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天籁’的,译成白话,便是‘自然的音节’”①。“天籁”、“自然”都是形而上、“道”的层面的事物,将它们作为对
节奏的要求,就无法仅局限在技巧层面,体现出胡适对于思想本体层面的语言的体悟。朱自清在谈到新诗的
语言时提出:“新诗的语言不是民间的语言,而是欧化的或现代化的语言。”②他并且认为:“只有鲁迅氏兄弟
全然摆脱了旧镣铐……另走上欧化一路。”③关于五四时期汉语的“欧化”与“现代化”,学界一直有着不同的
态度,此处无意详谈,但朱自清这里提到的“欧化”与“现代化”实际体现出他对于当时过分倚重纯粹工具性的
民间语言的警惕,其中暗含着对于思想本体层面的语言的追求。
四ꢃ化解诗歌节奏研究的语言困惑
诗歌节奏研究属于文学语言研究,若脱离语言实际空谈诗歌节奏,那将是毫无意义的。王雪松对此有着
清晰的认识,因此他的中国现代诗歌节奏研究非常重视语言方面的内容,在研究中时刻注意着中国现代诗歌
节奏与现代汉语之间的密切联系,努力使中国现代诗歌节奏研究不脱离现代汉语的实际。比如在谈到中国
现代诗歌节奏的形态时,他便时时紧扣着现代汉语的实际,以此作为判定某一诗歌节奏形态是否符合实际、
是否可行的依据,“除非每行在音步类型、音步数量上都保持同一,才能造成整首诗齐言的效果,但是这样做
的结果是节奏僵化、呆滞,况且音数越多,越难以齐音等拍,难以在全篇施行,此举不符合现代汉语实际”④。
将语言当作诗歌节奏的物质材料,考察现代汉语的语音、标点、虚词等对中国现代诗歌节奏的影响,确有不少
新发现,但也需引起警惕。若从语言学的视角来看,该著的语言学考察主要集中在诗歌语言造就的外在节奏
上,虽也偶有涉及思想本体层面的语言所具有的内在节奏,但还不够深入和系统。如此一来,节奏是否有再
次“格律化”的危险? 或许,我们需要同时深入语言的思想本体性层面研究,从诗歌节奏研究的内部发现更为
深层与本质的“节奏”,完善已有的节奏研究。当然,我们也需要从外部对已有的诗歌节奏研究成果进行一番
语言学的再考察,这么做不仅可以丰富和完善文学语言学研究自身的成果,同时也可以为诗歌节奏研究提供
一些新的视角和方法,解答诗歌节奏研究中的语言困惑,为诗歌节奏的研究提供一些助益,这些助益至少包
括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让我们在研究“节奏”时始终不偏离“节奏”本体。
当我们研究或谈论“节奏”时,我们所研究和所谈论的必须是“节奏”本身,而非其他。这原本是极简单的
道理和原则,但由于“事情本身”(Sacheselbst)并非不证自明的,问题就变得复杂起来了。要抵达“事情本
身”,语言既是道路———在语言学转向后,语言甚至被当成是唯一可行的道路———又是阻碍,由于我们过去一
直不重视语言的思想本体性层面,而过分看重语言的工具性层面,我们经常不自觉地犯以下错误:当我们研
究“节奏”时,所研究的却是“格律”或其他的“什么”;当我们研究“节奏”时,其实“什么”也没研究,只是在玩文
字游戏或被语言捉弄。推而广之,我们围绕“节奏”所使用的各种词汇,如“自然”、“自由”、“谐和”、“均齐”,当
我们在研究或谈论它们时,所研究或谈论的可能也是别的“什么”,甚至“什么”都没谈。
正因如此,伽达默尔说:“所有正确的解释都必须避免随心所欲的偶发奇想和难以觉察的思想习惯的局
限性,并且凝目直接注意‘事情本身’(这在语文学家那里就是充满意义的本文,而本文本身则又涉及事情)。
的确,让自己这样地被事情所规定,对于解释者来说,显然不是一次性的‘勇敢的’决定,而是‘首要的,经常的
和最终的任务’。因为解释在解释过程中必须克服他们所经常经历到的起源于自身的精神涣散而注目于事
情本身。”⑤
伽达默尔这些话给我们的启示是,要纠正上述错误并非易事,不是我们先尽己所能地给“节奏”下一个切
合其本质的定义便能万事大吉、一劳永逸的,我们需要不停地克服“精神涣散而注目于事情本身”,从语言的
思想本体性层面去检视我们的研究和谈论是否已经偏离了自己原本所要研究和谈论的对象。只有这样,我
①
②
③
胡适《尝试集·再版自序》,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91页。
朱自清《朗读与诗》,《朱自清全集》第二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392页。转引自:王雪松《节奏与中国现代诗歌》,第223页。
朱自清《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导言》,《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上海良友图书印数公司1935年版。转引自:王雪松《节奏与中国现代诗
歌》,第223页。
④
⑤
王雪松《节奏与中国现代诗歌》,第77页。
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上),洪汉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344ꢆ3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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