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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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卷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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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9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ꢂ  
Vol47ꢀNo5  
Septemberꢀ2020  
论中国古代史学话语体系中的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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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  
北京师范大学a.历史学院,b.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中心,北京100875)  
(
ꢃꢃ摘要:“叙事作为一个史学理论范畴被提出来,在中国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司马迁史记问世后,史  
》“叙事的评论构成了一个有关史书叙事的概念群:“善叙事成为良史之才的重要标准;“文直”“事核”  
不虚美,不隐恶成为史书叙事的原则;在历史叙述中揭示事物发展变化之理成为中国古代史书叙事的优良传统。  
经过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史学批评的发展,刘知幾史通·叙事篇标志着叙事作为史学理论问题被正式提出。  
当前,中国学界运用的叙事一词,主要来源于对英文单词narrative的翻译,其中蕴含的西方叙事学或后现代历史  
叙事学的理论背景,在解释中国叙事经验时不免显示出局限性因此,中国史学应当而且有责任突显自身的叙事  
传统风格和话语,而对于中国史学的叙事传统与理论成就的深入发掘和系统研究,也是加快构建中国史学话语体  
学术体系的重要一环。  
关键词:叙事;史学话语;中国古代史学话语体系  
中图分类号:K09ꢃ文献标识码:Aꢃ文章编号:1000-5315(2020)05-0123-07  
收稿日期:2020-02-14  
基金项目: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汉唐间史书叙事的方法及其成就研究”(20YJC770048)  
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朱露川(1991—),,黑龙江哈尔滨人,历史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中  
心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史学理论与中国史学史。  
问题的提出  
当前,人文社科领域围绕叙事而展开的研究,其成果汗牛充栋,在促使叙事研究成为一门显学的同时,也  
带来了叙事概念使用的混乱在中国,“叙事是一个拥有上千年历史的词语,然而目前国内学界大多把叙  
作为英文narrative的中译词来理解和运用,其背后蕴含着建构在语言学基础上的西方叙事学(由经典到后  
经典)的理论体系后现代主义史学吸收了西方叙事学研究的基本理路,把叙事视为一种话语模式,“将特定的  
事件序列依时间顺序纳入一个能为人理解和把握的语言结构,从而赋予其意义”,由此在历史学研究领域内掀  
起了一场叙事的转向”(或称修辞的转向语言学的转向)。英文单词narrative究竟应被翻译为叙事还是  
叙述”,国内学界尚未达成一致有论者指出,“叙事一词是动宾结构,既包含话语”,也包含故事”;“叙述”  
是联合或并列结构,重复指涉讲述行为(+),强调的是表达行为,无视了故事本身故在所描述的对象  
同时涉及叙述层和故事层时应译为叙事”,若仅仅涉及叙述层(叙述话语)时则应使用叙述”。后现代主义史  
学研究中也存在叙述主义叙事主义的不同译法,而其理论特征的突出表现就是将研究目光收紧于文  
”,形成鲜明的叙述化倾向”。应该看到的是,无论是西方叙事学,还是后现代主义史学,其理论体系的构建  
彭刚叙事的转向:当代西方史学理论的考察》,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2,2。  
