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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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卷第6期  
2
01911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6,No.6  
November,2019  
思想史视阈下的赋者古诗之流”  
蒋晓光  
(华侨大学文学院,福建泉州362021)  
摘要:两都赋序首以赋者古诗之流为辞,对应两汉之际流行的周苍汉赤”、“大汉继周等观念,实是包含  
汉赋继承取代周诗的企图,建立在新五德终始学说基础之上贬斥赋体品格质疑洛阳地位的思潮在东汉前  
期影响甚巨,班固以古诗之流为依据,两都赋中设置独特的文章结构,诗可以观赋可以观”,实现赋  
观风俗推尊洛阳的目的。“的义项,“物多而后可观”、“示于人必多于人”,从侧面为赋之骋辞博物的修  
辞手段寻找到了存在的合理性班固视汉赋为-的集合体,其以汉赋取代周诗”,确立大汉文章的地  
,再通过两都赋议礼,进而制礼,这是三王不同礼,五帝不同乐思想的体现,汉赋成为新时代新礼乐的象征。  
关键词:班固;《两都赋序》;古诗之流;新礼乐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9)06ꢀ0127ꢀ08  
收稿日期:2018ꢀ08ꢀ30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辞赋艺术文献整理与研究”(17ZDA249,南京大学许结教授主持)、国家  
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汉代礼制与赋体文学关系研究”(15CZW032)、华侨大学华侨华人研究专项课题华  
文文献学的构建与实践”(HQHRZD2019-0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蒋晓光(1984—),,湖北钟祥人,华侨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中国赋学。  
班固的两都赋在辞赋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标志着汉大赋在西汉末年衰落之后再一次崛起,《后汉  
著录全文,《文选全书将之列为首篇,均可见其影响之大然在后世评价不一,宋人楼钥称其不独为五  
经鼓吹,直足以佐大汉之光明,诚千载之杰作,而明人王世贞却又认为孟坚两都,似不如张平子平子  
虽有衍词,而多佳境壮语前者着眼于政治,后者留意于文学实际上,汉代经典的赋篇,无不是融政治、  
文学于一炉,精心结撰,得以彪炳史册两都赋来说,有两点贡献为学界所公认:一是赋序直言赋者  
古诗之流”,此为后世全盘接受,赋出于六义在此后几乎成为不刊之论;二是奠定了京都大赋的体  
,它的结构章法不断为后世取则它的成功,既有文学的因素,也有政治的色彩。《赋序开篇即言赋者  
古诗之流”,具有挑起话头的意义,堪称一篇之总纲;而全篇又大致分成两个相对独立的场景,一写西都长安,  
一写东都洛阳,形成独特的篇章结构总纲与结构,这两者有无关系?研究认为,对两者内涵及关系的深入  
考察,有助于我们了解两汉之际赋学批评的历史语境,进一步认识两都赋在赋体文学发展史上的价值。  
,
赤代苍:木生火与赋者古诗之流”  
两都赋序首段曰:  
或曰:赋者,古诗之流也昔成康没而颂声寝,王泽竭而诗不作大汉初定,日不暇给至于武宣之  
楼钥攻媿集卷三十一清真先生文集序》,清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  
王世贞艺苑卮言,《弇州四部稿卷一百四十五,明万历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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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乃崇礼官,考文章,内设金马石渠之署,外兴乐府协律之事,以兴废继绝,润色鸿业。……故言语侍从  
之臣,若司马相如虞丘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属,朝夕论思,日月献纳;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  
