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卷第1期
2
013年1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0,No.1
January,2013
论陆贾以《诗》治世的《诗》学观及其影响
张暋华暋林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610066;重庆三峡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万州404000)
(
暋暋摘要:陆贾的《诗》学观,是一种致用的《诗》学观。他主张以《诗》治世,要求以《诗》来重建与维护当时濒于崩溃
的君臣、父子等人伦关系,从而达到治世的目的。为此,他提出《诗》以仁义为本;诗生于道,诗言道;而此道即仁义
之道,也即是人伦之道,进而提出孔子编定《诗经》以维护人伦之道等新的《诗》学观。这些新的《诗》学理念对董仲
舒、司马迁等的《诗》学产生了影响,进而影响到汉代通经致用的《诗》学观的形成。
关键词:陆贾;《诗经》;治世;影响
中图分类号:I206.2暋文献标志码:A暋文章编号:1000灢5315(2013)01灢0122灢07
暋暋汉代《诗经》常被用于处理各种政治伦理事务。
中。其文曰:
暋暋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
[
1]1911
如董仲舒用《诗》断狱
,王式用《诗三百》作“谏
[
2]3610
[2]4126
书暠
,王莽以《诗经》中话语作为官职名称
,哀
“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暠陆生曰:
“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 且汤武逆取
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
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
乡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
之?暠高帝不怿而有惭色,乃谓陆生曰:“试为我著
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
国。暠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徵,凡著十二篇。每奏一
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
帝以《诗》作为其母丁太后与其父定陶恭王合葬的依
[2]339
据
等等,此即“通《诗》致用暠。
但汉代“通《诗》致用暠的《诗》学观是如何形成的
呢? 笔者认为,这一《诗》学理念的形成与陆贾有关。
[3]
陆贾“十分强调儒家经典在治世中的重要作用暠 ,提
出以《诗》、《书》治天下,要求以《诗》来重建与维护当
时濒于崩溃的君臣、父子等人伦关系,从而达到治世
的目的。为此,他说《诗》以仁义为本;诗生于道,诗言
道;进而提出孔子编定《诗经》以维护人伦之道等新的
[4]2699
语暠。
《
诗》学观。这种注重致用的《诗》学对贾谊、董仲舒、
司马迁等的《诗经》学产生了影响,进而影响到汉代
通《诗》致用暠风尚的形成。但目前学界对陆贾的
诗》学重视不够,进而对汉代“通《诗》致用暠《诗》学观
从这段材料表明陆贾所言之《诗》、《书》与治世有关。
他认为武力可以取天下,但不能治天下,夫差、智伯与
秦王朝就是以武力治天下而败亡的典型。治天下当
“文暠“武暠并用,“文暠即包括他所称说的《诗》、《书》。
与以《诗》、《书》治世相应的是“行仁义暠、“法先圣暠。
下面结合《新语》的内容,对这三者及其与治世的关系
作一些讨论。
“
《
的形成渊源也就缺乏清晰的认识。本文主要就此进
行讨论。
一暋以《诗》治世问题的提出
陆贾的《诗》学观,从现存材料看,最早体现在《史
记》所载的那段与汉高祖论“马上暠治天下的著名对话
陆贾强调“法先圣暠。那么,何以要法先圣呢? 对
