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卷第6期  
2
01611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3,No.6  
November,2016  
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创作时间  
及成赋过程新论  
牟歆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610066)  
摘要:司马相如的天子游猎赋并非创作于一时,建元末(135)、元光初(134)献给汉武帝的只是初稿,其  
后司马相如在元朔(128123)甚至元狩(122117)年间还对其进行了多次加工和修改,最终的定稿被  
司马迁抄录入史记》。《天子游猎赋文末所提出的改德改制建议,也是司马相如后期加工的结果,并成为了封禅  
的萌芽。  
关键词: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创作时间;成赋过程;礼乐制度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6)06-0144-07  
天子游猎赋是司马相如的代表作之一,在赋 134)。但通过对史记卷一百一十七司马相如列传》  
学史上有着重大的影响关于其创作的时间成赋  
的过程,历来聚讼纷纷,未有定论而对赋中建立汉  
家礼乐制度的思想与天子游猎赋成赋过程之间的  
所载天子游猎赋的梳理,可以发现至少三处疑点。  
这三处疑点似乎都显示了天子游猎赋的最终定稿是  
迟于元光元年(134),甚或已在元狩年间(前  
关系,也较少有人论及兹就此几个问题试作探讨, 122—117)。  
以求教于方家。  
第一处疑点为赋中描写上林苑中瓜果时,樱  
[
8]3208  
天子游猎赋创作时间新论  
桃蒲陶” 。  
现今学术界对天子游猎赋创作时间的观点,归  
蒲陶”,就是葡萄裴骃集解引郭璞曰:“蒲陶  
[8]3209  
结起来,大致有以下几种第一,作于建元二年(前  
似燕薁,可作酒也。”  
葡萄原产于西域,并非中原物  
[1]21  
39)至建元三年(138)之间 ;第二,作于建元四  
葡萄传入中原当是在西域与中国大规模交往之  
正如刘跃进先生所言:“西域与中国相通不始于汉  
1
[2]125  
(137),而奏赋于建元末年(136—135) ;  
[3]233  
第三,作于建元五年(136) ;第四,作于建元六年  
武帝时代,但是中国与西域大规模的交往却是始于张  
[4]90  
[5]145  
[5]146  
(
135)左右 ;第五,作于元光元年(134) ;第  
骞通西域的建元三年(138)。”  
但同时我们应该  
,作于建元六年(135)五月至元光元年(134)五  
注意到的是,张骞以建元三年(138)出发,历时十三  
,两陷匈奴,于元朔三年(126),方趁单于死,左  
右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  
[6]  
月之间;第七,《子虚赋部分作于建元六年(135)  
秋稍前,《上林赋部分作于建元六年(135)底至元  
[7]  
[8]3159  
光元年(134)五月稍后。  
归汉” 。此时,汉朝方知有大宛国所以,司马迁  
[
8]3157  
以上七种观点,均有所依据,将司马相如创作天  
子游猎赋的最迟年限定在了汉武帝元光元年(前  
大宛列传开头便说:“大宛之迹,见自张骞。”  
也只能是在此之后,汉朝始与大宛频繁交往,汉朝人才  
收稿日期:2015-12-23  
作者简介:牟歆(1987—),,四川成都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文献。  
144  
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创作时间及成赋过程新论  
能知道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  
怎么会出现在司马相如这样一篇充满颂扬之声的赋作  
之中?  
