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卷第4期  
2
0177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4,No.4  
July,2017  
生命政治与一九八四》  
支运波  
(南京大学哲学系,南京210046;上海戏剧学院艺术研究所,上海200040)  
摘要:通过考察奥威尔的小说一九八四描绘的大洋国的生命权力管治技术与福柯的生命政治理论之间存在  
的关联,我们发现:《一九八四的极权主义书写属于生命政治理论范畴的死亡政治维度;大洋国实施的电幕新话  
和双重思想部分地具有群体生命治理的积极性;《一九八四显示了生命政治的生与死的两面性和生存的难题最  
,奥威尔赋予工人阶级反抗与救赎的可能,并隐晦地传达了一种生命政治治理下生存与抗争的乐观主义态度。  
关键词:奥威尔;《一九八四》;福柯;死亡政治;生命政治  
中图分类号:I561.07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7)04-0106-07  
奥威尔(GeorgeOrwell)一九八四作为一  
部举世闻名的经典之作,其在政治性上的成就远远  
胜过它在文学性上的贡献作者明确重申他在这部  
小说中矢力于贯彻政治艺术的写作策略毫无疑  
,奥威尔极成功地做到了用文学的方式传递了政  
政治理论诞生于其对于自由主义乌托邦思想的热衷  
时期这一时期,福柯对权力自由技术的机制表现  
[2]801  
出浓厚兴趣 而生命政治理论恰好是福柯对于  
西方以往资本主义统治技术,以及凯恩斯主义和马  
克思主义政治解决方案之外所开列出的另一个个体  
救赎的乌托邦药方因此,“乌托邦思想也是生命政  
[1]1  
治的讯息” 。评论界将这种政治的讯息界定为  
反乌托邦与反极权主义的预言然而,本文将尝试  
表明奥威尔在小说中实际上也宣告了一种国家治理  
技术新技艺———“生命政治”(biopolitique)权力语法  
的诞生。  
[3]127  
治分析的目的” 。而极权主义与生命政治的关  
[4]5  
则在于施密特阿伦特的政治思想特别是阿  
伦特关于极权主义的论述不仅与福柯的生命政治部  
分重叠(在阿甘本那里汇聚),而且成为福柯之后西  
方生命政治的另一个主要理论脉络在这个理论谱  
系中,意大利著名哲学家美学家阿甘本(Giorgio  
生命政治的死亡政治维度  
一九八四传达了奥威尔所担忧的未来社会中  
可能出现的典型的恐怖图景以及乌托邦式的极权主 Agamben)成就巨大他在这方面的突出贡献之一  
可以说,“反乌托邦反极权主义构成了一  
九八四主要的阐释历史然而,若从福柯理论出发  
来看,乌托邦与极权主义则都属于生命政治理论范  
因为,乌托邦与生命政治的关联在于福柯生命  
便是将极权主义推到现代社会政治生活的典范———  
而非例外状态”(stateofexception)———境地极  
权主义言说的是生命不值得活或者存在仅仅是如生  
物般活着,而生命政治则指向一种有质量的生活,或  
收稿日期:2017-02-22  
基金项目:本文系中国博士后基金面上项目生命政治理论视阈下的生存美学研究”(2016M590433),江苏省博士后科研资助  
计划生命政治理论视阈下的生存美学研究”(1601126C)的阶段性成果,并受上海市教育委员会高原学科建设计  
高原上海戏剧学院艺术学理论资助。  
作者简介:支运波(1980—),,安徽怀远人,南京大学哲学系在站博士后,上海戏剧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西方文论与  
生命政治理论。  
106  
支运波生命政治与一九八四》  
幸福生活,它们都是针对管理生命”(administra-  
tionoflife)这一同一个问题的不同面向的也就是  
,从生命政治理论角度阐释一九八四更具合理  
性和深刻性在当前生命政治居于资本主义政治中  
心的现实语境中,从极权主义过渡到生命政治阐释  
