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卷第1期  
2
017年1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4,No.1  
January,2017  
《论语》中的语言观和文学观  
李凯,且志宇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610066)  
摘要:《论语》中直接涉及语言和文学的语词、语句以及引述、论说诗乐舞、《尚书》、《周易》等材料反映了《论语》  
的语言观和文学观。《论语》对语言与人的关系高度关注,提出了语言使用的原则及功能。《论语》的文学观则是书  
面表达意义上的文学观、文化意义上的文学观和美善合一的文学观。《论语》中所蕴含的孔子或孔门语言观和文学  
观对后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论语》;语言观;文学观;价值  
中图分类号:B222.2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7)01-0106-09  
关于《论语》中的语言观和文学观的探讨,前人  
分别进行了部分讨论,但是综合《论语》中语言观和  
文学观以及如何由语言观到文学观的讨论却不多  
见。本文通过梳理《论语》中“言”、“语”、“文”、“辞”、  
有“言”、“说”、“语”、“谓”、“曰”、“告”、“问”、“对”等。  
根据杨伯峻先生《论语词典》以及笔者的检索辨识,  
主要以“言”“语”为例分析《论语》中的语言观。  
(一)语言和人的关系  
“
歌”、“乐”、“文学”、“文章”的含义,通过分析《论语》  
之所以要将语言和人的关系放到最前面来讨  
论,是因为我们认为儒家之所以强调语言的问题,首  
先是儒家对语言和人的关系的高度关注。那么,为  
什么儒家对语言和人的关系高度关注? 在这关注的  
背后,儒家对语言和人的关系有着怎样的认识? 今  
日关于语言的认识,从语言学层面看,人们多以语言  
是人类不可缺少的思维和交际工具作为最重要和普  
遍的认识;从哲学的层面看,西方现象学、阐释学、符  
号学诸流派多将语言提升到与人同在的地位。笔者  
在《儒家元典与中国诗学》中曾说:“把语言提高到与  
人同在,这种认识,在西方并非卡西尔一人,而是一  
种潮流。要言之,西方哲人不仅把语言视为人最重  
要的根据,而且赋予了语言以本体论的地位,前述海  
德格尔和维特根斯坦的两句名言即是。而把语言视  
为人之为人的根本,中国早在公元前六世纪就已经  
引《诗》引《书》,论礼论乐等材料,试图从《论语》中寻  
绎出对语言和文学的基本认识,进而管窥先秦儒家  
对语言和文学的基本认识,在此基础上检讨其对中  
国语言和文学,特别是对文学理论的重要价值和深  
刻影响。  
一
《论语》中的语言观  
所谓语言观,自然是对语言的认识。那么,哪些  
可以归入对语言的认识呢? 我们认为至少有以下三  
方面:一是语言和人的关系;二是语言怎么用,即语  
言的使用和交际的问题,其中包括使用语言的原则,  
判断语言正确、恰当与否的标准,使用语言的注意事  
项等;三是语言有什么用,这是关于语言的价值和功  
能的认识。  
《论语》中直接涉及语言行为和结果的词语主要  
收稿日期:2016-04-20  
基金项目:本文为2014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隋诗学文献集成校笺”(14ZDB064)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李凯(1966—),男,四川简阳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且志宇(1983—),男,四川大邑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106  
李
凯
且志宇《论语》中的语言观和文学观  
认识到,孔子就把语言视为他所理想的‘仁人’的一  
个要求,并且对语言、言说提出了系列主张,儒家元  
原因就在于前面我们说到的语言和道德的双重性。  
因为语言和表情都只是外在的、形式的,而人最重要  
的是内在的道德。有“外”不一定有“内”。根据现实  
经验,孔子发现过于会表达和过于热情和悦者其实  
[1]223ꢀ224  
典对此更有非常丰富的论述。”  
据杨伯峻先生《论语辞典》统计,“言”在《论语》  
中出现126次,并说“言”有三个义项:名词,言语(59  
是靠不住的人。于是孔子认为“见利思义,见危授  
[2]246  
[3]5455  
次);名词,一个字或一句话(9次);动词,说。  
我
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也  
们认为实际只有两个方面,一是作为动词,即“说”,  
此相当于索绪尔所谓的“言语”,是具体使用语言的  
行为;二是名词,表示说的结果或者所说的语言,如  
就是真正完美的人应该是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  
不忘平生之言。由此,人应该做到“与朋友交,言而  
[3]5337  
有信”  
。
“话”、“言辞”、“语言”、“言语”等。在《论语》中,孔子  
最后是语言和人的行为之间的关系。这是《论  
对人和语言的关系认识集中在人的语言和人的行  
为、事情的密切联系上。无论是孔子等儒家,还是马  
克思、恩格斯,他们都认为,人的存在就其本质是一  
种社会性存在,人的本质是由社会关系所决定的。  
人的社会性最重要的是人与人建立的相互联系。建  
立人际关系的主要根据是人的语言和行为。因此,  
对人的认识最直接来自于对人的语言、行为以及行  
为的结果———事———的认识。  
语》中说得最多的,如:  
[
3]5338  
敏于事而慎于言。  
[3]5348  
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
3]5348  
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  
[3]5368  
也。”  
[3]5368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  
[3]5374  
《论语》中对语言的重视,首先是关于语言与人  