此,陆贾将古代社会分为“先圣暠、“中圣暠和“后圣暠治
收稿日期:2012灢06灢21
作者简介:张华林(1977—),男,重庆合川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重庆三峡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讲师,
122
张华林暋论陆贾以《诗》治世的《诗》学观及其影响
[2]1127
理的三个阶段。其《新语·道基篇》云:
者过半。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暠
不但人
暋暋先圣乃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图画乾坤,以定
人道,民始开悟,知有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
相食,而且朝廷还以法令的形式“令民得卖子暠;在生
存面前,人伦退居次位。还有汉初的严刑峻法问题:
[5]9
[2]1104
之别,长幼之序。于是百官立,王道乃生。
民知畏法,而无礼义;于是中圣乃设辟雍庠
序之教,以正上下之仪,明父子之礼,君臣之义,
使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弃贪鄙之心,兴清洁之
“汉兴之初……尚有夷三族之令。暠
故高敏在分析
了张家山汉简《奏谳书》后,认为在高祖十二年之前,
[7]77-80
汉初的法律几乎全部延续了严酷的秦法
,重法
治而轻人伦。所以陆贾《新语·思务篇》曰:
[
5]17
行。
暋暋今之为君者则不然,治不以五帝之术,则曰
今之世不可以道德治也。为臣者不思稷、契,则
曰今之民不可以仁义正也。为子者不执曾、闵之
质,朝夕不休,而曰家人不和也。学者不操回、赐
礼义不行,纲纪不立,后世衰废;于是后圣乃
定五经,明六艺,……以绪人伦,宗诸天地,纂修
[5]18
篇章,垂诸来世,被诸鸟兽,以匡衰乱。
三条材料中,第一条言先圣所定之人道即是君臣、父
子、夫妇等人伦关系;第二条言中圣设教的目的在于
明君臣、父子等人伦关系;第三条则言后圣定五经六
艺的目的在于“绪人伦暠等。于此可知,三圣功绩皆指
向“绪人伦暠,即使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有序,如此则
衰乱自消、心性自明。而圣人之世,也即是这种人伦
关系井然有序的时代。先圣之功绩,是陆贾主张法之
的原因。
[5]171
之精,昼夜不懈,而曰世所不行也。
这些情况时时刻刻都在冲击、消解着维系整个社会存
在的人伦关系,进而直接影响着新建立的政权的稳定
乃至存亡。因此,如何来解决这些极为迫切的问题,
则成了刘邦统治阶层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正是在这
一背景下,作为儒生的陆贾,依据儒家重视人伦关系
的传统精神,提出了以《诗》等儒家经典来重建人伦关
系的治世主张,并得到刘邦君臣的肯定。
二暋《诗》的仁义特性
其次是“行仁义暠。“仁义暠是《新语》反复言说的
内容。如《道基篇》云:
那么,为什么可以用《诗》来处理人伦关系呢? 这
与陆贾对《诗经》的认识有关。
暋暋骨肉以仁亲,夫妇以义合,朋友以义信,君臣
以义序,百官以义承,曾、闵以仁成大孝,伯姬以
《新语·道基篇》曰:
[
5]30
义建至贞。
暋暋骨肉以仁亲,夫妇以义合,朋友以义信,君臣
以义序,百官以义承……《鹿鸣》以仁求其群,《关
睢》以义鸣其雄,《春秋》以仁义贬绝,《诗》以仁义
《
谷梁传》曰:“仁者以治亲,义者以利尊。万
[5]34
世不乱,仁义之所治也。暠
[
5]30
由此可知,陆贾认为“仁暠主要与骨肉亲情如父子等伦
常有关;“义暠则与君臣、夫妇、朋友等人伦关系有关。
因而“仁义暠问题,也即是父子、君臣、夫妇等人伦问
题。
存亡。
他认为骨肉亲情需以“仁暠来维持,而君臣、夫妇、朋友
等关系则需建立在“义暠的基础上。这即是他引《谷梁
传》中所说的:“仁者以治亲,义者以利尊。暠而包括《诗
经》在内的五经六艺恰恰就体现了这种“仁义暠精神。
他说“《鹿鸣》以仁求其群暠,即说《鹿鸣》诗言鹿见食而