倪宽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刘德太子太傅萧望之等,时时间作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  
宣上德而尽忠孝,雍容揄扬,著于后嗣,抑亦雅颂之亚也故孝成之世,论而录之,盖奏御者千有余篇,而  
后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①  
古人多将古诗之流理解为赋从,赋是诗经的流裔李善注:“《毛诗序:《有六义焉,二  
曰赋故赋为古诗之流也。”六义指赋,周礼太师教六诗亦言之,因此认为  
赋体文学出于》,当然这也不是李善个人的见解西晋皇甫谧三都赋序指出:“子夏序:‘一曰风,  
二曰赋。’故知赋,古诗之流也。”南朝刘勰文心雕龙·诠赋则认为赋是六义附庸,蔚成大国赋  
来说,古诗之流雅颂之亚”,作者确实是要揭示赋体与的亲密关系然而,笔者认为,“古诗之  
不仅强调赋从,实则还包括了追求赋与平等的趋向,从中透露出以后承先的内涵其说有二。  
首先,作者这里谈的”,实际上是指具有独立品格的汉赋”,认为汉赋的兴盛标志着大汉之文章,炳  
焉与三代同风”,透露出作者希望将汉赋与前代文化等同视之的态度。  
具有参考意义的是,班固汉书·叙传论述创作汉书的起因时说:“固以为唐虞三代,《》《所及,  
世有典籍,故虽尧舜之盛,必有典谟之篇,然后扬名于后世,冠德于百王”,即使圣明之君也需要文章的宣扬,  
方能垂名万世,因此作者撰史之目的就是颂扬汉家之德;班固将汉朝的建立视为空前伟大的事件,而司马迁  
却将之与前代历史杂措在一起,“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未能突出汉朝的地位,于是效仿虞书》《周  
之名而作汉书》,起元高祖”,单独编撰汉代历史,使汉史具有独立的品格质言之,颂汉之作,本身  
就应该具备独立的品格,与前代载籍并列由此合观叙传两都赋序》,这里的特指汉赋”:从时间  
上看,作者以武宣之世为典型;从性质上看,润色鸿业为指归,无疑这是指向于武宣盛世的大赋,最终  
逗引出两都赋的创作,契合于明章盛世的历史环境。  
再者,《两都赋序的叙述逻辑明显受到孟子思想的影响,赋与存在道义上的承续关系,而不只是停  
留在文体溯源的层面。  
昔成康没而颂声寝,王泽竭而诗不作”,这与孟子的说法非常相近:“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  
然后春秋。”李善亦引此为证,均聚焦于的政治意义,诗亡然后春秋赋者古诗之流在表  
达上有一致之处焦循在孟子正义中说:“王者之迹是指东周以后王者不省方,诸侯不入觐,庆让不行,  
而陈诗之典废”,王者之迹直接归为具体的政治行为,天子不出巡与诸侯不入觐象征着周王室权威的衰  
,“孔子伤之,不得已而托春秋以彰衮钺,所以存王迹于笔削之文,而非进春秋于风雅之后”。》  
在年代体裁上与诗经截然不同,但都是展示王迹的载体,此为诗经春秋能够建立前后关系的线  
,“汉赋诗经的关系也应如此,“赋者古诗之流的前后关系更应是建立在承续礼乐王道的基础之上。  
班固认为汉赋达到了雅颂之亚的高度,吕向注曰:“,。……言讽谕之事著于后代,亦为雅颂之  
。”说文解字  
贾侍中逵说以为次弟也  
》:“,…… ( )  
次弟就是顺序,表达一种紧随其后的顺承关系。  
。”“ ”  
那么班固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呢?古诗之流”、“雅颂之亚”、“与三代同风来看,实则是一种递进的关系。  
因此,在性质上,“汉赋周诗都是王道的载体,“汉赋相对周诗而言,无疑是继承,但这种继承实则包  
萧统编文选》,李善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1ꢀ3。  
萧统编文选》,1。  
萧统编文选》,2038。  
刘勰撰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134。  
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版,4235。  
焦循孟子正义》,中华书局1987年版,572。  
焦循孟子正义》,574。  
