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卷第2期  
2
0193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6,No.2  
March,2019  
李白交游五陵豪考辩  
1
2
刘飞滨,李文玉  
(1.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610066;2.成都大学期刊中心,成都610106)  
摘要:李白交游五陵豪是在一系列投谒失败后另辟蹊径继续寻求进身之阶的行为,有着明确的目的性这  
个问题,五陵豪的特殊身份李白当时所作的游侠诗及李白对五陵豪的真实态度中可以得到说明李白交  
五陵豪而终遭北门厄”,之后满怀悲愤离开了长安。  
关键词:李白;干谒;交游;五陵豪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9)02-0154-06  
[
6]  
李白交游五陵豪之事向来颇为研究者关注,因  
为这关系到李白早年经历的认识问题但迄今为止,  
这个问题依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20世纪80年代以  
,研究者论及于此,叙述往往比较笼统,一是将时间  
大概定在李白出蜀之后到酒隐安陆期间,跨度很大;二  
是对李白交游五陵豪的情况仅是表面性介绍,主要  
展现李白青少年时期的豪侠性格和风度;同时,五  
陵豪也只是笼统称之为豪侠,并没有身份上的考察。  
十九年春再次,阐述了李白和五陵豪任侠放浪  
的大致情况,并对李白遭遇北门厄之事有所讨论。  
研究有了很大的推进,认识也越来越细致,但依然有一  
些根本性问题没有说清楚比如李白交游五陵豪的  
原因是什么? 李白当时是怎样的心态? 李白交游五  
陵豪的情形及遭遇北门厄的具体情况如何? 如此  
等等,都需要进一步探讨,以使问题更加明晰笔者受  
前辈学者启发,又细检李白一入长安期间的相关资料,  
不揣其陋,对这些问题进行讨论,以期能对李白交游  
[1]  
比较有代表性的,如王瑶先生李白》 ,王运熙李宝  
[2]  
均先生李白等著作中的相关阐述。80年代以来,五陵豪一事提供些许看法所涉李白行踪及诗文创  
随着稗山郭沫若先生关于李白在开元年间应有一次  
长安之行的看法的被关注,朱金城安旗郁贤皓郭石  
李从军谢思炜胥树人杨栩生薛天纬等先生纷  
作时间,皆以安旗先生主编的李白全集编年笺注》(以  
下简称笺注》)为据,文中不再说明。  
李白受张垍冷遇后的行事处境及心态  
[
3ꢀ13]  
纷参与讨论 ,李白一入长安说逐步确立(目前,  
研究者多认为,李白一入长安的时间为开元十八年  
夏秋间到十九年初夏),李白早年行踪及诗文创作的具  
体情况得到很大程度的澄清,研究者关于李白交游五  
陵豪一事的认识也日趋深入首先,明确了李白所交  
游的豪侠乃所谓之五陵豪”,他们的真实身份是天子  
禁卫军军士其次,明确了李白与五陵豪交游是在  
其一入长安期间具体时间,据安旗先生考证,为开元  
要说清李白交游五陵豪的情况,须从李白投谒  
张垍受冷遇到最终离开长安这个大背景中去考察因  
,李白投谒张垍是开元十八年(730)秋天的事,而他  
交游五陵豪在开元十九年(731)初春,中间相隔半年  
多时间这段时间,李白的行事处境心态如何是说  
明问题的重要前提。  
根据李白在开元十八年秋所作的一些诗歌来看,  
李白在张垍处受冷遇后,虽然处境极为窘迫,一度失  
收稿日期:2018-09-06  
作者简介:刘飞滨(1972—),,陕西户县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文化研究;  
李文玉(1969—),,四川资中人,成都大学期刊中心副编审,主要从事期刊编辑中国古代文论研究。  
154  
刘飞滨李文玉李白交游五陵豪考辩  
彷徨,但他并没有因受打击而心灰意冷,这从其玉  
嘶暮声急,愁云苍惨寒气多忆昨去家此为客,荷  
花初红柳条碧中宵出饮三百杯,明朝归揖二千  
宁知流寓变光辉,胡霜萧飒绕客衣寒灰寂  
寞凭谁暖,落叶飘扬何处归? 吾兄行乐穷曛旭,满  
堂有美颜如玉赵女长歌入彩云,燕姬醉舞娇红  
狐裘兽炭酌流霞,壮士悲吟宁见嗟? 前荣后  
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结尾所言可见消息。  
其一曰:“吟咏思管乐,此人已成灰独酌聊自勉,谁贵  
[14]110  
经纶才?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  
其二曰:“丹  
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功  
[14]111  
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  
在这两段话中,“李白毫  
[14]132  
不掩饰地发泄了自己的情绪:他在遭到冷遇后,一方面  
对着主人张垍发牢骚,一方面抒写自己的不凡抱负,感  
慨张垍不是知遇之人,告诉张垍莫要小看了自  
枯相翻覆,何惜余光及棣华?  