真诚地呼伴共享的精神,就是仁德的体现;“《关睢》以
义鸣其雄暠,是说《关睢》一诗所表现的正是雌雄情意
至然而有别的夫妇之义。这与《淮南子》所说的“《关
睢》兴于鸟,而君子美之,为其雌雄之不乖居也;《鹿
这即是说,在陆贾的思想里,“行仁义暠与“法先
圣暠实质是一样的,所体现的皆是他对人伦问题的关
注,即通过对人伦关系的建构与维护来实现治世。而
以《诗》治世,即与“行仁义暠、“法先圣暠有关。故陆贾
以《诗》治世与其时人伦关系的建构有关。那么陆贾
何以如此关注人伦问题呢? 这与其时的社会现实问
题有关。
[8]1394
鸣》兴于兽,君子大之,取其见食而相呼也暠
有近
高祖时君臣关系方面:从刘邦称帝至其死之前,
似之处,但强烈的淑世情怀使陆贾比《淮南子》具有更
明确的仁义价值取向。而更为重要的是,陆贾并不局
限于《关睢》、《鹿鸣》两篇作品,更由此上升到整个《诗
三百》的层面上进行讨论。他说:“夫世人不学《诗》、
[6]120
“
十年之间,反者九起,几危天下者五六暠 ;而朝廷
内“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高帝患
[
4]2723
之暠
。虽有叔孙通制礼仪以“正君臣之位暠,但“未
[
2]1030
[5]137
[5]30
尽备而通终暠
,以致文帝时,仍是“制度疏
《书》,存仁义。暠 又云:“《诗》以仁义存亡。暠 《诗
经》中所载之人、事存亡,皆系于仁义之道,《诗三百》
[2]2230
阔暠
。社会道德伦理方面:“汉兴……人相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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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体现了仁义之道。而仁义之道又关系着君臣、父子
等人伦关系的建构与维持,关系着天下的治理,故其
意义重大。所以陆贾要求以《诗》治世。
恶,修父子之礼,以及君臣之序,乃天地之通道,
圣人之所不失也。故隐之则为道,布之则为文,
诗在心为志,出口为辞,矫以雅僻,砥砺钝才,雕
琢文彩,抑定狐疑,通塞理顺,分别然否,而情得
[9]501
虽然早在春秋时期就有“《诗》、《书》义之府暠
的说法,但直接以仁义言诗者较少。郭店楚简《六德》
篇其云:
[5]97-98
以利,而性得以治……
王利器注引俞樾云:
暋 暋 何谓六德? 圣、智也,仁、义也,忠、信
暋暋谨按“文暠衍之。“隐之则为道,布之则为
诗暠,两句相对。“在心为志,出口为辞暠,则承诗
[10]130
也。
[5]98
义者,君德也。……忠者,臣德也。……智
而言。
也者,夫德也。……信也者,妇德也。……圣也
者,父德也。……仁者,子德也。故夫夫、妇妇、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六者各行其职,而谗陷无
由作也。观诸诗书则也在矣,观诸礼乐则也在
他认为君子居乱世,则采善绝恶,修其父子、君臣之
道,君子将其所修的隐藏于内心的“道暠以文辞形式表
现出来,就是诗;并认为此“道暠之在心时为“志暠,表现
出来后便是诗文。这即是说:就诗的产生而言,是诗
生于道;就诗表现的内容而言,则是诗言道。而此
“道暠即父子、君臣之道,是采善绝恶之道,也即是仁义
之道,更是圣人所持守之道,也即“天地之通道暠。而
诗就生于这种“道暠,因此诗所表现的自然就是父子、
君臣、采善绝恶等仁义之道了。正因为此,所以诗便
具有了“正邪僻,砥砺钝才,雕琢文彩,抑定狐疑,通塞
理顺,分别然否,而情得以利,而性得以治暠的功能,这
也就使诗具有了现实的治世理人的功能。
[10]131
矣,观诸易、春秋则也在矣。
《
六德》认为父子、君臣、夫妇等人伦关系便是圣、智、
仁、义、忠、信六德的体现,而这种人伦道德又载于
《
诗》、《书》等六艺之中,这即是认为《诗经》中含有仁
义等精神及其相关联的人伦关系。此外,与《六德》属
于同一批的出土文献之《语丛》云:“思无疆,思无期,
[
10]149
思无邪,思无不由义者。暠
[11]10
饶宗颐先生认为是摘自
鲁颂》 ,即《语丛》作者认为《駉》之情思皆合于
义暠。这种观点与《六德》认为《诗》等六艺是“六德暠
