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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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卷第4期  
2
0197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6,No.4  
July,2019  
宋代制科与士风  
——以仁宗朝为中心  
夏令伟  
(中山大学中文系,广州510275)  
摘要:宋代制科与士风关系甚密,这以仁宗朝最为典型制科自仁宗天圣七年复置后,较之前朝,科目增至十  
,施行时间长达40余年,具有突出的包容性与连续性当时士人或亲身应考,或谏言得失,以各自方式立场处  
身其中,扩大了制科的影响力而在实施过程中,出现了有官者举贤良方正,无官者举茂材异等的现象其意义  
在于: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赋予了士人直言犯谏的权利与精神,正与此期士人的议政风潮相互激荡;茂材异等科  
则深刻影响了当时的布衣群体,引发了布衣精神的新变。  
关键词:制科;士风;宋仁宗朝  
中图分类号:K24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9)04-0143-08  
收稿日期:2018-10-11  
作者简介:夏令伟(1981—),,山东滕州人,中山大学中文系副研究员,主要从事宋元文学词学研究。  
,,但对于制科与士风之关系,尚乏人问津。  
由于这一问题牵涉到对宋代制科的正确认识与客观评价,故本文尝试作一论述考虑到仁宗朝制科的设置  
最为完整影响最为广泛,因此本文的讨论以仁宗朝为中心。  
宋仁宗朝制科的设置及影响  
制科是宋代科举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就其发展史的整体而言,确如祝尚书先生所总结的那样:“地位虽  
,却从未兴旺过:朝廷时置时罢,几经周折;士子敬而远之,应试者寡。”不过,如果将时间限定在仁宗朝  
(10221063)的话,这一认识或许应有所修正关于仁宗朝的制科情况,聂崇岐先生做过概括:  
仁宗天圣七年闰二月,夏竦等请复制举,广其科目,以收贤才于是下诏酌改景德之制,置贤良方正  
能直言极谏,博通典坟达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详明吏理可使从政,识洞韬略运筹决胜,军谋宏远  
材任边寄六科;又置高蹈丘园,沉沦草泽,茂才异等三科;是为天圣九科此后历二世,四十余年,制举从  
未罢废③  
天圣七年(1029)复置制科诏,今见于徐松辑宋会要辑稿·选举一〇之一五中作为仁宗朝出台的第  
一份制科文件,它对制科的设科目的科目设置考试程序及办法做了详细规定自其实施后,体现出两大特  
:一是科目有所增广,除对真宗景德二年(1005)所设六科略有改动外,又增设高蹈丘园,沉沦草泽,茂才异  
如聂崇岐宋代制举考略》(《宋史丛考》,北京:中华书局,1980,171-203)、祝尚书宋代制科制度考论》(《中华文史论丛73)、祝  
尚书唐宋制科盛衰及其历史教训》(《北京大学学报》2010年第5)、吴建辉宋代试论与文学》(长沙:岳麓书社,2009)。  
祝尚书宋代科举与文学》,北京:中华书局,2008,16。  
聂崇岐宋史丛考》,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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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科”,再加上书判拔萃科,共十科;二是施行时间较长,“历二世(仁宗英宗),四十余年正是基于这  
种包容性与连续性,此期制科才有了值得重视的发展与变化。  
从录取人数来看,此期制科表现得并不突出时人田况曾说:“每三四岁一举,所得不过一二人而已。”③  
愧郯录所载之事更令人失望:“皇祐五年八月,试者十八人,时宰相密谕考官只放一人过阁,惟太祝赵彦  
若与选,及对策,又黜之。”聂崇岐先生曾汇集史料,研究得出宋代制举之诏虽数数下,而御试则仅二十二  
,入等者不过四十一人的结论据其列表,仁宗朝凡九考,共取15,而真宗朝四考即已录取11,  
相对比,前者的录取率不升反降因此,从此意义上来说,祝尚书先生所得仁宗朝所设制科科目虽多,但似  
乎并没有造就出制科的繁荣之判断是不无道理的。  
不过,设置制科的目的本是待非常之才,走精英路线,所取录人才之质量而非数量才是评估此期制科的  
