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３卷第２期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ＳｉｃｈｕａｎＮｏｒｍａｌ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ｃｅｓＥｄｉｔｉｏｎ）

Ｖｏｌ．３３，Ｎｏ．２

Ｍａｒｃｈ，２００６

２００６年３月

《

文心雕龙》中的作品有机论

李ꢀ 凯，舒ꢀ 畅

（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成都６１００６８）

ꢀ

ꢀ 摘要：作品有机构成论是中外文论中的重要内容，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作品有机构成理论更是独具特色。刘勰

在其《文心雕龙》中把文学作品比作人体构成，认为文学作品自身形成一个如人体一般的有机体，即它在内容上是

统一完善的，在形式上是完整和谐的。这一比喻不仅能深刻地揭示出文学作品所具有的特点，而且显示了中国古

代文论中的人学资源，对于发展和建设中国特色的文艺学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刘勰《文心雕龙》；作品；有机体；人学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 ２ꢀ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５３１５（２００６）０２⁃００５１⁃０６

ꢀ

ꢀ 当代中国文学理论研究的推进应该怎样做，自

０世纪９０年代中期以来，即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

有头、有身、有尾。”［１］（２５页）古罗马文艺理论家贺

拉斯说：“无论作什么，至少要作到统一、一致。”［２］

（１３８页）自兹而后，西方文论史上将文学作品视为有

机整体的论说不绝如缕。如美是形式，美是和谐，美

是完满、完善诸说，都或多或少地将形式的统一、完

整作为构成美的重要因素。但是将文学作品视为

“人”这一有机整体，并以人以及人体为比喻，则不

多见，相反，这在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却是一个突出

的特点。２０世纪３０年代，钱钟书先生在《中国固有

的文学批评的一个特点》中明确提出，中国古代文

论家“把文章通盘的人化或生命化”、“把文章看成

我们自己同类的活人”，这是“中国固有的文学批评

的一个特点” ［３］。时隔６０年，中山大学吴承学先

生又著文专门探讨中国古代文论的这一特点，并将

其称为“生命之喻”［４］。我们认为这一说法颇能揭

示中国古代文学观念以及话语方式特点。诚如吴承

学先生在谈到《生命之喻》为受钱钟书先生启发一

样，本选题亦受到吴承学先生启发，并在研习古代文

论中所得。

２

问题。围绕中国文论“失语症”以及文论重建等问

题，学界已经进行了１０年的探讨，宏观问题上的各

种意见和建议都有，也都不错，但在许多具体问题

上，笔者认为还有许许多多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

特别是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文学理论所需要借鉴的

资源这一重大问题上，如何更为具体地吸收中国古

代文论的合理资源，是值得中国学人认真关注的问

题。本文以中国古代文论经典名著《文心雕龙》为

例，分析作品构成论中的重要内容———作品有机论，

以及通过人体有机整体比喻的话语方式所显示的文

化内涵。不当之处，敬俟方家指正。

一

将文学作品视为有机整体，并非中国独有的文

学理论。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斯多德在谈到悲剧

时即说：“按照我们的定义，悲剧是对于一个完整而

具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所谓‘完整’，指事之

以人论文，早在先秦时期即已出现，但是自觉以

收稿日期：２００５⁃０９⁃１２

作者简介：李凯（１９６６—），男，四川省简阳市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舒畅（１９８２—），女，四川省安岳县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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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人体比喻艺术构成，则是在魏晋时期。谢赫论画，言