《
“
此处陆贾在《诗经》学史上第一次对诗的产生作
了明确的论述,并言及诗的功能。它体现出陆贾对传
统的《诗》学观念的发展。具体在两个方面:一是诗的
生成论的提出,二是对“诗言志暠观念的发展。
首先就诗的生成言。已知的传世文献中,《尚
的体现这一观点是一致的。
据李学勤考证,出土郭店楚简的墓葬年代估计是
[
12]13
公元前4世纪末,不晚于公元前300年
六德》等郭店楚简文献在公元前300年前后应该在
楚地传播。陆贾是楚人,据李鼎芳考证,陆贾大约生
,这意味着
《
[14]106
书·尧典》较早说到的“诗言志暠
,结合其语境,可
[
13]
于公元前236年 ,距《六德》入墓约60多年。而战
国秦汉时学术传播的地域性特强,因此作为楚人的陆
贾是有可能读到《六德》类儒家著作的。
知它是就诗的功能言,而不及生成论。郭店楚简《性
自命出》云:“诗书礼乐,其始出皆生于人。诗,有为为
[
10]106
之也。暠
此言诗之产生是由于创作者因为某种具
当然,陆贾的《诗》学观与《六德》也有不同之处,
主要有两点:一是陆贾以“仁义暠来总括父子、君臣等
伦理关系,而在《六德》的“仁义暠还只是单一的德目;
而更为重要的不同则是陆贾在以“仁义暠言《诗》的基
础上,更进一步从诗的产生角度来探讨诗为什么具有
仁义精神,进而将之与《诗》的编定和社会的治理结合
起来,这些认识都是《六德》等不具有的。
体作为而创作的,至于因何而生? 根源何在? 还缺乏
具体的说明。所以如此,当与其时学人对《诗》文内容
本身不够重视有关。以《荀子》为例,全书引诗80多
次,所引诗句皆以断章取义的方式起旁证作用,没有
诗句,也不影响其观点的表达。至于诗文本身的内
容,则不是重点。而对诗的产生的关注,其实质就是
关注诗的文本内容与本质特性,以及在此基础上对
《诗》的功能的重新认识等。而这些都是战国时期
《诗》学理念所忽视的。所以战国时期缺乏对诗的产
生这一问题的思考。故陆贾这一诗的生成论之提出,
也就预示着一种向《诗》文本回归的《诗》学时代的到
来。
三暋诗生于道与诗言道
陆贾不仅认为《诗》具有仁义精神,而且对《诗》为
什么具有仁义精神进行了探讨,其结论是他认为诗产
生于仁义之道。
《新语·慎微篇》曰:
暋暋是以君子居乱世,则合道德,采微善,绝纤
此外,《礼记·孔子闲居》载孔子曰:“志之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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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林暋论陆贾以《诗》治世的《诗》学观及其影响
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
《新语》前后三次言及包括《诗》在内的五经六艺
之编定。《怀虑篇》曰:
[
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哀乐相生。暠
15]1627
它体现
了诗的生成论。但据上博楚简《为民父母》,此段内容
当作:“物之所至者,志亦至焉;志之所至者,礼亦至
焉。礼之所至者,乐亦至焉;乐之所至者,哀亦至焉。
暋暋夫子陈、蔡之厄,豆饭菜羹,不足以接馁……
及闵周室之衰微,礼义之不行也,厄挫顿仆,历说
诸侯,欲匡帝王之道,反天下之政,…… 周流天
下,无所合意,…… 自曱曱曱 深授其化,以序终
始,追治去事,以正来世,按纪图录,以知性命,表
定六艺,以重儒术,善恶不相干,贵贱不相侮,强
弱不相凌,贤与不肖不得相踰,科第相序,为万
曱曱曱而不绝,功传而不衰,《诗》、《书》、《礼》、
《乐》,为得其所,乃天道之所立,大义之所行也,
[16]159-161
哀乐相生,君子以正。暠
也即此处《孔子闲居》
言“诗暠内容当为后人所加,不能作为先秦时期孔子论
诗的生成情况的资料使用。此外,我们还需注意的
[15]1251
是,《礼记·乐记》中言及乐的生成缘由
不能说明诗也由此而生成,因为《乐记》所强调的是
乐暠,而不是“诗暠。诗和乐关系虽然密切,但两者不
能等同。
不仅如此,陆贾提出诗源于道。此道乃父子、君
,但这并
“
[5]142
岂以曱曱曱威耶?