申丹也谈叙事还是叙述”》,《外国文学评论2009年第3,22122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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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深深植根于欧美叙事传统,海登·怀特在元史学:十九世纪欧洲的历史想象中讨论历史诗学并论证其可  
行性时,几乎没有提及中国的史学传统。  
新时代向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提出了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的  
重要任务学界在推进研究走向深入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中国主体意识的重要性,“西方话语解释中国经  
验和中国问题的局限性也日渐凸显,以本土理论阐述本土事实的探索遂成为学界的自觉追求在史学领域,  
人们愈加关注史学话语体系的创新和建设研究者指出,中国的史学研究,不仅要对西方学说西方理论进行  
全方位的反省”,而且要以扎实深入的史学研究作为研究基础,“用中国史学自己的话语体系来阐释和书写  
人类历史”。近年来,史学理论和中国史学史研究领域的学者,逐渐加强了对古代史学概念的研究,在深入梳  
理史学遗产的过程中,为构建中国特色历史学话语体系提供可被继承和发展的资源。  
目前,中国学界的叙事研究尚处于对西方叙事学或后现代主义史学的响应诠释阶段,缺乏真正有分  
量的回应出现这种情况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未能为中国叙事学的建立寻找到牢固恰当的理论根基。  
近年,已有学者呼吁:“如果说西方叙事学是由现代语言学孵化而来,那么史学便是中国叙事理论的孕育母体”,  
史家对叙事问题的深刻理解和阐发,应当成为中国叙事学张开双臂拥抱的理论遗产,文史之分不能成为阻碍  
这种继承的学科壁垒这样的观念并非今天才产生清代史学理论家章学诚谓古文必推叙事,叙事实出史  
,已十分明确地道出叙事和史学的密切关系。  
中国史学有2000余年不间断的发展历程,留下了丰厚的学术遗产连续性的史学反思和史学批评,为中  
国史学自身的理论体系提供了丰富的术语和概念,“叙事就是其中一项有的学者尝试从词义生成及演变的  
角度分析中国的叙事概念,不乏独到的见解但是,由于讨论者大多来自文学研究领域,中国史书叙事的古  
老传统和优秀成果尚未得到充分发掘,这有待于史学工作者加强对中国叙事研究的关注有鉴于此,要在全球  
性的叙事研究中建立起中国叙事研究的一方阵地,很有必要到中国古代史学中寻求叙事传统叙事批评叙事  
理论等方面的学术遗产,为构建中国自身的叙事话语筑牢根基。  
中国的叙事传统起源于先秦时期,周代史官记事分工,孔子修春秋运用褒贬书法,以及孔子对董狐书  
法不隐的赞颂,都表明先秦时期已经形成了自觉的叙事观念在这个过程中,“()一词也出现了。  
周礼记载:“(小宗伯)掌四时祭祀之序事与其礼。”“凡乐,掌其序事,治其乐政。”“(大史)正岁年以序事,颁之  
于官府及都鄙。”“冯相氏掌十有二岁,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辨其叙事,以会天位。”唐代  
贾公彦认为,《周礼中的序事叙事”,其义为次叙其事”。据此,先秦典籍中所说的()”,就是按  
在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中国主体意识为中心的学术转型成为人文社会科学界的自觉诉求,并被文史哲杂志与中华读书报联合评  
2018年度中国人文学术十大热点之首参见:《2018年度中国人文学术十大热点》,《文史哲2019年第3,插页1;《中华读书报2019  
58,5。  
参见:张海鹏推进我国史学话语体系建设》,《人民日报2016725,16;姜义华创新我国史学理论体系与话语体系》,《人民日  
2016822,23;户华为今天,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历史学———专访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中国历史研究院院长高翔》,《光明  
日报2019617,14。  
相关研究成果有:李纪祥中国史学传统中的实录意涵及其现代意义》,《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5,68ꢄ76;  
刘开军《“史德范畴的演进与史学批评的深化》,《天津社会科学2014年第2,138ꢄ143;朱露川浅论古代良史的三种含义》,《历  
史教学问题2015年第6,79ꢄ8255;廉敏考略———试论中国古代史学中史义概念的流传及表现》,《文史哲2018年第2  
