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卷第1期
2
017年1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4,No.1
January,2017
《宋书》诗学文献考论
钟仕伦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610066)
摘要:《宋书》中保存了不少关于诗歌创作、诗人轶事、《诗经》引用和歌谣谚语、乐府歌辞等方面的史料,这些史
料是我们研究汉魏六朝诗学发展的重要文献。通过对《宋书》诗学文献的梳理,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诗经》之学的演
变和七言诗形成的过程,从而加深我们对南朝诗学发展规律的认识,同时也可以看出中国诗学经先秦“诗文之学”
至两汉“《诗经》之学”到魏晋“诗歌之学”的嬗变,特别是《宋书》对《诗经》的引用,可以引发我们对魏晋文学自觉的
重新思考。
关键词:《宋书》;诗学文献;《诗经》引用;诗歌作品;歌谣谚语
中图分类号:K20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7)01-0119-08
《
宋书》为现存记载南朝刘宋一代历史比较完整
传》和《谢灵运传论》。《谢灵运传论》已有众多专门
的研究,暂不涉及,这里只探讨《谢灵运传》。
《宋书》的编撰开始于宋文帝元嘉(424ꢀ453)
的史书,本纪十卷,志三十卷,列传六十卷,共一百
卷。魏晋之后,文学与史学立馆分授,逐渐区分,但
[
1]279
“
六朝修史,最喜载文”
。参与《宋书》编撰的徐
中,书中多称“今上”,如卷七十二《南平宣简王刘宏
[2]2310
[2]1868
爰“颇涉书传,犹悉朝仪”
;续成其书的沈约“才
传
》附子《刘景素传》“至今上即位,乃下诏曰”
,
①
卷七十四《沈攸之传》记攸之败死,其党“臧焕诣盆城
智纵横”,“诗多而能”,为诗“长于清怨” ,虽清淡却
有旨意,二人的文学修养,特别是沈约的诗歌创作和
诗歌声律的研究,对《宋书》载录诗学文献无疑会起
到积极的作用。正因如此,《宋书》中保存了不少诗
学文献,是我们研究南朝诗学发展的重要史书。同
时,通过对《宋书》诗学文献的考论,可以了解中国诗
学经先秦“诗文之学”至两汉“《诗经》之学”到魏晋
[
2]1943
自归,今皇帝命斩之”
。梁玉绳说,“今上”、“今
皇帝”者,即齐武帝。此可证明,《宋书》虽然经过徐
爰等人的不断编撰,但最后成书由沈约完成,时间在
齐武帝永明六年(488)二月,沈约“入梁未及修
[3]476
改”
。而齐梁时期,谢灵运诗歌风格的影响非常
大。南齐武陵昭王萧晔“与诸王共作短句,诗学谢灵
运体,以呈上,报曰:‘见汝二十字,诸儿作中最为优
者。但康乐放荡,作体不辨有首尾,安仁、士衡深可
“诗歌之学”的嬗变,特别是《宋书》对《诗经》的引用,
可以引发我们对魏晋文学自觉的重新思考。
[
4]624-625
萧梁时期的伏挺
。王籍“好学,
宗尚,颜延之抑其次也。’”
“
幼敏寤,七岁通《孝经》、《论语》。及长,有才思,好
[5]719
一
属文,为五言诗,善効谢康乐体”
有才气,为诗慕谢灵运。至其合也,殆无愧色。时人
咸谓康乐之有王籍,如仲尼之有丘明,老聃之有严
提到《宋书》的诗学文献,不能不提到《谢灵运
收稿日期:2016-06-02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隋诗学文献集成校笺”(14ZDB064)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钟仕伦(1953—),男,四川成都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美学研究。
119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6]580-581
(
庄)周”
。同时,齐武帝萧赜又喜好诗咏,常
