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卷第2期  
2
0173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4,No.2  
March,2017  
茅盾性描写理论研究  
曹万生,余洋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610066)  
摘要:作为文艺理论家的茅盾在早期就表现了对性描写理论的关注以往的研究侧重于茅盾作品的性描写研  
茅盾没有撰写系统完整的性描写理论,这些理论都散见于他的繁复文论与创作实践中茅盾性描写理论的价  
值观是旨在反映现实,艺术观是客观如实描写与倾向性相结合,以上构成其现实主义性描写理论的框架在此基  
点上,敞开其开放性,兼容并包现代性心理学与现代派艺术,具有开放现实主义特点。  
关键词:茅盾;性描写理论;现实主义理论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7)02-0112-07  
茅盾早期作为理论家的时候,就表现了对性的  
道小说是什么,“他们是把小说当作私人的礼物,以  
[
2]  
关注,他认为:“男女之事,人生之一神秘也,关之不  
一己的留声机的” ,1922,茅盾发表的自然主  
义与中国现代小说严厉地批判了鸳鸯蝴蝶派的小  
说家抛弃真实的人生不察不写,却只写些佯啼假笑  
的不自然的恶札,空撰男女淫欲之事的性描写;他认  
为此类性描写作品是毫无价值可言的他举屠格涅  
[1]  
,闭之不能。” 自然主义与中国现代小说》、  
中国文学内的性欲描写》、《<欧美新文学最近之趋  
>书后》、《打弹弓》、《<倪焕之>》、《写在<野蔷薇>  
的前面等等论文中,他阐述了自己对古代文学中的  
性欲描写的评价对当前文坛性描写的批评以及自  
己的性描写理论。  
[3]  
夫借性爱写青年的政治思想和人生观” ,并正面  
号召新派小说家学习其为人生的性描写观。  
1927年以后,他更加系统地进行了一系列论  
。  
价值观:旨在反映社会现实  
茅盾的性描写理论是从属于为人生的文学观  
茅盾企图通过性描写展示社会现实的宗旨与他  
一是通过古代小说性描写研究,正面主张性描  
写必须具有社会意义1927年茅盾撰写了著名的  
为人生而艺术的文艺观是一致的他从社会和时  
代出发,始终坚持为社会为人生的基本观点 中国文学内的性欲描写一文,论文通过褒扬金瓶  
和价值标准茅盾性描写理论的价值观是为人生文  
学观的逻辑体现,具有丰富的社会历史内涵,同时又  
反过来服务并支撑他的文学价值观。  
》,贬斥肉蒲团》,一正一反,正面展示了性描写旨  
在反映社会现实的价值观,批判了为性描写而性描  
写的末流茅盾认为,中国文学中的大部分性描写  
走进了专注性交描写的魔道,这些性交描写,在文  
学上是没有价值的,他严厉地批判了这种无往不写  
性交的描写重要的是,茅盾对集性交描写之大成  
但同时大规模反映了明代市民社会的金瓶梅表现  
早在茅盾强调为人生的文学观的1921,他就  
小说月报为阵地,对鸳鸯蝴蝶派以牟利为目的  
的性描写展开了系列的批判春季创作坛漫评》  
,茅盾轻蔑地不予置评该派,且断言该派根本不知  
收稿日期:2016-05-18  
作者简介:曹万生(1949—),,湖北黄冈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余洋(1990—),,四川资阳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112  
曹万生  
茅盾性描写理论研究  
[
6]  
了明显的褒扬态度首先,他分析明代盛行性欲小  
说的社会背景,明朝自成化后,朝野竞谈房术”,恬  
不为耻世人艳羡方士献房中术而骤贵茅盾通过  