决定性因素根据聂崇岐先生的统计,此期制科录取的15人分别是何咏富弼苏绅吴育张方平田况钱  
明逸钱彦远吴奎夏噩陈舜俞钱藻王介苏轼及苏辙,而这些人后来多为仕至显宦或著述等身的一代闻  
,具有很高的成材率南宋孝宗时期,苗昌言在讨论制科故事时也曾开出一份名单,很可见出他对制科成  
就人才的肯定态度:“仁宗皇帝时,李景请依景德故事,亲策贤良。……于是何咏富弼余靖尹洙苏绅张  
方平江休复张伯玉辈出焉,其立法宽,故得士广也。”其中,余靖尹洙江休复张伯玉等皆曾中书判拔萃  
,由此亦可见此期制科所取多为杰出之士,是基本符合设科目的的。  
事实上,在仁宗朝,制科受到了高度重视,其影响力也与日俱增概括来说,主要体现为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应科人数不断增加,生源质量维持在较高水准仁宗庆历六年(1046)六月,唐询在论制科奏中提  
:“初应诏才数人,后乃至十余人,今殆至三十余人。”这表明应试者寡的情况正在改变,士人对制科的  
热情有所增强而在不断增加的应试者中,优秀人才也委实不少试举两人如下其一,蔡禀蔡禀,字淳  
,祖籍洛阳,后家于山东莱州,以从兄蔡齐恩荫入仕张方平宣德郎行监察御史判三司度支勾院骑都尉赐  
绯鱼袋蔡君墓志铭载其应科经历云:“上方图讲治要,思进天下士,访古今之术,发几微之虑,乃用六科,以取  
贤者能者君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召试秘阁,名在选中已而更报罢”;他曾通志论十五篇,陈讨  
伐之策,备御之要,指明逆顺成败之理甚精悉”,以致时公卿多言君有将帅材,可使治戎”;凡所历官,率有  
风迹既为御史,敢言不避权要,数对论事,上心器之,有拔用意以此可知其非碌碌之辈,。  
王安国,字平甫,抚州临川人王安石王平甫墓志谓其:“自丱角未尝从人受学,操笔为戏,文皆成理年十  
,出其所为铭论数十篇,观者惊焉自是遂以文学为一时贤士大夫誉叹盖于书无所不该,于词无  
所不工,然数举进士不售,举茂材异等,有司考其所献序言第一,又以母丧不试。”王安国诗文俱佳,曾巩  
王平甫文集序:“其文闳富典重,其诗博而深。”ꢁꢅꢂ王二人皆力学善文,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时应科者  
ꢁꢄꢂ  
在天圣七年复置制科诏中,除聂崇岐先生所言九科外,尚有书判拔萃科武科由于聂先生认为书判拔萃科非制科,《宋史等文献存在记载  
失误,故未将之计入在内(参见:聂崇岐宋代制举考略》,《宋史丛考》,174-175)。对此,祝尚书先生考辨后认为:“宋初吏部所置拔萃科  
(又称书判科)非制科,而天圣间诏置的书判拔萃科,确实是制科,包括宋史在内的史料文献不误,倒是聂崇岐没有弄清楚。”(祝尚书宋代  
制科制度考论》,《中华文史论丛73),由于武举与文人关涉不大,一般不将其纳入制举科目中,所以本文在讨论天圣七年复置制科  
,便将之摒除在外。  
由于英宗一朝仅有四年,且只举行过一次制举,故本文重点讨论仁宗朝的情况。  
田况儒林公议》,朱易安傅璇琮等主编全宋笔记1编第5,郑州:大象出版社,2003,107。  
岳珂愧郯录》,北京:中华书局,2016,146。  
聂崇岐宋史丛考》,191-194。  
祝尚书宋代科举与文学》,24。  
徐松辑宋会要辑稿》,北京:中华书局,1957,4439。  
参见曹家齐宋代书判拔萃科考》(《历史研究》2006年第2)一文中的宋书判拔萃科登科人授官情况一览表”。据该表所列,尚有登科人  
李惇裕毛询张孝孙吴感阎询林亿六人属于仁宗时期大概因这些人名位不显,故苗昌言未予提及。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北京:中华书局,2004,3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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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伟宋代制科与士风———以仁宗朝为中心  
的素质。  
第二,制科应科经历常被作为举荐入官的有利条件庆历三年(1043),张方平杨察吴育贾昌朝等人  
共进举朱宷充馆阁职名札子》,重点介绍的即是朱宷的应科经历及文学节行:“内有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  
科国子监直讲朱宷,所试六论,考中第四等下。……所试六论,其文学理致,亦深可观采。……兼其人履行端  
,经术该明,先著撰春秋指归》,辨析三疑义,辞旨精通,有禆儒林之说。”他如韩维荐陈和叔()求  