[8]3157  
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 ,也才能有汉使  
[
8]3157  
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  
的记  
可见,在汉武帝元朔五年以前,卫青尚未出任大将  
,司马相如是不大可能写出孙叔奉辔,卫公骖乘这  
样的句子的。  
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  
[8]3157  
苜蓿极望” ,甚至在上林苑建造葡萄宫,则又  
当是太初四年(101),贰师将军李广利斩大宛国王  
,得汗血马归来之后的事了。  
第三处疑点为赋中描写各种歌舞时,写到文成颠  
[8]3038  
” 。  
据司马贞索隐引文颖曰:“文成,辽西县名,其县  
人善歌,益州颠县,其人能作西南夷歌颠即滇  
总之,司马相如在汉武帝元朔三年(126)以前  
应当是不知道葡萄的存在的,也就必然写不出樱桃蒲  
这样的句子了。  
[8]3039  
。”  
按照文颖的解释,颠歌就是滇歌,滇国之歌。  
第二处疑点为赋中描写天子射猎时,说到孙叔奉  
据司马迁史记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所载,滇  
之立国源于楚威王时之庄蹻,“秦时常頞略通五尺道,  
诸此国颇置吏焉十余岁,秦灭及汉兴,皆弃此国而  
[8]3033  
,卫公骖乘” 。  
裴骃集解汉书音义:“孙叔者,太仆公孙  
[8]3033  
[8]2993  
贺也卫公者,卫青也太仆御,大将军骖乘也。”  
开蜀故徼” 。则滇于秦时尚与中国交通,但自汉朝  
司马贞索隐亦曰:“孙叔,郑氏云太仆公孙贺卫公,  
立国即已断绝。  
[
8]3033  
大将军卫青也。”  
,孙叔就是指太仆公孙贺,卫公  
又据史记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所云: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使大夏来,言居大夏  
时见蜀布邛竹杖,使问所从来,:“从东南身毒  
,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布。”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  
身毒国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  
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有利无害于是  
天子乃令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使间出西夷  
西,指求身毒国至滇,滇王尝羌乃留,为求道西  
十余辈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身毒滇王与汉  
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  
通故,各自以为一州主,不知汉广大使者还,因  
就是指大将军卫青。  
汉书卷十九百官公卿年表,公孙贺于建  
元六年(135)始任太仆,三十三年后的太初二年(前  
[
9]768,784  
1
03)闰月丁丑,迁为丞相  
135)以前,司马相如是不可能知道公孙贺是太仆  
。  
那么,在建元六年  
(
,《史记卷一百一十一卫将军骠骑列传:  
其明年,元朔之五年春,汉令车骑将军青将三  
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  
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  
车将军,皆领属车骑将军,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  
头侯张次公为将军,出右北平:咸击匈奴。……至  
,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车骑将军青  
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大将军立号而  
[8]2995-2996  
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天子注意焉。  
也即是说,直到元狩元年(122),汉使才第一次  
到达了滇国在秦朝灭亡之后,经历了八十多年的隔  
,汉朝与滇才有了第一次交往所以滇王不知汉朝  
广大,同样的,汉朝也不知道滇的情况所以,在汉武  
帝元狩元年(122)以前,汉朝与滇并无交往,司马相  
如也就不大可能在此之前听闻过滇歌。  
[8]2925  
。  
则可知,卫青为大将军已在元朔五年(124)汉  
军大出击溃匈奴右贤王之后那么,司马相如在元朔  
五年(124)以前,也不可能知道卫青能当上大将军。  
有学者以为卫青于建元末年已任太中大夫,贵幸  
于汉武帝,而公孙贺此时也已是太仆,这即可解释孙  
或言,元光六年(129),司马相如奉命开发西夷  
之时,或许已经得闻滇歌即便如此,那也已迟于元光  
元年(134)五年之久且据史记卷一百一十七  
叔奉辔,卫公骖乘两句但司马贞索隐:“:司马相如列传所载:“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  
[8]3033  
驾出,太仆御,大将军骖乘也。” 《汉旧仪补遗卷下  
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除边关,关益斥,西至  
亦云:“乘舆大驾仪,公卿奉引,太仆御,大将军参乘,属  
若水,南至牂柯为徼,通零关道,桥孙水以通邛都。  
[10]104  
[8]3047  
车八十一乘,备千乘万骑。”  
则司马贞所言本为汉  
还报天子,天子大说。”  
可见,司马相如最远只到了  
代的典章制度而建元末年元光初年,作为外戚的卫  
,虽身为太中大夫,但还尚无尺寸之功如若此时的  
卫青为天子骖乘,就是逾制,只会招受非议和弹劾,又  
邛都,并未及滇故其此时是否就能知道滇歌还需商  