尚又能峻。通远怀清悟,采采摽兰讯,直辔鲜不
踬,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无勌由慕蔺,勿
轻一篑少,进往将千仞。数子勉之哉,风流由尔
振,如不犯所知,此外无所慎。”灵运等并有诫厉
之言,唯弘微独尽褒美。曜,弘微兄,多,其小字
集群臣赋诗,“(永明)八月丙午,车驾幸旧宫小会,设
[4]49
金石乐,在位者赋诗” 。由此可见,谢灵运在齐
梁诗坛的地位很高,影响很广泛,不少诗人向谢灵运
学习,效仿他的诗歌风格。《宋书》多载谢灵运诗作,
实际上也是这种时代思潮的反映和对“康乐体”的宣
扬,也为我们今天留下了很有价值的诗学文献。
[2]1591
也。远即瞻字。灵运小名客儿。
谢氏在谢鲲、谢裒时,尚未成为江左高门,至谢
安、谢万时才因军功阀阅成为世家大族。谢混为谢
灵运叔父,谢安之孙;谢灵运曾祖父谢奕与谢安为兄
弟,同为太常卿、吏部尚书谢裒之后。但谢氏显赫的
社会地位在晋宋之际却发生了重大变化,被同样起
于军功的彭城刘氏所迅速取代。谢混的这首诗实际
上透露出谢混对家族衰败乃至祸亡的担忧和恐惧。
曹道衡和沈玉成认为,谢混这样做的目的,“实为树
立家族声誉,且寓抗衡王氏之意,事关两族势力消
《
谢灵运传》载录了谢灵运诗作的本事和创作的
环境。例如:“少帝即位,权在大臣,灵运构扇异同,
非毁执政,司徒徐羡之等患之,出为永嘉太守。郡有
名山水,灵运素所爱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遨游,
遍历诸县,动逾旬朔,民间听讼,不复关怀。所至辄
为诗咏,以致其意焉”;“与隐士王弘之、孔淳之等纵
放为娱,有终焉之志。每有一诗至都邑,贵贱莫不竞
写,宿昔之间,士庶皆遍,远近钦慕,名动京师”;“灵
运诗书皆兼独绝,每文竟,手自写之,文帝称为二
宝”;又谢灵运寻山造幽,惊动临海太守王琇,又邀王
琇同游更进,王琇不肯,灵运赠琇诗曰:“邦君难地
险,旅客易山行。”作临川内史时,谢灵运“在郡游放,
不异永嘉,为有司所纠。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
收灵运,灵运执录望生,兴兵叛逸,遂有逆志,为诗
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
君子。’”以及临刑前所作的“龚胜无余生,李业有终
尽。嵇公理自迫,霍生命亦殒。凄凄凌霜叶,网网冲
风菌。邂逅竟几何,修短非所愍。送心自觉前,斯痛
[
长”
7]315
。但此时的王氏,无论是太原王氏还是琅琊
王氏,也与谢氏一样,正走向衰落,谢混要提防的恐
怕已不是王氏而是以刘裕为代表的彭城刘氏。
据钱大昕和梁玉绳说,沈约最后编定《宋书》时,
删去了原有的《谢混传》,这里虽然有沈约编撰史书
体例的考虑,但更多的可能是谢混因党于刘毅被诛
②
的影响。但我们仍然可以从这里看出谢混的“风
流之姿”和维护谢氏家族社会地位的苦心。谢混于
灵运“诞通度”的诫厉之言终至灵验,不幸而言中,谢
灵运最终被起于军功的刘宋王朝所处死。
《谢灵运传》中还保存了一件“诗案”:
[2]1745-1777
久已忍。恨我君子志,不获岩上泯”
等等,无
疑是我们研究谢灵运诗歌最直接的史料。
临川王义庆招集文士,(何)长瑜自国侍郎
至平西记室参军。尝于江陵寄书于宗人何勖,
以韵语序义庆州府僚佐云:“陆展染鬓发,欲以
媚侧室。青青不解久,星星行复出。”如此者五
六句,而轻薄少年遂演而广之,凡厥人士,并为
题目,皆加剧言苦句,其文流行。义庆大怒,白
《谢灵运传》说,谢诗“所称龚胜、李业,犹前诗子
[2]1777
房、鲁连之意也”
。也就是说,谢灵运至死都没
有改变他的世家大族的政治立场。《谢灵运传》所记
载的这些关于谢灵运诗歌创作的本事和环境,不仅
使我们更加真实的了解了谢灵运的诗歌艺术,而且
也让我们看到了晋宋之际所发生的文化与血缘、军
功与世家的矛盾的转化。卷五十八《谢弘微传》载录
的有关谢混的诗事,也反映了这种易代之际的历史
嬗变:
[2]1775
太祖除为广州所统增城令。
何长瑜与谢灵运、谢惠连、颍川荀雍、泰山羊璇之情
