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log title
搜索
47卷第6期  
2
02011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ꢂ  
Vol47ꢀNo6  
Novemberꢀ2020  
学术大同与全球政教  
———以廖平大同学说为核心的考察  
杨世文,亮  
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成都610064)  
(
ꢃꢃ摘要:廖平经学以六变著称,在近代独树一帜其早年的今古学思想备受学人关注,至于其后期的经学主  
,研究者多斥为空幻怪诞”,无甚价值事实上,如果认真研读廖氏著作,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他对经学致用性”  
的丧失充满了焦虑,故不得不学随世变”,倡导经学改良”。故他在戊戌之后放弃了今古学之辩,转而泯灭今  
界限,实现群经大同”。不仅如此,他还通过将诸子百家皆收归孔门,打通中学与西学,建构起属于自己的学  
术大同体系,并推之治法,为全球政教秩序规划了独特的大同之路,以重新确立孔经的普世价值,恢复通经致  
的学术传统在近代学术转型的背景下,廖平的思考代表了儒学革新的另一条路径。  
关键词:廖平;大同学说;经学改良;政教  
中图分类号:B259.9ꢃ文献标识码:Aꢃ文章编号:1000-5315(2020)06-0139-09  
收稿日期:2020-01-06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中国道统思想研究”(17ZDA010)、贵州省2017年度哲学社会科学  
规划国学单列课题新时期儒学经典体系构建与儒学经典汇校”(17GZGX)、国家社科基金2020年度西  
部项目张栻学术年谱编撰与研究”(20XZX006)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杨世文(1965—),,重庆潼南人,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古籍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中国  
学术史儒学文献整理;  
陶亮(1994—),,重庆梁平人,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古籍所历史文献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经学  
文献学术思想史。  
引言  
在两汉以降的传统中国,经学贯穿于国家政治生活的方方面面,如以春秋决狱、《禹贡治水、《洪范察  
变等,自不必说,就连帝王家事也往往需要通经之儒来协调处理故褚少孙评曰:“不通经术知古今之大  
,不可以为三公及左右近臣少见之人,如从管中窥天也。”这一情况延续到晚清,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通经能否致用”,已经成为政学两界的一个疑问及至20世纪,经典不再是读书人心目中的常道大法”,  
,章太炎在与人论<朴学报>中就写到:  
孔以逮今兹,载祀数千,政俗迭变,凡诸法式,岂可施于挽近? 故说经者,所以存古,非以是  
适今也……故知通经致用,特汉儒所以干禄,过崇前圣,推为万能,则适为桎梏矣③  
司马迁史记58梁孝王世家》,中华书局1982年版,2092。  
如周予同说中国经学研究的现阶段,是在用正确的史学来统一经学”(参见:周予同治经与治史》,《申报·每周增刊1936年第136,  
358),胡适宣称儒教是死了———我现在大概是一个儒教徒了”(胡适儒教的使命》,欧阳哲生主编胡适文集12胡适演讲集卷  
3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296),二人都否定了经学独立存在的价值。  
上海人民出版社编章太炎全集4,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153ꢄ154。  
139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章氏治经学以古文为宗,主张说经只是为了存古”,否认经学在数千年之后还能致用,主要针对季平、  
长素之侪”(即廖平康有为)的今文学而发廖平被章太炎视为追求通经致用的典型代表,而美国学者列  
文森(Levenson)则以不屑的口吻贬抑廖平一事无成”,批评廖氏只尚空谈,脱离那个时代的现实”,认为其  
所阐释的儒学思想理论内容已脱离了历史那么廖平究竟有没有关注社会实际? 其思想到底能不能体  
通经致用”? 这就成了需要进一步厘清的问题。  
晚清鸦片战争之后国门洞开,儒生们逐渐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中国也被迫进入全球化时代,因此,  
无论是否愿意,学术研究都再也不能对这个新的世界无动于衷尤其是戊戌之后,国变日亟,廖平敏锐地觉  
察到,当今中外开通,共球毕显”,经学必须要面对世界,寻求出路他认为欲挽救今日之时局,关键不在于  
学习西法”,而在于培养通经致用的人才,“人才出,方有转机当时社会上经学无用论普遍流行,关  
于是否废经的争论亦颇为激烈,但正如廖平在尊孔篇中所云:“经不能通,何以致用?”在他看来,经学  
能够致用,这是没有问题的,而问题的关键则在于有没有真正通经”。廖平感慨:  
,皆以江河为瀛海,亦如河伯终身未尝至海,不能以支流为天下之大观④  