。  
总之,在汉武帝元狩元年(122)以前,汉朝与滇  
145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8]2999  
还处于隔绝的状态,司马相如不大可能在此之前就能  
听闻过滇歌,从而写出文成颠歌这样的句子。  
当然,左思在三都赋序中曾批评司马相如等人  
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 ,此  
事只可能发生于汉景帝前元七年。  
,史记卷五十八梁孝王世家记载:  
二十九年十月,梁孝王入朝景帝使使持节  
乘舆驷马,迎梁王于关下既朝,上疏因留,以太  
后亲故王入则侍景帝同辇,出则同车游猎,射禽  
兽上林中梁之侍中谒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  
[11]74  
的赋作假称珍怪,以为润色” 。司马相如的赋作  
多有想象和夸张的成分,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些想  
象和夸张也必须建立在对现实事物感知的基础之上。  
如果一个事物或一件事情是司马相如根本没有见到或  
听闻过的,那么无论如何也是创造不出来的。  
[
8]2084  
,与汉宦官无异。  
以上三个疑点的存在,当可以证明天子游猎赋》  
最后的定稿是在汉武帝元朔五年(124)以后,甚至  
已经迟至汉武帝元狩年间(122—117)。当然,要  
搞清楚这个问题就还需弄清楚司马相如在此之前奏赋  
的事实。《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记载:“赋奏,天子以  
为郎。……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  
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用兴法诛其  
此处所载的二十九年,为梁孝王二十九年,即汉景  
帝前元七年(150)。当时,作为景帝武骑常侍的司  
马相如,正是在此时见识了上林苑的景色以及天子游  
猎的气象,为其之后创作天子游猎赋打下了根基。  
而也正是因为梁之侍中谒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  
,与汉宦官无异”,才使得司马相如得以与邹阳枚  
庄忌等人交往,并因此病免游梁。  
[
8]3043-3044  
渠帅,巴蜀民大惊恐。”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汉  
而此时的梁孝王,因为是景帝胞弟,且助景帝击破  
吴楚叛军,加之窦太后的宠爱,贵幸达到极点。“于是  
孝王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  
,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得赐天子旌  
武帝方派司马相如入蜀责唐蒙也就是说,司马相如  
在建元末元光初曾献赋于汉武帝,并因此得以为郎的  
这件事情是真实的那么,这岂不与之前的考证相矛  
盾了吗?  
[8]2083  
,出从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于天子” 。司马  
相如客游于梁,时时侍从梁孝王游猎,耳濡目染之下,  
对天子游猎之事必然有了更深的了解因为观此时的  
梁王游猎,与观天子游猎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可以  
,此时司马相如创作的子虚赋就是当时对梁孝王  
游猎景象的一个真实再现这也为他日后向汉武帝进  
天子游猎赋提供了大量的素材正如沈伯俊先生  
所认为的,“《子虚赋天子游猎赋的雏形,天子  
游猎赋即是在子虚赋的基础上加工改作而成  
天子游猎赋的成赋过程  
要回答上述这个疑问,就需要对司马相如这篇赋  
的创作过程作一个系统的梳理而事实上,这的确与  
天子游猎赋的成赋过程息息相关。  
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描写了天子上林苑中之  
而司马相如第一次见到上林苑的景色和扈从天子  
射猎,都应是在汉景帝之时史记·司马相如列  
记载:“(相如)以赀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  
[8]2999  
[12]  
其好也。”  
武骑常侍一职,据司马贞索隐引张揖  
” 。  
[
8]2999  
:“秩六百石,常侍从格猛兽。”  
也就是说,司马相  
其后,梁孝王薨,相如归蜀久之,方因狗监杨得  
意得见汉武帝司马相如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  
如此时的职责就是陪同天子射猎。  
[
8]3002  
[8]3043  
是时,恰逢梁孝王来朝梁孝王于景帝时曾五次  
来朝,分别为景帝前元二年(155)、三年(154)、七  
(150)两次和中元六年(144)。在梁孝王这五  
次来朝中,司马相如应该是在景帝前元七年(150)  
得见梁孝王,并与枚乘邹阳庄忌等人交往因为梁  
孝王前两次来朝时,尚未爆发七国之乱,枚乘等人还在  
吴王刘濞处,梁孝王刘武也还尚未如之后一般贵幸。  
而中元六年(144),梁孝王来朝后,时隔半年,于  
景帝后元元年(143)六月即薨,时间短促,司马相如  
不可能在此之后方客游梁所以,“是时梁孝王来朝,  
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相  
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  
” ,“赋奏,天子以为郎” 。我们相信此时的  
司马相如的确进献了一篇天子游猎赋给汉武帝,否  
史记的这处记载就失去了根据而司马相如侍从  
景帝梁王射猎的经历和多年以来的酝酿都足以支撑  
他完成这篇赋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现在看到的这  
天子游猎赋是否就是当年司马相如献给汉武帝的  
那一篇?或者司马相如在献赋过后,会不会又对其作  
出一些修改和加工润色?  