六臣注文选》,中华书局1987年版,24。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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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光思想史视阈下的赋者古诗之流”  
取代之意,与汉代盛行的大汉继周思潮相呼应。  
秦朝建立后,“继周成为了五德终始学说之下的政治命题五德终始学说由齐人邹衍开创,经历了由旧  
到新的演变秦及西汉盛行旧说,五行相克为立论之基,周为火德,秦为水德,水克火,代表秦继周之义,  
刘邦即位后沿袭水德不改,实则还是继周至武帝方改汉家为土德,土克水,代表汉继秦之义但这只是历  
史序列上的重新整理,而在文化层面,士人在道义上有一种以汉继周的认识。《汉书·吾丘寿王传,汾阴  
出土宝鼎,众人皆以为是周鼎”,唯独吾丘寿王认为是汉鼎”:  
今汉自高祖继周,亦昭德显行,布恩施惠,六合和同至于陛下,恢廓祖业,功德愈盛,天瑞并至,珍  
祥毕见。……此天之所以与汉,乃汉宝,非周宝〕。①  
吾丘寿王一番说辞,今汉自高祖继周谈起,达到了上曰’,群臣皆称万岁的效果。“作为一  
种客观存在,有近八百年的历史,逐渐被建构成正统德行的象征,因此不断成为攀附的对象,宣帝时还用周  
代指王道两汉之际,新五德终始说兴起,五行相生为立论之基,认为周为木德,汉为火德,而秦  
无德,排除在正统之外,木生火,“大汉继周正式成为国家意志。《东观汉记·世祖光武皇帝:  
自上即位,案图谶,推五运,汉为火德周苍汉赤,()生火,赤代苍,故上都洛阳③  
刘秀于建武二年(26)正月壬子始正火德,色尚赤,改汉为火德,周苍汉赤是言周为木汉为火,“  
生火,赤代苍,故上都洛阳”,定都洛阳正与新说有关班固是新五德终始说的坚定拥护者,所撰典引篇正  
文曰:“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李贤注曰:  
正统谓汉承周,为火德。……孔佐谓孔丘制作春秋及纬书以佐汉也,春秋·演孔图卯金  
,名为刘,中国东南出荆州,赤帝后,次代周是也⑤  
所谓正统就是赤代苍”、“汉承周”、“次代周”,继承取代周王朝如果说诗经是周代礼乐文明的象  
,显然班固并不会停留在将汉赋作为周诗的流裔来看待,会进一步为汉赋争取更高的地位即取代  
周诗”,如此方能契合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的理论诉求,赤代苍的思维一致这一目标的实  
,又与文章的结构联系在一起。  
赋可以观:《两都赋结构的形成及意义  
,,两都赋序首论汉赋的特殊地位之后,接着说:  
且夫道有夷隆,学有粗密,因时而建德者,不以远近易则故皋陶歌虞,奚斯颂鲁,同见采于孔氏,列  
》《》,其义一也稽之上古则如彼,考之汉室又如此斯事虽细,然先臣之旧式,国家之遗美,不  
可阙也臣窃见海内清平,朝廷无事,京师修宫室,浚城隍,起苑囿,以备制度西土耆老,咸怀怨思,冀  
上之眷顾,而盛称长安旧制,有陋洛邑之议故臣作两都赋》,以极众人之所眩曜,折以今之法度⑦  
先论歌颂本朝盛德既有历史传统,又符合汉朝惯例,乃人臣之本分;再论创作两都赋的直接原因,是应  
对时人对洛阳正统地位的质疑结合文起首一段欲以汉赋取代周诗的企图,说明作者颂扬汉德之  
,实则由来已久,而洛阳的被质疑只是一次恰当的契机。  
所谓圣王之制,施德行礼,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京师作为首善之区,天子所居,是王朝  
形象的集中显现:“京师者何? 天子之居也京者何? 大也师者何? 众也天子之居,必以众大之辞言  
。”故而为洛阳正名,就可达到颂扬大汉的目的,颂扬大汉之前提也是为洛阳正名值得注意的是,在当  
班固汉书》,2798。  
班固汉书·元帝纪》,277。  
班固等撰东观汉记》,《丛书集成初编》,中华书局1985年新1,7。  
范晔后汉书》,李贤注,中华书局1965年版,27。  
范晔后汉书》,1377ꢀ1378。  
评注昭明文选卷一,扫叶山房本。  
萧统编文选》,3ꢀ4。  
班固汉书》,270。  
春秋公羊传注疏》,《十三经注疏本》,中华书局1980年版,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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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士人群体中,不仅洛阳的正统地位遭到质疑,而且赋体文学的品格也被否定:  