晏丞相幕官书》、王珪举王安国奏状》、郑獬荐陈舜俞状》、范祖禹举张咸贤良札子,就荐举行为本身而  
,或未必发生于仁宗朝,但无一例外提到了被荐者在仁宗朝参加制科的经历,可见时人对它的重视程度。  
第三,制科登科成为不少士人角逐的目标,为时人所美誉在时人心目中,制科地位高于进士科因其  
要求更高,题目更难,挑战性更大,故激发了一些士人的好胜心尹洙曾中书判拔萃科,他对其子尹朴寄予厚  
据韩琦故河南尹君墓志铭并序,尹朴尝一举进士,误为有司所绌”,但他没有感到失落,“反笑曰:  
是岂足以尽吾才耶’”,此时其父尹洙亦勉以应制举,于是所记益广,所学益深,体现了制科对尹氏父子  
的吸引力。  
第四,制科成功也为一些家族赢得了美誉这以钱氏家族最为典型钱易于真宗景德二年(1005)中贤  
良方正科,他的两个儿子也分别于仁宗朝中制科,其中钱明逸于庆历二年(1042)中才识兼茂科,钱彦远于庆  
历六年(1046)中贤良方正科子能继父,可谓光耀门楣,钱明逸在为钱易南部新书所作的序中便特别自豪  
地提到小子不肖,叨继科目的事,钱强至在作于仁宗至和二年(1055)送监征钱宗哲序中则转述了钱  
宗哲的话:“我高祖挈东南之籍归天子,始有功王室;厥后用直言登科选者,一门凡三人,故家声大于当世。”④  
苏颂钱起居(彦远)神道碑也说:“一门之美,前世未有当时,诗人咏歌有贤良方正举,父子弟兄同之句,  
士大夫载述,以为衣冠卓异焉。”由此可见父子相继登科带给时人的震撼。  
仁宗朝士风丕变中的制科因素  
仁宗朝是宋代士风丕变的重要时期。《宋史·忠义传序:“仁之世,田锡王禹偁范仲淹欧阳修、  
唐介诸贤,以直言谠论倡于朝,于是中外缙绅知以名节相高,廉耻相尚,尽去五季之陋矣。”直言谠论替代  
了渊默自保,“以名节相高替代了不知廉耻,成为宋代新士风的典型样态个中原因,与著名士人的推动不  
无关系同样是针对此期士风的丕变问题,时人张方平的看法却大为不同他说:  
国朝自真宗以前,朝廷尊严,天下私说不行,好奇喜事之人,不敢以事摇撼朝廷故天下之士,知为  
诗赋以取科第,不知其它矣。……自设六科以来,士之翘俊者,皆争论国政之长短二公既罢,则轻锐之  
士稍稍得进,渐为奇论,以撼朝廷,朝廷往往为之动摇庙堂之浅深,既可得而知,而好名喜事之人盛矣。  
于是私说遂胜,而朝廷轻矣⑦  
不敢以事摇撼朝廷渐为奇论,以撼朝廷”,天下私说不行私说遂胜”,应该说,张方平对  
仁之世士风丕变的情况把握得相当准确只不过由于守旧立场,他对新士风抱持批评态度值得注意的  
,他特为强调制科因素,为我们在分析此期士风丕变的原因时提供了一把利器下面对此加以申论。  
其一,制科所设科目,皆属美名,应举行为本身已有招致好名之讥的潜在危险,所以特别要求应试者的  
才能行实要合乎科目标准,做到才名相称,名副其实如时人蔡襄送丘贤良序:“国家设科以博取天下  
,其敢言直节者曰贤良方正,学广智明者曰才识兼茂,特杰出伦类者曰茂才异等凡举是科者,必自视己之  
能足以充其名而无愧,故第言入等,则天下之美誉咸归焉苟不塞其名之所谓,安知夫世之人不斥其冒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37,279-280。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40,97-98。  
钱明逸南部新书序》,钱易:《南部新书卷首,北京:中华书局,2002。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67,144。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62,35。  
脱脱等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77,13149。  
苏辙龙川略志龙川别志》,北京:中华书局,1982,8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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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制科对人才有检验之效,名实相副的必然受到美誉,而冒滥行为则会受到指斥。  
其二,制科之设,非常注重考察应试者的议政才能,本身并不反对争论国政之长短喜事行为,但特  
别强调其施用价值尹洙于仁宗宝元二年(1039)所作的送丘斋郎一首认为御试试策应当质今事,考古  
,使足施于世”,反对不切于所行,务高其说,以取重于名非试策之本意的做法针对朝廷不亟行其  
而与试策施用意旨相脱离的矛盾情况,他依然强调施用性,辩护说是为了徒试其才识,而取异日用,  