事实证明,这些猜想是完全有可能存在的首先,  
前文所讨论的现存天子游猎赋中出现的三处疑点,  
其本事均发生于司马相如献赋为郎之后,似乎就已经  
能够说明此赋在进呈给汉武帝之后还有过一系列的加  
146  
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创作时间及成赋过程新论  
[
9]2568  
事实上,《天子游猎赋的加工润色痕迹也并不仅 此四观武帝建元中作,在云阳甘泉宫外。”  
陈直先  
生考证说:“甘泉苑繁称为甘泉上林苑,或称为甘泉上  
林宫因上林苑包括至甘泉地区,其在甘泉山部分,则  
仅只有上述三处而已。  
其次,《天子游猎赋描写上林苑的广大时道:“终  
[13]240  
始霸浐,出入泾渭;鄷鄗潦潏,纡余委蛇,经营乎其内。  
称为甘泉上林苑。”  
,《三辅黄图卷三甘泉宫》:  
[8]3017  
[13]205  
荡荡兮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我们知道,景帝时 棠梨宫,在甘泉苑垣外云阳南三十里。”汉书卷  
的上林苑与武帝时的上林苑是不同的景帝时的汉上  
五十七司马相如传颜师古引张揖云:“棠梨,宫  
[13]230  
[9]2568  
林苑还是三辅黄图卷四所说的秦之旧苑” 。汉  
武帝于建元三年(138)对旧有的上林苑进行了大规  
模的扩建,东方朔对此还进行过谏阻其谏文曰:  
汉兴,去三河之地,止霸产以西,都泾渭之南,  
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秦之所以虏西戎兼山东者  
其山出玉石,,豫章,异类  
之物,不可胜原,此百工所取给,万民所卬足也。  
又有秔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蛙  
,贫者得以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鄷镐之间号  
为土膏,其贾亩一金今规以为苑,绝陂池水泽之  
,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  
,弃成功,就败事,损耗五谷,是其不可一  
,在云阳东南三十里。”  
与之略同。  
则可知,旧有的汉上林苑并不包括甘泉宫在内,而  
汉武帝扩建上林苑才将甘泉宫纳入新的上林苑范围,  
故而甘泉宫才又被称为甘泉苑甘泉上林苑或甘泉上  
林宫而赋中的石阙封峦鳷鹊寒露四观也是汉武  
帝建元中扩建上林苑后才修建的天子游猎赋时  
的司马相如如何能够得知有此四观?又为何其所描写  
的上林苑范围已将甘泉宫包含在内?  