,134ꢄ141;尤学工《“良史与中国古代史学话语体系》,《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145ꢄ152;刘开军  
中国古代史学理论话语体系的形成刍议》,《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74ꢄ81;等等。  
瞿林东关于当代中国史学话语体系建构的几个问题》,《中国社会科学2011年第2,26。  
傅修延中国叙事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26。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补遗上朱大司马论文》,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612。  
主要参见:方志红中国古代叙事概念考索———兼谈中国叙事之学的核心论域》,《中华文化论坛2014年第1,13ꢄ18;钟志翔  
《“叙天地与中国叙事观念的萌生》,《中国文学研究2015年第1,69ꢄ73。  
这里所谓的是相通的史记·太史公自序汉书·叙传中的即为同义。  
以上所引,参见:郑玄注贾公彦疏周礼注疏17春官宗伯第三》,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上册,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版,第  
7
67794817818820:《周礼记保章氏掌天星,记录星辰日月之变动,观天下妖祥辨吉凶,据其所察,“以诏救政,访序事”。贾公彦  
访序事”,:“事未至者,预告王访谋今年天时占相所宜,次叙其事,使不失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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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露川论中国古代史学话语体系中的叙事”  
照一定的次序/时序记录事件,有学者将其理解为事的秩序化。  
至迟在曹魏时期,“()形成了史学领域的表意功能如淳为汉书·司马迁传中的太史公作注,  
指出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这是在说西汉太史令职能时用到序事一词王肃  
则在与魏明帝的一段对话中指出:“司马迁记事,不虚美,不隐恶刘向扬雄服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谓之实  
。”这里,“叙事被明确地用以指称司马迁记事”。王肃之论,有其根源,即刘向扬雄及班彪班固对史记》  
的评价,主要见于以下两段记载:  
,太史令司马迁采左氏》、《国语》,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上自黄帝,下讫获  
,作本纪世家列传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然善述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  
,盖良史之才也④  
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  
,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⑤  
第一段引文出自后汉书·班彪列传所载班彪讥正前史得失之语,第二段引文出自班彪之子班固为汉  
·司马迁传撰写的后论中国古代史学话语体系中的概念和范畴往往存在相互交织的联系在刘向扬雄  
及班彪班固的讨论中,“()序事理良史”“文直”“事核”“实录等话语产生关联,构成了中国古代史学话  
语体系中的一个概念群。“()序事理一句由“()事理组成,核心表意词是”,故如淳王  
肃以()代替“()序事理”。“()不仅被视为衡量良史之才的一条重要标准,而且密切关联  
着古代史学的审美要求和求真品格从这个概念群入手,有助于我们理解运用中国古代史学话语体系中的  
叙事”。  
善叙事良史之才的标准  
在古代史学话语体系中,“叙事最初是指史学家有序地叙述历史,可以视为治史修史的基本路径人们  
善叙事评价史家史才,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运用叙事一词。“叙事又作名词化理解,指史书中与论赞”  
相辅相成的一种表现形式,是史书的主要组成部分昭明太子萧统在文选序中讲述该书纂录标准时说:“至  
于记事之史,系年之书,所以褒贬是非,纪别异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若其赞论之综缉辞采,序述之错比文  
,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姚思廉称赞裴子野宋略》“其叙事评论多善”,以致宋  