他的这一看法体现了制科议论的实用取向。  
要之,仁宗朝制科对士风有着明确导向,并在士人群体中形成了一定共识,所谓才名相称议论国政施  
用于世等都是应有之义蔡襄如此主张,尹洙如此主张,即便张方平对当时诸种好名”“喜事行为大加批判  
的言论本身其实也体现了规范不良士风的意图。  
不过,需要澄清的是,天圣七年(1029)复置制科诏虽然设有十科之多,但这十科对士风的影响并不均等。  
一方面,各科应试群体不尽相同,“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博通坟典明于教化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详明  
吏理可使从政科,识洞韬略运筹帷幄科,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凡六,以待京朝之被举及起应选者又置书  
判拔萃科,以待选人又置高蹈丘园科,沉沦草泽科,茂材异等科,以待布衣之被举者后来个别科目如书  
判拔萃科更因故废罢;另一方面,在实施过程中,十科之中,只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与茂才异等科受到格  
外追捧,并形成了如时人鲁平所说的有官者举贤良方正,无官者举茂材异等的现象所以,对仁宗朝制  
科与士风之关系尚需作进一步的分析。  
,
有官者举贤良方正与议政精神的激扬  
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这一指称出现很早早在公元前178,汉文帝下诏曰:“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  
,以匡朕之不逮。”但在汉代,它只是察举制的一种,与制科无涉直到唐代,它才成为制科科目之一,并  
屡有设置宋代开国之初,太祖所设制科三科中,此科便居其一自此,整个宋代,凡置制科,它都是首要  
或唯一的选择。  
此科对应试者的资格要求在大多数时期都如太祖朝,“内外职官前资见任黄衣草泽人皆可,对有官  
与否并无限制;只是在某些时期,对一些官员群体有所限制,如真宗咸平四年三月十九日诏所举贤良方正,  
应已贴馆职及任转运使者,不在举限”,但总体而言,要求还是比较宽泛的相比之下,由于为布衣群体设  
置了专门的制科科目,仁宗朝的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便只对官员并且是对特定官员开放如天圣七年复  
ꢃꢂꢁ,  
置制科诏规定,只有内外京朝官不带台馆阁职事,不曾犯赃及私罪轻者方可应试其后的景祐元  
年诏规定得更为细致:“自今后应京朝官幕职州县官不曾犯赃罪及私罪情轻者,并许应内京朝官须是太  
常博士已下,不带省府推判官馆阁职事并发运转运提点刑狱差任者,其幕职州县官须经三考已上。”  
ꢁꢄꢂ  
因此,在仁宗朝,此科的影响主要集中在这些有官者身上。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47,125。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28,6。  
脱脱等宋史》,3647。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114:“(景祐元年二月)乙未,罢书判拔萃科,更不御试。……用知制诰李淑之议也。”“淑尝上时政十议……其七  
议制科,:‘吏部故事,选人格限未至,能试判三节,谓之拔萃止用疑案古义,观其能否,词美者第优等补官,此则有司铨品常调选人,判超  
循资之式而陛下亲御轩陛,审覆课试,非其称也愿罢此科其词学异众,自可举才识兼茂详明吏理之科……’”参见:李焘续资治通鉴  
长编》,2663-2666。  
司马光涑水纪闻》,北京:中华书局,1989,56。  
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59,422。  
唐代建中元年,贞元元年四年十年,元和二年,长庆元年,宝历元年,太和二年,皆设有该科,每科取人甚多参见:王溥唐会要76《制  
科举》,北京:中华书局,1955,1389-1390。  
徐松辑宋会要辑稿》,4414。  
徐松辑宋会要辑稿》,4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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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伟宋代制科与士风———以仁宗朝为中心  
