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卷第3期  
2
0195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6,No.3  
May,2019  
从北京话语料看介词的发展  
杜道流  
(淮北师范大学语言所,安徽淮北235000)  
摘要:关于介词”,《现代汉语词典历次版本都将其作为对象介词加以解释,然而通过对来自北京的作家  
作品及社区网络的语料进行分析,我们发现在北京话中该词实际则有表处所和表经由两种新的用法,其发展  
的动因和机制与内部替换类推两种机制有关因为北京话是作为普通话基础方言北方方言的代表话,其中  
产生的新词语或词语的新义项新语法对普通话必然会产生较大的影响,建议今后在对现代汉语词典作进一步  
修订时,应对该词在词义和用法方面的最新变化作适当处理。  
关键词:北京话;介词”;语料调查  
中图分类号:H14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9)03-0114-05  
介词是当代汉语口语中使用频率非常高的  
一个词语,尤以北京口语使用为甚然在实际的语  
言活动(如对外汉语教学),常常有人对该词的使  
用产生困惑,原因是口语中的一些用法不见于词典  
的解释,从而增加了他们对该词的理解和使用的难  
。  
。”并指出其和的区别是绝不能出现在动词  
[2]219  
之后” 。  
可见,“词典所收的的义项并不全面不  
仅如此,我们通过对当代北京口语语料的调查后发  
的用法还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为了弄清该词  
的最新发展脉络,我们以老舍王朔等北京作家的作  
品及北京社区网络语料为调查对象,对其进行历时  
考察,以期为词典对该词释义的修订及对外汉语  
口语教学提供参考。  
关于介词”,权威工具书现代汉语词典》(以  
下简称词典”)的历次版本除少数例句略有不同外,  
对义项的解释基本一致,其中第7版有两个介词义  
[
1]445  
,其一是引进动作的对象” :  
):~。  
:你这主意好,~大家说说。  
老舍作品中介词的用法  
a
202060  
)
b
年代的作品,基本上反映了这一时段北京话的概貌。  
[
1]445  
其二是引进比较或比拟的对象” :  
我们在该文集中共收集到的用例3014,排除  
动词连词语素等语法,得到介词用例1367,主  
要是作为对象介词使用的,具体又可以细分为以  
下三种情况。  
高山上的气压~平地上的不一样|他的脾气从  
小就~他父亲一样|脸白得~纸一样。  
周一民北京口语语法(词法卷)》是对20世纪  
90,书中把词  
概括的这些用法都归入对象介词”,同时该书还  
明确地提出了的另一种被其界定为处所介词”  
用法,举例为:“他跟门口站着呢。/钱跟抽屉里放着  
1.引介共同参与(或协同)行为的对象  
(1)恐怕呀,这就是她敢跟大姐的婆婆顶嘴抬杠  
[
3]7,220  
的重要原因之一。  
(2)告诉王科长,他周旋完了,到这里来守着  
收稿日期:2018-10-23  
作者简介:杜道流(1966—),,安徽含山人,文学博士,淮北师范大学语言所教授,主要从事现代汉语语法汉语语法史研究。  
114  
杜道流从北京话语料看介词的发展  
[3]11,256  
[3]8,226  
电话,我可以睡一会儿去了!  
的真理。  
(
)你可好,没羞没臊丢我的脸,敢跟他三更半  
(17)恰巧有辆刚打好的车(定作而没钱取货的)  
3
[3]12,374  
,手拉手儿,说什么作新娘!  
跟他所期望的车差不甚多;本来值一百多,可是因为  
[3]3,63  
(4)他不怕张文,就是张文拿枪打他,他也要跟ꢀ  
他见个高低。  
[3(]151),57太太你不用管,等他来到,我跟他算  
定钱放弃了,车铺愿意少要一点。  
[3]6,272  
(18)我看电影明星跟售货员一点差别也没有,  
[
3]11,362  
我也不帮助你们去说谎!  
!  
这几个例句中联系的是两个比较项,“”  
引进的是前项进行比较时的参照对象,例句中”  
都可以用”“等词语替换。  
(
6
)张乐仁廷焕,我看咱们得好好跟经理谈  
[3]11,153  
,先叫他多应七步犁。  
这几个用例中引进的对象都是后面动作行  
为或活动的共同参与者,“可以用来替换,其  
前面的主体和后面的对象共同实施或开展了句子中  
动词或动词短语所表达的动作行为或活动。  
不难看出,老舍作品中介词的用法和词  
的解释基本一致,换句话说,“词典的释义是建  
立在老舍时代的语言实际状况的基础上的。  
北京话中介词的新发展  
.引介动作行为所面对或朝向的对象 从来自北京话的语料来看,,词  
)他必定跟我要招弟儿跟小马儿,,我怎么 有了进一步发展,先后产生了两个新的义项,下  
2
(
7
[3]7,151  
办呢?  