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  
[3]5448  
的关系。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  
言必信,行必果。  
[3]5510  
[3]5445  
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不知言,无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以知人”,说明“言”与“人”有着直接的关系。要知  
人,则必先知其言。“言”既是人的外部表现,又是人  
的内心反映。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  
[3]5453  
孙。”  
[3]5458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其次是语言与人的道德的关系。其中,又包含  
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  
[3]5467  
了多个方面。第一是人的道德和语言的整体关系。  
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  
[3]5453  
孔子说:“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  
这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  
[3]5445  
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是说道德与语言具有双重关系。一方面是有道德的  
人一定善于表达,这说明语言和道德具有一致性;但  
另一方面,善于表达的人却不一定有高尚的道德,这  
又说明道德和语言的分裂性。既然道德与语言有着  
双重关系,因此,对待那些善言、巧言者,则需要仔细  
[3]5496  
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  
那么,“言”和“行”到底有怎样的关系呢? 根据  
上述引文,可以归纳如下:一是要言、行一致;二是行  
重于言;三是谨言慎行。进一步分析则可以看到,语  
言和行为作为判断和认识人的最重要的根据,需要  
综合二者来看。一方面要听其言而观其行,另一方  
面要更重视“行”。“言”不代表“行”,但“行”可以显  
示“言”。由于“言”很容易而“行”很困难,因此,“言”  
必须谨慎。  
[3]5470  
辨别,慎重对待,因为“巧言乱德”  
。第二是语  
言和具体道德之间的关系,如语言和仁德、诚信等之  
间的关系。孔子多次说到语言和仁德的关系。孔子  
[3]5336ꢀ5487  
两次说到“巧言令色,鲜矣仁”  
,一次谈到要  
反对“巧言令色”。他说:“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  
[3]5376  
之,丘亦耻之。”  
此外还谈到“利口”:“恶利口之  
(二)语言运用的原则和具体要求  
[
3]5487  
覆邦家者”  
。“巧言”、“利口”都是指善于表达、  
语言怎么用,即语言的使用和交际的问题,其中  
包括使用语言的原则,判断语言表达正确、恰当与否  
的标准,使用语言的注意事项等。  
能说会道,“令色”是脸上表情和悦。照道理讲,善于  
表达及对人和悦都应该是很好的,都应该得到肯定  
和提倡。何以孔子认为这种人很少是仁德之人呢?  
使用语言的总原则是要符合仁义礼智信五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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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德要求。具体则包括符合仁德的原则、礼义的原则、  
以下几点。  
第一,语言是人类交流的工具。孔子曰:“不知  
诚信的原则等。“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  
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  
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  
[3]5436  
[3]5510  
乎?’”  
孔子说仁德之人的言语迟钝,于是司马  
知人也。”  
这是对知命、知礼、知言的论述。所  
牛觉得老师将最高的道德———仁———看得太轻了,  
于是有此疑问。孔子说:“因为做起来很困难,在说  
的时候不是要慢一些吗?”这也就是“敏于事而慎于  
谓“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强调说明语言和人是同在  
的,人即语言,语言即人。  
第二,语言是了解人的重要途径和手段。了解  
和认识一个人只有通过语言、行为和事情才能实现。  
不知道别人的语言,或者不懂得别人的话,也就没有  
办法了解这个人。同样道理,人的知识传授与人际  
交往也离不开语言。《论语》中说:  
[3]5457  
言”的意思。“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说的  
时候一点不惭愧,那么实行起来就很困难。所谓大  
言不惭,说大话而不感到惭愧,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  
到要去做。 于是,孔子强调:“言必信,行必  
[3]5448  
果”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  
[3]5445  
[3]5337  
;“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信近于义,  
成”  
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 四时行焉,百  
[3]5338  
[3]5487  
言可复也”  
。
物生焉。天何言哉?”  