陶仲文盛端明和顾可学,举例说明明代有靠房术和  
闷也不能表现了” 。从这些激愤的评论中,我们感  
受到的仍是茅盾主张的性描写的社会意义旨归,当  
,他只把这种社会意义限局于写实的而非情绪的  
层面中至于文中贬斥的张资平的写实层面上的  
春方而得富贵的时尚,因此这自然便成了社会的苔莉》,在茅盾看来,更是几无可取了。  
风尚”。社会上的这种风气,于是自然而然地反映在  
文学中了其次,茅盾明确指出:“《金瓶梅等书,主  
意在描写世情,刻画颓俗,漂亮朋友相类;其中  
色情狂的性欲描写只是受了时代风气的影响,不足  
再进一步说,对于茅盾来说,性描写是一种艺术  
手段,其宗旨在于通过性欲描写来揭示社会现实人  
与茅盾这一思想截然对立的创造社元老郁达  
,看重的是性欲本身:“性欲和死,是人生的两个根  
本问题,所以这两者为题材的作品,其偏爱价值比一  
[4]  
为怪,且不可专注重此点以评金瓶梅》。” 茅盾把  
金瓶梅的色情描写隶属于反映社会现实意义的基  
石上,是他对中国古代小说性描写正面意义的肯定。  
[7]  
般其他作品更大。” 他笔下的性描写很多都是他自  
身经历的写照郁达夫受日本私小说的影响,以  
这鲜明地体现了他主张的性描写的为人生意义自我为作品的主要内容,强调内心,表现自我茅  
此相反,对后世模仿金瓶梅作者,文章展开毫不留  
情的批判茅盾认为,他们为性描写而性描写,不能  
观察人生,尽其情伪,以成巨著,自始至终专注于性  
交描写,由此走入了恶魔道,加之这类小书产生于印  
刷术昌明的当日,流传于市井甚盛茅盾批评到:  
盾与郁达夫在此的对立,是写实与写心的对立,也是  
学界所谓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对立这是茅盾拘  
囿写实主义而看不到郁达夫的社会意义的一面的原  
,也难怪茅盾对郁达夫描写性苦闷的沉沦不甚  
满意。  
他们当然不配称为性欲描写的文学,并且亦不足为  
[4]  
三是茅盾还在相关评论中倡导和肯定通过性描  
写展示主要社会事件和意识形态茅盾的性描写理  
论具有鲜明的倾向性在革命文学论争和对左联的  
评论中,他强调性描写不仅要反映社会现实,更要反  
映主要的社会事件和意识形态,描写重大题材,思想  
意义深刻,将理论倡导提升到了革命文学的范畴。  
在短篇小说集野蔷薇前言中,他曾说到:“这里的  
五篇小说都穿了恋爱的外衣作者是想在个人恋  
爱行动中透露出各人的阶级的意识形态’。这是个  
难以奏功的企图但公允的读者或者总能够觉得恋  
变态性欲研究者的材料。” 茅盾以典型的肉蒲团》  
为例,认为此书意境稍胜,其宗旨在唤醒世人斩绝爱  
,所以特地描写淫亵之事,引人入胜,而后当头棒  
:文中不多的篇幅自始至终几乎全是描写性交,不  
曾于性交之外,另写社会现实人生,这便是一个极大  
的缺点,减低了它的价值茅盾通过对肉蒲团之  
流的批判,从反向表明了性描写须反映社会的价值  
。  
二是茅盾对沉沦的某些偏激评价,也体现出  
鲜明甚至是偏激的现实主义价值观的倾向茅盾一  
方面认为“《沉沦描写青年的苦闷,可谓惊才绝艳’  
的了”,这种青年的苦闷表现得惊才绝艳”,不无  
他所赞赏的社会意义的内涵;但另一方面他马上又  
苛评说而我们试分析主人公苦闷的背景,便要惊讶  
于所含的社会性何其太少”,这正是文学研究会与创  
造社不同文学观对立偏见之使然,跟成仿吾所谓  
[8]前言  
爱描写的背后是有一些重大的问题罢。”  
在他  
对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和抗战小说乡下姑娘的  
性描写评价中,也集中体现了这一思想茅盾还在  
一系列文艺运动思潮评论中鲜明地表现出了这一  
价值观。1937,全国抗战爆发,抗战文学成了时  
代的主流,但是社会上却出现了蛊惑人心的色情文  