在诗中,李白绘零落之景诉凄凉之情言落魄之境赞  
李粲之荣华,皆是希望得到李粲的援引,恓惶之况,令  
人感慨万端李白的感情之所以如此强烈,是因为他  
依然壮烈在怀这样的感情,在其赠新平少年一诗  
中有更为淋漓的抒发:“韩信在淮阴,少年相欺凌屈  
体若无骨,壮心有所凭一遭龙颜君,啸咤从此兴千  
金答漂母,万古共嗟称而我竟何为,寒苦坐相仍? 长  
风入短袂,内手如怀冰故友不相恤,新交宁见矜摧  
残槛中虎,羁绁鞲上鹰何时腾风云,搏击申所  
[13]22  
” 。如此表达,一来可见李白雄心未泯,二来可  
知李白定会继续寻求实现抱负的途径,这与他不低人  
颜色的气骨坚韧以求的性格是非常相符的事实上  
也是如此李白虽对张垍绝望,但他依然在寻找机会。  
这一点,安旗先生薛天纬师李白年谱寓居终南  
山玉真公主别馆,颇受冷遇条下述曰:  
欲谒玉真公主,未果玉真仙人词》,词中  
有云:“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  
母应相逢。”故知欲谒未果。  
[14]135  
?”  
李白借韩信从穷困潦倒到建立不世之功业的  
事迹浇胸中块垒,堪称回肠荡气! 《笺注:“李粲,  
又曾谒其他王公大臣,均无结果行路  
》(其二):“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  
又见后作梁甫吟一诗:“我欲攀龙见明主,……  
朱注:‘《新书世系表,赵郡李氏东祖房有粲,濮州  
[14]132  
刺史,或其人后迁此官。’”  
可参看。  
开元十九年初春,在坊州李白有酬坊州王司马  
与阎正字对雪见赠一诗:  
[
阊阖九门不可通,以额扣关阍者怒。”  
15]31-32  
开元十八年秋,李白还有赠裴十四一诗,可作补  
游子东南来,自宛适京国飘然无心云,倏忽  
复西北访戴昔未偶,寻嵇此相得愁颜发新欢,  
终宴叙前识阎公汉庭旧,沈郁富才力价重铜  
龙楼,声高重门侧宁期此相遇,华馆陪游息积  
雪明远峰,塞城锁春色主人苍生望,假我青云  
诗云:  
朝见裴叔则,朗如行玉山黄河落天走东海,  
万里写入胸怀间身骑白鼋不敢度,金高南山买  
[14]125  
君顾徘徊六合无相知,飘若浮云且西去。  
[14]136  
李白对裴十四是一种欲迎还拒的心态,亦未用尊称,  
风水如见资,投竿佐皇极。  
盖因裴某无礼贤下士之风,白遂有平交王侯之  
[14]127  
在诗中,李白诉说自己干谒的失败,表达遇见阎正字的  
欣喜及仰慕之情,最后挚言希求提携之意落寞之状、  
殷切之望,豳歌行上新平长史兄粲一诗从根本上  
讲无有二致关于阎正字,《笺注:“王注:‘宝刻  
丛编》,天宝中太子正字阎宽,襄阳令卢僎德政碑》,  
” 。虽然如此,李白希望被擢拔的心情是显而易  
见的。《笺注:“裴十四,或为裴光庭。”“裴楷(叔则)  
曾为中书郎,晋书本传裴光庭,开元中曾为中书  
[14]125-126  
侍郎,唐书本传。”  
可参看李白的诸多投  
[
14]136  
谒虽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但可以看到的是他并没有  
放弃自己的追求。  
未知即此阎正字否?’”  