,《汉书卷六十五东方朔传:“于是上以为  
道远劳苦,又为百姓所患,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与待  
诏能用算者二人,举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  
[9]2847  
提封顷田,及其贾直,欲除为上林苑,属之南山。”  
也就是说,汉旧有的上林苑连宜春宫也没有包括在内,  
也要等到建元三年(138)汉武帝扩建上林苑时才将  
其并入。  
[9]2849  
。  
在东方朔针对汉武帝大建上林苑的谏言中,我们  
可以一窥上林苑扩建之后的规模东方朔专门提到  
镐诸河,就是为了说明这几条河流流  
经地区的物产丰饶,劝汉武帝不要夺天下之利而规以  
为苑这正好证明汉武帝扩建上林苑的范围恰好是把  
这几条河流均包含在内了再看司马相如天子游猎  
所提到的上林苑的范围,镐诸河,  
无一不在其中这恰好可以证明司马相如赋中所描写  
的上林苑规模与范围和汉武帝扩建之后的上林苑极其  
吻合然而,建元三年(138)以前,司马相如还在蜀  
,在献赋于汉武帝得以为郎之前也不可能进入汉武  
帝扩建过后的上林苑那么天子游猎赋中所描写的  
这一切都只能解释为司马相如在将天子游猎赋》  
进呈给汉武帝过后,侍奉武帝为郎其间,还对其进行过  
后期的加工和修改。  
再次,《隋书卷七十五儒林传·刘炫传载刘炫  
自为赞曰:“通人司马相如扬子云马季长郑康成等,  
[14]1722  
皆自叙风徽,传芳来叶。”  
刘知几史通卷九序  
:“降及司马相如,始以自叙为传然其所叙者,  
但记自少及长,立身行事而已逮于祖先所出,则蔑尔  
无闻至马迁,又征三闾之故事,放文园之近作,模楷  
[15]256  
二家,勒成一卷。”  
则司马相如本有自叙传》。而  
上林苑之规模如此宏大,只能是其为郎之后,侍从武帝 史记卷一百一十七司马相如列传:“相如已死,  
[
8]3063  
游猎,有了新的感受之后再进行加工改造的了。  
复次,《天子游猎赋还写道:“蹷石阙,历封峦,过  
家无书。”  
又可见其著作皆单篇流传,自叙传》  
与其他作品当分别各处。《史记又载:“相如他所著,  
[8]3037  
鳷鹊,望寒露,下棠梨,息宜春。”  
石阙封峦鳷鹊、  
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  
[8]3073  
寒露,据裴骃集解:“骃案:《汉书音义:‘皆甘泉  
采其尤著公卿者云。”  
既然司马迁对司马相如的文  
[
8]3037  
宫左右观名也。’”  
:“宫名也,在云阳县东南三十里。”  
张守节正义括地志:“宜春宫在雍州万年县西  
棠梨,据裴骃集解汉书音  
章有不采之分,那么可知司马迁著史记》,乃  
采其自叙传为本,并加入其最为著名之文章,糅合以  
司马相如列传》。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史记·司  
马相如列传中的天子游猎赋也是司马迁抄录的。  
司马相如卒于汉武帝元狩五年(118),自建元末(前  
[
8]3037  
宜春,据  
[8]3037  
南三十里。”  
又据三辅黄图卷四苑囿所载:“甘  
泉苑,武帝置缘山谷行,至云阳三百八十一里,西入  
扶风,凡周回五百四十里苑中起宫殿台阁百余所,135)、元光初(134)以来,两度为郎,侍从汉武帝左  
[13]239  
仙人观石阙观封峦观鳷鹊观。”  
张揖则明言:  
右凡十几年其间随天子游猎上林之事,不可胜数。  
147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其对最初献与汉武帝之天子游猎赋或觉有不尽人意  
始终是不可能脱离实际事物的文章的写作也须经过  
学养的储备,才识和阅历的丰富,以及文辞的精炼,方  
能达成这与司马相如创作天子游猎赋的过程也是  
吻合的而这种创作特点也并非司马相如所独有,后  
之左思作三都赋与其似异曲同工。《晋书卷九十二  
之处,时而对其作出改动,也是文人常有之事司马迁  
所抄录入史记的当是最终版本的天子游猎赋》。  
最后,这与司马相如为文的特点和文学思想也是  
密不可分的。《西京杂记有云:“司马相如为上林》、  
子虚,意思萧散,不复与外事相关控引天地,文苑传·左思传载其:“齐都赋》,一年乃成复  
[16]卷二,4  
综古今,忽然如睡,焕然而兴,几百日而后成。”  