他在此借庄子·秋水所言河海为喻,正所谓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批评数千年  
来中国学术的症结就在于知小而不知大,“以小康作大同”,而没有真正明白孔经宗旨”。在廖平看来,传统  
音训义理典考之学(即传统意义上的汉学宋学)多流于破碎空洞迷惘,故经学反而成为愚人之具。  
因此他提出开士智的主张,强调:“当今欲言变法自强,首在开士智;欲开士智,必先明圣人大同之宗旨。  
开士智即要跳出对孔学的狭隘理解,明白孔子为万世制法的真义,这才谈得上通经”。学术大同思想  
的提出,则是廖平追求通经致用的一个重要环节。  
知圣续编等著作中,廖平对学术大同思想有所阐发,但真正系统全面论述,则是写成于民国初年  
大同学说》(发表于1913年第8中国学报)。该文不仅强调诸子出于六经,更直接将子学与西  
学相联系,从而构建起以中学为本位的学术大同思想体系,最终落实到以孔经为核心来规划未来世界的  
全球政教”。对廖平大同学说做一探讨,不仅有助于全面理解廖平后期经学之旨趣,亦可为理解近代经学  
转型提供一个标本。  
学术大同全球大统”  
大同学说主要出自儒家经典礼记·礼运》,然而秦汉之后并不被特别重视到了近代,由于内因外缘  
的刺激,学人政客多言大同从胡礼垣天人一贯》、谭嗣同仁学》、康有为大同书到孙中山三民主义”,均  
这是一个十分值得注意的现象,王汎森论其原因曰:  
怀,但是其中仍潜存一股乌托邦思想当社会面临严重危机时,  
这一类潜流便会浮现,儒家的大同思想在清季流行便是一例⑨  
列文森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郑大华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274。  
廖平皇帝大同学革弊兴利百目》,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3,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1193。  
廖平尊孔篇》,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2,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1010。  
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800。  
廖平群经总义讲义》,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2,779。  
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801。  
目前关于廖平大同思想的研究主要是刁春辉廖平学术大同论研究一文,该文从今古文之争汉宋之争经史关系经子关系经学与西学等  
方面进行了论述,包括廖平经学六变的所有思想方面,内容颇为详尽,学术大同在廖氏思想中是一个后起概念,虽在二变中可以看到今  
学大同等字眼,但是否就是该文所言之学术大同值得思考该文着重探讨了廖平学术大同的思想内涵,但在分析学术大同与政教大同的  
递进关系上较简略,对廖氏学说的反思也略微浅显参见:刁春辉廖平学术大同论研究》,山东大学2017年硕士学位论文。  
关于近代大同思想的研究,可参见:张岂之《“大同书的思想实质———兼论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的三种乌托邦社会主义思想》,《人文杂志1957  
年第2,14ꢄ2125;吴义雄孙中山与近代大同学说的终结》,《中山大学学报论丛1994年第1,46ꢄ57;操申斌对中国近代  
几种大同思想的评说》,《社会科学战线2006年第3,312ꢄ314。  
王汎森认为礼记·礼运篇是两千年来不被学界主流突出表彰的文献”,特别是宋明儒者强调道统意识,以为大同之说出自诸子,非孔  
门之正宗参见:王汎森反西化的西方主义与反传统的传统主义———刘师培与社会主义讲习会”》,王汎森中国近代思想与学术的系谱  
(增订版)》,上海三联书店2018年版,245ꢄ246;陈赟王船山对<礼运>大同与小康的理解》,《船山学刊2015年第4,51ꢄ61。  
140  
杨世文学术大同与全球政教———以廖平大同学说为核心的考察  
王先生认为正是由于紧急的心情与压迫感”,使得传统中国旧经学的领袖人物如章太炎刘师培等都发  
展出了某种乌托邦思想。  
其中,康有为的大同学说颇具代表性康氏杂糅儒家大同理想佛教平等教义西方进化论等而构  
建了一个无邦国无帝王人人平等天下为公乌托邦世界他希望破除一切界域,最终达至大  
”。但正如萧公权先生所言,康有为并不关注维护中国价值或移植西方思想,而是要为全人类界定一种生  
活方式,这种带有国际主义色彩的大同思想反而不自觉地将孔学价值观泯灭了。  
,
与上述诸家之乌托邦思想不同的是,廖平从来没有怀疑经学的致用性,仍然坚持中学本位的看法,  
希望以孔学规划世界不过,在他看来,经学又需要改良”,以发挥其在新时代的作用他提出大同学  
”,即主要基于改良经学的初衷他曾经自言:“戊戌以后,始言大同’,乃订周礼为皇帝书,王制》  
大小不同,一内一外,两得其所。”此处大同当作大统廖平早年治经分今古,然而戊戌(1898)以  
后改说大统小统”,开始将眼光投向世界,关注全球政教与治理的问题其中的原因,除开他的今古学体  
系本身有无法弥合的矛盾,招致学界反弹(如章太炎的今古学辨义刘师培的汉代古文学辨诬,皆针  
对廖平而发),特别是张之洞的警告(张对廖尊王制周礼尤其不满),还与廖平的经学思想从通经向  
经世转向有很大的关系廖平希望以此突破经学的时间与空间限制,以突显孔子百世可知”,让经学重  
新焕发出活力,走向世界走向未来。  
