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３ 卷第６ 期
２００６ 年１１ 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Ｓｉｃｈｕａｎ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Ｅｄｉｔｉｏｎ）
Ｖｏｌ．３３，Ｎｏ．６
Ｎｏｖｅｍｂｅｒ，２００６
吐鲁番出土文书释词
王ꢀ 启ꢀ 涛
（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６１００６８；浙江大学古籍研究所，杭州３１００２８）
ꢀ
ꢀ 摘要：古代吐鲁番是多元文化汇聚的地区。 通过对吐鲁番出土文书中“婆”（粟特语词，意思是长子），“天”（佛
教天神以及佛教化的其他天神），“圣道”（对僧人的敬称），“丘承、左神”（阴间神将副职），“墓伯、土伯、土公”（墓
地之神），“赤娥”（红色大蚁）意义的考证，可以揭示这一地区文化的多元性。 同时，应倡议沿着陈寅恪、罗常培等
前辈学者的足迹，将语言与文化互证。
关键词：吐鲁番；出土文书；释词
中图分类号：Ｈ１３１ꢀ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５３１５（２００６）０６⁃０１０３⁃０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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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
伯、兄、长子。 ７３ＴＡＭ５１７：０４／ ３（ａ）高昌元礼等
传供食帐（四）（１—２６６）：“次传 婆演，麴郎
３３１）、苏婆（５／ ２８８ 等，共出现６ 次）、张婆（５／ ２７７
等，共出现１１ 次）、张阿婆奴（５／ １３７）张阿婆相（３／
２１６）、孙婆（５／ ２９７ 等，共出现３ 次）、范婆伦（３／
３５）、范婆奴（１０／ ８３）、弥举阿婆（６／ １６１）、住儿阿婆
（６／ １６１）、射勿牛婆（５／ ３２６）、安阿婆（８／ ４１７）、婆护
（９／ １３）、 婆头（３／ １００）、 婆延潘（３／ ３７）， 婆子（７／
４２９）、婆致（５／ １５３）、婆德（６／ ５５）、婆演（２／ ２８６）、婆
祝（５／ ２０６）、婆颉毗（２／ ２８６）、婆彭（２／ ２８６）、杨婆（５／
２７７ 等，共出现１４ 次）；欢阿婆（６／ １６２）、成阿婆奴
（５／ ５）、丰仁阿婆（６／ １６２）、曹婆（９／ １３）、田婆泰（３／
２４５）、田婆落居（５／ ７）、晖阿婆（６／ １６１）、匡阿婆憙
（５／ ４５）、举阿婆（６／ １６２）。
校尉传。”７２ＴＡＭ１５０：４６ 唐翟建折等杂器物
①
帐（３—２８） ：“康婆德打一，曹不之拟打一。”
７
２ＴＡＭ１５１：６４ 高昌供用杈、 等物条记（２—１１１）：
“
康奴得鹿修，李 南刘都寺杈，车婆这杈。”
８
８
６
６ＴＡＭ３８９：２１ － ２ａ 唐西州某乡车牛并夫簿（ 柳
②
７） ：“羊伯善车牛付苻鼠堆，赵婆演？ 子车牛。”
０ＴＡＭ３２９：２３／ １，２３／ ２ 高昌虎牙元治等传供食帐
（
一）（１—４６１）：“次虎牙元治传，
③
婆演大官别
迴尽。”
④
根据王素先生的统计，在吐鲁番出土文书人
以上人名中的“婆” 究竟是何义？ 如果用常见
的意义相比附， 根本对不上号。 我们认为， 这个
“婆”其实是粟特文ｐｒｔｍ 或Ｐəｒｔａｍ⁃的音译，其意义
是“伯”、“长”、“长子”之义。 请试论之。
名中涉及“婆”的还有：高婆（５／ ２７７ 等，在吐鲁番出
⑤
土文书中共出现了１５ 次） 、康婆（３／ ３１９）、康婆解
盆（７／ ７４１）、康婆居落（３／ ２７）、康婆颉骑知（３／ １１９）、
龙阿婆奴（３／ １６２）、 王婆（５／ ３０１）、 王阿婆奴（２／
首先，从古人名与字之关系求之。 考洛阳邙山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５⁃０１
基金项目：本文为笔者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吐鲁番出土文书语言研究》（０４ＣＹＹ００５）、国家古委会项目《吐鲁番出土文献
导论》（０４５９）、中国博士后科学技术基金项目《吐鲁番出土文书词汇研究》（２００３０３４０６９）的阶段性成果。 文章撰写
中，承蒙业师张涌泉教授、董志翘教授审阅并提出宝贵意见，谨致谢忱。
作者简介：王启涛（１９６５—），男，四川仪陇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主要从事敦煌吐鲁番学、汉语文字学研
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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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启涛ꢀ 吐鲁番出土文书释词
《
山海经·海内北经》：“大其状如螽，朱蛾其
外旷宇些。”“赤螘若象，玄若壶些。”又宋梅尧臣
《赤蚁辞送杨叔武广南诏安》诗：“南方赤蚁大若象，
状如蛾。”晋郭璞注引《楚辞》作“玄蜂如壶，赤蛾如
象。”考《楚辞·招魂》：“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