正如宋高宗绍兴元年正月一日诏所云:“祖宗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不惟朝廷阙失得以上闻,盖亦养  
成士气。”可知此科之设,目的有二:一是沟通朝野,听闻建议;二是培养正直敢谏的士风如果单纯就这两  
个目的而言,此科之设很有必要但在实施过程中,能否合理彻底地贯彻下去,使此科发挥应有的作用,却  
值得考量在这方面,仁宗朝朝野上下的做法颇为可取,这可归结为以下两点。  
其一,不断就此科的设置与推行提出合理建议苏舜钦曾于天圣八年(1030)投匦疏》,引述汉唐本  
朝故事,认为天圣七年复置制科诏中,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只限官员应科的规定与欲求敢言之士的设科目  
的背道而驰,因为有官者往往已得为朝中官,则口钳舌卷,鲜肯言天下事”,而那些身无一命,志气自得,邦  
家阙政,实亦敢言庶士却无缘应科,因此,他建议该科不以官士为之限”。刘敞针对景祐四年,诏举  
贤良方正之士,至者数十人明年,有司试其艺,独二人应科于是宰相议以贤良猥众,多名少实,欲一切罢  
的情况,不举贤良为非议》,反对宰相意欲废止此科的做法司马光在乞省览制策札子中则建议  
仁宗省览制策,并令中书择其所言合于当今之务者,奏而行之,使制策不流于空文。  
其二,在施行过程中,不以直言废人,主动维护设置此科的目的原则嘉祐六年(1061),苏辙应此科,当  
仁宗春秋高,辙虑或倦于勤,因极言得失,而于禁廷之事,尤为切至。……策入,辙自谓必见黜考官司马  
光第以三等,范镇难之蔡襄曰:‘吾三司使也司会之言,吾愧之而不敢怨。’惟考官胡宿以为不逊,请黜之。  
仁宗曰:‘以直言召人,而以直言弃之,天下其谓我何?’宰相不得已,置之下等”。在如何评判苏辙制策的问  
题上,司马光蔡襄等人给予了肯定,而仁宗针对质疑者的表态也恰好解决了此科的存在价值问题,所以争论  
的结果非但未使该科的功能遭到破坏,反而保护了士人敢于议政的精神,可谓对应试者的一种赋权。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神宗朝孔文仲应此科的遭遇。《宋史·孔文仲传:  
熙宁初,翰林学士范镇以制举荐,对策九千余言,力论王安石所建理财训兵之法为非是,宋敏求第  
为异等安石怒,启神宗,御批罢归故官齐恢孙固封还御批,韩维陈荐孙永皆力言文仲不当黜,五  
上章,不听范镇又言:“文仲草茅疏远,不识忌讳且以直言求之,而又罪之,恐为圣明之累。”亦不听。  
苏颂叹曰:“方朝廷求贤如饥渴,有如此人而不见录,岂其论太高而难合邪,言太激而取怨邪?”⑥  
孔文仲应制举,力论王安石变法为非,受到宋神宗及王安石的弃黜虽然为之辩护者不少,却都无力回  
韩维于熙宁二年作论制科之士不可以直言弃黜状》,专论此事,其中提到这样做可能会使贤俊由此解  
,忠良结舌,阿谀苟合之人得窥其间而竞进,为祸不细”。从神宗朝议政精神的消歇中,这一担忧不幸而  
言中,同时也反衬出仁宗朝做法的难能可贵。  
在此科的积极作用下,仁宗朝的议政精神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弘扬,敢言直谏成为评估士人品行的重要标  
如司马光在论制策等第状中谓苏辙指陈朝廷得失,无所顾虑,于四人之中,最为切直”,又在再举  
谏官札子中谓直史馆苏轼,制策入优等,文学富赡,晓达时务,劲直敢言”,都说明了这一点王安石的  
上田正言书被明代陈绛许为与孟子之于蚳蛙,韩退之之于阳城,孙可之之于李谏议,欧阳永叔之于范司  
,同一忠告焉田正言,即田况(1003ꢀ1061),他于景祐五年举贤良方正科为第一,庆历元年九月被擢  
为右正言该书对比田况往日举贤良时的敢言直谏与目今为谏官时的默不作为,旨在激讽田况以直谏为任,  
徐松辑宋会要辑稿》,4436。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41,14-15。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59,293-295。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54,232。  
脱脱等宋史》,10821-10822。  
脱脱等宋史》,10931-10932。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49,186。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54,233。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55,147。  