此处陆贾明确提出孔子“表定六艺暠之说,其中包括孔
栙
臣等人伦之道,是“天地之通道暠,这便将诗的根源置
于天地之道的基础上,使“诗言道暠理论具有了坚实的
生成论基础,进而以《诗》治人伦也就合乎情理了。
其次是对“诗言志暠的发展。《尚书》提出的“诗言
子对《诗经》的编定。而且,我们还可以由“《诗》、
《书》、《礼》、《乐》,为得其所暠一语,发现陆贾这一观点
是对《论语》言孔子“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
[19]118
得其所暠
的推衍,是由孔子之正乐而言及孔子编
[
17]
志暠之“志暠,主要是一种“政教礼乐价值意识暠 ,但
其礼乐价值意识的具体内涵,在很长时间里未有明确
的说明。到《乐记》才开始隐约地将“志暠与“德暠进行
关联。它说:
定《诗》等五经六艺的。其编定《诗经》等六艺的目的
则是“匡帝王之道,反天下之政暠,使“善恶不相干,贵
贱不相侮,强弱不相凌,贤与不肖不得相踰,科第相
序暠,使“天道暠、“大义暠得以伸张,这即是“圣人防乱以
[
5]29
暋暋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
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
舞,动其容也。 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
经艺暠 。于是,孔子、《诗经》等六艺、大义、治世等
便关联起来了。
又,《新语·道基篇》云:
[
15]1111-1112
之。
暋暋于是先圣乃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图画乾坤,
以定人道……民知畏法,而无礼义;于是中圣乃
设辟雍庠序之教,以正上下之仪,明父子之礼,君
臣之义……后世衰废,于是后圣乃定五经,明六
艺,承天统地,穷事察微,原情立本,以绪人伦,宗
诸天地,纂修篇章,垂诸来世,被诸鸟兽,以匡衰
此言德是人性的根本,而音乐则是德的外在表现,心
与性相关,诗所言之志则本于心,故这里“诗言志暠的
“
志暠与“德暠有一点关系,但还不够明确,故接下来便
说是“情深而文明暠,又将“志暠与“情暠关联起来。荀子
则进一步说:
[5]9-18
暋暋圣人也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
之道一是矣。故《诗》、《书》、《礼》、《乐》之道归是
乱。
陆贾论述了“先圣暠、“中圣暠和“后圣暠的功绩。对于
“后圣暠的功绩,他认为因社会的衰退,礼义、纲纪不行
于世,“后圣暠乃“定五经暠,“定暠即“表定暠。目的是以
之“绪人伦暠、“匡衰乱暠。而《诗经》作为五经六艺之
一,这便涉及到《诗经》的编定。而编定此《五经》的
[
18]89
矣。《诗》言是,其志也,《书》言是,其事也。
荀子认为《诗三百》所言之“志暠,即是圣人之“道暠,进
一步说,则是《诗》言道。这就将《诗》与圣人、道关联
起来了。但这里的“道暠乃一宽泛概念,荀子没有明确
其内涵,他将诗的“志暠与“道暠联系起来了。陆贾应该
就是在此基础上,从诗的生成与本质角度提出了诗生
于道、诗言道的《诗》学观,并将道的内涵进一步明确、
充实为父子、夫妇、君臣等人伦之道。
[5]9
“后圣暠,据王利器先生分析,确信就是孔子 。此
外,《新语·明戒篇》曰:
暋暋圣人察物,无所遗失,上及日月星辰,下至鸟
兽草木昆虫,曱曱曱鷁之退飞,治五石之所陨,所
以不失纤微。至于鸲鹆来,冬多麋,言鸟兽之类
曱曱曱也。十有二月陨霜不煞菽,言寒暑之气,
失其节也。鸟兽草木尚欲各得其所,纲之以法,
四暋《诗经》的编定
鉴于诗的仁义特性与功能,陆贾在《诗经》学史上
首次提出了孔子编《诗》以匡世的说法。
125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5]155
纪之以数,而况于人乎?