作者沈约见之而自叹吾弗逮也四库馆臣称赞宋人王偁东都事略》:“叙事约而该,议论亦皆持平。”⑨  
他们都将叙事”(序述)议论”(赞论评论)作为历史撰述的两个主要部分来看待。  
前引刘向扬雄班彪班固以及王肃等人所论,皆以良史称赞太史公史才,“善叙事成为衡量良史之  
的重要标准史记问世的三个多世纪之后,这个评价体系又为三国志的作者陈寿确立了崇高的史学  
地位。《晋书·陈寿传:  
……(寿)撰魏三国志》,凡六十五篇时人称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夏侯湛时著魏书》,见  
寿所作,便坏己书而罢张华深善之,谓寿曰:“当以晋书相付耳。”其为时所重如此ꢆꢅꢇ  
在这段记载中,“善叙事甚至成为衡量陈寿良史之才的唯一标准,足见时人对于史家叙事能力的重视程  
。《晋书作者把晋人对陈寿善叙事,有良史之才的评论记录下来,亦可见唐人对叙事之的关注。  
隋唐时期,史学批评走向深入发展阶段并提出了系统的理论体系也是在这一阶段,“叙事正式成为史学  
批评术语,其标志是刘知幾所撰写的史通·叙事从目前掌握的材料来看,刘知幾是中国古代系统论述  
钟志翔中国叙事生成的话语分析》,《上饶师范学院学报2016年第2,57。  
班固汉书62司马迁传》,中华书局1962年版,2709。  
陈寿三国志13魏书·王朗传附子肃传》,中华书局1982年版,418。  
范晔后汉书40班彪列传第三十上》,中华书局1965年版,1325。  
班固汉书62司马迁传后论,2738。  
这与现代语境下的叙事词义相近,叙述事情”。参见:《现代汉语词典(7)》,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1481。  
萧统编李善注文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3。  
姚思廉梁书30裴子野传》,中华书局1973年版,442ꢄ443。  
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50东都事略,中华书局1965年版,449。  
ꢅꢆꢇ房玄龄等晋书82陈寿传》,中华书局1974年版,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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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问题的第一人在他的史学构成理论体系中,“叙事不是一个孤立的概念,而是与言语”“浮词等术语  
构成了一个有关史文表述技巧的概念群,《史通·叙事夫史之称美者,以叙事为先冠盖全篇,在中国史学  
史上首次把史书叙事提升到审美层面来理解与同书书事篇讨论史书叙什么相比,《叙事篇关注的是史  
怎样叙的问题如果说对于司马迁史记叙事之的评论启发了中国史学重视叙事的思想传统,那么  
刘知幾史通·叙事篇便奠定了中国史书叙事的审美传统②  
经过刘知幾史通·叙事篇的提炼,“叙事被作为一个史学理论问题提出并以尚简为审美要求唐以  
,历代学者运用叙事概念展开了连续性的学术批评五代时人修旧唐书》,称史官吴兢居职殆三十年,叙  
事简要,人用称之北宋大史学家司马光评价李延寿南史》《北史》“叙事简径,比于南北正史,无繁冗芜秽  
之辞明人修元史》,称赞曾出任》《》《三史总裁官的揭傒斯:“为文章,叙事严整,语简而当。”⑤  
胡应麟则以叙事喜驰骋”“叙事尚剪裁来平衡有关马班优劣的评论清四库馆臣尤其关注史书叙事的特  
优劣,《四库全书总目史部提要有近30处用叙事一词作出评论,所论含事实体例断限烦简称谓详  
核等诸多方面凡此,都是在连续性的史学批评中不断丰富了叙事的内涵。  
从泛泛而谈叙事”,到给叙事建立起一个概念群,再到把叙事作为一个理论问题提出并上升到审美层  
,这个词义的学术化过程发端于人们对司马迁史记叙事之的反思,历经魏晋南北朝时期围绕史书叙事  
而展开的学术批评,而在唐代史家刘知幾探讨史学构成时正式确立叙事成为史学领域的特定概念,形成  
相对稳定的内涵和不断拓展的外延,“善叙事便不再局限于善于叙述事情之意,而是对史才提出了一种综合性  
要求:从事实的叙述出发,既涉及史文表述的烦简疏密,也涉及事义的呈现和事理的解释,理想情况下还要彰  
显史家叙事的纵横驰骋之势这个历程表明,随着史学批评史学反思的深入,在人们连续性地评价讨论史书  
叙事效果和史家叙事能力的过程中,“叙事已经超越其原本的动宾结构词义而发展成为中国古代史学话语体  
系中的一个术语,成为人们衡量良史之才的一条准则。  
文直”“事核是史书叙事的基础  
史学家要做到善叙事”,并非易事清代史学理论家章学诚曾感慨叙事之难:“古人著述必以史学为归,盖  
文辞以叙事为难。”历代史家要收获良史美誉,必要工于叙事,寻求掌握史书叙事之法这个答案,班彪班  
固父子早已揭示。  
