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则称赏黄庭坚“横祸所加,随处安受,不悔不折”,“观其自 转徙州县,沉沦卑冗以没其身,而处之浩然,未尝少
[13]《德安府应城县上蔡谢先生祠记》,3793
述在宜州之日,所僦之舍,上雨傍风,无有盖障,‘人以为不
堪其忧’,‘余既设榻焚香而坐,与西邻屠牛之机相直’,盖
挫。
吾人之遇不遇,道之行不行,固有天命,是区区
[9]三一九册,《跋山谷书范孟博传》,309
[7]《与朱子渊》,174
悠然自得也”
。
者,安能使予不遇哉?
宋代理学家的中和特质表现在其诗文的写作中,便是
采取了不同于一般文人作品缘自于外在事件或个人际遇
而直接兴发“不平则鸣”的抒情方式,对于“穷戚则职于怨
憝,荣达则专于淫泆。身之休戚,发于喜怒;时之否泰,出
于爱恶。殊不以天下大义而为言者,故其诗大率溺于情
义难阿世非忘世, 志不谋身岂误
7]《和杨廷秀送行》,302
[
身?
伊川归自涪州,气貌容色髭发皆胜平昔。门人问
何以得此? 先生曰:“学之力也。大凡学者,学处患难
[1]430
贫贱。若富贵荣达,即不须学也。”
[
10]四十六册,《击壤集自序》,52
好”
度。事实上,宋代理学家大多都遭逢了不遇,他们饱含着
的作品,宋代理学家持以否定的态
天道固冥冥,世路尤险巇。吾生本自浮,与物多
瑕疵。此去知何事,生死不可期。执手笑相别,无为
儿女悲。轻醉壮行色,扶摇动征衣。断不负所学,此
[
11]2675
“
爱君希道泰,忧国愿年丰”
的浓挚情感,以积极热情
[
15]蔡元定《谪舂陵别诸友》,28924
的态度投身到政治舞台中,却经历了理想难行,甚至被逐
出朝廷的悲愤。当此之际,他们并非没有不平,就以朱熹
为例,“淳熙九年,晦庵为浙东提举,按台州唐仲友不法。
丞相王淮与唐姻,故使察院陈贾弹之,侍郎郑丙目为伪学,
心天所知。
“义难阿世非忘世,志不谋身岂误身”是他们共同的人
生信条,其浩然从容正是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的。朱熹于
绍熙元年所作的《书画象自警》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从容乎礼法之场,沉潜乎仁义之府。是予盖将有
意焉,而力莫能与也。佩先师之格言,奉前烈之余矩。
惟闇然而自修,或庶几乎斯语。
[12]
遂以祠去” 。他作于此时的《感春赋》云“触世途之幽险
兮,揽余辔其安之?慨埋轮而絷马兮,指故山以为期”,流
露出的迷茫郁闷是极为清晰的;《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七记
载朱熹再被宁宗逐出国门,他的“今番死亦不出。才出,便
只是死”的愤懑之音不可谓不激烈。面对庆元党禁的残酷
一方面是“予盖将有意焉”,另一方面却又因为种种原因,
最终“力莫能与也”。对于这样的结局,宋代理学家不取韩
愈《送孟东野序》所肯定的那种“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
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
的写作原则,而是选择“从容乎礼法之场,沉潜乎仁义之
府”的“闇然而自修”的方式,从而达到“心安”。
“心安”是宋代理学家最重要的特质之一,“心安”是
[13]《答刘德修》,4849
现状,朱熹“胸中犹勃勃不能已也”
。但是,宋
代理学家的最大特色就在于他们总能用理学思想的精义
化解个人的最大愤懑悲苦。他们特别注重将仕途穷通与
涵养胸襟结合起来,从而大大强化了守正不阿、中和平正
的特质。陈亮曾作《朱晦庵画像赞》,称其“体备阳刚之纯,
气含喜怒之正”,其实这也可以作为宋代理学家诗文特质 “身安”的前提,“心安”便能做到“物各付物,便役物
[1]264
的精炼概括,亦即超越了个人的穷达悲喜后的一种坚毅从
也” ,亦即“性其情”。这也正是造就理学家浩然从容
之诗歌的关键所在。诚如周敦颐《通书·颜子第二十三
章》所说:“天地间有至贵至爱可求而异乎彼者,见其大而
忘其小焉尔。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
贵贫贱处之一也。”
[
7]《语录下》,439
容,其大前提就是“大做一个人”
,即要求以坚毅
的操守和乐道的精神面对人生。对此,宋代理学家的论述
非常透彻:
仁者在己,何忧之有? 凡不在己,逐物在外,皆忧
[
1]352
也。“乐天知命故不忧”,此之谓也。
如前所述,宋代理学家并非超离了喜怒哀乐的情感,
但他们却与一般文人的表情方式不同。他们不取一般文
人任性而发、任情宣泄的写作方式,而是通过浓郁的理性
思维、深厚的涵养胸襟把愤懑悲恨转换过滤成中正和平之
音,其诗文中很少出现因之于仕途穷通的大悲大喜,而是
体现出平正从容的格调气韵。这就与一般文人作品“和平
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
[
1]《秋日偶成》,482
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由无愧于心、持守义理出发,宋代理学家在认定“人之
[7]409
文章,多似其气质” 的同时,就已经把“俯仰浩然,进退
[7]《与杨守》,123
[1]1152
有裕”
的胸襟和“非中不立,非和不行”
的气
度融入了诗文创作的要义之中。这便是对“性其情”的肯
定和对“情其性”的否定:“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
性,故曰性其情。”“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故
[
16]《荆潭唱和诗序》,262
好”
的创作思维拉开了距离。宋代理学家
[
1]《颜子所好何学论》,577
曰情其性。”
这种要义在理学家的诗文中具
的作品注重真性情的抒写,但他们对“真”的把握则又是建
立在“当喜而喜,当怒而怒”的“无过不及”的“恰好处”这一
大前提之下,其内在的依据和基础便是“志胜气,义处
体体现为对写作对象的选择,以及平实从容的写作笔法的
确立。翻开他们的作品,我们就能发现许多以从容朴实的
文笔塑造的守义重节、不以个人得失挂怀的人物形象:
[1]1187
命” 。这是一种胸襟,一种境界,以这样的境界从事创
(谢良佐)建中靖国中,诏对不合,得官书局,后复
作,其作品自然与沉湎于一己之私的悲欢喜怒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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