千里些。 旋入雷渊， 散而不可止些；幸而得脱，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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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荒穴洞人莫逢。”均其证。
注释：
①
②
③
“（３⁃２８）”表明此件文书图片载于唐长孺主编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第三册，文物出版社１９９６ 年，第２８ 页。 下面依次类
推，不再出注。
为了便于读者查阅文书图片，我们标明了出处。 “柳８７”表明该文书图片见于柳洪亮《新出吐鲁番文书及其研究》，新疆人
民出版社１９９７ 年版，第８７ 页。
“演”可能与“延”同，都是粟特文ｙ’ｎ 的音译，意思是“礼物”，兼有“荣典”、“庇护”义。 在穆格山文书中，以ｙ’ｎ 和ｐｒｎ 为后
缀的人名，是最通行的粟特男名。 参考里夫什茨《穆格山出土法律文书》，莫斯科，１９６２ 年，第４７ 页，转引自蔡鸿生《唐代九
姓胡与突厥文化》，中华书局１９９８ 年，第３９⁃４０ 页。
④
⑤
⑥
王素《吐鲁番出土文书人名地名索引》，文物出版社１９９６ 年版。
“５／ ２７７”表示此件文书出现在唐长孺主编录文本《吐鲁番出土文书》第５ 册第２７７ 页。 下依次类推。
《洛阳出土历代墓志辑绳》，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１９９１ 年，图板１２６；录文参考周绍良主编《唐代墓志汇编》（上），上海古籍
出版社１９９２ 年，第９６ 页。
⑦
⑧
罗丰《胡汉之间———“丝绸之路”与西北历史考古》，文物出版社２００４ 年，第２５４ 页。
韦伯《粟特人名考》，《印度日耳曼研究》（Ｗｅｂｅｒ，Ｚｕｒ Ｓｏｇｄｉｓｃｈｅｎ Ｐｅｒｓｏｎｅｎｎａｍｅｇｅｂｕｎｇ ，《ＩｎｄｏＧｅｒｍａｎｉｓｃｈｅ Ｒｏｒｓｃｈｕｎｇｕｎ》第７７
卷第２⁃３ 期，１９７２ 年，第１９９⁃２０１ 页；池田温《八世纪中也敦煌的粟特人聚落》，《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著选译》第九卷，中
华书局１９９３ 年，第１５６⁃１７１ 页；蒲立本《内蒙古的粟特聚落》，《通报》第４１ 卷（Ｅ Ｇ Ｐｕｌｌｅｙｂｌａｎｋ， Ａ Ｓｏｇｄｉａｎ Ｃｏｌｏｎｙ ｉｎ Ｉｎｎｅｒ
Ｍｏｎｇｏｌｉａ，《Ｔ’ｏｕｎｇ Ｐａｏ》，Ｖｏｌ．４１，１９５２ 年，第３３３ 页；蔡鸿生《唐代九姓胡与突厥文化》，中华书局１９９８ 年，第４０ 页；荣新江
《
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２００１ 年，第２９ 页。
⑨
从以上名字还可以看出，在“伯”、“老”“父”等表示长子的词语的前面往往有表示尊称的前缀“阿”，而不表示“长子”的排行
名称中往往没有“阿”。 恰好，“婆”前面经常出现“阿”，亦可证“婆”有“长子”义。 关于“阿”在敦煌吐鲁番文书中表示“尊
敬”意义，可以参考拙著《吐鲁番出土文书词语考释》“阿”字条，巴蜀书社２００４ 年版，第１ 页。
ꢁꢅꢄ陈寅恪《姚薇元〈北朝胡姓考〉序》指出：“吾国史乘，不止胡姓须考，胡名亦急待研讨是也。 凡入居中国之胡人及汉人之染胡
化者，兼有本来之胡名及雅译之汉名。 如北朝之宇文泰，《周书》《北史》俱称其字谓黑獭，而《梁书·兰钦王僧辩侯景诸
传》，均目为黑泰，可知‘泰’即胡语‘獭’之对音，亦即黑獭之雅译汉名，并非其字也。 由此推之，胡化汉人高欢，史称其字为
贺六浑，其实‘欢’乃胡语‘浑’之对音，亦及‘贺六浑’之雅译汉名，而‘贺六浑’则本其胡名，并非其字也。”（《陈寅恪集·金
明馆丛稿二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２００１ 年，第２７４ 页）罗常培先生更从六个方面论述语言与文化的关系。 这六
个方面就是：第一，从词语的语源和演变推溯过去文化的遗迹：第二，从造词心理看民族的文化程度；第三，从借字看文化的
接触；第四，从地名看民族迁徙的踪迹；第五，从姓氏和别号看民族来源和宗教信仰；第六，从亲属称谓看婚姻制度（罗常培
《
语言与文化》，北京出版社２００４ 年版，第２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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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藏奏得称价钱帐（一）（１⁃４５０）：“次廿二日，曹破延买囱沙五十斤，同四十一斤。”６７ＴＡＭ７８：１７（ｂ），１８（ｂ），１９（ｂ），２８（ｂ）唐
贞观某年孙承等户家口籍（２⁃４９）：“破延老，丁男老妻寡妻宋资台、索居胜。”吐鲁番出土文书还有曹破延（３／ １２０），何破延
（
３／ ３１９⁃３２１）史乌破延（６／ ４７９）、康乌破延（７／ ３８９）。 “婆”在上古属于并母、歌部，读为ｂｕａ，在《广韵》中属于薄坡切，并母戈
韵合口一等平声果摄，读为ｂｕ ，而“破”上古属于滂母歌部，ｐ’ｕａ，《广韵》属于普过切，滂过合一去果（拟音参考郭锡良《汉
字古音手册》，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８６ 年，第２５⁃２６ 页），所以相通。
ꢁꢇꢄ可以参考王素《高昌火祆教论稿》，《历史研究》１９８６ 年第３ 期；张广达《吐鲁番出土汉语文书中所见伊朗地区宗教的踪迹》，
载《敦煌吐鲁番研究》第四卷，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９ 年，第１⁃１７ 页。 饶宗颐《穆护歌考—兼论火祆教入华之早期史料及其对