ꢂꢃ陈绛金罍子》,《续修四库全书1124,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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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为天下昌言该书指斥直接,措辞激烈,难怪明代唐顺之认为:“欧公上范司谏书婉而切,荆公与田  
正言书直而劲。”直而劲的风格显然也是与当时的议论精神相契合的。  
无官者举茂材异等与布衣精神的新变  
布衣,作为古代未仕之士人,与政权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一方面,他们怀天下之志,具备学而优的素  
,有入仕的可能;另一方面,由于不慕富贵追求独立人格,亦可能对封建统治产生一定的消解作用基于  
如此认识,封建政权通常较为重视布衣之士,乐于为其入仕创造条件,汉代的察举唐代的制科等都包含了相  
关的制度设计宋代亦鼓励布衣入仕郑獬代拟的戒谕郡国举贤良诏:  
其令郡国搜举贤良,助朕不逮至于蒿莱岩石之间,深藏而不市者,亦宜以厚礼聘之且告朕之意  
:与其乐于畎亩,曷若推其泽于天下哉! 丰禄厚爵,非汝而谁居乎?③  
此诏代表了宋朝统治者的求贤态度,并试图解决布衣入仕的道德障碍如果说丰禄厚爵的诱导尚违  
布衣之道的话,那么与其乐于畎亩,曷若推其泽于天下的倡言显然由传统儒家理想而来,符合布衣之士的  
天下之志。  
宋代为布衣入仕提供了不少途径,除不定期求访遗逸外,制科作为常规化制度,影响最大纵观宋代各  
个时期的制科设置,布衣一直具有应试资格宋初,太祖所设制科三科允许黄衣草泽人应试,真宗景德二  
年所设六科也涵括草泽隐逸之士在内,而哲宗朝的王当陈旸以及孝宗朝的李垕庄冶堪滕宬何致等人  
在应考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时,都是布衣身份与之相比,仁宗朝的特殊之处在于专门设置了高蹈邱园、  
沉沦草泽茂才异等三科,以供布衣应试只是在实际运作中,前二科逐渐受到冷落,原因在于此二科隐含道  
德评判,会令应科者跌入污行而求名的尴尬境地苏舜钦投匦疏:“若出而赴陛下之诏,是其人非沉沦  
;若出而求陛下之试,是其人非高蹈者;则皆露己扬才,干时谒进者也。”而茂才异等无此之累,所谓茂材  
异等,本求出类之隽也如果应试者才名相副,便不会引发品行讥议,因此出现了所谓无官者应茂才异  
的现象。  
茂材异等科对仁宗朝布衣群体的影响是巨大的,甚至改变了其中一些布衣之士的人生轨迹总的说来,  
主要有以下三种情形。  
其一,一些布衣看重此科,执著于应考据苏颂承议郎集贤校理蔡公(景繁)墓志铭,“景祐五年,二  
(笔者按:指蔡濬冲蔡休文兄弟)俱以茂材异等召试秘阁,时如格者众,遂不得预廷策其后屡试不捷,休  
文卒死布衣,濬冲与景繁父子同中嘉祐二年进士第,兄弟二人一死一变,命运与茂材异等科关系甚大。  
其二,一些布衣如富弼张方平因中该科而出仕,并官至高位。  
其三,一些布衣则在初考失利后,毅然放弃科举进身而选择了新的人生方向,为布衣精神注入了新质。  
这以苏洵黄晞李觏王开祖等为代表。  
先看苏洵他于庆历六年(1046)参加茂才异等科的考试,遭遇失利,留下了一段痛苦回忆与梅圣  
俞书:“自思少年尝举茂材,中夜起坐,裹饭携饼,待晓东华门外,逐队而入,屈膝就席,俯首据案其后每  
思至此,即为寒心。”所谓寒心,是就科举仕进一途而言的在放弃科举的心态下,他另辟蹊径,潜心向  
,实现了人生转向曾巩苏明允哀辞说他:“始举进士,又举茂才异等,皆不中,焚其所为文,闭户读  
居五六年,所有既富矣,乃始复为文盖少或百字,多或千言,其指事析理,引物托喻,侈能尽之约,远能  
见之近,大能使之微,小能使之著,烦能不乱,肆能不流其雄壮俊伟,若决江河而下也;其辉光明白,若引星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64,152-153。  
王水照编历代文话2,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1907。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67,345。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41,15。  