,这些性描写不仅没有正确反映社会现实,反而制  
桃色环境,粉饰歪曲现实,煽扬颓风,腐蚀抗战  
文艺运动针对这些创作的问题,茅盾写作了一系  
列批判色情文学的评论文章诸如,1944年作杂  
谈文艺现象》,194554日作评论文文艺节的  
感想》,抗战胜利后发表八年来文艺工作的成果及  
倾向》,1946324日在文协港粤分会剧联和  
文艺作家协会三个文艺团体的欢迎会上作题为和  
[5]  
“《Q正传为浅薄的纪实的传记同为一端。  
由于现实主义对情绪本体的偏见,茅盾的评论低估  
沉沦中苦闷情绪的社会反抗性一面的社会性。  
第三方面,这段评论还体现了茅盾对情绪中色情颓  
更进一步的排斥在他看来,“沉沦热中的模仿  
,社会性何其太少的郁达夫更是不及,“成为  
毫无可取的色情狂的恶札,连最小限度的时代的苦  
113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民主·建设阶段的文艺工作的讲演,19497  
月茅盾在出席北平召开的第一次全国文代会上作了  
在反动派压迫下斗争和发展的革命文艺———十年  
,茅盾批判中国旧派小说在思想上抱有游戏的消  
遣的金钱主义的文学观念,作小说的动机不是发牢  
,就是风流自赏同年11,茅盾又发表了批判  
礼拜六派的文章真有代表旧文化旧文艺的作品  
?》,茅盾借用子严君的杂感里的话,批判礼拜  
以下的出版物只是现代的恶趣味———污毁一切  
来国统区革命文艺运动报告提纲的报告,都始终如  
一地强调文艺与社会和时代的关系,给煽扬颓风的  
低级趣味乃至色情读物迎头痛击,认为必须警惕和  
抵制这些有害倾向。  
[10]  
的玩世与纵欲的人生观” 。这些文人把人生当做  
游戏玩弄笑谑旧派在思想上对性欲对人生抱有  
非客观的游戏态度,这正是茅盾借用自然主义来匡  
正其玩世与纵欲的重要原因。  
除了对文艺创作的评论,茅盾还把批判矛头指  
向了影戏院的影片玉腿酥胸以外一文中,茅  
盾抨击了专以玉腿酥胸为主题的影片,认为这些  
荒淫肉感的片子消磨了人们抗日救国的壮志,影片  
应该成为民众教育的利器,中国需要的是发扬民族  
精神和鼓舞民众斗志的影片,而不是这些麻醉人心  
玉腿酥胸武侠迷信”。  
然而,茅盾在使用自然主义客观描写概念批驳  
礼拜六派的概念内涵时是矛盾的,一方面强调客观  
描写”,甚至完全用客观的冷静头脑去看,丝毫不渗  
入主观的心理”,强调这一面,是为了贬斥礼拜六的  
[
3]  
艺术观:写实主义  
玩世与纵欲现代恶趣味” 。但事实上,他自  
己又带有另一种主观态度,即为人生的态度,这是最  
主要的方面。1922,茅盾写作批评文章《“写实小  
说之流弊”?———请教吴宓君,黑幕派与礼拜六派是  
什么东西!》,反驳吴宓将黑幕派与礼拜六派一类的  
作品看作是写实主义,认为根源是吴宓不明白写实  
主义的三大要义:“第一义是把人生看得非常严肃,  
第二义是对于作品里的描写非常认真,第三义是不  
920,学  
1
的关系,认为西洋小说已经由浪漫主义进而为写实  
主义表象主义新浪漫主义,而我国却停留在写实  
以前因此,他在小说新潮栏宣言中提倡:“中国  
现在要介绍新派小说,应该先从写实派自然派介绍  
[9]  
。” 此时的写实主义,对于茅盾来说,只是文学进  
化的一个阶段,是到新浪漫主义的预备和过渡另  
一方面,茅盾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写实主义太重客  
太重批评不加主观的见解这两个大的弊病。  
茅盾认为,新文学建设的最终目标是用分析与综合  
的方法表现人生的新浪漫主义。  
[
11]  
受宗教上论理上哲学上任何训条的拘束。” 其中  
茅盾所列三义中认为写实主义把人生看得非常严  
,这正是茅盾主观情感的注入和表达的体现茅  
盾倡导学习自然派对于性欲的态度,“简直和孝悌义  