使用语言还有其他重要原则,如上面所谈到的  
言行一致的原则。此外,诚实、谨慎、谦逊等也是一  
些基本原则。前已述及,此不赘。  
孔子说他想不说话了。他的学生子贡很着急,就对  
孔子说:“如果先生您不说,那么我们学生又拿什么  
来接受呢?”孔子说:“那老天说过什么? 一年四季照  
样运行,百物照样生长。老天何曾说过什么?”孔子  
当然不是真不说话了,他的意思是四季和万物都在  
自然运行和生长,而不是老天说要怎么样,四季和万  
物才怎么样。这里暗含着万物顺应其本,也暗含着  
行比说更为重要。孔子自然明白,所谓不想说,并不  
是真的不说,而是尽量少说多做,从做的事情自然知  
道要说的内容。从一个人的言谈中,可以见出一个  
使用语言的具体要求则有很多,如注意说话对  
象和场合,注意说话的姿态和语气等,如: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  
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朝,与下大夫言,侃  
[3]5416  
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  
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  
[
3]5417  
者。  
[3]5419  
食不语,寝不言。  
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人的水平、智慧。子贡说:“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  
[3]5421  
[3]5504  
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  
子贡的意思是通过一  
以上是关于说话要注意场合、姿态、语气等。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  
而与之言,失言。 知者不失人,亦不失  
句话就可以判断一个君子是不是聪明。当然会说话  
的人自然是聪明的,值得肯定的。蘧伯玉派使臣来  
看孔子,孔子和使臣坐在一起,问:“蘧伯玉在干什么  
呢?”使臣回答说:“蘧伯玉先生本来想少些过错,可  
是现在还没有做到。”使臣离开之后,孔子一再感叹:  
[3]5468  
言。”  
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  
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  
“真是一个优秀的使者! 真是一个优秀的使  
[3]5479  
[3]5458  
之瞽。”  
者!”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  
不得其死然;禹稷耕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  
[3]5384  
[3]5453  
不可以语上也。”  
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孔子  
以上是关于说话的对象要求。  
对两人的赞叹说明人的语言非常重要。孔子曾对自  
[3]5480  
《论语》中对孔子在不同场合怎样说话有很多描  
己的儿子孔鲤说:“不学诗,无以言。”  
当然这不  
写,对其不同性格的学生怎样说话,也有很多精彩的  
记录。从孔子本人以及学生的各种谈话中可以清楚  
地看到这一点。  
是说不学习《诗经》就话都不会说,而是强调学习《诗  
经》能在重大场合更会表达,因为春秋时代,列国交  
往,赋《诗》言志是普遍的表达方式。  
(
三)语言的功能  
第三,语言和事情,尤其是和政事有密切关系。  
《论语》中说:  
《论语》中涉及语言的功能和作用的观点主要有  
108  
李
凯
且志宇《论语》中的语言观和文学观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  
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  
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 君子于其所不知,  
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  
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  
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故君子名之必  
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  
表达的认识,有助于对书面表达的认识。通过对《论  
语》和孔子有关表达和语言的认识,可以较为完整地  
理解孔子及儒家的文学观。  
与讨论语言观侧重选择“言”、“语”作为主要分  
析材料不同,我们在讨论《论语》中的文学观时,侧重  
以“文”、“章”、“辞”以及“文学”、“文章”、“文献”为例  
进行分析,同时兼顾“图”、“书”等直接涉及书面表达  
的词语。除此之外,我们特别将包含“诗”、“歌”、  
“乐”、“舞”等的语句或语段作为分析的重要材料。  
虽然各种文学批评史和文学思想史较多涉及直接论  
诗论乐等,但是将涉及书面表达的语词、语句与直接  
论述诗乐舞等材料结合起来分析,本文是新的尝试。  
相信通过此种分析,将会更加全面地把握《论语》及  
孔子的文学观。  
[3]5445  
已矣。”  
这是大家熟悉的关于名与言之间关系的一段话。表  
面看,“名”涉及的只是言和事的关系,但孔子看得很  
远,径直把名、言、事情与礼乐、刑罚联系起来,这就  
说明了语言不只是和事实有关,还说明有比事实更  
重要的礼乐和刑罚,也就是国家的政治和语言有着  
直接的关系。因此,当子路问孔子治国当何先的时  
候,孔子说是“正名”,以致作为学生的子路敢说老师  
太迂腐。 所谓“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  
《论语》中出现“文”的例句很多,主要如下:  
[3]5337  
1.子曰:“……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3]5503  
[3]5385  
者”  
,说的正是这种情况。  
2.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  
[3]5393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语言本身就是政治,一句话  
3.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是否就可以治国安邦呢? 孔子并不这样认为。《论  
语》中说:  
4.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  
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  
[3]5407  
匡人其如予何!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  
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  
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  
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  
[3]5409  
5.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6.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  
[
3]5439  
夫。  
[3]5441  
“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  
7.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  
不亦善乎? 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  
8.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  
[
3]5470  
乘之,今亡矣夫!”  