可参看。  
,李白离开坊州前,留别王司马嵩一诗:  
鲁连卖谈笑,岂是顾千金? 陶朱虽相越,本有  
五湖心余亦南阳子,时为梁甫吟》。苍山容偃  
,白日惜颓侵愿一佐明主,功成还旧林西来  
何所为? 孤剑托知音鸟爱碧山远,鱼游沧海深。  
呼鹰过上蔡,卖畚向嵩岑他日闲相访,丘中有素  
李白在长安待至暮秋,有岐坊之行李白游  
历澄怀访古揽胜,诸如太白峰凤女台新平楼等地皆  
有其足迹,这抑或带有遣愁排闷的性质当时,李白穷  
困潦倒,但他依然逢机便行求荐之举,孜孜以求宏伟抱  
负的实现。  
[
14]138  
本年初冬,在邠州李白有豳歌行上新平长史兄  
一诗:  
。  
在诗中,李白热切抒发了他意欲建功立业的强烈愿望。  
诗末虽有若不成功便像李斯王猛贫贱时那样归隐山  
豳谷稍稍振庭柯,泾水浩浩扬湍波哀鸿酸  
155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16]319-324  
林之语,但难掩其对非凡功业之渴望此诗是写给王  
嵩的,而王嵩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官员,所以,李白之意  
或是希望借助于阎正字,恳请王嵩从中成全吧。  
稗山先生说,李白出游邠坊的作品表现为穷愁  
。  
京师禁卫军军士,尤其是宫廷禁卫之兵,因  
其特殊职位,要接触皇帝自有很多便利;因其特殊的家  
世背景,自有广泛的社会关系,所与交通,同等门第者  
自不必说,就是皇室成员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心怀  
功业之望的李白,重返长安后与之交游,不能说没有任  
何目的性纵观李白一系列干谒的失败,笔者以为,李  
白交游五陵豪”,是一种自然的思路上的调整,是一种  
从投谒达官贵人的寻常路到别作他求不走寻常路的  
转换,是一种山穷水复疑无路中的试图突破这些都  
是符合李白的性格特点及其当时的处境的。  
[3]  
潦倒渴望遇合,显示出进身无门,仿徨苦闷” 。郁贤  
皓先生亦云,李白邠坊之行中的诗篇反映出他穷愁  
潦倒渴望有人引荐,显示出进身无门,彷徨苦闷的思  
[7]45  
想感情” 。二者皆道出了李白西北之行中的处境  
和心态从中,也可看到,李白尽管困窘,却依然怀着  
腾风云”“申所能的雄心和强烈愿望,在不断寻求着  
实现理想的机会,初衷未变。  
李白交游五陵豪的目的  
其次,李白在交游五陵豪期间作有六首游侠诗,  
少年行其二及少年子为赞美禁军侠少潇洒日  
放浪不羁蔑视礼法的风采外,其他四首都是借游  
侠形象抒发强烈的功业渴求,从中也可说明问题诗  
如下:  
开元十九年初春,李白结束了岐坊之行,又回  
到了长安,他交游五陵豪即始于此时根据上文的  
梳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怀着热望重返长安的那  
,其目的自然仍在功业之念李白是否继续投谒过  
相关人等,无从得知,但他交游五陵豪则是一件十分  
突出的事情李白交游五陵豪”,始于春,终于初夏,  
长达两三个月时间,可谓投入那么,对于心怀大愿  
的李白来说,这个交游就绝非是为了单纯地交朋识友、  
放浪行乐了,因为它有悖于李白重返长安的目的所  
,这个交游,合理的解释应是,李白想通过五陵豪”  
寻得一条实现功业理想的途径。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  
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  
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  
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  
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  
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  