前引班氏父子评价史记的两段论述,可以分解为若干条目:“()序事理”,“()而不华,质而不野  
()”,“良史之才()”,属于重叠部分,可以视为汉代学人关于司马迁史记的代表性论断其中,“()序  
事理”,良史之才()”的必要不充分条件;“()而不华,质而不野()”,()序事理的表现形式,  
大致可以理解为善于辨正而不失于华赡,言辞质朴而不流于俗鄙二人之论的不同之处在于,班固之论比班彪  
之论多出一句:“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正是在这一句中,班固继承了扬雄法言·重  
篇关于太史迁的评价,实录作为总结性判词使用,文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构成了实录的  
三个要素,也成为史书“()序事理所要遵循的法则。  
文直”,是说史书叙事之文应做到直书其事按照西方叙事学的观点,这是对史书叙事话语”(表达形式)  
提出的要求孔子说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刘知幾说史之为务,必藉于文,都是在强调文字表述的重要  
史文之”,主要体现为言辞上的要求当然,这要以事实的陈述为前提历史上有因善属文而称良  
的文学家(韩愈沈既济等),却不见仅凭善属文而获良史美誉的史学家,这就是千余年前郑惟忠刘知  
瞿林东论刘知幾<史通>关于史学构成的思想》,《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163ꢄ165。  
朱露川史书叙事的审美要求———读刘知几<史通·叙事>》,《文史知识2020年第4,115ꢄ121。  
刘昫等旧唐书102吴兢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3182。  
马端临文献通考192经籍十九》,中华书局2011年版,5582。  
宋濂等元史181揭傒斯传》,中华书局1976年版,4187。  
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史书占毕一》,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129。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补遗上朱大司马论文》,612。  
杜预注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正义36襄公二十五年》,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下册,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版,1985。  
刘知幾著浦起龙通释史通通释6叙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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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露川论中国古代史学话语体系中的叙事”  
朱敬则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史才之难,其难甚矣”“自古文士多而史才少之原因所在因此,对于史书叙  
事的要求,绝不能仅停留于话语层面。  
事核”,是说史书所叙之应做到事得其实这是针对史书叙事内容,即西方叙事学所说的故事”(素  
)的真实性提出的要求刘知幾曾提出:“夫史之叙事也,当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若斯而已可  
。”这里突出强调了文直”“事核”。梁启超谓有信史,然后有良史也,强调信史良史的基础可  
,史书叙事的基础在于以文质相称的话语对史事如实直书,使能得其”。这与追求微言大义的经学  
传统显示出鲜明区别,是史书叙事之的品格所在。  
不虚美,不隐恶”,是说史家叙述人物事迹不应因其而虚饰,不应因其而隐讳这是对史书叙事  
在价值判断层面提出要求如果不能做到不虚美,不隐恶”,那么即便叙事富赡,足成一家之言”,也会因褒  
述过美,有惭董史之直而受到诟病可见,史书叙事如果缺少了价值判断上的不虚美,不隐恶”,就不能构  
实录”,也就不能称为良史”。  
文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可以看作是对孟子评价春秋时提出的”“”“三个范畴的继承  
和发展有论者指出,先秦时期的历史记载在面对的冲突时,《春秋,《左传则以  
前而同时说明。《》《继承了左传的做法,以事实陈述作为史书叙事的基础在义理之  
学大盛的时代,吴缜辨明事实褒贬文采的前提,在继承》《所创立的史书叙事原则的同时进  