[
3]5447  
丧邦乎?”  
9.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  
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  
定公很机械地理解语言与治国的关系,认为一言可  
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孔子是反对的,认为不应该  
如此机械,而是应该认识到一句话的实施有可能让  
国家兴盛,而一句话的不实施有可能给国家带来灾  
难。这些话的背后是强调君王应该善于纳言听谏,  
从而能够治理好国家。  
[3]5374  
也。”  
10.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  
[
3]5384  
彬彬,然后君子。”  
11.子曰:“文,莫吾犹人也? 躬行君子,则  
[3]5395  
吾未之有得。”  
12.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  
二
《论语》中的文学观  
之所以要首先讨论语言观的问题,是因为文学  
是语言的艺术。在某种程度上,对语言的认识必然  
会涉及和影响到文学的认识。说到底,不管是口语  
的表达还是书面的表达,都是语言和语言所表达的  
内容的关系,即言意关系,二者之间具有一致性。当  
然口语的表达和书面的表达各有侧重和不同点。孔  
子时代,书面表达还不是十分发达,通过孔子对口头  
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  
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  
[3]5437  
鞟。”  
13.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  
[3]5457  
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14.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  
[
3]5455  
矣。  
109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3]5501  
15.子夏曰:  
杨伯峻先生在《论语辞典》中统计“文”共出现  
“文献及文献上的知识(11次);文采,有文采,  
“小人之过也必文。”  
舞。  
《论语》中引用和评价《诗经》的语句特别突出:  
2
4次  
:
1.子曰:“诗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曰:‘思无  
[3]5346  
古人‘文’和‘质’对言(6次);文辞(1次);动词,文饰  
邪。’”  
2.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  
[
涂饰(2次);谥号(3次);周文王(2次)。”  
2]224  
杨先  
生所说的六个义项中,与文学相关的义项只有前三  
个。上述所引材料,例1到8,主要指文献、文化、学  
问;例9到13,主要指文采,或有文采的;例14、15  
指修饰、纹饰。  
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  
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以言《诗》已  
[3]5356ꢀ5357  
矣。”  
3.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  
[3]5360  
《
论语》中单用“章”只出现1次:子在陈曰:“归  
伤。”  
4.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  
与,归与! 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  
[
3]5375  
[3]5362  
之。”  
杨伯峻先生将“斐然成章”翻译为“文彩又  
[2]51  
“尽美矣,未尽善也。”  
[3]5392  
5.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都斐然可观” 。实际上,此处“章”与“文”同义,  
都是指花纹、文彩,引申为好看的东西、可观之物。  
[3]5401  
6.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辞”作为“文辞”,《论语》中只出现1次,即:子  
7.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  
[3]5471  
[3]5409ꢀ5410  
曰:“辞达而已矣。”  
辞,是指书面的表达。  
这里的“辞”就是文辞、言  
其所。”  
8.“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  
[3]5411  
含“文”的词语主要有“文学”、“文献”、“文章”。  
文学”在《论语》中出现1次,杨先生解释为“文  
之。  
“
9.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  
[2]225  
[3]5411  
献”  
,见于“先进”篇:“文学:子游、子夏。”“文章”  
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出现2次,杨伯峻先生认为,一指学术,如“夫子之文  
10.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  
[
3]5373  
[3]5426  
章”  
;二指礼仪制度,如“焕乎其有文  
2]224ꢀ225  
。“文献”在《论语》中出现1次,即“文献  
之。  
[
章”  
11.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  
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  
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  
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  
‘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  
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  
[
3]5357  
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杨先生解释  
[2]225  
为“典籍和贤人”  
。
“
图”表达“图画”之意只出现了1次,即“子曰:  
[
3]5408  
‘
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了4次,共有三个义项:①指《尚书》,一见于《为政》:  
《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  
“书”出现  
[
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3]5480  
“
[
3]5349  
政。奚其为为政!”  