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侠客  
[14]142  
》)  
击筑饮美酒,剑歌易水湄经过燕太子,结讬  
并州儿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因声鲁句践,  
首先,五陵豪之力以实现功业之望,这种可能  
性是存在的。《笺注:“所谓五陵豪’,乃长安至豪  
门子弟而供职羽林军者此辈为朝廷所宠,故骄横跋  
[14]145  
争博勿相欺。(《少年行其一)  
[
14]153  
,不可一世。”  
阎琦先生进一步分析道:在唐代,  
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剑,落日  
明珠袍斗鸡事万乘,轩盖一何高? 刀摧南山虎,  
手接太行猱酒后竞风采,三杯弄宝刀杀人如  
剪草,剧孟同游遨发愤去函谷,从军向临洮叱  
咤经百战,匈奴尽奔逃归来使酒气,未肯拜萧  
京师禁卫军包括南衙十六卫北衙六军”(安史之  
乱后扩为左右十军),人数达四五十万之众。“南衙十  
六卫以防卫皇城及京城为主,“北衙六军以防卫宫廷  
禁苑为主,为皇帝的亲兵京师禁卫之兵,尤其宫廷禁  
,自汉代以来即多取关西六郡良家子弟”。李唐出  
自陇西,故六郡良家子弟即为其子弟兵六郡子弟  
历世为将官,其后代也多习武艺,成人之后即赴边庭,  
立战功,或选送禁军中另外,在唐高祖时,又有所谓  
[14]150  
羞入原宪室,荒径隐蓬蒿。(《白马篇》)  
燕南壮士吴门豪,筑中置铅鱼隐刀感君恩  
[14]144  
重许君命,太山一掷轻鸿毛。(《结袜子》)  
这四首游侠诗产生于同一时期,堪称一个系列,是  
李白其他时期的游侠诗创作所没有的现象,绝非偶然  
或巧合安旗先生在谈论作品解读时说,一个作家同  
一时期某些作品之间有必然联系,“考察这些联系,我  
们就会找到作品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同胞骨肉,三  
亲六眷;沉思翰藻,意内言外……从而达到认识他们本  
考察的联系愈深广,掌握的中介愈充足,对事物的  
元从禁军”,即李唐王朝建立后愿留宿卫者,共三万  
这些人在年老之后,其职位由子弟代替,谓之父  
子军”,更是带有世袭性质的职业禁军所以,唐代的  
京师禁卫军军士多为将门之后贵胄子弟在不当值  
,很多军士便以游侠自居,鲜衣怒马,呼朋引伴,斗鸡  
飞鹰,纵酒豪赌,挟妓浪游,成为京师长安一个令人瞩  
目的社会现象人们沿用汉代以来的旧称呼其羽林  
”,或从其高贵的身份称之五陵年少”“五陵豪”  
[17]5  
认识也愈准确” 。这段话是安先生学术研究的深刻  
体会,也为我辈提供了有益的指导李白这四首游侠  
156  
刘飞滨李文玉李白交游五陵豪考辩  
诗就是有着联系的诗,联系的根本点即诗人强烈的功  
李白与五陵豪的交游及北门厄遭遇  
业渴求前三首诗皆为赞美游侠风采———抒写不甘贫  
贱的模式,通过对比以抒情赞美游侠,言其开张意  
不羁性情,而突出的则是被世人仰慕的功业,内中  
颇含羡慕之情;抒写不甘贫贱,虽只有诗末二句,然四  
两拨千斤,诗人愤然之意踌躇之志跃然于前第四首  
,表面上是对君子死知己的激烈恩报观念的颂扬,实  
则激越地表达了一种若得相助定不敢忘恩的感念之  
,希求援引之意甚为迫切两组诗在思想情感上既  
统一,又有着呼应,清晰地展露出李白心中的强烈系  
而四首诗都产生于李白交游五陵豪的生活情境  
,所借以言怀者皆为建有功业的古代名侠或眼前侠  
,所抒之情可谓有感而发如此种种,皆折射出李白  
交游五陵豪的目的所在。  
阐明了李白交游五陵豪的目的,下面说一下李  
白与五陵豪交游的状况这个问题,前辈学者时有  
涉及,如王瑶先生李白一书中主要列举了李白饮酒  
[1]26  
挥霍轻财重义抱打不平等行为 ;王运熙李宝均  
先生李白一书中说,李白身骑骏马,腰横宝剑,昂昂  
[2]14  
然出入于通都大邑” ;安旗先生李太白别传一书  
中说,李白返长安后,仍然徘徊魏阙之下不得其门而  
,遂与长安市井少年浪游,日以斗鸡走马任侠为  
[19]42  
” ;谢思炜先生李白初入长安的若干作品考索》  