在廖平大统小统学说中,六经是孔子为后世制定的治法”,可划分为两大类:一类为小统学说,为  
治理禹域中国而设;另一类为大统学说,为将来治理全球而设孔经之中,《周礼疆域广大,规划的是未  
来全球大统制法;《王制疆域制度较周礼,故为中国小统制法如此一来,无论今学古学诸经不再  
有真伪优劣之分,皆为孔子垂法万世之作,《周礼之类原来被判为新学伪经的所谓古文经”,也变成了精  
金美玉”。经学通过廖平如此改良”,实现了群经大同”,其解释时空可以无限延伸,用他的话来说,真是化  
腐朽为神奇”。此外,他又将诸子天学地理佛学楚辞山经等知识熔于一炉,开辟了一条与当时主流学界  
不一样的经学道路。  
大同学说,廖平提出学术大同”,并做了相当详尽的阐发。《大同学说开宗明义:  
? 不同也化诸不同以为同,是之谓大同凡天下之物,莫不有类有群,自近及远,由小推  
,始于同,归结于不同⑦  
大同包含在无数种不同之中举例来说,自然界之飞鸟走兽,皆属动物,此为之同;但飞鸟为禽类,走  
兽为兽类,此为不同。《周易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都是从的角度而言因此,廖平指出:“凡人之  
智慧,世界之进步,皆以尚同为初级。”如人之交际,始于家庭,由家人骨肉之亲(同姓昆弟异姓甥舅)推至乡  
党邻里,此为小同”;再由乡推至邦国天下,由黄种人推至世界各色人种,其亲疏之等以数十计,然五种肤色  
都同为人,所以说不同之中,有大同者在焉”。“尚同还只是社会发展的初级阶段,“大同正是由不同所  
构成,如以人推至自然界万物(动植物等),皆为天父地母,虽然其形不同,但这才是真正的大同之至⑧  
以上论述,显然受到庄子相对论的影响。《庄子·德充符:“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  
康有为的大同思想集中体现在其大同书之中,参见:康有为大同书》,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7,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007年版,1ꢄ188学界对康氏大同思想的研究成果十分丰硕,参见:汤志钧康有为的大同思想与<大同书>》,上海人民出版社  
2
2
016年版;房德邻儒家色彩的乌托邦和孔教的启示录———<大同书>新论》,《孔子研究1992年第4,77ꢄ84。  
萧公权近代中国与新世界:康有为变法与大同思想研究》,汪荣祖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2,344ꢄ345。  
廖平著有经学改良表》,系统提出经学改良的主张参见: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811ꢄ821。  
廖平四益馆经学四变记》,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2,884。  
关于廖平今古学的内在矛盾,近年有学者撰文作了反思参见:李学勤《<今古学考><五经异义>》,载张岱年等著国学今论》,辽宁教育出  
版社1991年版,125ꢄ135;路新生廖平<今古学考>经学思想体系中的几个问题》,载路新生中国近三百年疑古思潮研究》,上海人民  
出版社2001年版,441ꢄ468;郜积意汉代今古学的礼制之分———以廖平<今古学考>为讨论中心》,《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  
77本第1分册,33ꢄ77。  
参见:杨世文至圣前知:廖平的大统世界》,《孔学堂2018年第4,17。  
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795。  
参见: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795ꢄ796。  
141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视之,万物皆一也。”但廖平的理论兴趣不在于为庄子作注脚,而在于表达他自己对于学术政治的看法,  
阐发其孔经哲学思想他认为,从六艺经传层面来说,经传之所谓小康大同”,专就政术而言,“小康相当  
王伯之治,小统”;“大同相当于皇帝之治,大统”。道德行艺的区分在于大小不同,小康大同的  
区别在于同与不同大同小康二者之宗旨,又专在别同异”。大体在王伯小统阶段,已有民胞物与之  
,但私心未能尽去,故囿于小康到了皇帝大统阶段,贵异而不贵同,能化诸不同以为同,所以为大同。  
因此,“大同实际上包含了无数的不同。“适用于小统”,处于各亲其亲”;则包含了无数不同,此  
贵异大同”。  
尚同贵异学术大同的两个阶段,层层递进,充满了哲学思辨的意味。“学术大同全球大  
构成廖平大同学说的两个车轮简言之,学术大同侧重于各种学说化异为同,全球大统”  
则更偏重于全球政教一统”。当然,“学术大同的重点是纳百家于孔学”,“全球大统则是要将孔子政教推  
向世界只有当孔子之道大行于全球,才有廖平心目中的大同世界”。在廖平看来,实现学术大同的关键就  
在于诸子之学他认为子学是沟通中西学术的媒介”,通过对文质之辨的创造性解读,强调道家墨  
家皆源于孔学,而墨家尚质,儒家重文;质为西,文为中;道家则专言海外大统之事,孔学通过老子化胡的方  
式影响全球政教,消解了中学西学之间的鸿沟,从而为进一步将孔经推至海外全球实现全球大统提供了  
可能所以,从这个层面说,“学术大同应该是在全球大统之先,通过化异为同”,将不属于经学的其他学  
说纳入孔经哲学体系之中而只有学术达到了同出于孔门的状态,方能言世界政教一体这与廖平先通  
致用的主张也是一致的。  
常道权变”  