《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  
书籍”:“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  
;二见于《宪问》:子张曰:  
12.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  
[3]5460  
[3]5446  
“
②指  
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
3.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 诗可以兴,可  
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  
1
[3]5430  
[3]5468  
学。” ③指书写。“子张书诸绅”  
从词语的使用看,《论语》中所谓“文”、“章”、  
。
[3]5486  
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4.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  
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  
“
辞”,都是指书面的表达,是今日所谓文章的意思。  
总的说来,这个时期的“文学”与“文献”、“文章”以及  
书籍是同一的,很少涉及文学的审美因素,与今日流  
行的以审美为核心的文学观念根本不是一回事。  
如果说上述词语的分析说明《论语》中的文学观  
主要是文章意义上的,那么,《论语》中关于诗乐舞等  
论述的具体文字更能直接表达其文学观。在论诗乐  
舞等具体艺术方面,论诗最多,其次是论乐,最后是  
1
[3]5486  
与?”  
15.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维辟公,  
[3]5355  
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16.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  
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  
[
3]5400  
子。  
110  
李
凯
且志宇《论语》中的语言观和文学观  
[
3]5361  
例1是对《诗经》内容和风格的总体评价。孔子  
认为整部《诗经》的内容和风格是中正和谐的。例2  
是说表扬子夏善于联想,从《诗经》中获得仁礼孰轻  
孰重的启示,虽然说的是仁与礼的关系,但也可以推  
及文学的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例3是对《关雎》风格  
的概括,即中正和谐:一方面,孔子肯定艺术可以表  
达“哀乐”的感情,同时又要求做到恰如其分。例4  
对《韶》和《武》两首舞曲的评价,肯定《韶》的内容和  
形式结合完美,而《武》形式很美,但内容不完全善。  
此句集中体现了内容和形式的结合、政治标准和艺  
术标准的统一,既是艺术批评观,也是艺术的本体  
论。例5是说孔子在读书和行礼的郑重场合使用雅  
言(类似当时的通用语)。例6是对诗礼乐与修身关  
系的论说,分别谈到诗礼乐在修身中的不同阶段和  
不同作用。例7说孔子对雅颂音乐进行了整理。例  
成。”  
4.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  
[3]5402  
哉!”  
5.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  
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  
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  
[
3]5445  
已矣。  
6.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  
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  
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  
[3]5460  
曰:“果哉,末之难矣。”  
7.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  
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  
[3]5468  
声淫,佞人殆。”  
8.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  
[3]5487  
、
例
9是孔子引《诗经》来教育学生。例10说通过  
也,恶利口之覆家邦者。”  
8
诵读诗经语句来判断一个人的个性品格。例11孔  
子教育儿子孔鲤要学《诗》学礼,这是人走向社会必  
须要学会的东西。学《诗》涉及语言表达,学礼涉及  
立身社会的大问题。例12是讨论应该怎样学习《诗  
经》和《诗经》的功能。例13全面讨论《诗经》作用的  
一段话,不仅提出了著名的“兴观群怨”说,对文学的  
各种功能进行了全面论说,而且集中表达了孔子诗  
教的认识。例14也是孔子教育儿子孔鲤的话,要求  
学习《诗经》;如果不学《诗经》,就会像人对墙站立,  
什么也看不到。这也是对《诗经》功能和作用的认  
识。例15是引用《诗经》批评三家乱用乐的问题。  
例16是曾参引用《诗经》表明人在世不容易,凡事都  
得小心谨慎。  
9.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  
[3]5494  
子行。  
10.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  
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  
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避  
[
3]5495  
之,不得与之言。  
以上是直接论述音乐的情况。例1说明审美享  
受(美感、精神的感觉)作为高级享受远比一般的快  
感要有用和长久,这是说明审美的价值;例2说明孔  
子是一个懂得艺术并且善于欣赏艺术的人;例3从  
艺术欣赏的角度说明了音乐演奏的过程,由此说明  
艺术创造和艺术欣赏具有一致性;例4说孔子欣赏  
到精美艺术时的感受和心理状态;例5说礼乐与政  
事、法律与国家治理等有密切关系,说明艺术不仅仅  
是艺术自身的问题,而且是关乎国家政治等重大事  
情;例6说明通过音乐可以见出人的个性和志向,说  