的必要性不仅在于奥威尔借奥勃良之口直陈英社党  
采取改造而不是德国纳粹和俄国酷政的死亡政  
”(thanatopolitics)策略,而且,更在于一九八四》  
九八四》,它提供了从极富否定性的极权主义向同样  
极富生产性的生命政治过渡,抑或居于这两者典型  
治理技术模糊地带并彼此孕育的典型案例,对其做  
生命政治阐释显然具有重要意义。  
对生命政治理论中极权主义的轻视,势必会形  
成另一种观点那就是认为福柯在讨论生命政治时  
没有充分注意到生命政治的否定性因素,或者说,生  
命政治的另一极:死亡政治例如,齐泽克(Slavoj  
展露了其真正关注的是权力与生命的关节点而非单 Žizek)就说:“逻辑上讲,死亡是生命政治学的致命  
[
12]383  
纯的权力本身奥威尔追问的是人作为一种生物  
生命”(zoē)遭受政治权力的极端时刻时,什么才是  
存在的价值这么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弱点。”  
性经验史,福柯通过权力在西方  
社会的历史学发掘,获得了权力从古典时期以来特  
别是近现代社会以后发生了深刻变化的理论发现。  
福柯认为这种深刻变化就是权力的死亡时刻转向了  
向生命负责,转向了一种积极的管理和调节整体生  
命的权力原则福柯将关注的焦点集中于权力直接  
作用于群体生命的积极因素,但并不意味着福柯对  
这一否定性维度的忽视事实上,早在1974,福  
柯在巴西里约热内卢所做的几次讲座中就反复提  
,“权力对生命的提升会被转化为它致命的对立  
从根本上说,生命政治所针对的是生命治理和  
[5]247  
作为物种的人类的生物过程”  
调节与增强;而极  
权主义(totalitarianism)则是施加于被治理对象的  
权力无限化和极端化的确,福柯只是在性经验  
《1976ꢀ79年法兰西演讲的课程中偶尔谈及  
到极权主义,却如数家珍般地在追溯古代治理史中  
大谈权力的历史性转变,以致于造成了人们以为福  
柯从来没有在生命政治理论中关注过极权主义(如  
[13]  
,一种制造死亡的政策” 。1976年的报告文集  
阿甘本)以及极权主义的恐怖是生命政治所反对 种族主义的谱系和专著求知的意志中也专门讨  
[
6]171  
”  
这两种错觉和印象结果导致在很长一段  
论了生命政治中天然的矛盾性:它在维护生命的同  
时也是极端致命的性经验史必须保卫社  
,福柯强调生命政治的积极生产特性以外,也  
时刻注意到了生命政治理论的辩证性在从君主政  
治向生命政治的转变过程中,福柯始终没有脱离生  
时间内,极权主义很少被人们在生命政治理论视域  
中加以讨论其实,极权主义以纳粹主义和斯大林  
主义作为发展的两个顶端,它们都是生命政治的。  
只不过,一个导向了种族主义的生命政治,一个导向  
了国家社会主义的生命政治,两者的共同之处在于  
死的辩证关系他坚持在从使人死和让人活的权  
[
7]473  
[14]143  
无意于个体的道德重建” 。这很难让人理解  
为何纳粹主义和几乎所有关于苏联斯大林极权主义  
的研究基本都偏偏疏忽了生命政治方面的考  
力向使人活和让人死的权力的转变”  
定义这种  
转变福柯认为生命政治系统中包含着肉体人的解  
剖政治学(anatomo-politique)和类别人的生命政治  
学两个层面身体的解剖政治学侧重惩戒的肉体系  
,即权力的否定性;生命政治则是基于调节的人口  
系列,但其也并未给予权力控制下的生命以自由空  
[8]165  
当代左派理论家格罗伊斯就很不满地说:  
对于生命政治而言,这种断裂是尤其有害的因  
,斯大林主义提供了大量权力作用于生命的例子。  
[5]255  
这些例子与福柯首创的生命政治的问题域相契  
福柯反对将这两者割裂开来,或者将它们  
[9]208  
。”  
不仅如此,奈格里与阿甘本杰出的生命政 对立绝对化”,而是认为前者趋向于后者,并在大多  
治理论也已经证明了什么才是生命政治问题的核心  
数情况下它们是链接在一起的可见,死亡属性一  