重新楷定六艺与诸子的关系,统合孔经与诸子,是廖平大同学说中重要的一个环节由于子学出自经  
,所以诸子与六艺之间能够调和,最终达到学术大同的境界正如他在三五学会宗旨一文中所言:“子  
为六艺支派,故经外于子学特详,所以化诸异为大同。”廖平一生以尊孔尊经为依归,为何会如此重视诸子  
之学? 我们不得不注意他的西学观他在治学大纲中对此做了解释:  
西,时人诧为新奇者,实在皆统于诸子家非泰西新事不足以证发古子,非古子何以统括西  
? 子学为六经之支裔,即为西书之根原④  
廖氏此语有着清晰的逻辑顺序,他认为子出于经”,西学出于子学”,经学为西学之源”,以此来论  
证经学百世可知”。可见廖平大同学说的落脚点不仅仅在子学出于经学他更想突出非子学无以发  
明经学的观点,这就超越了历史上诸子出于六经的传统看法了廖平想通过更进一步抬高子学地位,达  
到经学与西学贯通无碍互相比附的目的。  
,
对于子学即为西书之根原的论断,廖平反复加以论说地球为例,近代海外开通之后,世人皆知  
大地为球形,并有五大洲四大洋,这是西洋传入的地理学知识但廖平却从中国古典中找到了证据”,认为  
早在战国时邹衍提出的大九州,与西人地球之说若合符节,而究其根源,邹衍之说源自孔学,只是前人  
由此推衍,西人的地理知识早已为孔学所包,并不新奇廖平就是用这种方式论证西学源于子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中华书局2009年第2,160。  
魏彩莹指出,廖平的大统重点在于以孔子之道来世界,大同则是较纯粹的一种境界,认为先而后大同”。参见:魏彩莹经典  
秩序的重构:廖平的世界观与经学之路》,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8年版,469。  
廖平三五学会宗旨》,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767。  
廖平治学大纲》,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630。  
东汉班固即有诸子为六经之支与流裔之说,参见:班固汉书30艺文志》,中华书局1962年版,1746但随着经学地位的不断提  
,特别是宋儒提倡道统”,将诸子排斥于六经之外直至清初,傅山等逐渐重新思考诸子之学的地位与意义,但此时诸子学只是经学的附  
属品到了晚清,子学地位一举超过经学,出现了婢作夫人的现象参见: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卷上,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6ꢄ7  
;罗检秋近代诸子学与文化思潮》,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  
参见:廖平<出使四国日记>论大九州后》,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0,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66ꢄ67。  
142  
杨世文学术大同与全球政教———以廖平大同学说为核心的考察  
然而,仅仅靠简单的推理附会,而没有充分的史料依据和周密的逻辑论证,恐怕很难让人信服那么,  
廖平为何要这样做呢? 其实,正如邓实古学复兴论一文所云:  
,而与西来之学,其相因缘而并兴者,是盖有故焉一则诸子之书,其所含之义理,于  
西人心理伦理名学社会历史政法,一切声光化电之学,无所不包……故治西学者,无不兼治诸子之  
一则我国自汉以来,以儒教定一尊,传之千余年,一旦而一新种族挟一新宗教以入吾国……于是而  
恍然于儒教之外复有他教,六经之外复有诸子,而一尊之说破矣②  
在清末,特别是庚子国变以后,引进西学已成为国人共识,与此同时,也出现了对中学无用的鄙弃”,因此  
为了证明中学有用,“最省力的办法自然是说西学中有的也可以在中学里找到这是当时西学中源论兴起  
的重要背景廖平作为一个坚定的文化自信论者,自然从诸子学的复兴中看到了重现孔学价值的希望。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晚清政学两界多有主张以宋学济汉学,汉宋兼采,出现宋学复兴之势然而,廖平  
对此是持批评态度的他认为,无论是东南谈时务者所倡言之新学”,还是主持大教者所推举之宋  
”,都没有找对医治当时社会各种弊端的药方在廖平看来,宋元以来儒者提倡理学,侈言道统,贬低诸子  
学说,导致人才日以困坠,举天下聪明材智群消耗于空疏谫陋之一途,于宗社之危亡漫不加察时局的  
危机,归根结底在于学术的败坏由于学术误入歧途,人人都成了自私自利的乡愿”,导致国家病入膏肓,不  
可救药。  
廖平精通医道,他以中医做了一番较为形象的比喻中药材分上下品以及无毒与有毒,以此满足病  
者的需要如果治疗常见之病,“中正和平之方足以见效但如果遇到疑难杂症,要想起死回生”,则非毒  
药不能见效因病立方,君臣佐使,轻重生熟,丝毫不可苟且他认为中医用药的道理,与学术相通孔经六  
艺作为常道”,正如五谷六畜一样,属于人所常食的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诸子之学即如中药里的硝黄桂  
,虽有毒性,却可以救急就平时而言,六经对于生存已经足用;不幸而有疾病,还必须使用药物治疗。  
尤其是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医者更要善用有毒性的药物来救亡图存如治疗元阳虚脱危在顷刻者,就  
要用四物回阳饮”;救阴泻热,要用承气汤”。六艺与诸子,“一常一变,一经一权” ,因此天地之间,不能  