六法”中的第一、第二法是“气韵，生动是也；骨法，

外，色泽神韵充溢其间，而后诗之美善备，犹木根干

苍然，枝叶蔚然，花蕊烂然，而后木之生意完。”［１２］

（２０６页）王铎也明确将作品比作人体：“文有神、有

魂、有魄、有窍、有脉、有筋、有腠理、有骨、有髓”［８］

（１２４页）。清代归庄在《玉山诗集序》中说：“余尝论

诗，气、格、声、华四者缺一不可。譬之于人，气犹人

之气。人所以赖以生者，一枝不贯，则成死肌，全体

不贯，形神离矣；格如人五官四体，有定位，不可易，

易位则非人矣；声如人之音吐及珩璜琚瑀之节；华如

人之威仪及衣裳冠履之饰。” ［１３］（２０６页）

“

用笔是也”［５］（３５５页）。画要生动才具有气韵，笔力

遒劲才具有骨法。一幅画就如一个人，有了内在的

气韵、骨力后，才能在外表上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与

感召力。《颜氏家训·文章》云：“文章当以理致为

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 ［６］

（

２０页）《抱扑子》外篇之《辞义》中说“妍而无据，证

援不给，皮肤鲜泽而骨鲠迥弱” ［７］（３９９页）。在这

里，文章的辞采被喻为皮肤，内容被喻为骨鲠，皮肤

和骨鲠协调共存，才可能构成一个完整健康的人体。

辞采作为承载体，内容作为对象，犹如语言的能指和

所指，须共同存在、互相搭配才能完整，它们之间的

密切关系因人体比喻而被深刻地揭示出来。

中国人喜欢将文章比喻为人体，这是因为：一方

面缘于以人体作为喻体对每个人来说都不陌生，使

得从整体把握事物更为容易。中国《易传》所谓“近

取诸身，远取诸物”，所谓诗性智慧的思维方式，就

是中国古人以人体为喻的思维方式所在；另一原因

在于这一喻体能充分强调事物有机性的特点，深刻

揭示事物各部分的特性及其相互间的配合关系。至

于这种比喻背后的文化内涵，下面再论。

魏晋而下，以人及人体比喻文章（艺术）构成，

论说颇多，如唐代荆浩《笔法记》云“夫画有六要：一

曰气，二曰韵” ［５］（６０５页），又云，“凡笔有四势，谓

筋、肉、骨、气”［５］（６０６页）。这是评画的标准，而这

又正是通过把画比作人体而提出的。徐寅在《雅道

机要》中说：“体者，诗之家，如人之体象，须使形神

丰备，不露风骨，斯为妙手。”［８］宋代李廌的比喻更

显细致：“凡文之不可无者有四：一曰体，二曰志，三

曰气，四曰韵”，“文章之无体，譬之无耳目口鼻，不

能成人。文章之无志，譬之虽有耳目口鼻，而不知视

听臭味之所能，若土木偶人，形质皆具而无所用之。

文章之无气，虽知视听臭味，而血气不充于内，手足

不卫于外，若奄奄病人，支离憔悴，生意消削。文章

之无韵，譬之壮夫，其躯干枵然，骨强气盛，而神色昏

懵，言动凡浊，则庸俗鄙人而已”［９］（１２４页）。李廌

从否定角度出发，说明文章若不具有某些特质，则有

怎样的后果，这是从反面来强调文章具有这些特质

的重要性。同样，这也是通过人体不具某些官能而

存在的状况所做出的比喻。姜夔在《白石道人诗

说》中说：“大凡诗自有气象、体面、血脉、韵度。气

象欲其浑厚，其失也俗；体面欲其宏大，其失也狂；血

脉欲其贯穿，其失也露；韵度欲其飘逸，其失也轻。”