一步强调与事实的重构性。  
前面讲到,《晋书·陈寿传记载晋人对陈寿史才的高度评价,称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同书王沈传又  
以荀顗阮籍王沈所撰魏书与陈寿三国志相较,得出荀王三人所撰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也⑦  
的结论可见,晋人对于陈寿三国志》“叙事的考察,也立足于文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构成的  
实录原则。《三国志的叙事在行文和事实方面的确继承了史记遗风注重修辞的文学评论家刘勰称:“陈  
寿三志,文质辨洽,张比之于迁,非妄誉也。”长于训诂的历史考据家钱大昕亦称:“吾所以重承祚(陈寿  
),又在乎叙事之可信。”钱所论,分别可以上溯到人们评价史记叙事的文质相称事核”。在继  
承太史公遗风的同时,陈寿有时因其自身所处环境而不得不采用回护之笔ꢅꢆꢇ对此,白寿彝先生指出:“陈寿  
叙事往往作到隐讳而不失实录,扬善而不隐蔽缺点他在魏书·武帝纪于汉魏关系上有所隐讳,但措词微  
而不诬,并于别处透露出来一些真实情况。……陈寿对魏晋之际的记述,因时代近,政治上的压力大,隐讳更  
,但在三少帝纪,记魏晋禅代事,如汉魏故事’,这五个字的内容是包含了很多东西的……陈寿在当  
时的困难条件下,总要把历史真相记载下来,这就是所谓良史之才的作法。”ꢅꢆꢈ三国志虽未能处处文直”,却  
未因回护而失实录”,这就是陈寿叙事的过人之处。  
文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精神,是中国古代史书叙事的主导原则,也是今人开展史学研究进  
行历史撰述所应继承的优良传统其中,“文直”“事核是基础也是前提历史上,有的史家因时代刺激而以  
褒善贬恶之旨为先ꢆꢅꢉ,有的史家因个人兴致而强调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ꢅꢆꢊ这些史家及其著述虽各成一  
,但他们的主张却不能成为史书叙事的一般准则。  
刘知幾著浦超龙通释史通通释7鉴识》,191。  
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饮冰室合集10饮冰室专集之七十三》,中华书局1989年版,33。  
朱露川史书叙事之的品格》,《文史知识2020年第5,114ꢄ119。  
此为史通评董统后燕史,见刘知幾著浦超龙通释史通通释12古今正史》,333。  
易宁先秦史学的实录思想》,《史学史研究2014年第1,2ꢄ5。  
吴缜纂新唐书纠谬附钱校补遗附录修唐书史臣表1新唐书纠谬序》,丛书集成初编本,中华书局1985年新1,1。  
房玄龄等晋书39王沈传》,中华书局1974年版,1143。  
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4史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版,285。  
钱大昕潜研堂文集24三国志辨疑序》,陈文和主编嘉定钱大昕全集9,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384。  
ꢅꢆꢇ清人赵翼称:“自陈寿作魏本纪》,多所回护,凡两朝革易之际,进爵封国,赐剑履,加九锡,以及禅位,有诏有策,竟成一定书法。”参见:赵翼  
廿二史札记6,王树民校证,中华书局2013年版,128。  
ꢅꢆꢈ陈寿和袁宏》,白寿彝中国史学史论集》,中华书局1999年版,159ꢄ160。  
ꢅꢆꢉ欧阳修新五代史2梁太祖本纪下后论,中华书局1974年版,22。  
ꢅꢆꢊ沈约宋书69范晔传》,中华书局1974年版,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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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史书叙事与揭示事理相得益彰  
中国古代史学有关叙事的理论性反思,肇始于对史记叙事之的评论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史  
在继承先贤撰述优长的同时,又开创了在史书叙事中阐明事理的叙述传统刘向扬雄及二班总结史  
叙事特点在于()序事理”,此句中的作道理规律之义,物之固然,事之所以然也,可以理解  
事物变化之内在的法则或规律。  
司马迁撰史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途径在于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  
其成败兴坏之理所谓稽其成败兴坏之理”,从一国之兴坏到一朝之得失,再到一人一生之成败,皆在其中。  