专言饮食而屏绝药物,一定之势也。  
值得注意的是,在廖平眼里,儒家的地位不如道家他在庄子经说叙意中专门列有砭儒一章,认为  
庄子所砭之儒为伪儒”,“伪儒不祛,真孔不明”,砭儒愈以尊孔究其原因,儒家局限于王伯小统,  
不知皇帝大统,专言小康,又贵王贱伯,以为仲尼之门人,五尺之竖子言羞称乎五伯事实上,孔子并  
不排斥五伯,《论语盛推管仲之功,《春秋专言桓文之事;后世儒者对于不合一己宗旨之说,都加以屏绝,这  
褊狭私心”,有悖于孔学真义如果流为学术,喜同恶异,“于族类则中外之界最严,于学术则人我之见尤  
”,妄分种族,将中西学术截然对立,滋长盲目排外,必为国家大害,以至于发生毀教堂,甚至有拳匪之事”。  
在廖平看来,中国变法维新久不能进步,“其无形之现象,实在于此就是说后世伪儒要对此负责。  
在贬抑儒家的同时,廖平给予道家以特殊的地位由于道家兼包天人”,不局限于中国一隅,所以在大  
小统学说中,道家的地位最为重要,作为百家之一的儒家还在其次儒家治中国,道家则治全球廖平在  
ꢇꢆꢅ,  
廖平学说,参见:黄镕撰经传九州通解》,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4,590关于邹衍之说,可参见:司马迁史记74孟  
子荀卿列传附传,2344。  
邓实古学复兴论》,《国粹学报1905年第9,“社说3。  
王东杰《<国粹学报>古学复兴”》,《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5,105。  
廖平家学树坊》,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3,1261。  
参见:廖平大同学说》,见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797另外,廖平撰写的诸子凡例提要,也有类似表述参见:廖  
井研艺文志·诸子凡例二卷》,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6,1263ꢄ1264。  
如公羊家以为常道,“舍死亡无所设”,作用在于补弊救偏”。关于儒家公羊学中的经权之说,可参见:林义正公羊春秋九讲》,  
九州出版社2018年版,170。  
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798。  
廖平庄子经说叙意》,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0,301。  
王先谦荀子集解》,沈啸寰王星贤点校,中华书局2013年第2,124。  
ꢅꢆꢇ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801。  
143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庄子新解中指出:  
,实皆同出至圣此篇(:天下)所列六家,皆道家支派墨家专名,惠施公孙龙  
后为名家,乃道之支派;张皆所不及,谓专详道家可也①  
廖平以九流皆出于孔门四科”:道家出于德行科,儒家出自文学科。“四科之中,显然德行科要高于  
文学科他通过将道家收归孔门,归根结底是为了突显孔子的至圣地位。  
对于墨家的看法,则更能体现出廖平对于学术政教关系的见解他认为墨家专言夏礼”,孔  
子尚质一派”,而儒家则从周而属文”。廖平举礼制以论墨家为西方之法,并结合时局云:  
,为古今一大变局,墨家居简行简,质胜文则野,儒家一于主文,未免文胜之弊②  
就中国与西方而言,中国重儒家,未免文胜于质”;西方主墨家,则未免质胜于文”,各有利弊,故而需要  
补偏救弊”,中国与西方需要互相学习针对当时中国面临的问题,廖平提出改文从质,主张应当有  
限度地学习西方廖平将六经与诸子以的方式整合在一起,通过文质互补经权迭用,希望以此  
来最大程度地扩大孔经的适用范围,发挥孔学在新时代的效用,突显经学的价值,消解西学的冲击与挑战,以  
维护经学的神圣性。  
孔学诸子与政教秩序  
前面我们已经指出,廖平严格辨析了孔子与儒家孔学与儒学在他眼里,孔子为至圣”,不能与儒家等  
量齐观,孔学为全体大道,兼包诸子百家后世所谓儒学”,只是孔子之后的儒家之学,无论是宗法汉学的考  
据学,还是宗法宋学的帖括八比之学,皆号称儒学,实乃中正和平之术”。面对当今的内忧外患,实不足以救  
危亡,必须要以诸子之学来补偏救弊:“非诸子之学极光明,不能有真人才。”他批评当今之言学术言政治  
,“不讲医理,不审病势,深恶诸子,以为非圣人大中至正之道,流弊甚大,不可常服”。名公巨卿老师宿儒  
多抱庸医所谓中正和平之方术”,“日以败坏我国家,堵塞我聪明”,却自以为尊崇的是内圣外王之学”,以至  
于外人轻视孔学,误以为孔子之道不过如此更有甚者,“抱残守缺的腐儒拒绝改弦更张,却天天想着为  
学术政治防流弊”,这是没有找到解决政治和学术问题的症结所在廖平追问:  
,其归根究竟何如乎? 盖知流弊之害,而不知防流弊之害,且十倍千万于所谓  
流弊也⑤  
防流弊一语,屡见于晚清诸人的奏疏著作之中,廖平此处则专门针对时人排斥诸子之学而言他  
强调中华学术的主体性,认为不能丢弃祖学固有的资源不用,却向西方寻找解决危机之方在廖平看来,  
只谈诸子学的流弊,而不讲西学的流弊,是不恰当的,“所谓西政西学,其弊或且十百倍于我中国之诸子”。诸  
子学既然在孔学的范围之内,故可以提供解决现实问题的思想资源如果学术不思变通,那么防流弊的危  
害远大于流弊的危害因此,面对天下交通,中外一家的现实,有必要标明大同至公”,镕化小康自  
私之鄙吝”,才能存国粹,强国势,转败为功,因祸为福,不能死抱着防流弊之偏见而拒绝改弦更张。  
有别于上述所谓抱残守缺腐儒”,廖平认为天下没有无弊的政治学他引礼记·经解:“《》  