或问:“吾子少而好赋?”:“童子雕虫篆刻。”俄而,:“壮夫不为也!”①  
雄以为赋者,将以风也,必推类而言,极丽靡之辞,闳侈巨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归之于正,然  
览者已过矣。……又颇似俳优淳于髡优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贤人君子诗赋之正也,于是辍不复为②  
汉赋在经历了武宣之世的兴盛之后,及至西汉后期,扬雄以甘泉》《河东》《羽猎》《长杨四赋奠定了他在  
赋史上的崇高地位,由于他处于特定的历史时期,以致又对赋给予了负面的评价,将赋比作雕虫篆刻”,批评  
丽靡之辞”,认为赋家仿佛滑稽倡优之辈。《汉书自雄之没至今四十余年,法言大行,桓谭新  
·启寤比扬雄为孔子,东都赋也借西都宾之口赞美东都主人的言辞义正乎杨()”,可见扬雄  
其人其书的影响。  
发展到班固的时代,为洛阳与赋体文学正名就联系到了一起既然古诗之流”,班固在颂德文体  
的选择上,为何舍而选?从文体角度言之,“赋起于情事杂沓,诗不能驭,故为赋以铺陈之赋  
极声貌以穷文,在文辞的铺排上确乎有其优势赋者古诗之流的论述,是将应有的性质转移到  
赋体,作赋以颂德就显得顺理成章了。“颂德作为目的,考其方式,文的宏观论述之外,乃从微观的文  
学层面,通过设置独特的文章结构,回应赋者古诗之流”,化生出赋可以观。  
,
两都赋根据内容可以读为西都赋东都赋两个部分,它的结构在当时是一个创举。《西都是暴  
露长安之侈靡,《东都是彰显洛阳之伟业,而落脚点是在用东都之盛德,压倒西都之奢靡,改变时人尊长安、  
贬洛阳的态度。《东都赋开篇写道:“东都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  
河山,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乌睹大汉之云为乎?’”东都主人首先申斥西都宾者,即是西都风俗造就了  
西都宾只知夸耀宫室山河的习性,因此要向他展示东都的风俗”,改变他们鄙夷洛邑的心态值得注意的  
,西都宾秦人”,还提及秦国()先代君王,并与大汉相对,似与西都宾的陈述略有出入,《西都  
是将长安历十二之延祚,故穷泰而极侈的场景彰显出来,但赋中明言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  
,已与秦朝划清界限实际上,按照作者的设计,西都宾东都主人,分别是长安和洛阳的代言人,而长  
洛阳又分别代表西汉东汉两朝的形象作品借西都宾之口暴露长安的淫侈,正是为了彰显洛阳的盛德,  
但这就遇到一个矛盾的问题,东汉名义上还是西汉的延续,直斥长安失德,就是否定西汉政权,将令东汉政权  
处于尴尬的境地班固既要曝光长安的失德,又要维护汉廷的脸面,只好以秦人为托词来批判西都风俗”  
”,进而展现东都风俗”,”,造成两都场景相对独立的展开,此其结构上的用心。  
班固欲以风俗定优劣,实为礼乐制度的内在要求如贾谊就认为:“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  
ꢃꢂꢁ  
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宜定制度,兴礼乐。”此为儒者之通识根据班固汉书·礼乐志记载,整个西  
汉的礼乐建设都未走上正途:汉初,“(叔孙)通为奉常,遂定仪法,未尽备而通终”,文帝时贾谊草具其仪,  
而大臣绛灌之属害之,故其议遂寝”,武帝时董仲舒上更化之策,“是时,上方征讨四夷,锐志武功,不暇留  
意礼文之事”,宣帝时王吉奏请述旧礼,明王制”,“上不纳其言,吉以病去”,成帝时刘向论养人以礼”,“成帝  
以向言下公卿议,会向病卒,丞相大司空奏请立辟雍案行长安城南,营表未作,遭成帝崩”,此后,“及王莽为  
宰衡,欲耀众庶,遂兴辟雍,因以篡位,海内畔之”,直至东汉,“世祖受命中兴,拨乱反正,……乃营立明堂辟  
扬雄法言·吾子》,汪荣宝法言义疏》,中华书局1987年版,45。  
班固汉书·扬雄传》,3575。  
班固汉书·扬雄传》,3585。  
萧统编文选》,40。  
王气中艺概笺注》,贵州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254。  
刘勰撰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134。  
萧统编文选》,28。  
萧统编文选》,7。  