其记载虽有戏说成分,几百日而后成倒可能真是  
司马相如为文的特点之一。“几百日只是一个抽象的  
说法,其实就是创作时间长。《西京杂记又载:“枚皋  
欲赋三都,会妹棻入宫,移家京师,乃诣著作郎张载访  
岷邛之事遂构思十年,门庭藩溷皆著笔纸,遇得一  
[20]2376  
,即便疏之自以为所见不博,求为秘书郎。”  
可见,作大赋是很难一蹴而就的,需要大量的积累与思  
。  
[
文章敏疾,长卿制作淹迟,皆尽一时之誉。”  
16]卷三,6  
又据  
汉书卷五十一枚乘传枚皋传:“司马相如善  
综上可知,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从创作到最终  
定型当有一个过程司马相如在作景帝的武骑常侍  
,就曾侍从汉景帝和梁孝王出猎,那时的景象就为司  
马相如写作天子游猎赋提供了大量的素材其后,  
客游梁,随梁孝王游猎,又使司马相如对天子游猎之事  
有了更进一步的体会而写作了子虚赋》。又经过多年  
的积累和酝酿,其在建元末(135)、元光初(134)  
也确实曾献给汉武帝一篇在子虚赋的基础上加工改  
写而成的天子游猎赋》,且以此得以为郎但在侍从  
汉武帝,得见新的上林苑过后,司马相如或许会对曾经  
天子游猎赋起了修改润色之心更大的规模,更  
多的宫观,珍奇的瓜果,新出的人才,以及自己的思想,  
都会对司马相如的创作产生冲击,促使他对原作进行  
修改和加工而这个修改润色的工作或许持续了相当  
长的一段时间,甚至直到元狩五年(118)司马相如  
去世之前方才最终定型,而定稿被司马迁抄录进了史  
》,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天子游猎赋》。  
[9]2367  
为文而迟,故所作少而善于皋。”  
刘勰文心雕龙·  
[17]494  
神思:“相如含笔而腐毫。” 《太平御览卷八十  
皇王部·汉孝武皇帝汉武故事:“()好醉  
[],每所行幸及奇兽异物,辄命相如等赋之,上亦  
自作诗赋数百篇,下笔而成,初不留思相如造文迟,  
弥时而后成,上每叹其工妙谓相如曰:‘以吾之速,易  
子之迟,可乎?’相如曰:‘于臣则可,未知陛下何如耳?’  
[18]421  
上大笑而不责也。”  
可见,司马相如创作周期长是  
当时闻名的所以,其屡次对天子游猎赋进行加工  
就很好理解了再加上司马相如控引天地,错综古  
[16]卷二,4  
”,“苞括宇宙,总览人物”  
的赋家之心,也使得  
他在不断接受到新人物新事物之际,持之以恒地对其  
初稿进行修改。  
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中总结汉赋的特点时  
:“夫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国经野,义尚光  
[17]135  
。”  
体国经野义尚光大则是汉赋所追求的精神和目  
京殿苑猎述行序志是汉赋的四大题材,而  
天子游猎赋的礼乐精神与成赋过程之关系  
据徐公持先生的解释:“所谓体国经野’,是指辞  
赋能够体现朝廷意志,传达国家精神,包容覆盖广大社  
会生活领域;而所谓义尚光大’,则说出了汉赋的意义  
通过前文对天子游猎赋创作时间和成赋过程的  
梳理,我们便可以更好地理解天子游猎赋文末所提  
出的改德改制的建议了。  
[
19]  
在于崇尚光荣伟大。” 司马相如就是在这样一种精  
神和性格的指引下,希望其作品真正能够做到苞括宇  
,总览人物”,也能够最为真实地反映当时那个时代  
的盛况尤其是在汉帝国蒸蒸日上,大汉声威日益远  
播的时代,士人的雄心被普遍唤起,都渴望建功立业。  
司马相如正是力求以道尽天下万物总括宇宙众生的  
文章来行非常之事”,非常之功”。  
司马相如在天子游猎赋的最后部分写道:“出德  
,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更正朔,与天下为  
[8]3041  
。”  
这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曲终奏雅,归于讽谏,  
而分明就是提出了建立汉家礼乐制度的建议。  
此六句,《文选所录上林赋有郭璞注其注出  
[11]129  
德号:“,号令也。”  
改制度:“变宫室车  
[11]129  
[11]129  
。”  
易服色:“衣尚黑。” 《文选所录  