二

提到中国关于文学作品的有机构成论，我们不

能不提到刘勰。尽管刘勰并不是中国文论史上谈到

作品有机构成论的第一人，但是他在谈到作品的有

机构成论时最为全面，也对后世影响最大。在《文

心雕龙》中，刘勰常把文学作品和人相提并论。刘

勰认为文学作品是有如人体一般的有机体，即，它在

内容上是统一完善的，在形式上是完整和谐的。人

体作为一个生命体，是一个有机体，它由各个不同性

质、功用的部分结合而成，每部分之间互相作用、互

相影响，形成补充和统一。人体作为有机体，首先必

须具有完整性。一部好的作品本身是一个完整的有

机体，其中每一构成成分都不能脱离整体而独立。

每一构成成分只有在整体内才能获得存在意义；另

一方面，如果从统一整体中去掉某一构成成分，像从

诗歌中抽掉韵律，一部完整的作品必定会支离破碎。

其次，它具有动态性，是每一部分不断与其他部分适

应、融合的活动的连续，就像英国新批评派认为的那

样，诗的组成成分不是像一束花并在一起，而是像一

株活的植物中花和其他部分互相关联。第三，除了

完整性和动态性以外，有机体很重要的一个特点是

它由内部成分运作具有协调、统一性。有机体的上

［

１０］（３２６页）这同李廌的分析、论说思路是一致的。

吴沆《环溪诗话》说：“诗有肌肤，有血脉，有骨骼，有

精神。无肌肤则不全，无血脉则不通，无骨骼则不

健，无精神则不美。四者备，然后成诗。” ［１１］（１３０

页）明代胡应麟说：“诗之筋骨，犹木之根干也；犹枝

叶也；色泽神韵，犹花蕊也。筋骨立于中，肌肉荣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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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 凯ꢀ 舒ꢀ 畅ꢀ 《文心雕龙》中的作品有机论

述特点恰好能够说明文学作品构成的特点。作品各

构成要素之间，犹如人体的各种构成成分一样，有着

一种玄妙的契合，如一定的情节内容与一定的文体、

一定的风格与一定的材料选择之间，都要达成协调。

文学作品各因素之间的这种契合不可随意侵犯，否

则，文学作品作为生命有机体便被打破。因此，文章

各构成要素之间的配合，并非像数学上的一加一等

于二那么单一，相反，是老子所说的“一生二，二生

三，三生万物”［１４］（５页），或者如《国语》所云“和实

生物”［１５］（１８６页），它在有限的组合中产生出说不

尽的韵味。

果实，此其一；其二，“用心” 还包含着“精心” 之意

义，这从下面以“雕龙”为喻即可知。刘勰致力于探

索作文的用心，而这正体现出了“文”与“人”，即对

象与创作主体的关系。 “雕龙”为“雕饰龙纹”，就表

面意义看，它只是在强调文章要讲雕饰，但透过这一

层含义，我们可以看到，“雕龙”作为一项技艺，它的

行为发出者不是别的，乃是人。因此，“雕龙” 除了

说明为文要精细外，更暗示了文学作品与人这一创

作主体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又如《情采》中说：

“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

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 ［１６］（５３８页）就是

指出人的情感对文学创作的重要性；《养气》篇中说

“意得则舒怀以命笔，理伏则投笔以卷怀” ［１６］（６４７

页），这说明在创作中，创作主体的构思状态与写作

中的直接关联。 “意得”是构思中文思通畅，“理伏”

则是构思的困难情况。《才略》中说“嵇康师心以遣

论，阮籍使气以命诗”［１６］（７００页），则是谈人之心、

气与文学创作的关系。如此关联在《文心雕龙》中

还有许多例证，但本文讨论的主旨并非文学创作对

人的依附这一内容，而是探讨刘勰把文学作品比作

人体构成的这一比喻。下面所要谈的就是以人体比

喻文章构成这一核心内容。

在谈《文心雕龙》中具体的以体喻文之前，让我

们先看刘勰把文学作品比作人体结构的一个特殊意

识背景。刘勰为什么要用人体为比喻，源于其哲学

观念中对人的重视，对人的崇高地位以及对人的价

值的肯定。《原道》作为《文心雕龙》第一篇，具有非

常重要的地位，按照刘勰自己所说前五篇是“文之

枢纽”，那么，放在第一篇位置的《原道》则应该是枢

纽中的“枢纽”了。文中说：“仰观吐曜，俯察含章，

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

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 ［１６］（１页）人与

天、地并而称“三才”，人获得了与天地同等重要的

地位。不仅如此，天地皆无情之物，只是为人的存在

而具有意义和价值，因此，单纯只有天地存在，是没

有多少意义的。人之所以可贵，一在于天地存在的

意义和价值有待于人来实现；二在于“人”实天地之

心，人有体悟、参省天地之能力。这是对先秦两汉以

来，尤其是董仲舒“天人合一”理论中重视人的地位

思想的一个发展。刘勰明确指出人为五行之秀、天

地之心，把“人”提高到与“天”、“地”并重的“三才”