面分别介绍。  
(
)到那时候呀,红海跟我求婚,我就该向他耸  
[3]10,52  
王朔文集看上去很美等收录的是北京作  
8
耸肩膀了!  
家王朔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的作品,这些作  
品中出现2060,排除其它用法,我们收集到  
介词用例736,老舍作品中作为介词的各种  
用法在该文集中普遍存在这里略举几例:  
(9)张乐仁……人家唐子明的厂子就是这么  
搞的,他并不少赚钱!  
[
3]11,298  
丁翼平我得跟他学学!  
(
)他似乎不愿意回答,我要一根艺术,就是  
(19)我哪有工夫再跟她扯蛋,总是得不出全班  
1
0
[3]7,395  
将要拿去给皇帝看。  
床的弹簧钢丝总数叫我十分烦恼,一上300就乱,一  
(
1)门口有位小姐找你;我正从街上回来,她跟ꢀ  
300就乱,我都快被298299这两个数字弄疯  
1
[3]3,70  
[4]54  
我直打听你。  
。  
(
[3]3,270  
12),把车放下,赶紧回来,有话跟你  
(20)方枪枪妈妈和院里许多人家都去人到朝鲜  
。  
跟这大流氓打过群架,她们要不去朝鲜小朋友就完  
[4]76  
。  
和前面一组例句不同,这一组例句中动词或动  
词短语表示的动作行为不是由后面的对象发出  
,只是其前面的主体单方面的行为,“引进的成  
分仅仅是主体在发生动作行为时所面临的对象根  
据句意,这些用例中的都可以用来替换,例  
(21)昨天在码头见着他问了他一句,丫就跟我  
急了嘿,:“不就那几个破钱,你他妈老跟我要什么  
[5]2,203  
?”  
[4(]6202)你那句骂人话是跟谁学的这我们特别想知  
。  
(
12)中的还可以替换为”。  
3
.引介比较的对象  
(23),:哪  
[4]87  
(
3]7,23  
3)他的思想感情也跟战士们的差不多一  
儿都没去过似的。  
1
[
。  
(24)这猴真俊,俊得跟你差不多;天再暗点我还  
[5]2,227  
(
)海二哥笑起来:“老太太,这个小兄弟跟我  
真分不清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1
4
[3]7,218  
小时候一样的不体面!”  
(19)(20)“引进共同参与行为的对象,例  
(
5)杨柱国不是怕麻烦,我的心理也跟唐处 (21)(22)“引进面朝的对象,(23)“引进比  
[3]11,259  
拟的对象,(24)“引进比较的对象这些用例  
中的均可归入对象介词范畴。  
1
长的一样!  
(
)那些女同学与小磁人都跟我差不多,她们  
1
6
比我多着一点梦想,我比她们更直爽,肚子饿是最大  
除上面这些用法之外,王朔作品中还出现了不  
115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少如下用例:  
)不具有移位特征,而这几例中的核心动词  
(
)我和马青奔这儿来的时候,礼士路口电 经过”、“”、“飘过均是典型移位动词,句中的  
[5]4,68  
都可以用等表经由的介词替换,  
:  
25  
线杆子上看见一贴子。  
)查查是哪部分的跟这一带活动。  
[5]4,69  
(
2
6
(
)我买了一台先锋音响,没有几天坏了,你是  
[5]4,118  
(31)'机场上班最方便,空港12路就从//ꢀ  
门口经过。  
2
7
不是跟日本报纸上登报批评一下厂家?  
(
8)牛大姐先称赞:“真不赖,这是哪个小孩跟ꢀ  
(32)'怀7个月梦见一头黄牛在吃草,我  
2
[5]4,609  
这儿玩过家家搭的?”  
//旁边小路经过,它就转过身用角来翘我。  
ꢁꢁ  
(
9)“人家警察明戏,还不知道这匿? 放我们走  
(33)'22么  
2
时就交待了:‘谁要不回家跟楼门口这儿晃让我看见  
,每天//自那儿过不是睡觉,就是看书,从来  
就不管。  
[
可没轻的’。———警察找你干吗?”  
5]2,267  
(
0)大汉把瘸子往地上重重一跌骂骂咧咧:“瞧  
[5]2,236  
( )轻慧,你能从//自我这儿飘过不?  