一文中说:“李白这段时期的生活,有时竟是那样落拓,  
连诗人自己也不讳言:斗鸡走狗,‘羞逐长安社中儿,赤  
[10]  
鸡白狗赌梨栗。’” 如此等等,都是从李白的角度进  
行正面阐述,因资料不充分,故而皆为轮廓性勾勒虽  
可对情况有大致了解,但毕竟不够具体其实,换个角  
,五陵豪一方着眼,问题的认识就容易细致化  
也就是说,若了解了五陵豪的生活形态,也就基  
本上看到了李白与之交游的状况。  
再次,李白虽然在诗歌中赞美五陵豪”,但他内心  
中对这一群人是有所不满的这从白马篇行路  
二诗可知关于白马篇》,元萧士赟云:“此诗寓贬  
[18]109  
于褒,寄扬于抑,深得国风之旨,读者宜细味之。”  
笺注亦认同萧氏的看法:“此诗盖作于初交之时,虽  
五陵豪”,即京师禁卫之兵他们当值时,是京  
皇城和宫廷禁苑的军士;他们不当值时,便任侠放  
浪于京师,就是人们眼中的五陵豪”。所以,我们所要  
了解的五陵豪的生活形态,是指那些京师禁卫之兵  
在不当值时之日常关于此,唐诗中描述颇众兹选  
若干如下:  
[
14]153  
颇有羡慕之情,然亦不无贬刺之意。”  
细品此诗,可  
知萧氏和笺注眼光之独具表面上,李白对五陵  
飒爽的英姿斗鸡事主的荣光武艺的高强风发的  
意气及沙场上的军功给予了激赞,而在字里行间则隐  
含着一股对五陵豪恃宠而骄草菅人命军功在身而  
不可一世等行为的厌弃和对他们靠祖荫斗鸡而获宠  
的轻视情绪如果说在白马篇,李白对五陵豪”  
的不满表达过于隐晦,令人不易察觉,那么在行路难》  
其二中,李白的态度则是极为明朗的诗中有云:“大  
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  
梨栗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淮阴市井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  
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王维少年行其  
[20]卷一百二十八,1306  
)  
玉剑膝边横,金杯马上倾朝游茂陵道,夜宿  
凤凰城豪吏多猜忌,无劳问姓名。(李嶷少年  
[20]卷一百四十五,1466  
其三)  
[14]157  
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  
此诗作于开元十九年  
斗鸡下社尘初合,走马章台日半斜章台帝  
初夏李白即将离开长安时诗歌中,李白的情绪非常  
激动他对此次长安生活进行了总结,坎坷艰难之感、  
愤然不平之情喷薄而出在激烈的言辞中,“羞逐长安  
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栗二句简直就对五陵豪的怒  
在李白眼里,那些五陵豪只不过是些斗鸡走狗、  
声色犬马的市井之徒,而自己却曾与他们相驰逐,回想  
起来,真是一种羞耻这是李白在功业理想彻底落空  
后的愤激之语,不免有所偏激和夸张,但也彻底暴露了  
他对五陵豪的真实态度李白对五陵豪既有此不  
,却依然与他们交游了两三个月,目的所在,显而易  
同时,也可看到,李白交游五陵豪在一定程度上  
是带有委曲求全的性质的。  
城称贵里,青楼日晚歌钟起贵里豪家白马骄,五  
陵年少不相饶双双挟弹来金市,两两鸣鞭上渭  
渭城桥头酒新熟,金鞍白马谁家宿可怜锦  
瑟筝琵琶,玉台清酒就君家小妇春来不解羞,娇  
歌一曲杨柳花。 (崔颢渭城少年  
[20]卷一百三十,1324  
》)  
平明走马绝驰道,呼鹰挟弹通缭垣玉笼金  
琐养黄口,探雏取卵伴王孙分曹六博快一掷,迎  
欢先意笑语喧巧为柔媚学优孟,儒衣嬉戏冠沐  
晚来香街经柳市,行过倡市宿桃根相逢杯  
酒一言失,回朱点白闻至尊金张许史伺颜色,王  
侯将相莫敢论。 (李益汉宫少年  
157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20]卷二百八十二,3213  
[5]686  
府之力脱之。” 安旗先生结合异文分析道:“汉  
》)  