当然,这也是符合文学创作的一般规律的。《文心 更正朔革正朔”,汉书·司马相如传所录同。  
[17]493  
[11]129  
雕龙·神思有云:“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  
郭璞注曰:“更以十二月为正,平旦为朔。” 《文选》  
又云:“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  
所录与天下为始与天下为更始”,此与史记》、  
[17]493  
[11]129  
绎辞。”  
就是说文学创作虽有想象的成分,但想象 汉书均不同郭璞注为:“新其事。”  
细绎之,郭  
148  
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创作时间及成赋过程新论  
璞此注尚有诸多不妥首先,“衣尚黑乃是秦制,汉初  
因袭,无所更改如果衣尚黑”,那就是没有易服  
”。其次,史记卷二十六历书所载,“殷正以十  
司马相如在汉朝礼乐制度建立中的作用,当然不  
仅仅是在天子游猎赋中委婉地向皇帝提出了改德改  
制的建议这么简单,其还曾亲自参与过汉郊祀歌十  
九章的一些创作,最为重要的贡献应该还是献给汉武  
帝的封禅书》。班固在典引序中曾引用汉明帝评价  
司马相如封禅书的话,其云:“司马相如污行无节,但  
有浮华之辞,不周于用至于疾病而遗忠,主上求取其  
[8]1258  
二月” ,而汉朝自建国至武帝太初元年(104)并  
无更改,不知郭璞何据再次,“新其事不知何解正  
如刘跃进先生所言:“其实这最后一句交待得非常清楚  
[5]146  
不过:‘与天下更始’,乃是就改元而言。”  
[
11]682  
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中的  
这一建议,并非只是改元这么简单这其实包括了改  
易服改历以及改元等诸多事项,实质上就是要建  
立属于汉王朝自己的完备的礼乐制度当然,这一设  
想并不始于司马相如。  
,竟得颂述功德,言封禅事,忠臣效也。”  
可见,汉  
明帝也认为司马相如上封禅书是忠臣之举,因为封  
禅书深深地契合了汉武帝内心对于自己开创的千秋  
功业进行表彰的渴望。  
可以这样说,《封禅书是司马相如礼乐思想的结  
,天子游猎赋中关于改德改制的提议则是封禅  
的萌芽我们可以想见,《天子游猎赋中关于改德  
改制的内容,在最初献给汉武帝的时候是没有的,也是  
其后加工润色的结果建元末(135)、元光初(前  
史记卷八十四屈原贾生列传:“贾生以为汉  
兴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色,  
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  
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  
[8]2492  
遑也。” 《汉书卷四十八贾谊传所载略同 134)的汉武帝虽然已有大展雄图霸业之心,但毕竟刚  
,贾谊在汉文帝初即位之时,就提出了类似的建议,  
但未被采纳贾谊之后,汉文帝十五年至十七年间(前  
刚摆脱窦太后的束缚,一切功业尚未实施正如班固  
汉书卷五十八公孙弘卜式倪宽传赞中所说的一  
:“是时,汉兴六十余载,海内艾安,府库充实,而四夷  
1
65—163)的公孙臣新垣平以及汉武帝建元元年  
[
9]2633  
(
140)的赵绾王臧等人都曾提出过相同的政见。  
但因为各种缘故,属于汉王朝自己的完备的礼乐制度  
始终未能建立。  
未宾,制度多阙。”  
如果司马相如在这样一个背景  
之下建议皇帝改德改制,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贾谊在  
汉文帝初即位时即提出过相同的建议,但汉文帝谦让  
未遑”,就是因为自己刚刚即位,尚无功德于国家,不敢  
草率行事此时的汉武帝也是一样。  
汉武帝元光(134—129)以后,随着汉帝国大  
一统政权的逐步巩固领土的进一步扩张以及汉武帝  
自身好大喜功心态的逐渐升级,文化的发展和礼乐制  
度的建立就变得迫切起来司马相如正是在这样一个  
大环境之下,再一次提出了改德改制的建议可以说,  
自汉武帝建元六年(135)威服闽粤以来,数击  
匈奴,开西南夷,降东夷,通西域,祥瑞屡见此时,司  