明艺术能够表达的心声,艺术是人的心声的表达;例  
综合上述引述和评价《诗经》的材料,可以得出  
以下结论:第一,包括《诗经》在内的所有文学艺术必  
须是中正和谐,美善兼备的;第二,包括《诗经》在内  
的所有文学艺术都具有多方面的功能:修身、思想启  
迪、政治外交、认识、审美、交流沟通等等;第三,包括 7是孔子对如何治国的设想或者说理想,其中“乐则  
《
诗经》在内的所有文学艺术都应该积极发挥其作  
用,目的是帮助人成为一个完善或完美之人。  
.子在齐闻韶,  
韶舞”是他提倡和向往的美好艺术,“放郑声”则是对  
低俗艺术的抵制和排斥,明确表达了孔子崇雅抑俗  
的审美观念;例8也是说孔子对中正雅乐的倡导;例  
9说孔子对季桓子过分喜好女乐而不理政事的不满  
和失望,从中看出孔子要求当政者应该关心朝政而  
非追求个人的享乐,也可以理解为过分追求艺术的  
享受会妨碍国家治理;例10通过楚狂接舆故意唱歌  
给孔子听,劝告孔子远离当时的从政者,也是说明音  
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  
1
[
3]5391  
为乐之至于斯也。”  
2.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  
[
3]5395  
之。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  
3
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 以  
111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意义上的认识。  
乐可以表达人的情感和志向。  
综合上述十例,归纳如下:第一是孔子对音乐等  
艺术的美感的充分肯定,说明艺术具有极高的审美  
价值,如例1、2、3、4;第二是音乐等艺术是人的情感  
和志向的表达,同样,通过音乐也可以了解和认识一  
个人的情志,如例6、9;第三是对艺术审美风格或者  
审美理想的认识,孔子崇尚雅正和谐的音乐,反对低  
俗奢靡的音乐,如例7、8;最后,孔子还十分看重艺  
术和政治的密切关系,一方面是礼乐和国家政治、法  
律等有着密切关系,应该充分重视其在国家治理中  
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又反对当政者过分热衷于艺  
术享受而妨碍国政,如例5、9。  
(二)文化意义上的文学观  
从前文对《论语》中涉及语言观和文学观的材料  
可以看出,除了对《诗经》的引用和评述外,《论语》里  
很少专门论述文学。而对文学的讨论,往往寄寓于  
对言行、祭祀、礼仪、政治、外交、乐舞、颜色、物品等  
等的讨论之中。即使如“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  
[3]5454  
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这样  
的句子,也是与外交辞令的起草有关,而非单纯对文  
学创作活动的讨论。也就是说,《论语》的文学观很  
大程度是属于文化意义上的文学观。文化意义上的  
文学观比文章意义上的文学观更大,不仅仅是指语  
言文字符号记录下的书籍、文章,还包括人类创制之  
物甚至自然之有形式者。基于这样的认识,便会发  
现《论语》中有许多文学因子蕴含在格式各样的事  
物、行为的讨论中。如以颜色而论,则有“恶紫之夺  
[3]5355  
“
舞”单独出现了2次:“八佾舞于庭”  
之
[3]5468  
“
舞”指舞蹈;“乐则韶舞”  
之“舞”为“武”的假  
借。  
引用《尚书》2次,分别是:  
[3]5487  
[3]5356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  
朱也”  
、“素以为绚兮” 的论说;以音乐而  
[3]5487  
[3]5460  
[3]5391  
[3]5468  
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  
论,则有郑声、雅乐  
,击磬  
、闻韶  
[3]5355  
讨;就舞蹈而论,则有八佾舞 、韶舞  
的探  
的描  
[
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3]5460  
[
3]5468  
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  
述;以器物而论,则有殷之辂、周之冕  
[3]5437  
甚至于对去了毛的虎豹之皮和犬羊之皮  
,祭祀  
的记载。  
[
3]5349  
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出现《易经》的有2次,即:  
[
3]5382  
用的毛色纯赤、犄角周正的牛  
的论述中,皆隐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  
含着先秦时期朴素的文学观。这种包含了天文地文  
人文的文学观,既说明文学作为人文与天地自然之  
间的本源关系,又说明文学作为人文应该表达天地  
之文。这一观念对刘勰、白居易以及唐代诸多文人  
的文学观产生了重要影响。  
[3]5392  
过矣。”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  
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  
[3]5449  
而已矣。”  
其中,“不恒其德,或承之羞”为《周易》恒卦九三爻爻  
辞。  
(三)美善合一的文学观  
孔子美善合一的文学观,主要是从他对音乐美  
善关系以及君子人格的讨论中引申而来的。《八佾》  
里提到的:“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  
根据上述文献,我们尝试总结《论语》中的文学  
观。我们认为,《论语》中的文学观可以概括如下。  
[
3]5362  
(
一)书面表达意义上的文学观(或者说文章意  
义上的文学观)  
书面表达意义上的文学观的核心是不区分“文  
学”、“文章”、“文献”的差别。不论是单用“文”、  
章”、“辞”还是“文学”、“文章”、“文献”,都说明凡是  
‘尽美矣,未尽善也。’”  
美属于艺术范畴,而善  
则属于道德范畴,孔子认为只有达到道德和艺术的  
完美结合,才是音乐的最高境界。除了《八佾》里明  
确提到美善合一,《论语》在其他章节也记录了孔子  
隐含美善合一的言说。诸如《雍也》称:“子谓仲弓,  
曰:‘犂牛为之骍且角。 虽欲勿用,山川其舍  
3]5382  
邢昺疏称“骍,纯赤色也”,“角者,角周正  
,“骍且角”即形容一头牛毛色纯赤、犄角周  
“
用文字记录的东西,都可以说是“文学”。这是章太  
炎先生所谓“文学者,以有文字著于竹帛者,故谓之  
[
诸?’”  