之失愚,《之失诬,《之失奢,《之失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六经虽为圣人之书,后人不善  
学者尚且有流弊对于诸子之学,也应善学其长,避免其短。“良医以毒药奏奇功,庸医以常药酿杀运”,同样  
的道理,“良相用诸子而得平安,愚者因六经而致败亡”,这是屡见不鲜的事故而廖平声言:  
廖平庄子新解》,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0,319ꢄ320。  
廖平墨家道家均孔学派别论》,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517。  
参见:廖平改文从质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522ꢄ526。  
廖平孔经哲学发微》,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3,1065。  
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798。  
廖平驳斥时人防流弊之说,似有针对张之洞的意图张之洞所著劝学篇宗经一篇,专门针对公羊学与诸子学的流弊而发,提出了  
全面的防弊主张虽然廖平没有明言,但对比张之洞防流弊的论述与廖平的反驳,不难看出其中的联系参见:张之洞劝学篇》,苑书  
孙华峰李秉新主编张之洞全集12,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9719ꢄ9721。  
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799。  
郑玄注孔颖达正义吕友仁整理礼记正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1903。  
144  
杨世文学术大同与全球政教———以廖平大同学说为核心的考察  
,在医者之善用;学无论诸子六经,在读者之善学欲求世界大同,必先于学术中变  
大同,以六经为主,以九流为之辅,此吾中国学术之大同也能化诸不同以为同,推之治法,乃有大同之  
①  
世界大同的前提是学术大同”。六艺诸子同源共贯,如诸子百家同出于孔门,“老之书,祖述帝  
,礼运大同相合将来世界大同,必然以学术大同为先导学术大同之后,再推之于治法,才能化  
不同为大同”,以孔学为根基重建全球政教。  
当然,“化不同为大同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当务之急则在于开士智”,化其种族之偏见,排外之  
思想廖平强调读书人要解放思想,尤其要有全球眼光,善于运用孔经固有之义去解答全球和整个人类  
的问题,而不必盲目排外,将中学与西学截然对立这些观点从廖平这样的经师笔下流出,颇耐人寻味他  
为何主张要以西学印证孔经”,强调大同”,摈斥小康”? 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即自鸦片战争过后,面对  
不带情感的西学的冲击,中国知识阶层逐渐从传统学派之争的内忧转而直面西学冲击的外患”,通过  
包容兼摄,寻求学术转型,以保持祖学的一席之地不被侵蚀列文森分析说:  
19,尽管古典仍是价值的标准,然而西方的入侵促使中国人对过去各家学派之争论的评  
判发生了变化与使人眼花缭乱的西方文化比较,中国各思想派别之间的小分歧和小冲突已变得无足  
轻重……西方的冲击使中国各派思想实现了联合,当西方成为一个须认真对付的对手时,中国各派思想  
则紧密地团结了起来④  
事实上,当晚清学人发现被整合过的中学还是不能抵挡西学的冲击时,不仅不把西学当作对手”,他们  
反过来以孔经含容西学廖平便倡言海内外政治学术,皆我分内所当考究”,希望以孔学统理全球政教然  
,他也不得不直面一个现实的情况:当前世界诸国林立,纷争不断,无所统一,正是所谓乱世”。连小康一  
统尚属未能,至于大同则更属遥远,显然理想与现实之间还存在相当大的张力处此乱局之中,经学如何发  
挥应有的作用? 廖平提出了开士智的主张即学者要对世界做出贡献,就应当切合机宜,努力发掘孔经中  
的制度资源,为重建全球政教提供依据过去地球未开,儒者囿于见闻,不知孔子大统之义,所以儒家旧  
,专详中国之一隅”。方今中外开通,共球毕显”,孔子的大统制法一一得到印证儒者就应当王制》  
以推周礼》,由中国以推外国”。大统小统,一帝一王,小本属龃龉,然而三千里小统(中国),未尝不可为  
三万里大统(全球)之缩影? 《王制》《周礼大小虽殊,而其体国经野,设官分职,叠矩重规,初无二致,验小  
推大,不过扩充,固无所难”。简言之,通过开士智”,尊经知圣,为将来的大同世界做好理论上的准备。  
就经典而言,当时世界万国并立,列强侵凌,适合用孔经春秋来治理春秋时代由分而合,同样道理,  
地球五洲将来必至一统只是孔子当时处于割据时代,不能不因时立法”。《春秋三传之中,《公羊》《穀梁》  
详于经例,至于邦交政事,不如左传之详明,故尤以左传为切要。  
其实,晚清学人主张利用春秋制法的不在少数,发掘了春秋》(公羊为主)的经世功能改良派利  
春秋宣传维新变法,革命派则利用春秋鼓吹革命通过新的阐发,使经学可以再次获得新的生命,以  
重建中国的国家秩序与政教体系虽然廖平也十分重视春秋大义,但他的做法与上述经学家有很大的  
差异他认为,将时事与春秋进行比较,即可以发现,无论以往的历史,还是未来的方向,都不能超出经典  
的范围,“凡今日诸国所已行之陈事,即将来成败得失之归宿,皆可于经传中得其指归他的这一观点,颇  
有历史目的论的意味人类历史的发展,都在孔经规划之中,学者的任务即应当结合世局,王制为基础,  