直内置于生命政治框架中麦比姆(Mbembe)就持  
及其辩证关系意大利著名生命政治理论家埃斯波  
西托努力将极权主义与生命政治范式纳入到一个  
[
生命政治的本质其实是死亡政治”  
15]11  
的观点。  
[
10]633  
框架”  
讨论,并从纳粹主义的析厘中贡献了免  
只不过,福柯继承尼采思想高扬积极的权力观,又未  
将身体的惩戒技术作为生命政治范畴的讨论重点才  
导致了这种情况而已。  
”(immunitaryparadigm)———这种希望消除生  
[
11]126  
命政治所存在的正反分歧现象”  
新范式,极大地丰富了生命政治理论体系反观一  
的生命政治学  
大洋国的生命治理技术  
107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许多西方著名评论家,诸如沃柏格(Fredric  
以为的那般恐怖因为,它既不像德勒兹的控制社  
会那样能实现对无疆界空间中分散身体的监控,也  
非福柯圆形监狱的自上而下的全知监视与其说是  
权力的恐怖,倒不如说是控制的松动和权力的毛细  
血管式的社会渗透,及以此作为调节社会群体的自  
Warburg)瑞德(HerbertRead)、布兰德(Laurence  
Brander)米勒(MarkMiller)等人都曾对一九八  
的恐怖性和极权主义政治做过富有启发性的解  
欧文·(IrvingHowe)认为奥威尔创作了有  
史以来最形象的个人独裁的图景”,并将此视为该部  
[21]228  
手段 因为,电幕监视的意图和目的是透  
明的,在监视时,它希望人们脸上现出一种安详乐  
观的表情”;监视的目的是通过规避训导引导的方  
式使人们的行为符合国家管治的需要所以,在电  
幕的监视下,奥威尔把早操做得比以前标准了许多。  
也就是说,电幕的性质并非完全是以惩戒为目的,它  
也是以生产为目的的另外,电幕有接收放  
两个功能。“接收重在对大众的控制,“放送则  
重在对大众的调节两者相比,放送发挥的功能明  
显要远远优于接收接收的控制功能的发挥显然存  
在很多难题一是电幕在技术上存在先天缺陷因  
,电幕接收信息时受到光线距离和遮挡物的限  
二是电幕操作存在漏洞因为,人们没有办法  
知道,在某一特定的时间里,你的一言一行是否都有  
人在监视着思想警察究竟多么经常,或者根据什  
么安排在接收某个人的线路,那你就只能猜测了。  
[
16]89  
作品的最大成就 然而,罗蒂(RichardRorty)  
提醒人们:奥威尔的一九八四》“让我们清楚地看  
[17]243  
,我们无法再使用我们旧的政治理论了” 。  
罗蒂所不满的政治理论,很可能指的就是极权主义。  
罗蒂启发了在极权主义理论之外从生命的政治化角  
度重新思考一九八四关怀与善良的新可能这  
新可能正是奥威尔自我坦承的一九八四》“真  
正想表达极权主义的潜在含义”,即极权主义对  
思想自由的空间更主要地是从积极方面着手的这  
[18]460  
一观念 因此,在生命政治领域之内,从否定  
性的极权主义的另一极———福柯所论述的从权力负  
担起生命的责任的积极性的生命权力———出发探讨  
一九八四的潜在寓含便获得了阐释的合法性与必  
要依据我们认为一九八四展现了以温斯顿为代  
表的生命政治:一方面,如阿甘本所言,“自然生命  
[22]2  
(zoē)始被纳入国家权力机制和计算,政治进入生命  
甚至可以想象” 。三是被监视者知道如何规避  
被监视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巡逻机电幕侦察队  
存在的位置在小说中,奥威尔没有告诉读者电幕  
究竟是由什么材料制成的,读者也不清楚奥威尔到  
底对电幕了解多少但奥威尔却始终乐此不疲地提  
到电幕时不时地播放国家生产信息组织仇恨周和  
与敌国的外部战争,电幕对社会大众生活的组织调  
解功能倒是发挥得非常有效因此,奥威尔对电幕  
的态度很可能暗示在现代社会中一种新的权力运作  
机制存在的权力松动和民主曙光。  
[
19]3  