地的《性自命出》《六德》等儒家文献,对作为楚人的陆
贾产生过影响,这也是有可能的。于此处关于孔子编
定《诗》等的论述也能说明这一影响之存在。
因此,可以说,在现存文献中,陆贾是最早明确提
出孔子编定包括《诗经》在内的五经六艺这一观点的
人,特别是言孔子之编定《诗经》以“绪人伦暠、“匡衰
乱暠的观点,这对汉代《诗经》学的功能定位有较大影
响,故其在《诗经》学史上的重大意义不容忽略。
此外,与陆贾同时而稍晚的贾谊也提到六艺问
题。《新书·六术》曰:
按:此段文字言及《春秋》僖公十六年、二十三年、三十
二年、昭公十五年、十七年所载之事,以说明“圣人察
物,无所遗失暠。而自孟子以来,儒家学者皆言孔子作
《
春秋》。故这里的“圣人暠即是孔子。也即是说,《新
语》有以孔子为圣人的说法。而且这段言“后圣暠“定
五经》暠的社会背景、目的等与上一条孔子“表定六
《
艺暠的材料相似,故此“后圣暠确为孔子。
又,陆贾在《新语·术事篇》中又说道:
暋暋善言古者合之于今,能述远者考之于近。故
说事者上陈五帝之功,而思之于身,下列桀、纣之
败,而戒之于己,则德可以配日月,行可以合神
灵,登高及远,达幽洞冥,听之无声,视之无形,世
人莫睹其兆,莫知其情,校修五经之本末,道德之
暋暋人虽有六行,微细难识,唯先王能审之,凡人
弗能自志。是故必待先王之教,乃知所从事。是
以先王为天下设教,因人所有,以之为训;道人之
情,以之为真。是故内法六法,外体六行,以兴
《诗》、《书》、《易》、《春秋》、《礼》、《乐》六者之术以
为大义,谓之六艺。令人缘之以自修,修成则得
[5]37
真伪,既曱其意,而不见其人。
此言“校修五经暠与一德行高超的“说事者暠有关,但
[6]316
“不见其人暠。至于具体为何人、何事而校正修定五经
六行矣。
则不明确。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即是先秦到汉初的
文献里似乎没有称孔子为“说事者暠的记载。
贾谊说包括《诗》在内的六艺是先王设教的产物,即他
不认为六艺是孔子编订的作品。这或许正反映出当
时学界对孔子与六艺关系的不同认识。
由上述内容可知,陆贾言及包括《诗经》在内的五
经六艺之编撰的三条材料里,第一条明确说是孔子编
定了《诗》等五经六艺;第二条说是“后圣暠编定《诗》等
五经,此“后圣暠可能是孔子;第三条则说是一不可知
的“说事者暠编定了《诗》等五经。在这些表述中,可以
感受到陆贾明确认为孔子“表定五经暠的说法里,又含
有一些不确定的因素。但最重要的是,孔子编定包括
但这是学术思想发展的正常体现。一种学术观
点的提出与被接受有一个过程。到汉武帝时,随着思
想界大一统需要的出现,董仲舒在上汉武帝的策书中
说:“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
[2]2523
道,勿使并进。暠
他认为六艺之科即是孔子之术,
非孔子之术者皆罢之,从而形成六艺独尊、孔子独大
之势。便是在这种学术背景下,司马谈沿续了陆贾的
孔子编定《诗经》的说法。《史记·太史公自序》载司
马谈之言曰:
《
诗经》等的说法被陆贾提出来了,这在《诗经》学史上
具有重大意义。
关于《诗》、《书》的编定问题,出土文献《性自命
出》也曾言及:
诗》、《书》、《礼》、《乐》,其始出皆生于人。
暋暋幽厉之後,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
[4]3295
《
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
暋暋
诗》,有为为之也。《书》,有为言之也。《礼》、
乐》,有为举之也。圣人比其类而论会之,观其
先后而逆顺之,体其义而节文之,理其情而出入
《
这里的“论《诗》、《书》暠之“论暠,当如司马迁所说的孔
[4]3115
《
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于是论次《诗》、《书》暠
之
“论次暠,即编辑整理之义,即言孔子编辑整理了《诗
经》。但是,如何整理、整理的标准是什么等,与陆贾
一样,还不曾言及。
[10]106
之,然后复以教,教,所以生德于中者也。
此言圣人将《诗》、《书》等按照一定的类别和顺序编撰
成册,以用于德性教育。但此处未言及《易》与《春秋》