萧统编文选》,14。  
ꢂꢃ班固汉书》,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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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光思想史视阈下的赋者古诗之流”  
显宗即位,躬行其礼,宗祀光武皇帝于明堂,养三老五更于辟雍,威仪既盛美矣”。因此西都赋的场  
景不合礼制,东都赋重点展示明帝时期的礼制建设与场景清代的汪琬评价说:“世称班固汉书文赡  
事详,过于史迁,东西都赋则又叙述山川之险,都邑之雄,宫阙掖庭之丽,而究归于灵台辟雍明堂风化  
之盛,其辞闳深灏衍,虽后有作者研思十年,亦不能稍加焉。”风化正指向于以礼制化成天下,附着于灵  
辟雍明堂之上,这正是东都赋所夸耀的,东都主人作诗五首,前三首就是明堂诗》《辟雍诗》《灵台诗》。  
论语·阳货载孔子云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朱熹解感发志意”“考见  
得失”“和而不流”“怨而不怒,而郑玄直言观风俗之盛衰  
盛衰正对应于两都赋的结  
,“”“ ”  
构设置,《西都赋东都赋场景的不同,是以为标准观两都之风俗缘此,“赋者古诗之流包含了赋  
可以观的意图在此基础之上,作者用另一种办法实现了为赋体修辞手法正名的目的。  
司马迁在司马相如列传之后评论说:“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之风谏何  
?”王褒作赋被人视为淫靡,扬雄认为极丽靡之辞,闳侈巨衍,均指向赋以骋辞为特征的修辞手段。  
实际上,“的义项,在汉代与赋体文学关系较为亲密西汉武帝时,“上读子虚赋而善之”,于是召  
见司马相如,相如曰:“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其言诸侯之事未足观,  
唯有天子之事方与天子身份匹配,无疑天子之事无论在规模还是事项上,均远胜诸侯之事”。《说文》  
,谛视也”,指仔细观看,而段玉裁又指出:“《小雅·采绿》《:‘,多也。’此亦引伸之义物多而后可  
,故曰,多也’。”能引申出的含义,尔雅中亦能得到印证·:、  
,多也。”《尔雅义疏:“,训示也,示于人,必多于人也。”因此,先秦两汉时期存在着密  
切的关系。  
汉赋在修辞上以著称,既因骋辞在语言上呈现出的特点,又通过纵横铺排的语言创造了多姿多  
彩的名物体系,这也是汉宣帝为王褒辩护提出的辞赋比之,尚有仁义风谕,鸟兽草木多闻之观的渊源所  
ꢁꢃꢂ· 》  
叙传论司马相如赋说文艳用寡,子虚乌有,寓言淫丽,託风终始,多识博物,有可观采,蔚  
为辞宗,赋颂之首与史记太史公自序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于无为相比  
,显然汉书多出了见识博物,有可观采一层含义,应该说,是与班固逐渐形成的赋可以观的思想有  
质言之,因为赋观风俗的需要,赋的虚辞滥说有其存在价值,从文学的视角提高了赋体文学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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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都赋》:议礼与制礼的文学实践  
东都主人欲对西部宾折以今之法度”,相对西都赋的夸大地形宫室狩猎,“《东都一切略去,专言建  
ꢆꢂ。 《 》 ,“ ”  
永平之治,武功文德,继美重光,所能以法折其眩曜也体察东都赋的内容法度正是儒家礼制,  
ꢇꢂꢁ ,  
尤以明帝时的礼制书写最为典型,正所谓以建武为发论,以永平为正文是也与东汉初年的礼制建设过  
程吻合许结先生指出,“汉代赋家献赋不仅在制度上出于制礼作乐的需要,在创作思想上同样体现了儒家  
班固汉书·礼乐志》,1030ꢀ1035。  
汪琬尧峰文钞卷二十九乔石林赋草序》,四部丛刊景林佶写刻本。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版,178。  
刘宝楠论语正义》,中华书局1990年版,689。  
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3037。  
班固汉书》,2829。  