马相如再提出改德改制的建议就显得合乎时宜了。  
司马相如的这一提议是符合汉武帝内心的要求的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  
,直到司马相如去世十四年后的元封七年(104),  
在公孙卿壶遂司马迁等人历纪坏废,宜改正  
封禅?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  
乎泰山者也虽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而德不洽,洽矣  
[9]974-975  
[8]1355  
”  
的再次建议,以及倪宽与博士赐等帝王必  
而日有不暇给,是以用事希。”  
可见,不是所有的帝  
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明受命于天也创业变改,制不  
相复,……唯陛下发盛德,宣考天地四时之极,则顺阴  
王都有资格封禅的司马迁将封禅的条件归结为受  
命于天”、“符瑞见”、“有功德有暇给”。元狩中(前  
[9]975  
阳以定大明之制,为万世则”  
的奏议之下,汉武帝 122—117)的汉武帝已经具备了上述所有的条件,  
才终于改历,以正月为岁首,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  
[8]1402  
所以司马相如也就在天子游猎赋提出改德改制建议  
的基础上,将其建立汉家礼乐制度的思想萌芽进一步  
完善,最终总结而成封禅书》。其在封禅书中盛赞  
大汉之德说:  
五字,为太初元年” 。正如谢谦先生所言:“始倡于  
贾谊的改德改制运动终于在汉兴百余年之后完成,这  
意味着汉代统治者为其新的大一统宗教与礼乐制度在  
五德终始之运中正式确立了其宗教神学的依据,结束  
了汉袭秦礼的历史,形成了儒学化的宗教与礼乐文化  
大汉之德,逢涌原泉,沕潏漫衍,旁魄四塞,云  
专雾散,上畅九垓,下泝八埏怀生之类霑濡浸  
,协气横流,武节飘逝,迩陕游原,迥阔泳沫,首  
恶湮没,暗昧昭晢,昆虫凯泽,回首面内然后囿  
[21]  
的传统。” 也就是说,在太初改元改历改德改制  
过后,属于汉王朝自己的礼乐制度才正式建立起来了。  
149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驺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兽,稻一茎六穗于庖,牺  
双觡共抵之兽,获周余珍收龟于岐,招翠黄乘龙于  
鬼神接灵圉,宾于间馆奇物谲诡,俶傥穷  
综上所述,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并非一时创作  
而成,而是在多年当中,经过多次修改和加工,最终定  
稿,而被司马迁抄录入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当中。  
其在建元末(135)、元光初(134)确实曾进献给汉  
武帝一篇天子游猎赋》,并以此为郎,又出使西南夷,  
后被免官,又复以为郎在其多年对汉武帝文治武功  
的见证,以及自身创作特点和文学思想的影响下,又对  
[8]3065  
。  
司马相如在这里赞叹汉德,歌颂武功,列举祥瑞。  
正如孙少华先生所说:“司马相如时代的赋心之作,  
体物写志’,也是意图学言志’,具有一定的  
[22]  
政教功能。” 也就是班固在两都赋序中所说的宣  
[10]21  
上德而尽忠孝” 。所以,司马相如的这些言论,天子游猎赋进行了诸多修饰和润色所以赋中方出  
仅是为了打动汉武帝,也是其礼乐思想的体现这是  
对改德改制的延伸,将改德改制推向了中国古代礼乐  
文化的最高点———封禅而汉武帝也在司马相如去世  
后八年,终于封禅于泰山。  
现了许多建元中(140—135)的司马相如不可能  
得知之事天子游猎赋文末所提出的改德改制的  
建议恐也是后期加工润色的成果,体现了其建立汉家  
礼乐制度的思想,并最终在封禅书中得以完善。  
注释:  
三辅黄图卷三甘泉宫》:“葡萄宫,在上林苑西。”:何清谷三辅黄图校释》,中华书局2005年版,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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