的编撰情况。而且作为孔子孙子的子思(或其后学)
于此并未明确地说此“圣人暠乃孔子。如果再进一步
检阅与《性自命出》同时出土的《六德》等言及“圣人暠
的儒家文献,可以发现里面根本不曾言及孔子。故
司马迁也延续了这种孔子编定《诗经》的说法。
司马迁云:
暋暋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
修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于正。……垂六
[4]3310
艺之统纪于后世。
嗟乎! 夫周室衰而《关睢》作,幽厉微而礼乐
坏,诸侯恣行,政由强国。故孔子闵王路废而邪
《性自命出》中编撰《诗》、《书》的“圣人暠与孔子无关。
但是,如前所言,在公元前300年前后流传于楚
126
张华林暋论陆贾以《诗》治世的《诗》学观及其影响
道兴,于是论次《诗》、《书》,修起礼乐。……自卫
定。刘邦于十二年过鲁,以太牢祀孔子,并接见《诗
经》学家浮丘伯、申公师徒等。高祖刘邦的忽然重儒
行为,特别是以天子至尊之身份祭祀孔子,与此前的
轻儒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种变化,当与陆贾的《新
语》有关。不仅如此,班固在《高帝纪赞》中将《新语》
与萧何等的制度建设并提。故《新语》在两汉也应有
一定的影响,而其中所体现的《诗》学思想亦然。
首先,陆贾的《诗》学理念改变了之前对《诗经》的
定位。先秦诸子中,法家主张焚灭《诗》、《书》;道家以
[4]3115
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
追修经术暠即是“论次《诗》、《书》暠,也即依据一定的
顺序编定《诗》、《书》。此言在周室衰败、礼乐废坏的
情况下,孔子因为悯惜王道败坏而邪道兴起,于是编
定了《诗》、《书》等,其目的则是“达王道,匡乱世暠。如
将司马迁的两段文字与前面陆贾之言相较,我们认为
司马迁是接受了陆贾的说法。
在延续陆贾提出的孔子编定包括《诗》在内的六
艺基础上,司马迁对之作出了更为翔实具体的论述。
他在《孔子世家》中说:
[20]204
之为“先王之陈迹暠
而无需学;墨子后学不及
[18]7
《诗》、《书》;荀子认为“《诗》、《书》故而不切暠 。故
通观战国诸子多不甚重《诗》,认为《诗》缺乏实用性。
他们的用《诗》方式则主要是引《诗》为证,其关注的重
点不在于《诗》本身,而是其论说的观点,所引之诗只
起旁证作用。陆贾改变了诸子认为《诗经》不切于世
用的观点,而提出以《诗》治世的“致用暠《诗》学观。认
为《诗》等六艺关涉人伦之道,具有“匡暠、“绪暠之效而
暋暋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
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
缺。……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
《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
[
4]1936-1937
王道,成六艺。
于此,司马迁提出了孔子编定《诗经》的具体方式、标
准等内容。他认为古时诗有三千多篇,孔子依据礼义
的标准,按照历史先后秩序,去除重复的篇章,最后得
到三百五篇;而且按照《韶》、《武》、《雅》、《颂》之音的
标准,对《诗三百》的音乐进行了校正;孔子编定《诗
经》的目的则是“备王道暠,也即“达王道,匡乱世暠,这
里的“王道暠即是圣王治世之道,其实就是强调以《诗》
治世。这一观点与陆贾也是一致的。
[5]44
合于治世之需,故“可以为法暠 。在这种《诗》学观
[21]442
的影响下,董仲舒提出了“以《诗》为天下法暠
的观
点,将《诗经》作为处理天下各种事务的法则。从此,
以《诗》来“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暠成为汉人《诗》学
[2]3618
常识,并且以《诗》“处是非暠
用的常态。
也成了汉人通《诗》致
其次,陆贾首次从诗的生成论角度提出诗生于
道、诗言道的观点,为汉代以《诗》致用的《诗经》学理
念提供了理论支撑。
从此,源于陆贾的孔子编定《诗经》之说,经司马