司马迁史记》,3002。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408。  
郝懿行尔雅义疏》,续修四库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391ꢀ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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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的礼乐思想在班固看来,汉赋是汉代礼乐的象征,文章的形式表现出来,如此才能与诗经对接,  
最终实现汉礼取代周礼的目的。  
班固在汉书·叙传中引巍巍乎其有成功,焕乎其有文章一语来说明制作汉书的重要此语出  
论语·泰伯》,“文章本指礼仪制度,但班固已将其转向文字制作,这与他在两都赋序中所言的崇礼  
,考文章具有一致性刘师培在文说·耀采篇中尝言之:“三代之时,一字数用凡礼乐法制威仪言  
,古籍所载,咸谓之’。是则文也者,乃英华发外秩然有章之谓也。”这一情况至汉代依然如此文  
在早期本身就包含了文字制作礼仪制度等多重义项,而赋体文学与礼的关系更为亲密清代袁栋在诗  
赋仿六经中指出,“诗赋等文事略仿六经:……赋体恭俭庄敬似》”,指向的内在关联殷志  
先生也以为:“人的行为在受到的规范,施行于的同时,也是在接受和传播着的观念和意识,并  
在此基础上,使所施行的的行为内化而成为一种维系各种社会关系的自觉。”就汉赋兴起的背景以及  
汉赋的内容来说,汉大赋确有熔铸礼典的特征,以文学的形式宣扬天子之礼作为崇礼官考文章的产物,  
汉赋能够炳焉与三代同风”,前提条件就是具备了”“汇融的特征,也就是说汉赋是-的集合  
明确赋的性质之后,另有两点值得讨论。  
第一,汉代赋家与汉代礼制的构建有着密切的关系。  
汉书·礼乐志,武帝时,“乃立乐府,采诗夜诵,有赵楚之讴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  
马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赋诸如马张之大赋,多在张扬国华,宣扬天子之礼,确乎是礼乐的附庸,  
也是的集合体,因此才有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国经野,义尚光大的评价,·  
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载严助深得武帝宠信:后得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徐乐严安东  
方朔枚皋胶仓终军严葱奇等,并在左右是时,征伐四夷,开置边郡,军旅数发,内改制度,朝廷多事,娄  
举贤良文学之士,“其尤亲幸者,东方朔枚皋严助吾丘寿王司马相如。  
汉书·公孙弘卜式兒宽传》“指出:  
是时,汉兴六十余载,海内艾安,府库充实,而四夷未宾,制度多阙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  
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兒宽,……文章则司马迁相如,滑稽则东方朔枚皋,  
应对则严助朱买臣,……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孝宣承统,纂修洪业,亦讲论六艺,招选  
茂异,而萧望之……尹更始以儒术进,刘向王褒以文章显……。⑨  
这两处提到的人物与两都赋序重合者甚多武帝之所以在即位后大量招揽贤才,实则缘于内改制  
的需要与制度多阙的现实,因此对各类人才求之如弗及”,最终实现制度遗文,后世莫及的光辉成  
,这里反复提到的制度”,自然包括了儒家理想与基于现实的礼乐制度宣帝积极效仿武帝故事”,于文  
武功均能继承并发扬光大。  
比较发现,武帝尤亲幸者中的4,加上宣帝时代以文章显2,正好构成两都赋序朝夕论  
,日月献纳专业赋家”———“司马相如虞丘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属”,表明作为言语侍从”  
的赋家群体确为彼时制度建设的重要参与者御史大夫倪宽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刘德太  
子太傅萧望之等可谓业余赋家”,他们的时时间作表明时代风潮要求公卿大臣群体以赋体文学参与制  