行一样看待,不以为秽亵,亦不涉轻薄”,这是自然主  
义客观的态度;接着,茅盾又要使读者只见一件悲  
1921,茅盾克服了上述简单的文学进化  
论之后,面向中国实际,开始正式提倡写实主义,与  
文学研究会其他成员一同以小说月报为文艺阵  
,坚决地与包括礼拜六派鸳鸯蝴蝶派为代表的旧  
文学展开斗争,积极推动了中国新文学的健康发展。  
在这里,茅盾提出的写实主义”,不仅包括了19世  
纪批判现实主义,也包括左拉龚古尔等自然主义关  
于写实的内涵然而,茅盾的写实主义,与左拉的根  
本区别,是抛弃了左拉的生物决定论,加入了茅盾同  
第四阶级的人道主义观可以说,这里的写实  
主义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概念,是茅盾结合中国文坛  
[
3]  
哀的人生,忘了他描写的是性欲” ,这又表现出了  
悲悯人生的态度真有代表旧文化文艺的作  
?》,也体现了主观因素的渗透茅盾一面批判  
礼拜六派,一面又强调要使人把人生看得极严肃,  
[10]  
饮食男女以及起居作息都要迫切的做去” 。因  
,茅盾的客观描写概念,可以这样概括:以悲悯人  
为人生的主观态度,客观如实地描写性爱。  
茅盾反对将人生恋爱性欲看成是诲淫轻薄之  
,提倡健全的性爱观,倡导客观的性描写手法在  
现状,分析取舍其内涵,带有为人生内涵的写实主 打弹弓一文中,茅盾认为,在各走极端的禁欲(假  
在性描写的艺术观上,也体现了这种带有为人  
内涵的写实主义。  
道学)与纵欲(色情狂的描写)两种思想所表现的中  
国恋爱文学内,找不出健全的恋爱观念,但是在民谣  
中却看得到他以打弹弓凤阳花鼓调为例,  
认为此两首民谣是赤裸裸的性爱的告白,热烈活泼  
首先,茅盾倡导为人生的客观描写在批判鸳  
鸯蝴蝶派的长篇论文自然主义与中国现代小说》  
114  
曹万生  
茅盾性描写理论研究  
大胆的生命恋歌茅盾在文中充分地肯定了其思  
:“他们是民众的真挚恋情的表现,是健全的民众  
的恋爱思想,既不带有偷香窃玉的恋爱为游戏的怪  
得清楚,让人味同嚼蜡他以留声机片为例,让人  
疑惑该小说是什么报告”。二是单凭想当然,只知  
道主观向壁虚造,空撰男女性欲之事,满纸都是虚伪  
做作的气味。1934年在评论杜衡的怀乡集,也  
体现了茅盾对这两个问题的关注他认为,作者杜  
衡注力于艺术的完成”,却又感觉感情的虚伪和事  
实的架空”;同样的说明也体现在性心理的描写  
,茅盾评价杜衡开头只写了女主人公若饥若渴的  
要求热烈的抚爱’,而并没有把这抚爱的性质描  
[12]  
,亦不夹着色情狂的邪气。” 这与鸳鸯蝴蝶派、  
名士派等对待性描写的态度不同,根本的原因是他  
们没有人道主义观,也没有健全的客观实写。  
其次,提倡性交虚写,具有艺术美感。1920,  
胡先骕君在解放与改造杂志发表了欧美新文学  
最近之趋势一文,论述了写实主义的弊病其中一  
节认为写实主义专写下级社会罪恶,所指丑恶描  
实际上指男女之事的性描写不得艺术之美感。  
为此,茅盾在《<欧美新文学最近之趋势>书后从三  
[13]  
写明白” ,后来在写到女主人感情的突变时又没  
有表现出突变的心理茅盾认为这正是由于作者贫  
乏的生活经验所致,要避免虚伪架空”,无须乎  
个方面专门驳斥胡君的观点,其中就性描写而言,理智作用(即思想)”,而是要不断整理分析作家丰  
盾说:“余以为西洋描写男女事之文学,固未有中国  
[1]  
富的生活经验在对性爱的小说重来的评价中,  
茅盾分析其女人难以索解的感情和行为是因为时代  
的变化,但是作者仅仅是说明”,并没有用文字组成  
的活的图画表现出来在对抗战作品突击三幕  
剧的评论中,作者把田大爷家的十六岁的孙女写得  
演义小说之动言及生殖器也。” 茅盾分析如中国的  
此种性描写责任并不在于写实主义,一是青年道德  