[
4]247  
[3]5382  
文;论其法式,谓之文学”  
的意思。章太炎先生  
也”  
[
2]57  
关于文学的界定是综合整个中国文学历史做出的论  
断,说明文学即书面表达的观念是贯穿中国文学始  
终的。因此,《论语》中的文学观念首先就是文章学  
正。按杨伯峻先生的说法“周朝以赤色为贵”  
,
那么这头牛就符合了“善”的特征,而“角周正”则又  
包含了美的因素。同时,何晏注解称“父之不善不害  
112  
李
凯
且志宇《论语》中的语言观和文学观  
[
3]5382  
于子之美”  
,从互文的修辞手法来看,此句意  
重要性提高到了关乎国家治乱的层面。文学是语言  
的艺术,孔子对语言的价值的肯定,也就是对文学价  
值和文学地位的重视,进而推动了文学和文学理论  
的发展。从某种意义上说,曹丕正是认识到孔子这  
句话中对语言以及对文学价值或显或隐的重视后,  
才在其《典论·论文》中明确提出“盖文章,经国之大  
即:父之不善不美,不害于子之善与美。因此,“骍且  
角”的犂牛尽管出身卑贱,但因它集善与美于一身,  
因而可用作祭祀的牺牲。在这一段话中,孔子是以  
既善且美的犂牛之子比喻“可使南面”的仲弓,这是  
孔子将美善合一的观点推广到对人物的品评上了。  
与之相反的是:“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  
[
6]2271  
业,不朽之盛事”  
这一观点。孔子这句话一方  
[
3]5401  
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这是孔子假设的语境,  
面是对文学价值的认同,同时也是对文学政教功能  
的肯定。关于文学的政教功能,《论语》中记载了很  
多,最为典型的是诗的“兴观群怨”说。这四个词,经  
过郑玄、孔安国、朱熹等历代经师的注解后,郭绍虞  
先生又作了进一步解释:“兴,启发、鼓舞,感染的作  
用,即所谓‘感发志意’”;“观:认识社会现实的作用,  
即所谓‘观风俗之盛衰’”;“群:互相感染和互相提高  
的作用,即所谓‘群居相切磋’”;“怨:批评、讽刺不良  
一个人即使有周公的才与美,但是因骄傲和吝啬而  
善行有亏,那么此人也不值一提。  
孔子和学生子贡二人分别讨论了君子人格的构  
成,认为只有人的外在形式和内在品质完美结合才  
算是君子。一见于孔子的论说:“子曰:‘质胜文则  
[
3]5384  
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一见  
于孔子学生子贡对棘子成的回答:“棘子成曰:‘君子  
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  
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  
[7]18-19  
政治的作用,即所谓‘怨刺上政’”  
。由此可见,  
除了“兴”属于个人情志的感发外,“观”、“群”、“怨”  
三者皆与政教有密切的关系。故孔子紧接着总结说  
[
3]5437  
犬羊之鞟。’”  
两段话都谈到了文质之间虽然有  
[
3]5486  
内外之别,但又都不可分离。孔子更强调文质之间  
的配合与协调一致,子贡则强调文质之间的不可分  
离。以上论述虽然是就什么人才能算君子而做出的  
论断,但也可以引申为对所有事物构成的看法,自然  
可以看作是对文学艺术文本构成的要求。美善合一  
是就音乐所作出的论断,文质彬彬是就君子人格做  
出的分析,二者其实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其内在串联  
的线索便是孔子的中和思想。正如袁济喜先生所  
言,“孔子用中和的方法论来探讨文质关系,提出了  
诗可以“迩之事父,远之事君”  
。
文学政教的功能在得到孔子的进一步阐发后,  
为后世士人以文章干预政治提供了合理的依据。如  
唐代柳宗元《捕蛇者说》在记述了永州之民甘愿冒生  
命危险捕捉毒蛇来抵偿苛捐杂税的事情后,明确指  
出其创作目的“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  
[8]457  
焉”  
,这便是文学具有“观”———认识社会现实的  
作用的体现。文学的政教功能,历代皆有论说。到  
了清末,这种观念在梁启超先生的《论小说与群治之  
关系》中体现得尤其明显:“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  
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教,  
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  
说;欲新学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  
必新小说。何以故? 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  
[5]22  
文质相扶、尽善尽美的思想”  
。
三
《论语》语言观和文学观的价值和影响  
作为记录孔子言论的《论语》,在以儒家思想为  