之一。作为“德大”的“文”要描述、比喻它，当然就

须一个与之并重的喻体。除了通俗易懂、与文学作

品具有相同的有机性、为文学作品创作的主体等特

性外，“人”自身的受重视也成为形成这一比喻的潜

在意识。由此，文学作品与人形成紧密相联的关系。

第二，以整个人体比喻文章整体构成。这方面

的论述最集中的在《附会》篇。所谓“附会”，就是

“附辞会义”，就是文辞的组织、安排，就是今日所谓

谋篇布局。不过，这里的“附会” 不仅是动词，指组

织辞令，还应包括名词的用法，即该动作的结果。

“附会”是要求文章前后连贯，各段含义合于全篇主

旨，这就是强调一个作品应具有统一、和谐的特点。

其中说：“夫才童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

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 ［１６］（６５０

页）他将作品中诸要素与人体结构一一对应。

“情志为神明”，神明为人之主宰，它统帅人的

精神和行动，是使人成为“人” 这一物类的根本原

因。刘勰将“情志” 比作神明，可见他对情志的重

视。要有亲身经历，获得过情感的触动，才能写出包

含情感的作品。 “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 ［１６］

（５３８页），只有情理确定了，文辞才能畅达，建立在这

样的情感基础上的作品才更有说服力，更易于情感

的交流，更易引起共鸣。 “情经” 与“辞纬”，其中

“经”与“纬”的连结，正是用织布、纺丝为喻说明组

织、“附会”之意。

《

文心雕龙》中涉及作品与人体之关系，约而言

之，有以下数端。

第一，文学作品的创作与人的密切关系。首先

吸引我们注意的就是该书的名称———“文心雕龙”。

在《序志》篇中，刘勰对书名的含义做出如下解释：

“

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１６］（７２５页）所谓“为文

之用心”，是指文学创作从根本上讲，是人的心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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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事义为骨髓”，这里的“事义” 可泛指文章内

“诗为乐心，声为乐体”［１６］（１０２页），对于需要用演

唱形式来表现的乐府，声音为它的外在形式，而对文

学作品来说，声调、音律同样也是它的外在体现。通

过音律可负载情感、渲染气氛。各种音律对不同的

情感表现起到了配合、促进作用。

容。文章内容决定文章的深度、力度和定位。刘勰

要求作品中所运用的事实要确实而含义正直。此处

之“确实”并非指事情的确发生，而指事情能被人认

为可能发生，具有真实性。《宗经》篇中提到了“事

信”、“义直”［１６］（２３页），也是对“事义”的要求。刘

勰认为解决“事信”、“义直”，关键要宗经，文能宗经

则事信而不诞，义直而不回。这是对儒家要求“雅

正”的继承。《论语》中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又如《附会》中说“若统绪失宗，辞味必乱，义脉