堕落之责,二是中国惟荐绅先生羞以为言,由此造成  
了中国并没有真正描写爱情之书因此,茅盾提倡  
用西洋小说(写实主义小说)来矫正中国违反了艺术  
美感原则专述性交如金瓶梅一类的作品茅盾  
认为:“中国小说凡言情爱,即涉于淫亵,正当引西洋  
言男女关系之小说以矫其弊,不宜反拒而不受  
[14]  
摩登”、“解放” (指她扑在她成为大哥的青  
年农民身上欢跳),这种不合情理的描写也正是茅盾  
所反对的茅盾认为要校正这记账式的叙述和不  
实不尽的描写,写实主义事事必先实地观察是我们  
应该引以为南针的,他赞赏福楼拜莫泊桑创作前所  
作的预备工作。1936,创作的准备一书关  
人物”》一节中,他专门阐述了对活人的观察。  
茅盾认为,不能局限于只在固定的地点观察,还要跟  
活人,即要从人的各个方面不同的场合来观  
,也要明白他的职业生活私生活甚至是最隐秘的  
私生活文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出茅盾对人的观察细  
致全面,同时也看出茅盾对最隐秘的私生活的观  
察注意。  
[1]  
。”1927,茅盾在中国文学内的性欲描写一  
文中专门探讨了中国古代的性交描写,指出中国文  
学在载道的信条和禁欲主义的礼教下,性欲描写  
的作品却蔓生滋长,不仅在写平常的才子佳人恋爱  
的故事中要嵌入一段性交实写,而且在以变态性欲  
为描写主题的小说中更是无往而非实写性交,这些  
实写的性交又无非都是性交方法的描写;茅盾认为:  
这些性交方法的描写,在文学上是没有一点价值  
[4]  
,他们本身就不是文学。” 对此,茅盾提倡借鉴西  
性交虚写的艺术手法,倡导真正具有文学意义  
的性欲描写,并以左拉和莫泊桑为例肯定了其虚  
的手法从前述两篇文章可以看出,茅盾倡导通  
过借鉴西洋小说虚写的手法以矫正中国作家实  
写性交的弊病,只有这样,才能描写出具有艺术美  
感和文学价值的性欲文学。  
最后,对非科学描写的否定在五四文艺思潮  
,遵从实证主义科学泛化的写实主义成为了主流  
思潮茅盾早在1919年就开始撰写翻译了一些科  
普性的杂论,的潜艇》、《第一次飞渡大西  
洋的R34》、《人工降雨》、《三百年后孵化之卵等  
文章,借以弘扬科学精神。1922,茅盾认为:“自  
然主义是经过近代科学的洗礼,他的描写法,题材以  
及思想,都和近代科学有关系这里所指的近代科  
学不仅包括遗传进化心理学等自然科学,也包括了  
再次,他反对记账式的叙述,提倡忠实描  
”。茅盾在自然主义与中国现代小说中指出中  
国旧派小说在技术上存在的两个错误一是他们连  
小说重在描写都不知道,却以记账式的叙述来  
做小说,所载无非是动作的清账”,惟求报账似的报  
[3]  
马克思和圣西门等社会科学。” 针对中国小说在题  
材上最大的毛病内容单薄用意浅显”,茅盾提  
115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倡把科学上的发现的原理应用到小说上,并研究社  
放的时代精神。  
茅盾的开放性,有三个方面的体现与变化第  
会问题男女问题进化论种种学说,当然也包括把  
科学的原理应用在性描写上我们还可从茅盾对中  
国古代文学中非科学的性描写的否定批判看出他的  
态度他总结中国的性欲小说中呈现了根源于原始  
人的生殖器崇拜思想的采补术色情狂以及果报主  
一方面,是上述新浪漫主义时期的理论开放第二  
方面,转向现实主义理论以后,则主要通过具体引进  
现代主义相关创作手法来体现其开放的特点,下面  
的相关论述就是这方面的具体体现第三方面,是  
义三种怪异特点其中对采补术的批判,便是基于 夜读偶记对现代主义思潮的关闭。  
首先,对本能无意识的描写弗洛伊德把人的  
原始时代及其后来中国社会对科学知识的盲目。  
性科学包括性生理学性心理学的相关叙事,在  