迁发展为孔子“删《诗》暠说,到唐初孔颖达始提出异
议,进而成为《诗经》学史上的一大公案。
再次,陆贾提出的孔子编定《诗经》的说法,影响
了司马迁的孔子“删《诗》暠说的提出,再经刘歆、班固、
王充、郑玄等人的申述,进而形成《诗经》学史上的一
大公案。
五暋陆贾《诗》学的影响
陆贾以《诗》治世理念的落实情况已不可知,但体
现其《诗》学思想的《新语》却是受到了刘邦君臣的肯
注释:
栙检阅载籍,不见先秦有用“表定暠一词者,陆贾之后也较少见,但通过后来的文献对它的使用的分析,可以明确其含义。如《三
国志·吴书·吴主五子传》载:“嘉禾三年,权征新城,使登居守,总知留事。时年谷不丰,颇有盗贼,乃表定科令,所以防御,甚
得止奸之要。暠(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364页)《南齐书·志·礼上》云:“永明二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表定礼乐。于是诏
尚书令王俭制定新礼,立治礼乐学士及职局……。因集前代,撰治五礼。暠(中华书局1972年版,第117-118页)前一“表定暠可
解作“制定暠、“制作暠,言孙登(用陆逊)制定法令以止奸。后一条材料又见载于《梁书·儒林列传》:“卫将军王俭(与伏曼容)深
相交好,令与河内司马宪、吴郡陆澄共撰《丧服义》,既成,又欲与之定礼乐。暠(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663页)两条材料结合起
来看,伏曼容“表定礼乐暠即他与陆澄等编撰的《丧服义》。由此可知,“表定暠一词包含有制定、编撰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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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jia暞sViewonUsingShiRunningtheWorldandItsInfluence
ZHANG Hua灢lin
CollegeofLiberalArts,SichuanNormalUniversity,Chengdu,Sichuan610066;
(
LiteratureandJournalismCollege,ChongqingThreeGorgesUniversity,Chongqing404000,China)
Abstract:LuJia暞sviewonShiisquitepractical.HebelievedthatthethoughtsofShicanbe
usedtosolvepracticalsocialmatterssuchasthecollapsinghumanrelationsofthattimes,suchas
prince灢ministerrelationshipandfather灢and灢sonrelationship.Thus,hesuggestedthatbenevo灢
lenceisthebasicprincipleofShi.Shicamefromthemoralityandhasitsowndoctrine,i.e.,the
doctrineofbenevolence,ofhumananditsrelations.Inthisway,heputforwardhisownview,i.
e.,thecompilingofShibyConfuciusistomaintainhisdoctrineofhumananditsrelations.Lu暞
sviewslaidgreatimpactonDongZhongshuandSimaQianandfurtherledtotheformationof
“studyingtheclassicsforpractice暠ofHanDynasty.
Keywords:LuJia;Shi;runtheworld;impact
[责任编辑:唐暋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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