文学、音乐、绘画之影响》，原载《大公报在港复刊卅年纪念文集》下，香港，１９７８ 年，收入《选堂集林·史林》中册，香港中华
书局１９８２ 年，第４７２⁃５０９ 页。
ꢁꢈꢄ林悟殊认为是对天体的自然崇拜，参考氏著《论高昌俗事天神》，《历史研究》１９８７ 年第４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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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ꢉꢄ姜伯勤先生认为，高昌“胡天”有二义：一指祆教，一指祆祠（参考姜伯勤《中国祆教艺术史研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２００４ 年版，第１７６ 页）我们认为，“胡天”只有一义，即“胡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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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狮头冠，这种头冠来自犍陀罗佛教艺术。 犍陀罗佛教艺术是印度佛教思想与希腊罗马艺术相结合的产物。 犍陀罗艺术
中各类佛教神祗的造像，绝大部分借用了希腊罗马古代众神的外形。 典型例子就是佛的形象就是借希腊的太阳神阿波罗
的外形创造的，其他佛教诸神也多以希腊为模特，早期犍陀罗佛教艺术中的夜叉和金刚力士曾借用过希腊海神波塞东和智
慧之神阿西娜的外形，后来借用了更有威力的希腊罗马崇拜的大神赫拉克劳斯。 参考霍旭初《高昌石窟金刚力士考略》，载
《
吐鲁番学研究》２００４ 年第２ 期。 又比如，在敦煌莫高窟第２８５ 号洞窟里，东西方诸神汇聚一窟。 既有印度的湿婆，又有中
国道教的羽人，既有希腊神话中的月神狄安娜，又有中国神话中的女娲。 参考中央电视台出品电视记录片《张骞通西域》，
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２００６ 年出版。 关于敦煌吐鲁番的各类天神崇拜，还可以参考拙著《吐鲁番学》，巴蜀书社２００４ 年，第
２
１１⁃２１２ 页。
ꢈꢂ参考荣新江《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２００１ 年，第３２３ 页。
ꢉꢂ伯希和、《高昌新兴令麴斌芝造寺施入记》载高昌国“像庙星罗，僧榄云布。”（录文根据池田温《高昌三碑略考》，《三上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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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喜寿纪念论文集·历史编》，平凡社，１９８５ 年，第１１４ 页）其中的“榄”，其实就是揽，或阿揽。 本为胡神。 Ｓ．３６７《沙洲伊
州地志》伊州条：“柔远镇，隋大业十二年置伊吾郡，因置此镇，其州下立庙，神名阿揽。”而此处与“僧”连在一起相提并论。
在吐鲁番出土文书中有“康寺”“史寺”两个粟特家寺，郭平梁认为是祆寺（见氏著《魏晋南北朝时期车师———高昌一带的民
族及其相互关系》，《新疆文物》１９８８ 年第３ 期），但是荣新江认为“与其他同类家寺合在一起考虑，他们更有可能是佛寺。”
荣新江是对的。 参考氏著《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２００１ 年，第４６ 页。 姚崇新认为，胡天是官
祭诸神之一，寺院及普通百姓须向官府纳物助祭。 参考姚崇新《试论高昌国的佛教与佛教教团》，载《敦煌吐鲁番研究》第四
卷，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９ 年，第８０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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ＷＡＮＧ Ｑｉ⁃ｔａ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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ｓｅｍａｎｔｉｃ ｉｎｖｅｓｔｉｇ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ｕｎｅａｒｔｈｅｄ ｄｏｃｕｍｅｎｔ． Ａｔ ｔｈｅ ｓａｍｅ ｔｉｍｅ， ｉｔ ｉｓ ａｄｖｉｓａｂｌｅ ｔｏ ｃｏｍｐａｒｅ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ａｎｄ ｃｕｌｔｕｒｅ ｉｎ ｔｈｅ ｍａｎｎｅｒ ｏｆ Ｃｈｅｎ Ｙｉｎｋｅ ａｎｄ Ｌｕｏ Ｃｈａｎｇｐｅ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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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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