政治” ;另一方面,“生命政治学观点有助于将基  
于生命的一系列权力干预措施和权力策略聚焦起  
[
20]8  
” ,展现针对生命的政治治理技术与权力装置  
的积极性。  
大洋国中,英社党利用科学技术(电幕和仪表)、  
思想监管(新话和双重思想)进行国家管治的实践。  
外围党员温斯顿在这种治理技术中进行了各种生存  
抗争,却终而在暴力作用于身体不堪忍受后宣告种  
种抗争的失败尽管,温斯顿最终放弃了自我坚守  
转而爱上了老大哥”,但奥威尔却借此暗示了管治  
权力并不是不可战胜的英社党实施的各种治理新  
技术,恰好是福柯生命政治学所阐释的首要干预领  
:知识领域和权力领域而温斯顿既不是单个的  
,也非作为党员身份而塑造的奥威尔在整部小  
说中并无意于温斯顿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也不着  
力于与人物有关的情节对故事发展的推动作用,而  
是把他作为在英社党统治下的一个集体的群像代表  
以呈现国家权力的展布和运作机制下的未来社会到  
底是何种景观的。  
大洋国实施的第二个治理技术是通过篡改文  
训练双重思想发明新话对思想和精神进行管  
布洛萨认为,根据福柯的看法,“现代社会中,人  
(peuple)……是政治与历史的实体,因为它有管  
[23]115  
道进入叙事与记忆,它是被纳入的行动自身” 。  
英社党实施新话和双重思想的根本目的就在于改变  
人的政治身份存在成无法辨认的无名者,以使其进  
入福柯称之为鄙民”(plèbe)的难以查证和消逝的  
状况,人民都被塑造成温顺的无抵抗性的无名  
大洋国借此实现在其内部制造分歧以离间和削  
弱其凝聚的力量英社党推行新话的意义是从根本  
一九八四塑造的超级监听世界并不像温斯顿  
108  
支运波生命政治与一九八四》  
上取消了自然状态的人的存在,将其转变为生命政  
温斯顿之口及其内心感受不厌其烦地提及英社党的  
三大口号———“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战争  
即和平的谜团了奥威尔在这个口号中发觉了违  
反常规和真理的矛盾体恰好是未来民主与自由最好  
的藏身地小说中,大洋国欧亚国和东亚国之间,  
并未真正发生过战争这从仇恨周进行到第六天,  
有人递给核心党员一个字条,他就立刻宣称东亚国  
而不是欧亚国是大洋国进行的国外战争对象上得  
实际上,它只是英社党用来组织生产以维持内  
部秩序和权力关系,长久管治人民稳固国内统治的  
一种政治技术。“老大哥用捏造永恒的战争(恐吓  
或担心)的想像性虚构牵制被统治者的注意力以达  
到转嫁视线维持某种状况的目的尽管是以和平  
之名,它也在某种程度上发挥了组织群体生命进行  
生产的间接调控功能,这就是福柯说的一种积极的  
生命治理策略。  
治视野中的鄙民”。新话取代主体性话语是将人们  
驱赶到福柯生命政治分析域中羊群的地位———作为  
一个哑口无言与无主体的动物生命存在在福柯分  
析的断裂之间所为权力拓展预留的空间:“让其活”  
令其死的在场在这种语境中,个体因群体而  
存活,群体的所有价值全在于为引导而存在。“人民  
因其记忆传统、‘获得的事物’(acquis)、在不同组  
织里的身份和某些独立的网络而与国家绑在了一  
[23]117  
” 。鄙民则是现代权力秩序的某种发  
”,“不确定的姓名与脸孔;它们时而相互改变时  
而若隐若现鄙民的特性”,在福柯致力于的生命  
政治框架中,孕育了自由思想的经验:反权威  
(‘没有领袖没有指令’)、人人平等(‘自由发言权’)  
[23]124  
和分子式的(moléculaire)(没有组织)” 。正是  
由于鄙民是被忽视和丢弃的一类没有身份无语  
言的分子式存在,他们才具有了与事件相关的行动  
的主体并以此另类的陈述能力再次缔造荣光时代,  
即进入他们自己的历史主体地位自始至终,在温  
斯顿内心最感恐惧的就是老大哥”(thebigbroth-  
权力的语法与生存美学  
积极性的权力关系与否定性的权力关系共属一  