不流，则偏枯文体”［１６］（６５１页），用“脉络”来说明意

义，形容人的“偏枯”即“半身不遂”比喻文章，也是

将其譬如人体结构的表现。如此种种，不一一尽述。

刘勰将文学作品的构成分为情志、事义、辞采、

宫商四个方面，以人体之神明、骨髓、肌肤、声气来比

喻，是有轻重之分的。因为，人之所以为人，固然不

能脱离骨髓、肌肤、声气，但主宰这些因素的是人的

大脑，是大脑的神明构成了人的根本；另一方面，如

果仅仅只有大脑，人则不成其为人，骨髓、肌肤、声气

又是人的必要组成部分，虽然比之神明，地位要次要

一些，但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总之，刘勰这段

话，既把文学作品作为有机构成的要件叙述得非常

清楚，同时又说明这些构件是有轻重主次之分的。

第三，用人体之一部分比喻文章的某一构成成

分。如果说前面一点是从宏观和整体来分析刘勰谈

文章总体构成的话，这里即将要谈的是从微观和部

分的角度来谈文章某一部分的构成。一方面，刘勰

将文章每一要素分别比喻为人体之一部分，说明它

们之间互相配合、运行而构成一个完整的有机体；另

一方面，当其中某部分被独立出来强调叙述时，这一

成分和它之下的更小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又被看作

与人体构成部分相对应的东西，从而形成另一组比

喻。如“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

之包气”［１６］（５１３页）。 “骨” 即要求文辞端直，“故

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人有了骨架，身体才能直

立，才能有所支撑，有机体才能给人以健康、积极、向

上的感觉，辞与骨的关系即如此。有了端直坚挺的

特点，文辞才能显得有原则、有力度，而不至于软弱

无力甚至香软淫靡。 “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１６］

（５１３页），“形”乃外在形式，“气”才是内在的主神，

气包于形中而使形有了生命力，得以维持。从比喻

可知，“情”中有了“风”，就会使作品中的情感寄托

得以长存不衰，而“风”也是对于作品内容的美学要

求。

［

１６］（４８０页），孔子不谈神怪且对鬼神之事采取回避

态度：“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１７］（７６０页），“未知

生，焉知死”［１７］（７６０页），“敬鬼神而远之”［１７］（４０６

页）。这种鬼神不可知论体现孔子并不明确否认神

怪，也就是说他并不否定其他人对鬼神的任何看法。

再来看看《诗经》，《诗经》中出现了鬼神妖魔，如“为

鬼为蜮，则不可得”［１８］（４５５页），这是假定有一种害

人而不见其形的怪物。如果遵从宗经、征圣，那么就

应该“不语怪、力、乱、神”。以上谈刘勰对事义的要

求，那么，为什么说事义是骨髓呢？我们知道，肌肤

在外，骨髓在内，骨髓充盈，肌肤才会丰满；骨髓充

盈，才会承载丰厚的肌肤。以之比喻文章构成，可以

将“事义”和“情志”看作文章的内容。

“

辞采为肌肤”，文辞修饰是作品的外在形式，

它体现了作品的外在形态，为框架起了丰富作用，对

内容情感起了承载作用。刘勰不反对辞藻修饰，言

之无文，行而不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的外观

总会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它对文学作品有正面影

响和积极作用。而另一方面，刘勰认为文辞修饰应

有度。 “文胜质则史”［１７］（４００页），“质胜文则野”

［

１７］（４００页），“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１７］（４００页）。

孔子这一教诲成了扬雄“丽则”与“丽淫”的分野，也

成为刘勰对文章内容与形式关系的基本认识。如丽

以淫，则使作品显得外表胜过内在，虚妄而花俏。

“

绘事后素”［１７］（１５７页），不仅指着色要在素朴白色

之上才能显出其本质美，还指纯朴之美为艺术至尚。

在赞同辞采修饰的同时，刘勰针对当时华藻泛滥的

文学创作现状，也反对过分润色，以抵制只重辞藻的

浮靡文风。在《体性》篇中，刘勰提到“辞为肤根，志

实骨髓”［１６］（５０６页），《辨骚》中说“观其骨鲠所树，

肌肤所附，虽取熔经意义，亦自铸伟辞”［１６］（４７页），

也是同样意思。

“

宫商为声气”，正如刘勰在《乐府》篇中提到的

５４

ꢀ

李ꢀ 凯ꢀ 舒ꢀ 畅ꢀ 《文心雕龙》中的作品有机论

故《骚经》、《九章》……故能气往轹古，辞

来切今，精采绝艳，难与并能也。［１６］（４７页）

气”作为人的生命构成，在古人看来，至关重

三

“

以人体比喻文章的构成和作品的风格，“风骨”

要，所谓“有气则生，无气则死”。因此， “气” 对于

文章来讲，主要涉及两个层面：第一是作为人之气质

和生命力的旺盛程度对整个创作的影响，上述所引

诸例中“孔融气盛于为笔”、“气实使文”、“砥砺其

气”、“气爽才丽”等；第二是指作品中的“气”，如上

述所引诸例中“气伟而采奇”、“能气往轹古，辞来切

今”等。其实这二者之间又不能分开，在文与“气”

之时，文中之气来源于作者之气，而文中之气又直接

显示于文辞之中。

一词恐怕最能体现出这一特点。关于“风骨”，上文

已经做了分析，此外，如“骨鲠、肌髓、骨采、骨髓”