详考世界诸国的内政外交以及泰西历史与政治各书来证明经传旧事,“以今证古,以中统外”,制定万国公  
”,以解决当今世界的问题。  
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799。  
廖平《<百年一觉>书后》,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0,121。  
廖平群经总义讲义》,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2,779。  
列文森著郑大华等译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40。  
陈壁生晚清的经学革命———以康有为<春秋>学为例》,《哲学动态2017年第12,35。  
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803。  
145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综而言之,廖平将学术大同推至全球政教”,希望构建一个以春秋》《尚书为切用、《王制》《周礼为  
制度基础,同时囊括诸子百家之学的学术大同体系,打通中学西学,给孔经注入新的生命,重建中国乃至世界  
政教秩序,在此基础上实现全球大一统(大同)。在廖平的规划中,未来全球其所行政教,则是行于中国之孔  
子政教的放大版当然,他所谓的孔子政教”,已经整合了六经与诸子中学与西学在他眼里,中国古时南  
北之分,实即今日中西之界,后来者之视今也如今之视昔,验小推大,“世界大同,固可由中国之小同而决之  
”。①  
余论  
近代以降,原来作为帝国政教根基的儒家经学黯然失色,甚至成为时代的靶子”,成为被攻击和批判的  
对象在传统断裂之后,人们不得不思考这样的问题:经学究竟还能不能发挥其致用性? 经学能否为中国甚  
至全球面临的困境提供积极的建设性的解决方案? 戊戌之后,廖平放弃了今古学”,而主要致力于寻求孔  
经如何发挥其应有的致用功能他撰写了大量的论著,倡导经学改良”,不厌其烦地论证孔经孔学不仅具  
有现实的价值,而且适用于人类社会(六合之内)和整个宇宙(六合之外),可以放之四海放之未来他通过  
阐发大同学说”,为我们呈现了一幅个性鲜明的学术大同图景在这幅图景中,以经学统领诸子百家,山  
经楚辞佛道医数乃至西学西理等古今中外一切学问都是构成学术大同的质料他结合时局突显春秋》  
的致用性,试图通过重建经典与历史的关联,来勾通价值与存在,利用学术大同来规划全球政教”,将  
中国世界的关系通过孔经媒介重新展现出来。  
在晚清民初学界普遍佞西”“趋新的背景下,廖平的努力难免不受待见(如冯友兰指为旧瓶破裂之  
钱穆斥为秋风候鸟”、胡适目之为术士”)。其实,在那个时候,类似廖平这样学者还有一些,他们既不愿  
意放弃旧学”,又试图从旧学中发现新学”,通过或多或少的改变,使西学与中学旧学与新学能够贯通无  
如与廖平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康有为,通过对儒家经典的重新诠释(孟子微》《论语注),试图革新儒  
建立孔教,然而,由于他对经典文献阐释的主观性与随意性,反而影响到孔经的神圣地位”,对经学造成  
负面的冲击而被誉为朴学殿军的孙诒让,虽专注于周礼研究,亦不忘经世,周礼政要》,以西方政治  
制度比附周礼经制,发掘其中的制度资源,这也不失为另一条儒学革新的路径就廖平而言,他通过整合  
经学诸子和古今中外学术,建立孔经哲学思想体系,通过化异为同”,期至大同”,这是他针对近代学术  
乱象和时局而开出的另一付药方以上三人,代表了经学改良的三条路径,虽然不尽相同,但从整体上看,  
,面对经学自身的困境与西风的冲击,传统  
经学不得不学随世变”,寻求出路因此,容纳诸子百家与西学,乃成为近代经学的一个显著特点。  
陈寅恪先生有言:“华夏民族所受儒家学说之影响,最深最巨者,实在制度法律公私生活之方面而关于  
学说思想之方面,或转有不如佛道二教者。”在经学赖以生存的制度基础已经崩坏的现实困境中,无论是古  
文经学家,还是今文经学家,都将逃无可逃”,不得不寻求出路因此,利用旧有资源,通过学术重构,关注甚  
至干预社会现实,希图给旧学重新注入活力,重显经学的价值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康有为孙诒让,还  
是廖平,都重视孔经中的制度资源如果略加比较,则不难发现,康氏虽然披上经学的外衣,其所论制度基本  
上是西洋货;而廖平所论,则更具有传统经学意味。  
就廖平学术大同思想体系来说,其前提在于知圣”,即重新阐发孔经中的微言大义”。他一方面抉发  
孔经中的大统学说,强调孔子早已制定了全球治法”,为未来世界政教做了制度安排;另一方面又从诸子  
学中寻求自强御侮交邻化外的救世之方他希望达到新而不至叛归摩西,旧而不至堕落禅寂的状态,有  
效地化解新旧中西之争廖平倡言以大同为精神,以小康为实用其最终归宿则是凡我孔教诸  
,
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804。  
李长春廖平经学与中国哲学》,《现代哲学2016年第4,121。  
参见:叶纯芳经学变形记》,乔秀岩叶纯芳著,陈美延编学术史读书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版,409ꢄ445。  
陈寅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陈寅恪著陈美延编金明馆丛稿二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283。  