,标志着权力进入生命政治范畴并彻底被生命政  
治化奈格里在帝国中认为:“这时整个社会机体  
都由权力及其所构成,并已发展为虚拟状态。……  
权力已伸展到社会结构的每个神经末梢,……权力  
已表现为一种控制,它伸展到民众的意识和肉体的  
er)上  
,他尝试通过与异性(裘丽娅)约会来抵抗政治镌  
,似乎也部分地获得了存在感,可却在电刑面前不  
堪一击,温斯顿很快就背叛了一切这实质是温斯  
顿自我意识的消亡主体性的泯灭另一方面,英社  
党所悬置的秩序法律和真理反而成为鄙民置换  
新的权力的自由地带这才是奥威尔忧虑欧洲最  
后一个人消失,而又坚信未来属于无产者的隐蔽  
意义。  
[24]30-31  
最深处,同时也跨越社会关系的全部” 。这就  
提出了一个在生命政治理论框架内如何生存的关键  
问题为了解答一九八四极权主义与积极治理维  
度下温斯顿的生存美学难题,我们必须再次求助于  
福柯在这一方面的理论探讨众所周知,福柯将生  
命政治的治理范式追溯到基督教早期的牧羊政治。  
在他的牧羊政治分析中,羊群始终是牧羊人关怀照  
料的纯粹对象它们是一群被治理和被部署装置所  
引导与捕获的不会言说的动物,羊群与牧羊人之间  
由于存在种属的天然差别而缺乏任何沟通的可能,  
而在羊群内部个体之间同样不存在真言关系(比如  
大洋国中同事之间夫妻之间父子之间都可相互告  
),“也并无互动的能力”,“由于没有任何形式的主  
,没有任何语言的渠道,没有任何发展反抗管理的  
能力出现在羊群这一边,所以人们乃形同动物一  
如果说电幕监听技术体现了权力对身体的渗  
,发明新话实现了权力的知识体系建构的话,那  
,“双重思想则是权力将一切敌对因素都悬置起  
来的自我现身大洋国的双重思想集中体现在英  
社党的三大口号———“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  
知即力量根据斯宾诺莎和福柯的积极权力观,  
战争是统治的原始技术在和平时期,它的权力关  
系变成制度化的了,政权只能通过民众政治的暴力  
才能颠覆,而和平就是建立于前一次战争胜利之后  
所奠定的社会秩序的制度因此,和平是权力关系  
的暴力维持这与卢梭的和平并不是狭义暴力观的  
反面而是内置于暴力之中的认识是一致的所以  
,战争即和平据此,我们就解开了为何奥威尔借  
[23]64  
般被统治” ,羊群完全没有言说的生存活动也无  
主体性可言;但福柯又并未在这种单边的权力关系  
,使羊群处于绝望的生存环境,而是在一种完全  
的生命政治中赋予牧羊者以照料”、“引导”、“供给  
109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食物的责任,特别是牧羊人对羊群有协助再生产  
[23]68  
和双重思想下自我思考,也可以在党要求人工授精  
与无爱婚姻政策下秘密约会裘丽娅竟然知晓政党  
实施政治权力的内在原因,知道如何规避政治权力  
和按照个体意愿构筑自己的生活,懂得如何坚守人  
与温斯顿内在的反抗不同,裘丽娅则巧妙地保  
持与政治权力的适度距离而能较自主地过自己的生  
她对党的理论没任何兴趣,对政治治理也知之  
甚少,还能躲避新话,她懂得在不打破权力装置的情  
况下如何过好自己的生活裘丽娅还明白党在禁欲  
方面的权力目的,可她仍能肆无忌惮地约会她约  
会的行为及化妆和穿丝袜的举止便是有意识地以性  
爱和具身化”(embodiment)的方式对抗权力治理  
的生存美学与温斯顿懂得反抗,却不知如何反抗  
的痛苦人生相比,裘丽娅的斗争对象似乎要明确得  
,她的行为是有意识的,生命也更具美感与张力。  
生命政治的模糊性既使政治权力之下的民众  
并让它们得到消遣休闲的权利 ,这显然给羊群  
以生存美学的可能反过来说,《一九八四中大洋  
国管治术的核心显然不在于死亡权力的残酷,而在  
于关于生命的信息搜集(电幕)、知识体系建构(新话  
和双重思想)和情感分裂上群体(即人口)被纳入  
由权力谱写的知识以及权力的算计的技术考量之  