马端临文献通考》,北京:中华书局,1986,314。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62,88。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4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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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伟宋代制科与士风———以仁宗朝为中心  
辰而上也。”可见其参加进士及茂才异等科而不中,是苏洵放弃时文而习古文放弃科举功名而转向著述立  
言之路的转捩点。  
次看黄晞苏颂扬子寺聱隅先生祠堂记:“景祐中,先生(黄晞)年四十矣,始随乡贡至礼部又上五  
十策,求应直言诏科,俱以后时,不得与试已而叹曰:老大不偶若此,岂能复从诸少年校程式于场屋间  
?可以逝矣!然欲阅天下义理,观未见之书,莫若居京师为得计。’遂僦舍僻处,而士子竞造其门先生之  
学无所不通,尤潜心者,《春秋》《。”与苏洵类似,黄晞也是在制科失利后,开始了人生转向,进入求索  
学术义理之途。  
再看李觏祖无择李泰伯退居类稿序较为完整地叙述了李觏应科前后的心态:“年少志大,常愤疾斯  
文衰敝,曰坠地已甚,谁其拯之,于是夙夜讨论文武周公孔子之遗文旧制,兼明乎当世之务,悉著于篇,且又叹  
:‘生处僻遐,不自进,孰进哉!’因徒步二千里,入京师,以文求通于天子,乃举茂材异等,得召第一既而试  
于有司,有司黜之。……泰伯退居之明年,类其文稿,第为十有二卷……文武周公孔子之遗文旧制,与夫当世  
之务,言之备矣。”无论穷独著述以明理济世,还是应科入仕以为时用,李觏的人生抉择可谓布衣精神的最  
佳展示。  
末看王开祖南宋陈谦于绍熙二年(1191)所作的儒志学业传谓王开祖:“初习制科,以所业上,召试。  
皇祐五年,中第三甲进士第洪氏登科记云,是年应制科者十有八人,宰相不曾留意取士,密谕考官只放一人  
过阁,下试六论贤良,赵彦若中选,及对策,又黜之,是年制科,并不取人景山幡然不调而归,尽焚旧作,纵观  
经史百家之书,考别差殊,与学者共讲之席下常数百人,尊之曰儒志先生。”道出了王开祖在制科被黜之  
后专心探究儒学倾心教育的人生转向。  
上述四人皆有应茂材异等科的经历,在失利之后,虽然布衣身份并未得到改变,却以各自新的人生转向  
为布衣精神注入了新的内涵,具体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这种转向并非舍弃传统布衣的济世之情,相反,由于潜心学术,这一精神变得更加强烈苏洵在  
上皇帝书中提到了自身科举失利之事:“臣本凡才,无路自进当少年时,亦尝欲侥幸于陛下之科举,有司  
以为不肖,辄以摈落。”虽然如此,其济世之心却愈加坚固,“臣之所以自结发读书,至于今兹,犬马之齿几已五  
,而犹未敢废者,其意亦欲效尺寸于当时,以快平生之志”,故就十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⑥  
其二,茂材异等科侧重经世之学的做法,对布衣学术路径的选择有较大影响张方平在谢茂材异等登  
科启谈到所学:“若夫天人之大端,皇王之高致,质文更救之弊,礼刑相须之宜,时之所以安危,法之所以治  
,窃尝探其统纪,究其宗原。”可知张方平在备考茂才异等科时的知识既关乎道,又关乎政,涵天括地经  
世致用的特点十分明显上述苏王四人亦有类似的知识结构与为学倾向。  
其三,由于这种转向,布衣之士立言著述的精神愈加强烈,以致出现了张方平所谓私说遂盛的局面。  
欧阳修在荐布衣苏洵状中对苏洵做了高度评价:“其论议精于物理而善识变权,文章不为空言而期于有用。  
其所撰权书》《衡论》《机策二十篇,辞辩闳伟,博于古而宜于今,实有用之言,非特能文之士也。”他如黄  
李觏王开祖皆有著述传世,一定程度上也是这种人生转向的结果。  
综上所述,宋代制科固然存在种种弊端,但也有不容忽视的积极影响以仁宗朝而言,制科确实引发了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58,302。  
聂崇岐先生注意到宋代亦有称他科为贤良者如李觏应茂材异等科,而萧注与觏书,足下应贤良,预第一人召试之语。……是盖以贤  
良为诸科之首,故以之混称他科耳”(参见:聂崇歧宋代制举考略》,《宋史丛考》,200)。黄晞身为布衣,按照制诏规定当应茂材异等科,  
此言求应直言诏科”,实与聂先生所言情况同。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61,376-377。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43,312-313。  