少年初拜大长秋,半醉垂鞭见列侯马上抱  
鸡三市斗,袖中携剑五陵游玉箫金管迎归院,锦  
·原涉传》:‘郡国诸豪及长安五陵诸为节气者,皆归  
慕之。’又据李白白马篇》:‘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  
袖红妆拥上楼更向院西新买宅,月波春水入门 ……斗鸡事万乘,轩盖一何高……酒后竟风采……发  
[20]卷三百十,3503  
。(于鹄公子行》)  
愤去函谷,从军向临洮……归来使酒气,未肯拜肖曹  
从这些描述中,不仅清晰可见五陵豪的日常生 ……’又据李白少年行二首》(其一)‘因声鲁勾践,争  
活内容:游冶斗鸡走狗打球饮酒赌博宿娼等等;  
也可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五陵豪的生活场景:酒楼纵  
大道驰逐斗鸡下社挟弹金市鸣鞭渭桥分曹六  
晚来香街夜宿娼家等等;亦可如在眼前地触及到  
博勿相欺。’故可知李白与之发生冲突者,乃长安游侠  
之徒,以斗鸡见赏于朝廷,并供职军中者发生冲突原  
,可能是在赌博中李白被彼等欺弄,发生冲突,结果  
李白大吃其亏故二十年后犹耿耿于怀赠陆调诗一  
[6]  
五陵豪放纵不羁潇洒日月的意气如此等等以  
本中有此耻竟未刷之句。” 谢思炜先生在李白集  
校注和安旗先生的基础上,通过北门一词的阐释对  
李白遭遇北门厄一事作了更加深入的讨论谢先生  
根据旧唐书·王毛仲传通鉴景云二年关于北门  
四军的由来记载认为,唐玄宗为太子时,“北门乃北衙  
禁军的称谓。“万骑(后称龙武军,改称龙武军的时间  
诸书所记不同,姑置不论)诸将因助玄宗平韦氏,被称  
唐元功臣’,骤然显赫,‘北门之称可能就是这时叫  
响亮的。”开元十九年,王毛仲被赐死后,“禁军的气焰  
大不如前了,安史之乱后逐渐变为宦官的工具。‘北  
似乎就是他们特别显赫的这段时间的称呼。……  
这段时间正是李白初入长安的时间,‘北门厄应该就  
发生在这时。”进而,谢先生根据王毛仲传新唐  
·兵志中关于长安良家子为避征徭而纳资隶于羽  
林的记载分析道:“李白很可能即是受到这些隶于万骑  
的市井之徒的攻击,不大可能是真同万骑诸将发生冲  
此为参照,李白交游五陵豪的基本情形亦可见一斑。  
这样的情形,在人们眼中,往往会视之以浪游,但对充  
满侠气和心怀宏愿的李白而言,这一段生活则是他一  
生中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回忆十多年后,李白还意气  
飞扬说:“忆昔作少年,结交赵与燕金羁络骏马,锦带  
[14]741  
横龙泉。”  
李白交游五陵豪未见有什么成效,而在交游过  
程中,他遭遇了北门厄”。关于这件事,天宝七载  
748),李白在叙旧赠江阳宰陆调一诗中回忆道:  
(
开吴食东溟,陆氏世英髦多君乘古节,岳立  
冠人曹风流少年时,京洛事游邀腰间延陵剑,  
玉带明珠袍我昔斗鸡徒,连延五陵豪邀遮相  
组织,呵吓来煎熬君开万丛人,鞍马皆辟易告  
[14]822  
急清宪台,脱余北门厄。  
此诗全唐诗有异文云:  
[
10]  
开吴食东溟,陆氏世英党夫子特峻秀,岳立  
,否则,陆调以宪府之力恐怕也无法为他解脱。”  
问题的讨论不断推进,为认识李白北门厄遭遇极富  
参考意义但学界所论,都重在和李白发生冲突者的  
冠人曹风流少年时,京洛事游邀珍驭红阳燕,  
玉剑明珠袍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满堂青  
云士,望美期丹霄我昔北门厄,摧如一枝蒿有  
虎挟鸡徒,连延五陵豪邀遮来组织,呵吓相煎  
君披万人丛,脱我如辘牢此耻竟未刷,且食  
身份揭示,事件的一些环节依然不甚清晰综合学  
界所见,结合李白叙旧赠江阳宰陆调原诗和异文,笔  
者以为,李白北门厄遭遇应为如下情形。  
[20]卷一百六十九,1744  
绥山桃。  
()李白与有虎挟鸡徒之前应发生过一次冲突  
两段文字不知何者为正稿,所叙北门厄情况基本一 (冲突的起因很大程度上为斗鸡之事,即安旗先生所言  
,可参看原诗和异文皆为李白自述,所以历来是研  
究者认识李白北门厄遭遇的直接材料但由于二者  