,其中一个是作为个体的身体技术被赋予能力的,  
然而另一个则是身体被生物过程所取代的身体技  
[5]249  
小说中,温斯顿最后才知道,他七年来就一  
直生活在英社党的监控(),他的思想意识思考  
以及情感的逻辑是以英社党的政治权力为准绳的,  
真相事物存在都是英社党权力语法直接的外在体  
而有关于此的生命政治阐释,却由于福柯突然  
病逝而未能进一步给出解答。  
基督教的牧羊管理或进而联系到基督教教义,  
我们发现为了调节与管制群体,生命权力意在努力 (以分子式的个体方式存在)找不到反抗的具体对象  
引导群体,比如基督教的忏悔的专属空间。“在当代  
生命政治的空间里,忏悔部署也将以同样的方式,使  
这个捉摸不定的循环成行:总体牧民越是扩展其支  
而常滑入以身体()和爱作为生存的选择支点,也  
使民众作为一个集合性的无名者———即无主体的主  
———具有了反抗性德勒兹(GillesLouisRéné  
配版图,改善支配技术并使其多样化,就越是减少 Deleuze):“当权力以生命为对象时,生命就会成  
客体化’(objectivation)群体的过程,同时,也降低  
(bio-  
了对群体的管理。……。正如当代的生命政治之中 pouvior),反抗就成为生命之权(pouviordela  
的纪律规范化已经不够了:以扩充的方式进行,良好 vie),亦即不被任何图式之种属环境或途径所终止  
[
25]166  
的生命政治治理’(gouvernance)会提醒辨识被管  
理的主体,呼唤他们的责任感,召唤他们规划未来的  
的生机权力(alpouvior-vit)。”  
德勒兹认为福柯  
的生命政治理论中,生命作为权力的对象后,权力放  
弃死亡权力,却以优化人口或生存环境为名造成了  
更多的屠杀与灭种行为;但同时,对权力的反抗也开  
始以援引生命为依据,逆转为对抗控制生命的系  
[23]73  
能力” 。英社党通过仇恨周帝国战争的权力叙  
述来提升或制造群体的主体性想象与责任意识,以  
遮蔽其作为被治理者尖锐处境与生存困境然而,  
在这个过程中也客观地召唤了潜藏在群体那里的内  
在的主体实践观念和自我意识,促使其不再满足于  
[25]165  
” 。在谋求生存真理的过程中,奥威尔认识  
到温斯特与裘丽娅的关系,说明快感的自我关系的  
呵护是不可行的;温斯顿在经历严刑拷打后宣布理  
性的反抗也失败了;在知识形式方面,个人性的以日  
记的文字记录方式同样不可取;借助敌国的战争达  
到被解放的目的,在大洋国从来就是政党内部管治  
的借口这四种方式与后来德勒兹对福柯的自我  
关系的解读,即四种主体化实践方式几无差别奥  
威尔借温斯顿的失败结局,表明自我实践的美学必  
须导向对权力美学的肯定(像裘丽娅那样)才有继续  
存活进而获得未来的可能因为,只有承认权力,才  
能被赋予一种真理和语法这也是一九八四在今  
天全球资本主义语境中历久弥新的独特价值所在。  
顺从理解者角色,从而可能衍化为反抗的主  
:作为权力形式的生命(formoflife)与作为生物  
种类的生命处于交互运动过程中例如,小说在叙  
述人们在对叛徒的仇恨时,说他们也会把仇恨反过  
来转向了老大哥思想警察”。从上述分析中可  
以看出,现代生命政治的一个重要典型特征就在于  
权力与生存均处于异常模糊的交叉状态之中。  
从身体惩戒的解剖政治学向人口调节的生命政  
治学过渡,的确带来了在个体权力治理上的松动,使  
作为群体的民众(鄙民)具有了更大的主体实践空  
温斯顿可以在电幕监控下写日记,可以在新话  
110  
支运波生命政治与一九八四》  
生命政治及其生存美学的上述机制,用齐泽克  
结语  
的观点来概括或许更为准确他说:“我们生活在一  
个一切都有可能,一切又都没有可能的世界,这就是  
奥威尔虚构的极权主义并未以直接行使杀戮作  
为政治权力的第一要务,而是保留权力的死亡特权  
为威慑,以积极的生产性为名捕获生命,进而组织生  
命和管理生命;奥威尔也并不认为大洋国的可怕之  
处是实施残忍的政治权力,而是否认人民与知识的  
关联,根除人民的记忆,以突显权力的语法;奥威尔  
