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晓光思想史视阈下的“赋者古诗之流”
含“取代”之意,与汉代盛行的“大汉继周”思潮相呼应。
秦朝建立后,“继周”成为了五德终始学说之下的政治命题。五德终始学说由齐人邹衍开创,经历了由旧
到新的演变。秦及西汉盛行旧说,以“五行相克”为立论之基,周为火德,秦为水德,水克火,代表秦继周之义,
刘邦即位后沿袭水德不改,实则还是继周。至武帝方改汉家为土德,土克水,代表汉继秦之义。但这只是历
史序列上的重新整理,而在文化层面,士人在道义上有一种以汉继周的认识。《汉书·吾丘寿王传》载,汾阴
出土宝鼎,众人皆以为是“周鼎”,唯独吾丘寿王认为是“汉鼎”:
今汉自高祖继周,亦昭德显行,布恩施惠,六合和同。至于陛下,恢廓祖业,功德愈盛,天瑞并至,珍
祥毕见。……此天之所以与汉,乃汉宝,非周宝〔也〕。①
吾丘寿王一番说辞,从“今汉自高祖继周”谈起,达到了“上曰‘善’,群臣皆称万岁”的效果。“周”作为一
种客观存在,有近八百年的历史,逐渐被建构成正统、德行的象征,因此不断成为攀附的对象,宣帝时还用“周
政”代指“王道”②。两汉之际,新五德终始说兴起,以“五行相生”为立论之基,认为周为木德,汉为火德,而秦
无德,排除在正统之外,木生火,“大汉继周”正式成为国家意志。《东观汉记·世祖光武皇帝》载:
自上即位,案图谶,推五运,汉为火德。周苍汉赤,水(木)生火,赤代苍,故上都洛阳。③
刘秀于建武二年(26)正月壬子“始正火德,色尚赤”,改汉为火德,“周苍汉赤”是言周为木、汉为火,“
④
木
生火,赤代苍,故上都洛阳”,定都洛阳正与新说有关。班固是新五德终始说的坚定拥护者,所撰《典引篇》正
文曰:“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李贤注曰:
正统谓汉承周,为火德。……孔佐谓孔丘制作《春秋》及纬书以佐汉也,即《春秋·演孔图》曰“卯金
刀,名为刘,中国东南出荆州,赤帝后,次代周”是也。⑤
所谓“正统”就是“赤代苍”、“汉承周”、“次代周”,继承、取代周王朝。如果说《诗经》是周代礼乐文明的象
征,显然班固并不会停留在将“汉赋”作为“周诗”的流裔来看待,会进一步为“汉赋”争取更高的地位即取代
“周诗”,如此方能契合“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的理论诉求,与“赤代苍”的思维一致。这一目标的实
现,又与文章的结构联系在一起。
二
赋可以观:《两都赋》结构的形成及意义
明代孙鑛指出,“《序》文语极淡,然绝有真味”⑥。《两都赋序》首论汉赋的特殊地位之后,接着说:
且夫道有夷隆,学有粗密,因时而建德者,不以远近易则。故皋陶歌虞,奚斯颂鲁,同见采于孔氏,列
于《诗》《书》,其义一也。稽之上古则如彼,考之汉室又如此。斯事虽细,然先臣之旧式,国家之遗美,不
可阙也。臣窃见海内清平,朝廷无事,京师修宫室,浚城隍,起苑囿,以备制度。西土耆老,咸怀怨思,冀
上之眷顾,而盛称长安旧制,有陋洛邑之议。故臣作《两都赋》,以极众人之所眩曜,折以今之法度。⑦
先论歌颂本朝盛德既有历史传统,又符合汉朝惯例,乃人臣之本分;再论创作《两都赋》的直接原因,是应
对时人对洛阳正统地位的质疑。结合《序》文起首一段欲以“汉赋”取代“周诗”的企图,说明作者颂扬汉德之
心,实则由来已久,而洛阳的被质疑只是一次恰当的契机。
所谓“圣王之制,施德行礼,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京师作为首善之区,天子所居,是王朝
形象的集中显现:“京师者何? 天子之居也。京者何? 大也。师者何? 众也。天子之居,必以众大之辞言
之。”⑨故而为洛阳正名,就可达到颂扬大汉的目的,颂扬大汉之前提也是为洛阳正名。值得注意的是,在当
⑧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⑦
⑧
⑨
班固《汉书》,第2798页。
班固《汉书·元帝纪》,第277页。
班固等撰《东观汉记》,《丛书集成初编》,中华书局1985年新1版,第7页。
范晔《后汉书》,李贤注,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7页。
范晔《后汉书》,第1377ꢀ1378页。
《评注昭明文选》卷一,扫叶山房本。
萧统编《文选》,第3ꢀ4页。
班固《汉书》,第270页。
《春秋公羊传注疏》,《十三经注疏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2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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