茅盾小说中随处可见茅盾小说习惯描写异性触  
嗅觉视觉等官能对性欲的刺激首先是触觉的  
刺激幻灭中抱素触摸到静女士手心里传来的  
电流,顷刻间走遍全身;《创造中娴娴肉感的身体使  
得君实软化;《色盲中林白霜触摸到李蕙芳的手指,  
变得心跳加快;《中蓉撞上了薪,薪像感了电,异  
样的热的震动通过了他的全身;《多角关系中月娥  
的手触碰到唐少爷:像有电,把男的身体酥麻了半  
其次,在茅盾笔下,女人散发出的发香甜香肉  
异香热香幽香暖香口脂香往往都能引起男  
人性欲冲动最后,性官能的描写也很突出比如  
茅盾笔下的慧女士孙舞阳章秋柳等时代女性无疑  
都拥有高耸的胸部和丰满的臀部,小说习惯通过这  
些时代女性乳房的高耸乳峰的坚挺变化等刺激身  
边的男子贪婪的注视,也刺激着他们性欲的勃动,以  
完成情节的发展与性格的展示。  
精神结构分为三个层次: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其  
,无意识是一种本能,主要指性本能的冲动这一  
部分个人是意识不到的,但是它却能影响人的心理  
和行为在茅盾看来,性是人生的一部分,应该给予  
正确评价,小说亦无非写饮食男女等人生大  
[15]  
” 。在茅盾笔下,无论是小资产阶级军人革  
命者工人还是农民等各个阶级都受本能欲望冲  
动的支配和驱使,而且这种本能的冲动是不自觉的、  
潜意识的,不可明说和难以抗拒的静女士受本能  
的驱使与抱素结合;一股难以抵抗的力的冲动使  
得环小姐说服了道德观念与革命青年发生关系;《一  
个女性中的琼华也是因为这股不可抗的力作怪  
而陷入性苦闷;《中不相信命运的梅女士,却不得  
不承认是这股力牵掣着人的行动,使得事与愿违。  
这些不得不说是受了无意识理论的启发。  
但弗洛伊德心理学强调非理性的性本能,完全  
否认了社会存在和社会生活对文艺的影响,否认外  
界事物的影响,并把性本能作用过分夸大到不恰当  
的地步,导致了泛性欲和纵欲主义茅盾则与此不  
,他笔下的人物是具有理性的社会存在物,思维、  
意识活动在人的精神生产过程中起重要作用虽有  
性欲本能的冲动放纵享乐,但是也有理性思考的精  
,比如孙舞阳对于方罗兰的态度学生薪性欲的抑  
吴荪甫努力克制刘玉英的性诱惑吴少奶奶把对  
性的渴望藏于心里等。  
开放性:多种创作方法的兼收并蓄  
在开放多元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作为现代  
主义哲学和美学基础的叔本华的唯意志论尼采哲  
柏格森生命哲学(直觉主义)、弗洛伊德精神分析  
学说以及以象征派未来派神秘派意识流表现  
意象派为代表的相关现代主义文学思潮性心理  
学等逐渐涌入中国以茅盾为代表倡导为人生而  
艺术的现实主义作家,并没有对性心理学及现代主  
义文学思潮表现不屑一顾的态度在早期,特别是  
新浪漫主义文学时期及以前的文学活动中,茅盾就  
拿来的眼光积极热情地译介现代主义文学,并  
在性描写中通过对无意识梦境变态心理学以及苦  
闷的书写巧妙地吸收与融合其艺术内涵虽然受性  
心理学及现代主义艺术思潮的影响,但是茅盾对于  
性描写为人生的社会价值观始终是坚定不移的。  
他以现实主义理论思想为基础,敞开其开放性,博采  
众长,对其他创作方法兼收并蓄,真正体现了五四开  
其次,对梦境的刻画现代主义追求人内心的  
最高真实,对主观精神世界的强调,使得他们不满足  
于表面的描写,从而转向对人内心深处的窥视梦  
是人的无意识的真实反映,是表现人深层心理世界  
的重要途径弗洛伊德认为,人在现实生活中被压  
抑的性欲并没有消失,在梦境中,这种本能欲望通过  
梦表现出来,使得被压抑的欲望得到满足对梦境  
的描写,成为了五四作家文艺创作中常用的艺术手  
。  
116  
曹万生  
茅盾性描写理论研究  