34'  
3
ꢀ ꢀ ꢁꢁ  
你德行还跟这儿起腻呢。”  
(35)'那天从//自母校门口过,几个妹妹色迷  
ꢀ ꢀ ꢀ  
迷看到我不放!  
和老舍文集中介词后只引进表人名词不  
,这些用例中后面引介的都是表处所的名词  
或代词,表示动作行为或活动发生的场所,这些”  
都可以用来替换,因此可归入处所介词范畴。  
这种用法在老舍作品中未出现过,应该是王朔时代  
新出现的。  
(36)'我麻烦打听一下,我公公双眼失明被车撞  
,司机跑了,村里监控只能照到3点到4点之间就  
一辆车从//自那经过,那辆车经过算不算证据呢?  
ꢀ ꢀ ꢁꢁ  
因此,这几例的均具有经由,经由  
介词”。  
21世纪初,在北京话中介词又出现了新  
的用法,下面是我们通过检索北京社区网站和对十  
名母语为北京话的大学本科学生进行语感调查得到  
的发表时间为2005以来的一些用例: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在老舍和王朔的作品以及  
北大语料库所录的北京口语语料,均未发现其  
中的有表示经由的用例因此,我们有理由  
相信,在北京话中,“作为经由介词只是近年来  
才出现的新用法。  
(
[6]  
1)机场上班最方便,空港12路就跟门口经  
3
。  
北京话中介词的发展动因和机制  
[12] [13] [14]  
(
2)我怀孕7个月梦见一头黄牛在吃草,我跟ꢀ  
目前,学界如吴福祥 张海霞 池爱平 、  
3
[7]  
[15]  
[16]  
旁边小路经过,它就转过身用角来翘我。  
崔亚珍和蔡稹 李炜和石佩漩 等关于发  
(
) 号院门口的保安我看从来就不管什么  
展机制的探讨主要关注的是从动词语法化为介  
词的过程,对象介词”(池爱平称之为伴  
随介词”,李炜和石佩漩称之为与事介词”)处所  
介词”、“经由介词方向发展尚缺少研究事实上,  
和普通的语法化是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语或结构  
式变成无实在意义仅表语法功能的语法成分,或者  
3
322  
,每天跟那儿过不是睡觉,就是看书,从来就不  
[
8]  
。  
[9]  
)轻慧,你能跟我这儿飘过不?  
ꢁꢁ  
)那天跟母校门口过,几个妹妹色迷迷看到  
(
3
4
(
3
5
[10]  
我不放!  
[17]  
(
6)我麻烦打听一下,我公公双眼失明被车撞  
一个不太虚的语法成分变成更虚的语法成分不  
3
,司机跑了,村里监控只能照到3点到4点之间就  
,介词的进一步发展则属于表层形式不变、  
[
11]  
[18]  
一辆车跟那经过,那辆车经过算不算证据呢?  
ꢁꢁ  
深层关系己经转变的情况” ,属于内部的功能扩  
和例(25)-(30)一样,这组例句中后的是表  
示处所的名词或代词,但前者+名词后接的是  
普通行为动词,而后者接的是移位动词为了更进  
一步说明问题,这里不妨将本组例句和前文周一民  
的用例进行比较在周一民说明处所介词”“时  
,有着独特的发展机制和动因。  
[19,20]  
为了便于分析,按照构式语法理论 ,我们  
不妨把介词所在构式归纳为“S++N+VP”  
格式在此构式中,促动发展的是NVP的  
[2]219  
发展变化根据周一民的研究 ,我们可以把  
所引的例句中,同现的核心动词(”、 “对象介词的构式具体标示为“S++/  
116  
杜道流从北京话语料看介词的发展  
事物+普通行为动词”,处所介词的构式  
去不说,这样构式就显现为“S++处所+普通行  
为动词形式了在构式中,除了存在构式对内部成  
分的构式压制,还存在内部成分对构式或其它  
具体标示为“S++处所+普通行为动词”,前者  
语法化为介词时所出现的初始构式,后者为  
进一步发展的构式同样,我们也可以把经  
由介词的构式具体标示为“S++处所+移动动  
”。  
[21,22]  
成分的词汇压制” 。由于受处所名词的压  
,“S++处所+普通行为动词就只能  
理解为处所介词。  
不难看出,引起构式变化的首先是后的名  
N的变化,N/事物发展为处所”,其内  
至于处所介词发展到经由介词”,则  
[23]  
涉及到语法化学说中经常提到的类推机制 。  
部替换机制对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从我 “S++处所+VP”构式中,由于受来源格式的影  
们调查到的语料来看,“S++/事物+普通  
行为动词“S++处所+普通行为动词中间  
似乎存在一个“S++(/事物+处所)+普通行  
为动词过渡形式下面是我们在王朔的作品中找  
到的用例:  
,构式对“VP”初始选择仍限定为普通行为动  
”,然由于类推的作用,人们也将移动动词应  
用到该结构中请比较:  
(41)“甭跟这儿瞎绕搭我你告诉他! 闺女儿  
ꢁꢁ  
[
24]203  
子全在我手里呢,有本事他这辈子甭见我!”  