史记揭示事理的方式有很多种:或是通过记载名文名言的方式,让历史人物担任叙事角色,向读者讲述”  
他们的政治智慧军事谋断学术思想人生感悟;或是由撰述者主动承担起说理的责任,太史公曰或篇首  
序言表达出撰述者的历史见解;或是采取议论与叙事相间的方式,传诵事迹不甚丰富之人的道德节义”“精  
神心术,由此实现从历史叙述到历史解释的过程转换。  
史记最擅长在历史叙述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揭示事理”。在司马迁笔下,事理往往在人的活动中呈现。  
如写项羽之败,在写他起事后每一个重要阶段时都写出了他性格上的缺陷,比如巨鹿之战后对降卒的大肆屠  
鸿门宴时对刘邦的优柔寡断楚汉相争时对战事的刚愎自用乌江自刎时对命运的怨天尤人等,在这一番连  
续丰满的叙述中,史学家已经把西楚霸王的成败之理讲清楚了对于司马迁善于在历史叙述中写明观点讲清  
事理的叙事风格,顾炎武有一精辟的论断:“古人作史,有不待论断而于序事之中即见其指者,惟太史公能之。”⑤  
顾炎武之论,不仅揭示出史记》“()序事理的具体方法,而且把这种方法总结为于序事中寓论断的命  
,对于今人研究理解史记以及中国史书叙事的经验和特点,大有启发顾炎武又说:“后人知此法者鲜  
。”这对司马迁之后的历代史家恐有失公允。《后汉书的撰述者范晔,就以物之兴衰,情之起伏,理有固然  
的眼光,写下了光武郭皇后纪撰有世界范围内首部史学理论专著的刘知幾称:“书事之法,其理宜明。  
使读者求一家之废兴,则前后相会;讨一人之出入,则始末可寻。”典制体通史的开创者杜佑提出:“理道不录空  
。”中国古代史学理论的集大成者章学诚更明确指出:“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ꢅꢇꢆ总之,《史记对于事理的  
阐述,层次不同,路径多样,不发空言,往往做到中有”、“,反映出史书叙事的理性追求,的  
确担得起()序事理这一千古佳评ꢈꢆꢅ。《史记以降,“中有”,“,成为中国古代史书叙事  
的优良传统。  
从历史撰述的文本形态来看,人们很容易形成叙事和议论相互独立的印象在这个方面,“()序事理”  
于序事中寓论断等命题向人们揭示出中国古代史书叙事和说理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二者相得益  
不能偏废史记问世以及()序事理命题被提出的2000余年后,“叙事主义史学的主导者海  
·怀特以康德式语言陈述了叙事分析的关系:“没有分析的历史叙事是空洞的,而没有叙事的历史分  
析是盲目的。”ꢅꢆꢉ这样的观点,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中进入中国学界而能引起热议,或许正是因其一定程度上与  
中国古代史书叙事的传统及其理论成就有所契合故此,中国学者有必要在迎接新理论”“新思潮的同时,深  
王夫之船山全书12张子正蒙注·至当》,岳麓书社1996年版,194。  
天人古今与时势理道———中国古代历史观念的几个重要问题》,瞿林东中国史学的理论遗产———从过去到现在和未来的传承》,北京师范  
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95。  
班固汉书62司马迁传》,2735。  
清人方苞指出:“《史记伯夷屈原传,议论与叙事相间盖四君子之传以道德节义,而事迹则无可列者若据事直书,则不能排纂成  
其精神心术所运,足以兴起乎百世者,转隐而不著。”这里并不是说史迁没有据事直书”,而是说因为文献不足征而不具备据事直书的  
条件参见:《方苞集2书五代史安重诲传后》,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64。  
顾炎武著陈垣校注日知录26,安徽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1432。  
白寿彝司马迁寓论断于序事》,《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61年第4,1。  
范晔后汉书10皇后纪第十上·光武郭皇后纪后论,中华书局1965年版,404。  
刘知幾著浦超龙通释史通通释14惑经》,379。  
王应麟玉海51,台湾大化书局1977年版,1018。  
ꢅꢆꢇ章学诚著叶瑛校注文史通义1内篇一·易教上》,中华书局2014年版,1。  
ꢅꢆꢈ朱露川史书叙事是怎么回事? ———从司马迁<史记>善述序事理谈起》,《文史知识2020年第1,112ꢄ118。  
ꢅꢆꢉ海登·怀特形式的内容:叙事话语与历史再现》,董立河译,文津出版社2005年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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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露川论中国古代史学话语体系中的叙事”  