对致使李白遭厄的当事人的交代存在差别,且不甚明  
,而引起了学界的一些讨论如瞿蜕园朱金城先生  
之赌博),“有虎挟鸡徒吃了亏或起码未讨到便宜而心  
怀愤恨,后来纠集帮手,设计报复因为,“有虎挟鸡  
邀遮相组织”,这个构陷行为便说明了问题所  
至于有虎挟鸡徒的身份,似乎更像是在籍军士。  
因为,有虎一词的形容来看,其应是长期习武而体  
格健壮者。  
李白全集校注在原诗北门一词下注云:“新唐  
·兵志》:及贞观初,太宗择善射者百人为二番,于北  
门长上曰百骑,……十二年,始置左右屯营于玄武门。  
唐之北军为皇帝私兵,以屯于宫之北门,故以北军为  
疑李白以狎游之故,为北军人所窘,幸遇陆调以宪  
()李白被算计,遭到围攻围攻李白者,有  
虎挟鸡徒的身份不能完全确定外,他者皆为禁军中  
,所谓有虎挟鸡徒,连延五陵豪”。谢思炜先生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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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飞滨李文玉李白交游五陵豪考辩  
,李白不大可能是真同万骑诸将发生冲突,否则,陆  
陆调先是奋不顾身将李白从人群中救出,所谓君开万  
丛人,鞍马皆辟易”;进而通过清宪台予以调停,最终将  
事件平息,所谓告急清宪台,脱余北门厄”。这也充分  
表现出了陆调的勇猛智慧和能力。  
调以宪府之力恐怕也无法为他解脱这一看法是值得  
商榷的因为,从李白对陆调的赞美中可见,陆调不仅  
有相当的家世背景,自身也风流倜傥,任侠京洛,交游  
甚广不能因为禁军中人的特殊身份,就认为陆调没  
有能力调停这次冲突。  
北门厄遭遇对李白的打击应是非常大的,因为  
此事件后不久,李白就满怀悲愤地离开了长安从李  
白一入长安的行踪来看,迫使他在大愿未遂的情况下  
而含恨离去的也只能是北门厄事件。  
()李白被围攻,以一敌众,情势非常险恶,所谓  
摧如一枝蒿”。李白所以能脱离危难,全凭陆调之力。  
注释:  
为李白诗文系年之著作,最早的是宋薛仲邕李翰林年谱》(《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九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系粗陈梗概之作;后有清王琦李太白年谱》(王琦李太白全集卷三十五,中华书局,1977),系李白诗文不过二百  
;再有今人詹锳李白诗文系年》(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系李白诗文近七百题,占总数几近百分之七十,并大致勾勒  
出李白一生行踪随着李白研究的深入,尤其是李白一入长安说的逐步明晰,李白很多诗文创作的时间得以确定安旗、  
薛天纬阎琦房日晰等先生充分吸收学界研究成果,编著成李白全集编年笺注》(中华书局,2015),所编排的李白诗文  
数量占总数的百分之八十五左右,是目前最新最系统的李白诗文编年著作。  
许嘉甫先生有李白北门厄考述一文(《祁连学刊》1991年第4),认为李白因斗鸡杀死王毛仲手下的羽林豪奴而遭北  
门之厄,并对事件过程有详细的情节阐述,但皆为附会臆解,如云李白与羽林豪奴因为斗鸡的争执上升到剑术的较量,  
并立下生死文书,一对一的较量中羽林豪奴连连败阵,于是群起围攻李白,李白在剑光闪闪中杀死一名豪奴后进而手刃  
数人”,陆调用调虎离山之计保护李白等等,直似小说家言,故不在本文参考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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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唐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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