(42),这是哪个孩子跟这儿玩儿过家家搭  
(
)去去,少跟我这儿聒噪,你哪懂我们文人的  
ꢁꢁ  
3
7
ꢀ ꢁꢁꢁꢁꢁꢁ  
[5]4,612  
[5]4,603  
规矩,净老娘们的是非。  
。  
(
)谁他妈也别想跟我这儿装大个的———我是  
(43)为什么去我非常想了解的地方是我都是跟ꢀ  
38  
ꢁꢁ  
[4]138  
[25]  
流氓我怕谁呀!  
门口过了而不敢进去呢?  
(
)许逊笑着说,“别跟我们这儿机灵,论撒谎  
(44)一个漂亮的女生每次跟教室过都要看一  
3
9
ꢁꢁ  
[5]2,231  
[26]  
在的全是你教师。”  
下我,……  
(
[5]4,614  
),拿我当反动派了,我这儿搞大批判  
这几个用例中后面的N均为表示处所的  
名词或代词,不过,(41)中的绕搭玩儿过家  
均为普通行为动词,“+N”表示的是动作行为  
发生的处所而例(43)中的和例(44)中的经  
则均为移动动词,由于受到动词的压制,“+  
40  
ꢁꢁ  
?  
这些用例中处所指示代词这儿的初始作用可  
能是表示其后面动作行为发生的地点,因此,往往可  
以在其前面加上一个处所标记”,如例(37)跟  
我这儿聒噪可以改为跟我()这儿聒噪”,其句法 N”则只能表示路过的地点,这样就成了表  
层次可分析为跟我/()这儿聒噪”,由于这个” “经由的介词。  
没有出现,这个结构就被重新分析跟我这儿/  
聒噪”,不过,此时跟我这儿”“后面的成分同时  
指人和处所,是双指的然从认知的角度看,由于只  
有一个标记词”,这两个成分不可能同时凸显。  
张海霞曾用图形和背景理论分析N后的  
VP由动词语法化为介词的机  
余论  
以上对介词发展的探讨是建立在北京话的  
内部语料调查基础上的,实际上,北京话中在发  
展过程中也不排除受到外来方言影响的可能。《汉  
语大词典》“条目下曾举了这样一个用例:  
(45)李如珍问小道:“! 你跟哪里来的? 田支  
[13]  
[27]480  
我们认为这个理论同样可以用来解释+  
队驻在哪里?”  
N N/在  
书中对该例句中的的说明是相当于从”。  
这里有两个问题值得注意:一是这个很显然是  
过渡形式“S++(/事物+处所)+普通行为动  
,“后的/事物处所可以互为起点介词”,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经由介词起点  
背景”,当前者为图形,“处所就是背景,  
成为弱信息,语言经济原则出发,“处所也就可  
以省略不说,这样构式就可以显现为初始形式“S+  
+/事物+普通行为动词”;同样,当后者为图  
,“/事物就是背景,成为弱信息,如将其隐  
介词是同形式的,然而我们在北京话语料中没有发  
作为起点介词的用例,但例(45)中出现的  
用法有没有对北京话中表经由的介词的产生  
发生影响?二是赵树理是与老舍同时代的山药蛋  
代表作家,其作品中的人物语言具有浓厚的山西  
117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方言色彩北京话中介词的最新发展和山西话  
有没有渊源关系?这些都还是需要进一步地探讨。  
另外,还需要说明的是,正如本文研究结果所表  
明的那样,现代汉语词典初版以来,北京话中介  
先后增加了表处所和表经由两种新用  
我们认为,北京话是作为普通话基础方言北方  
方言的代表话,其中产生的新词语或词语的新义项、  
新语法对普通话必然会产生较大的影响因此,我  
们建议,作为一部以现代汉语词语为收录对象的权  
威工具书,《现代汉语词典在今后的进一步修订时,  
应该本着该词典一贯保持的与时俱进的精神,对这  
种最新的发展变化作适当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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