等，也与“风骨”之义近似，屡为刘勰所用，而且，当

使用“骨”字之时往往与“肤”对举，如“观其骨鲠所

树，肌肤所附，虽取熔经意，亦自铸伟辞” ［１６］（４７

页），“虽有次骨，无或肤浸” ［１６］（４２２页），“辞为肤

根，志实骨髓”［１６］（５０６页）。骨鲠和肌肤，皆为人体

之不可缺少之成分，一显于外，一存于内，内外结合，

构成有机的整体。总之，视文章为如人体之有机体，

是刘勰非常坚定而鲜明的认识，这一认识并非刘勰

偶一为之，而是贯穿在整部《文心雕龙》中。

与以人体之有机体为比喻相类的是，刘勰还喜

欢用植物来比喻文学作品的有机构成，如《诠赋》中

说“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１６］（１３５页），是用花

与枝的关系比喻文章的“情” 与“采”；《封禅》中说

风骨之外，以“气” 论文，是刘勰使用得较多的

人体比喻。自然，在中文中，“气”并非单指人，也并

非仅与人相关，但是当“文” 与“气” 连用之时，则

“

（

华不足而实有余”，这是用花与果比喻文章的辞采

形式）与内容的关系，这一比喻非常贴切，一方面，

“

气”或多或少与人发生关联，且看刘勰的论述：

花为果之初步、基础，另一方面，花之成果，还是一个

未知数，因此，花与果是必然关系而非充分关系，这

正如辞采对于内容，既有可能有助于内容，也有可能

损害内容。又如“文辞根叶，苑囿其中矣”［１６］（５０５

页），将“文”与“辞”之关系，视为根与叶的关系。再

如《通变》中说：“故论文之方，譬诸草木，根干丽土

而同性，臭味晞阳而异品矣。”这是说明不同要素可

以使同一植物变异，以之比喻文章，在继承中发生新

变。

ꢀ

ꢀ 孔融气盛于为笔，祢衡思锐于为文，有偏美

焉。［１６］（６９９页）

宋玉含才，颇亦负俗，始造对问，以申其志，

放怀寥廓，气实使之。［１６］（２５４页）

列御寇之书，气伟而采奇。［１６］（３０９页）

秦之御史，职主文法；汉置中丞，总司按劾；

故位在鸷击，砥砺其气，必使笔端振风，简上凝

霜者也。［１６］（４２２—４２３页）

智术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辞，辞盈乎气，

苑囿人情，故日殊新致。［１６］（２５４页）

总之，刘勰《文心雕龙》关于文学作品有机结构

理论，为我们全面把握文学作品各成分之间以及作

品总体关系乃至文学作品之风貌、风格提供了深刻

而精辟的观点，也为当代文艺学的建设提供了宝贵

的知识资源的支撑和方法论的启迪。

至于魏之三祖，气爽才丽，宰割辞调，音靡

节平。观其北上众引，秋风列篇，或述酣宴，或

伤羁戍，志不出于淫荡，辞不离于哀思，虽三调

之正声。实韶夏之郑曲也。［１６］（１０２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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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５］国语［Ｍ］．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１９８７．

１６］范文澜．文心雕龙注［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５８．

１７］程树德．论语集释［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９６．

１８］诗经［Ｍ］．十三经注疏［Ｚ］．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０．

Ｗｏｒｋｓ⁃ＯｒｇａｎｉｓｍＶｉｅｗｉｎＷｅｎＸｉｎＤｉａｏＬｏｎｇ

ＬＩＫａｉ，ＳＨＵＣｈａｎ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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Ｃｈｉｎｅｓｅ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ＳｉｃｈｕａｎＮｏｒｍａｌ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Ｃｈｅｎｇｄｕ，Ｓｉｃｈｕａｎ６１００６８，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Ｗｏｒｋｓ⁃ｏｒｇａｎｉｓｍｖｉｅｗｉｓａｎｉｍｐｏｒｔａｎｔｃｏｎｔｅｎｔｉｎＣｈｉｎｅｓｅａｓｗｅｌｌａｓｆｏｒｅｉｇｎｌｉｔｅｒａｒｙｃｒｉｔ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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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ＬｉｕＸｉｅ；ＷｅｎＸｉｎＤｉａｏＬｏｎｇ；ｗｏｒｋｓ；ｏｒｇａｎｉｓｍ；ｈｕｍａｎｉｓｍ

［

责任编辑：唐ꢀ 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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