所谓精神”,即属于理想目标;所谓实用”,即解决现实问题参见:廖平大同学说》,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803。  
146  
杨世文学术大同与全球政教———以廖平大同学说为核心的考察  
,更当昌明圣教,放诸四海,以企同文同轨,致太平大一统之盛焉,是在吾党他坚信人类社会必然会走  
同文同轨太平大一统”(大同),全球政教应以孔经为准绳,孔经不仅为当下中国提供了解决方案,而  
且为人类的未来发展指出了方向。  
应该看到,廖平的经学著作中虽然不乏精金美玉”,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廖氏解经未免师心自用”,甚至  
牵强过甚,予人口实其早年的今古学暂且不论,“三变之后,其论说事实上已经脱离了传统解经的轨  
”,主观性和随意性触目皆见当然,我们可以用思想学问之不同来为其辩护,思想可以天马行空、  
无所拘束,学问则必须征实有据不越雷池但也需要指出,这样做的结果,对孔经可信度与神圣性难免产生  
不自觉破坏”,可能与尊孔尊经的初衷相背离至于其学说之致命缺陷,正如论者所言,“在其根本假  
廖平的所有论述,均是在承认孔子为至圣前知百世可知的前提下展开的他所提倡的学术大  
”,实质就是将孔子早已经发明的经义,作为儒学与诸子中学与西学的共同源头,以此论证尊孔尊经的  
实际价值,具有浓厚的历史目的论色彩从理性角度来说,这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不过,在批评廖平的论  
思方法质疑其学说是否真的可信的同时,我们也需要放弃偏见,走进其思想世界,对其加以同情之理解”,  
直面廖平在近代中西古今之争的困局中试图重建文化自信的努力至少,音调未定的中国近代政  
治与文化转型过程中,廖平所做的探索并非毫无意义。  
LiaoPingꢀsTheoryofGreatHarmony  
YANGShi-wenꢀTAOLiang  
SchoolofHistory&CultureꢀSichuanUniversityꢀChengduꢀSichuan610064ꢀChinaꢂ  
AbstractLiaoPingꢈsthoughtconcerningConfucianclassicalstudiesisfamousfortheꢉsix  
shiftsꢊandisuniqueinmoderntimesHisearlythoughtofꢉOldandNewTextConfucianismꢊat-  
tractedmuchattentionfromscholarsꢀbutlatescholarsthinkthatthethirdshiftinLiaoPingꢈs  
ConfucianclassicsstudiesisillusoryandbizarreꢀtheybelievethatthereisnoresearchvalueIn  
factꢀifwereadLiaoPingꢈsworkscarefullyꢀwecanclearlyfindthathewasfullofanxietyabout  
thelossofthepracticalityofConfucianclassicsstudiesꢀsohehadtoꢉlearnwiththechanging  
worldꢊandadvocatedꢉthereformofConfucianclassicsꢊAfter1898ꢀLiaoPingabandonedꢉOld  
andNewTextConfucianismꢊꢀandstartedtoremovetheboundarybetweenthemꢀinordertore-  
alizetheꢉgreatharmonyꢊofalltheclassicsInadditionꢀheincludedallthepre-Qinphilosophical  
textswithinConfucianismꢀandestablishedagrandintellectualsystemthatcouldincludeboththe  
ancientandmodernandencompassbothChineseandWesternthoughtꢀandappliedthissystem  
topoliticalinstructionHehasplannedauniqueꢉGreatHarmonyꢊroadfortheglobalꢈspolitical  
instruction Heintendedtore-establishtheꢉUniversalValueꢊoftheConfuciusandrestorethe  
academictraditionofꢉgoverningtheworldthroughConfucianclassicalstudiesꢊUndertheback-  
groundofmodernacademictransformationꢀLiaoPingꢈsthoughtrepresentsanotherpathofCon-  
fucianisminnovation  
KeywordsLiaoPingꢋTheoryofGreatHarmonythereformofConfucianclassicsꢋpoliti-  
calinstruction  
[责任编辑:]  
廖平阙里大会大成节讲义》,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11,470。  
李耀仙廖平与近代经学》,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89。  
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