王开祖儒志编附录,《文渊阁四库全书696,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803。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43,2。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37,325-326。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3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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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一批闻人达士的关注,或亲身应考,或评论得失,都以各自方式立场处身其中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赋予  
了士人直言犯谏的权利与精神,正与此期士人的议政风潮相互激荡;茂材异等科则深刻影响了当时的布衣群  
,引发了布衣精神的新变可以说,仁宗朝的士风演化有相当部分的原因与制科有关所以在研究宋代制  
科问题时,长时段观照固然重要,短时段考量也不容废弃。  
RelationshipbetweenOccasionalImperialExamination  
andStyleofScholarsintheSongDynasty:  
WithEmperorRenzongsRulingPeriodastheCenter  
XIALing-wei  
Department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SunYat-sen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510275,China)  
(
Abstract:Therelationshipbetweentheoccasionalimperialexaminationandthestyleof  
scholarswasverycloseintheSongDynasty,especiallyinEmperorRenzongsrulingperiod.Af-  
terbeingresetintheseventhyearofTianshenginEmperorRenzongsrulingperiod,theocca-  
sionalimperialexaminationhaddisplayedmoreprominentinclusivenessandcontinuity.The  
numberofthesubjectshadincreasedtoten,whileitlastedformorethan40years.Atthattime,  
scholarsusedtheirrespectivewaysandpositions,eithertookexamsinperson,orcommentedon  
itsgainsandlosses,toexpanditsinfluence.Inthecourseofimplementation,therehasbeena  
phenomenonthatofficialstakethenoblecharactersubjectexaminationandnon-officialstakethe  
specialtalentsubjectexamination.Itssignificanceliesinthefollowingaspects:ontheonehand,  
thenoblecharactersubjectendowedscholarswiththepowerandspiritofspeakingfranklywhich  
interactedwiththepoliticaltrendatthistime.Ontheotherhand,thespecialtalentsubjectpro-  
foundlyaffectedthegroupofthenon-officialsatthattimeandtriggeredanewchangeintheir  
spirit.  
Keywords:theoccasionalimperialexamination;thestyleofscholars;EmperorRenzongs  
rulingperiod  
[责任编辑:凌兴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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