官方正统思想的封建时代,一直被奉为儒家的元典  
和圣经。而《论语》中所蕴含的孔子或孔门语言观和  
文学观也在不同时期被视作文学创作不可动摇的法  
则,这对后代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中国古代的泛  
文学观或者说大文学观、文质兼美的文本构成观、美  
善结合的文学批评观、文教合一的文学价值观、以复  
古为革新的文学发展观等等,无不与孔子和《论语》  
等儒家元典有着直接而密切的关系。下面略举数  
例,以窥一斑。  
[9]1  
故。”  
《论语》中体现孔子语言观和文学观相结合的还  
有“辞达而已矣”的观点。孔子提倡辞以达意,进而  
鼓励简洁达意的风格,“过于浮华的辞藻,是孔子所  
[2]170  
不同意的”  
。但是这样的解释是否又和《左传》  
[10]4311  
里记载的“仲尼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  
的观点相悖呢? 其实二者并不冲突。正如章太炎先  
生的解释:“孔子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盖谓不  
如关于语言和文学的价值和地位:孔子在与鲁  
定公讨论语言的重要性,尽管反对过于机械地理解  
语言,但也充分肯定了语言的重要性,进而将语言的  
[
4]249  
能举典礼,非欲苟润色也。”  
须有文,并非是在提倡过分的润色修饰。孔子本人  
孔子这里所说的言  
113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在其论著中也践行着简洁的风格,最具代表性的便  
的论述中看出一斑:“太史公之洁,唐柳子厚知之,宋  
欧阳修有之,明归震川实允蹈之,入本朝来,自魏叔  
[
是由孔子一人编定,“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  
11]1944  
的
[12]368  
《春秋》。据《史记》载孔子作《春秋》,“约其文辞而指  
子外,未之敢许,乃今得之于乐斋。”  
这句话里  
[
11]1943  
博”  
,甚至可以一言而定褒贬,达到了“《春秋》  
李祖陶就提到了西汉的司马迁、唐朝柳宗元、宋朝欧  
阳修、明朝归有光以及清代的魏禧和彭端淑皆秉承  
着《春秋》以来行文简洁的风格。  
[11]3297  
文成数万,其指数千”  
的文学效果。当然《春  
秋》的简洁风格,也是受当时文献书写记录条件落后  
的客观原因影响,但很大程度上却也和孔子追崇简  
洁达意的文学风格相关。  
总的来说,作为儒家元典的《论语》,由于本身具  
有独具价值的思想理念,以及后代将其作为圣人经  
典的推崇,使书中蕴含的语言观和文学观对后世文  
学、文论产生了甚为深远的影响,而上文的论述也仅  
仅是其泰山一隅而已。  
由此,孔子开创了“约言以记事,事叙而文  
[10]3702  
微”  
的简洁修史品格。但在孔子这里,简洁不  
止是修史的重要法则,也是文学创作的重要风格。  
这种风格在历代皆有传承,这一点可从清人李祖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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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lturalandLinguisticViewoftheAnalects  
LIKai,QIEZhi-yu  
(
CollegeofLiberalArts,SichuanNormalUniversity,Chengdu,Sichuan610066,China)  
Abstract:Diction,sentences,quotation,elaborationsonpoems,musicanddance,aswellas  
thoseclassicssuchasShangshuandZhouyiintheAnalectsallreflecttheculturalandlinguistic  
viewoftheAnalects.LanguageandmenarehighlyfocusedintheAnalects,inwhichlanguageu-  
singstandardsandlanguagefunctionsareputforward.TheciteraturalviewintheAnalectsisthat  
ofWritingexpression,ofcultureandofthecombinationoffunctionandbeauty.Thelinguistic  
viewandliteraturalviewcontainedintheAnalectslaysadeepinfluenceonlattergenerations.  
Keywords:theAnalects;linguisticview;culturalview;value  
[责任编辑:唐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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