茅盾的创作中不乏梦境的描写。《子夜,吴  
荪甫面对寡妇刘玉英的强烈的诱惑,几次动摇,但是  
他都用理性战胜情欲,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公债市场  
和工厂问题当吴荪甫无论是在社会上还是家庭中  
威权露着败象,加上双桥镇受损以及四小姐和阿萱  
对他的忤逆”,使他感到了总崩溃最后在梦中与  
刘玉英在旅馆相会,暴躁的心情得到了转移与发泄,  
这正是吴荪甫无意识的愿望茅盾通过梦境的刻  
,展示了内心真实复杂的民族资本家同样的梦  
境描写也体现在诗与散文,青年丙决定在表妹  
那里觅取的灵之颤动”,却又被桂奶奶的肉体所诱  
面对内心的脆弱与矛盾,最终在虚幻的梦境中  
与桂奶奶肉体结合获得了满足不同于赤裸裸的性  
交实写,梦境描写使得性欲描写具有独特的审美意  
。  
适当生活极而’,许多新的印象,新的感想,  
萦回心头,驱之不去,于是好比寂寞深夜失眠想找个  
[18]  
人谈谈而不得,便喃喃自语起来了。” 在这里,创  
作是茅盾排遣苦闷的一种渠道和方式,婚姻与事业  
的双重矛盾正构成了他苦闷的根源此外,茅盾  
小说中的性描写带有鲜明的苦闷色彩,几乎所有的  
性爱都没有一个好的结果静女士两次性爱经历的  
幻灭;慧女士对男人的玩弄和报复;方罗兰在时代女  
性孙舞阳和妻子陆梅丽之间的动摇”;章秋柳用性  
拯救史循而染梅毒;“色盲林白霜在李蕙芳和赵筠  
秋之间的游移徘徊;环小姐在道德与情欲的冲突下  
选择自杀;梅女士有性无爱和张婉卿有爱无性的婚  
姻生活;林佩瑶的患得患失等等,在茅盾笔下看不到  
正常美满的婚恋性爱生活,相反都是一些婚恋性  
爱悲剧在这其中,我们看到了茅盾的爱情观在东  
西方两种文化价值模式冲突中的隐痛同时,无论  
》、《野蔷薇》,还是后来中的性描写,茅盾  
都将革命政治的隐喻蕴含其中,表达了他对革命的  
担忧与焦灼茅盾抒写了一个个现代中国人生的苦  
,这种人生的苦闷与社会紧密相连这与厨川白  
村的理论一致,他认为人类苦闷的根源主要是现实社  
这也明显的与弗洛伊德把苦闷归于性的不满  
不同厨川白村以一种现实主义批判精神看到了  
隐藏在人们心中的社会现实生活的压抑与苦闷,正因  
为这一点,更容易被包括鲁迅茅盾在内的中国知识  
分子所接受。  
再次,变态心理学的借鉴弗洛伊德变态心理  
学认为,性变态是从孩童时期就开始了,主要表现为  
恋物癖同性恋自恋窥淫癖施虐狂和受虐狂等。  
弗洛伊德指出变态性欲的原因是:“常态的性的满足  
的缺乏可以引起神经病实际上由于这种缺乏的结  
,性的需要乃不得不使性的激动寻求变态的发  
[16]244  
。”  
从茅盾中国文学内的性欲描写一文中  
可以看出他对非正常性欲的关注除了对性交描写  
的批评外,他认为性欲描写的文学大都应该是变态  
性欲的研究,但是中国的性欲文学却是个例外茅  
盾认为,“性欲描写的目的在表现病的性欲———这是  
一种社会的心理的病,是值得研究的要表现病的  
随着20世纪50年代政治文化意识形态的影  
,1958夜读偶记的产生为标志,茅盾完全  
否定并严厉批判了性心理学及相关现代主义当  
,这不能说是茅盾一个人的偏颇,而是特定的历史  
条件影响下意识形态的转变在高度紧张的政治空  
气中,当然不可能用一分为二的观点对西方现代派  
作出实事求是的客观评价。  
[4]  
性欲,并不必多描写性交,尤不该描写房术’” 。  
文中,茅盾批判了中国的性交描写在文学上没有一  
点价值可言,但他却肯定了变态性欲在病理研究的  
用处在茅盾的创作实践中,有自恋物恋同性恋  
等变态性心理的描写但是,茅盾的病态性欲的描  
,与其他受弗洛伊德霭理士影响的作家是有所区  
别的,茅盾只是在表现方式的使用,旨在反映病态的  
社会。  
茅盾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就在一些评论文章  