更不赞成大洋国对人民而言是绝望的政治未来,而  
是相反,基于反纳粹的人生经历,他深信在劳苦大众  
和无产阶级那里存在拯救的力量奥威尔以尼采似  
的口吻评论温斯顿的屈服,他是最后一个人”(本  
书的最初题目就为欧洲的最后一个人》)。它的深  
刻寓言性既在于集体性的无名诸众彻底取代了具  
有自由思想的单个主体,更在于从身体惩戒社会向  
集体的生命政治社会过渡中新的生存美学和反抗哲  
[26]93  
生命政治吊诡情境最为恰切的观察。”  
奥威尔在  
小说的后半部分,比较明确地传达了人可以内在性  
地享有自由和具有自律主体性这多少带有乌托邦  
色彩,或者,这本身就是生命政治悖论性的体现让  
既负载着对最高权力的屈从,又负载着个体的自  
[27]222  
”  
的生命(常以身体为显现)活出一种幸福状  
,或许只有当人失去自我成为一种无器官的机器  
或者返回到动物生命状态(zoē),才有幸福可言。  
当然,这时的幸福又是很荒谬的也就说,“生命政  
[28]18  
治已经发展为伦理政治” 。这样,它就不再是  
道德的了(对于残酷行为的限制),而是本体论的(是  
[29]138  
谁摆脱动物性状态而成为人)” 。尽管如此,不  
管是福柯,还是阿甘本,他们都对未来政治的可能  
学的诞生生命政治,这样一个包含了许多国家与  
[
30]115  
[32]536  
性持有一种乐观主义态度” 。奥威尔的一九  
八四却比他们更早地预见了未来社会中即使权力  
布满社会整体渗透进人类的身体和神经末梢,而他  
个人间的关联性暗示”  
的新概念,相信一定会  
在当代文学批评与文学理论的政治学转向和政治哲  
学理论的文学转向中获得更大的阐释效力与实践空  
。  
[31]362  
却坚信在权力的内部依然存有美德和真理”  
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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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politicsandGeorgeOwells1984  
ZHIYun-bo  
PhilosophyDepartment,NanjingUniversity,Nannjing,Jiangsu210046;  
(
InstituteofArt,ShanghaiTheatreAcademy,Shanghai200040,China)  
Abstract:Byexploringtherelationshipbetweenbio-powermanagementtechnologyofOcean-  
iaandFoucaultsbio-politics,thispaperfindsthattotalitarianwritingin1984belongstodeath  
politicsinbio-politics.Telescreen,newspeakanddoublethinkhavetheiractiveimpactincollec-  
tivelifemanagement.1984reflectsthedualcharacteroflifeanddeathinbio-politics.Atlast,  
Owellendowsthepossibilityofrevoltandredemptiontotheworkingclassandexpressesanopti-  
misticattitudeoflifeanddefianceinbio-politics.  
Keywords:GeorgeOwell;1984;Foucault;deathpolitics;Bio-politics  
[责任编辑:唐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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