入探索中国史学的优良传统和学术遗产。  
现在,我们不妨回顾总结反思与()有关的这组概念群:“善叙事良史之才的必要不充分条  
;“叙事的基本原则是文直”“事核”,当同时做到了不虚美,不隐恶”,则成为实录”;“叙事”,既包含  
”,也包含”,形成了中国史书叙事和说理相得益彰的特点当然,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和史学批评往往  
有所交叉,“叙事一词并不限于史学话语体系,至迟在宋代,秦观真德秀等人已经把叙事作为一种文类看  
,不过其意涵还是指向史学著述,反映出叙事概念及叙事之学的史学根源。  
中国古代史学上的概念和术语,往往通过构成概念群而呈现意义要理解叙事”,就需要理解良史”“实  
”“”“”“”“等一系列概念,这些概念之间相互渗透交融,共同筑就中国史学的理论根基在史学发  
展的不同阶段,概念和术语也在变动发展和丰富一个饶有趣味的现象是,产生于不同时期的叙事实  
两个词语,都在唐代正式发展成为史学领域的核心话语,二者词义的演变轨迹表现出相近态势,正是史学批  
评由低级走向高级由个别走向一般之发展规律的体现。  
OntheConceptofꢀXu-shiintheDiscourseSystem  
ofAncientChineseHistoriography  
aꢀb  
ZHULu-chuan  
aSchoolofHistoryꢀbCenterforStudiesofHistoricalTheoryandHistoriographyꢀ  
Beijing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ꢂ  
AbstractꢁꢋXu-shiꢌꢁ叙事序事ꢂoriginatedinthepre-qinperiodAfterSimaQianꢎsShihChi  
cameoutꢀaconceptgroupwasformedinthediscussionofthegoodnessonitsnarrationBeing  
goodatnarrationhasbecomeasignificantcriterionforthetalentsofwritinggoodhistoryꢏwhile  
straightnessoftextꢀaccuracyofeventsꢀunostentatiousandunconcealedonnarrationbecomethe  
principlesofhistoricalwritingꢀandtorevealthetruthoftheevolutionthroughhistoricalnarra-  
tionhasbecomethetraditionforhistoricalwriting Afterthedevelopmentofhistoriographical  
criticismduringSuiandTangDyastiesꢀꢋTheNarrationofEventsꢌꢁthe22ndoftheInnerChap-  
tersofShiTongbyLiuZhijiꢂmarkstheformalintroductionofꢋXu-shiꢌasatheoreticalterm  
AtpresentꢀtheuseofthetermꢋXu-shiꢌinChineseacademiccirclesmainlycomesfromthe  
translationoftheEnglishwordꢋnarrativeꢌꢀwhichcontainsthetheoreticalbackgroundofWest-  
ernnarratologyorpostmodernhistoricalnarratologyLimitationsappearwhenthetermisused  
toexplainthenarrativetraditionoftraditionalChinesehistoriographymattersInordertoaccel-  
eratetheconstructionofthediscoursesystemonChinesenarrativestudyꢀitisnecessarytoex-  
ploretheacademicheritageofnarrativeexperienceꢀconceptsꢀandtheoriesamongancientChi-  
nesehistoriographicaltradition  
KeywordsꢁꢋXu-shiꢌꢏhistoriographicaldiscourseꢏdiscoursesystemofancientChinesehisto-  
riogra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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