以及创作谈中阐述自己对性描写的看法,坚持了一  
通过大量散见文论的爬梳与创作实例的清理,  
今天,我们建构了茅盾的性描写理论,一言以蔽之,  
即开放的现实主义性描写理论旨在反映社会现实  
的价值观以及客观写实的艺术手法,共同构成了茅  
盾的现实主义的性描写理论在此基础上,茅盾敞  
开其开放性,在早期理论与长期创作中,对其他非现  
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兼收并蓄,相互为用,合理借鉴其  
再其次,苦闷的象征的接受与吸收首先,  
茅盾运用文艺是苦闷的象征解释文艺创作他曾  
从牯岭到东京中阐述自己创作的缘由:“我很抱  
,我竟做了这样颓唐的小说,我是越活越不成话  
但是请恕我,我实在排遣不开我只能让它这  
[18]17  
样写下来,作一个纪念。” 1945,他又在回  
中回忆自己如何开始写第一篇小说:“因为那时  
117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艺术内涵,丰富和拓展了现实主义文艺理论其理  
论展示了茅盾思想的复杂性与独特性,体现了主观  
与客观现代主义与现实主义碰撞和交融,由此形成  
了具有丰富社会历史内涵独具茅盾特色的性描写  
理论茅盾的性描写理论及其创作成就成为其创作  
个性的鲜明体现之一,并深刻影响了现代文学的创  
作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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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heoreticalResearchonMAODunsSexualDescription  
,
CAOWan-shengYUYang  
CollegeofLiberalArts,SichuanNormalUniversit,Chendu,Sichuan610066,China)  
y g  
(
Abstract:Asaliteraturetheoretician,MAODunshowedinterestinsexualdescriptioninthe  
earlyperiodofhiswritingcareer.Theexistingresearchmainlyfocusesonsexualdescriptionin  
hisworks.MAOdidnotcompileabookonsexualdescriptiontheories,allofwhichcanbeseen  
inhisbooksonliterarytheoriesandwritingpractice.ThevalueofMAOsdescriptivetheories  
liesinthereflectionofrealityandartisticviewasacombinationofobjectivedescriptionandtend-  
ency,whichformtheframeofhisrealisticdescriptivetheory.MAOstheorieshavetheiropen  
andrealisticcharacteristicsinwhichtheyincludebothmodernpsychologyandmodernart.  
Keywords:MAODun;sexualdescription;realistictheory  
[责任编辑:唐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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