度建设赋家兼礼官之责,赋体有文章之用,无论赋家还是赋体文学,均在武宣之世的礼制建设中发挥  
许结汉赋造作与乐制关系考论》,《文史》2005年第4。  
班固汉书》,4235。  
刘师培仪征刘申叔遗书》,广陵书社2014年版,2071ꢀ2072。  
袁栋书隐丛书》,续修四库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545。  
殷志《“礼乐制度”:华夏文化核心元素的生成及建构》,《中华文化论坛》2018年第8。  
班固汉书》,1045。  
刘勰撰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135。  
班固汉书》,2775。  
班固汉书》,2633ꢀ2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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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光思想史视阈下的赋者古诗之流”  
了不可磨灭的作用班固之意图即在继承这一传统,实现以赋宣礼的目的。  
第二,创制新礼在汉代日益成为共识。  
研究刘汉一朝历史发现,儒家坚持一代有一代之礼乐”,后代与前代需有不同,方能彰显自己的正统。  
汉初叔孙通就指出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武帝亦言朕闻五帝不相复礼,三代不同法,至东汉后期的  
赵壹也认为伊五帝之不同礼,三王亦又不同乐可见这一思想在两汉时期都是深入人心的东汉明帝  
,曹充上言:“汉再受命,仍有封禅之事,而礼乐崩阙,不可为后嗣法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大汉当  
自制礼,以示百世”,“帝善之”,曹充之子曹褒在章帝时,“会肃宗欲制定礼乐”,“褒知帝旨,欲有兴作”,乃上疏  
:“昔者圣人受命而王,莫不制礼作乐,以著功德。……今皇天降祉,嘉瑞并臻,制作之符,甚于言语宜定  
文制,著成汉礼,丕显祖宗盛德之美。”曹褒明确提出了创制汉礼的主张,虽然得到皇帝的支持,但为太常巢  
堪所阻,理由则是一世大典,非褒所定,不可许,而章帝不为所动,下诏明确支持曹褒:  
褒省诏,乃叹息谓诸生曰:“昔奚斯颂鲁,考甫咏殷夫人臣依义显君,竭忠彰主,行之美也当仁不  
,吾何辞哉!”遂复上疏,具陈礼乐之本,制改之意⑤  
,
此处曹褒所言,显君”“彰主为己任,两都赋序所谓故皋陶歌虞,奚斯颂鲁,同见采于孔氏……”  
的主旨完全一致很有意思的是,此时班固也参与到了讨论之中:  
拜褒侍中,从驾南巡,既还,以事下三公,未及奏,诏召玄武司马班固,问改定礼制之宜固曰:“京师  
诸儒,多能说礼,宜广招集,共议得失。”帝曰:“谚言作舍道边,三年不成’。会礼之家,名为聚讼,互生疑  
,笔不得下昔尧作大章》,一夔足矣。”⑥  
章帝颇有倚重班氏之意,而班固以共议得失为辞,显然不能深惬帝心章帝认为,诸家意见必然不同,  
付诸公论,只不过徒增烦扰,未若坚定支持曹褒,使之发挥一夔足矣的功效曹褒在章帝支持之下,“撰次  
天子至于庶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以为百五十篇,写以二尺四寸简”,章帝崩而和帝即位,“褒乃为作章句,帝  
遂以新礼二篇冠”,和帝是曹褒新作汉礼的首批实践者,但仍然遭到诸大臣的反对,最后“《汉礼遂不  
”。实际上,无论太常巢堪,还是班固以及其他大臣,他们的态度均表明,并非不支持制作汉礼,而是  
汉礼不应该由曹褒一人完成。  
客观来说,班固在礼乐志中认为西汉礼制建设成就不高,并不符合事实否定前人,突出当代,就文章  
法则而言,无疑只是一种修辞手段,具体论及东汉时,班固也是颇有微词他在汉书·礼乐志中高度评价  
明帝的礼制建设后指出,“然德化未流洽者,礼乐未具,群下无所诵说,而庠序尚未设之故也,今海内更  
,民人归本,户口岁息,平其刑辟,牧以贤良,至于家给,既庶且富,则须庠序礼乐之教化矣东汉礼制建  
设虽然值得称赞,但并未达到教化人民的目的,根本原因在于学校制度的缺失他在东都赋中写到:  
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献酬交错,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咏仁登降饪宴之礼既  
,
,因相与嗟叹玄德,谠言弘说咸含和而吐气,颂曰:“盛哉乎斯世!”  
此段场景的描写,既可视为之后朝廷制度建设逐渐趋于完备,也可视为作者的一种设想清代何焯评价  
东都赋:“此篇全以议论成文,与前篇各见生色。”ꢁꢂꢄ东都赋以礼制为内容,也可视为班固参与议礼的  
ꢁꢃꢂ  
班固汉书》,2126。  
班固汉书》,173。  
范晔后汉书》,2630。  
范晔后汉书》,1201ꢀ1202。  
范晔后汉书》,1203。  
范晔后汉书》,1203。  
范晔后汉书》,1203。  
班固汉书》,1035。  
班固汉书》,1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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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文献班固称:“今大汉继周,久旷大仪,未有立礼成乐,此贾〕、仲舒王吉刘向之徒所为发愤而增叹  
东都赋中借西都宾之口说匪唯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  
,两都赋成为他实践制礼作乐的载体。《 》  
斯时也”,李善注非唯主人好学而富乎辞藻,抑亦遭遇太平之时,礼文可述也,可谓一语中的。  
班固避开争论不休的制礼之举,转以文学笔法呈现汉礼”,写实代替制作”。承前所言,汉赋代  
宣王言展现汉礼,作为崇礼官,考文章的产物,汉赋实能兼括”“之义。“文章本有礼乐制度辞令  
论著等多重内涵,但正因为赋在修辞与颂德两方面的优势,使其既有之形式又有之内涵,赋是”  
融合之后的文本化显现,成为汉代一代之文章”,正可与周诗相颉颃在新的历史时期,“新礼乐”  
亟需新文章”,“礼乐”“文章本就相通,汉赋取代周诗”,正是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的反映,汉赋  
作为新礼乐的象征,契合于礼乐代兴”“大汉继周的礼乐文学发展的话语体系之中。  
FuasanInheritanceofAncientPoetry  
FromthePerspectiveoftheHistoryofThoughts  
JIANGXiaoꢀguang  
CollegeofHurnanities,HuaqiaoUniversity,Quanzhou,Fujian362021,China)  
(
Abstract:ThePrologof LiangduFustartsfromthestatementthatFuoriginatesfrom  
ancientpoetry,correspondingtothepopularconceptsofthetwoHandynasties,whichactually  
indicatesthatFuoftheHanDynastyoriginatesandwillreplaceancientpoetry,basedonthenew  
FiveMoralitydoctrines.SinceFuandthestatusofLuoyangaredegradedintheearlyperiodof  
theEasternHanDynasty,BanGu,basedonthebeliefthatFuistheinheritanceofancientpoetꢀ  
ry,setauniquearticlestructureinLiangduFuandchangedtheideathatpoetrycanbeviewed”  
intoFucanbeviewed,toachievethepurposeofusingFutokeeparecordandraising  
Luoyangꢈsstatus.BanGuregardsFuasacombinationofritualandliterature,replacingthestaꢀ  
tusofancientpoetry,andthusestablishesthestatusofFuintheHanDynasty.Fu,fromthen  
on,graduallybecomesthesymbolofnewritualsandmusic,aswellasthenewera.  
Keywords:BanGu;ThePrologofLiangduFu;inheritanceofancientpoetry;newrituals  
andmusic  
[责任编辑:唐普]  
班固汉书》,1075。  
萧统编文选》,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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