投意合,常以诗酒赏会,并为山泽之游,当世谓之“四
友”。谢灵运曾以“当今仲宣”称誉何长瑜。何长瑜
是刘义庆编撰《世说新语》的主力,但却因为作诗讥
讽刘义庆好友陆展,被刘义庆奏贬岭外增城令,后来
因庐陵王刘绍召为书记之任,赴任途中遇暴风雨溺
死。此为中国诗坛上比较早的“诗案”,似可以谓之
“染发诗案”。
(谢)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
运、瞻、曜、弘微并以文义赏会。……尝因酣宴
之余,为韵语以奖励灵运、瞻等曰:“康乐诞通
度,实有名家韵,若加绳染功,剖莹乃琼瑾。宣
明体远识,颖达且沉儁,若能去方执,穆穆三才
顺。阿多标独解,弱冠纂华胤,质胜戒无文,其
除了《谢灵运传》外,如卷七十六《王玄谟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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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之路随佛教传入中土,原先也应有歌词,只可惜未保
存下来。
较之《春秋》的“微言大义”,《宋书》的史赞以《诗
嘉七年(430)所作的《滑台诗》:
逆虏乱疆场,边将婴寇仇。坚城效贞节,攻
战无暂休。覆渖不可拾,离机难复收。势谢归
途单,于焉见幽囚。烈烈制邑守,舍命蹈前修。
忠臣表年暮,贞柯见严秋。楚庄投袂起,终然报
强雠。去病辞高馆,卒获舒国忧。戎事谅未殄,
民患焉得瘳。抚剑怀感激,志气若云浮。愿想
凌扶摇,弭旆覆中州。爪牙申威灵,帷幄骋良
筹。华裔混殊风,率土浃王猷。惆怅惧迁逝,北
经》来褒贬历史人物更加直接明白。《左传》、《史
记》、《汉书》等引《诗经》大都用于历史事件和历史人
物本身的叙述和描写,很少用于史评,可谓“以《诗》
证史”。而《宋书》在“史臣曰”和典仪制度的论证中
引用《诗经》的诗句,为的是借古喻今,以史为师,此
可谓“以《诗》鉴史”。
[2]2334
从《宋书》引用《诗经》以古鉴今和《乐志》对礼乐
制度的论证可以看出,宋文帝虽然建立了儒学馆、玄
学馆、史学馆和文学馆,表面上是将文学与史学、玄
学、儒学加以分隔,但实际上儒家学说与所谓的“文
学”难以做到实质上的区分。历经汉末大乱和五马
南渡的两次社会大动荡,《诗经》之学已经遭到极大
的破坏,已无昔日崇高的社会地位,但它依然是刘宋
王朝治理国家的重要工具。应该说,《宋书》的编撰
者对此深有体悟。刘宋王朝起于军功,皇权在握,从
武帝到明帝,深知马上得来不可马上治之之理,十分
重视兴教建学以形成重文的社会风气。特别是宋文
顾涕交流。
宋文帝的这首诗反映了重大的历史事件,很有
代表性。此时的拓跋焘统一了北方,“西定陇右,东
[2]2331
灭黄龙,海东诸国,遂并朝贡”
。而文帝却因武
帝的连年北伐,国力远非曩时可比,因此失掉洛阳、
滑台、虎牢等战略重镇。文帝此作虽然没有武帝北
伐诗的雄奇奔放,却也真切动情,抒发了文帝与民患
难、与国同忧的心境和统一南北、混成天下的抱负。
在南朝帝王的诗作中,有这样的诗歌和襟抱实属难
得。同时,这首诗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起于军功
⑥
的刘氏王朝向文化世家转变的历史事实。元嘉二
[
2]1971
十三年(446),拓跋焘“破略太原”,“寻又寇兖、青、冀
帝时,“天下无事,士人并以文艺为业”
,上至天
[2]2341
三州,遂及清东,杀略甚众”
诗:
,文帝又作了一首
子,下至士人,对《诗经》多有涉猎。宋孝武帝虽然朝
仪失礼,拿群臣的相貌、身份、籍贯开玩笑,但他还是
在玩笑中显露了他对《诗经》———如前引孝武帝取笑
身为北方人的王玄谟为“老伧”所作的《四时诗》“堇
荼供春膳”就出自《诗·小雅·绵》的诗句———的了
解。而元嘉二十一年(444)大旱民饥之时,徐耕“诣
县陈辞”,用“《鹿鸣》之求,思同野草,气类之感,能不
季父鉴祸先,辛生识机始。崇替非无徵,兴
废要有以。自昔沦中畿,儵焉盈百祀。不睹南
云阴,但见胡风起。乱极治必形,途泰由积否。
方欲涤遗氛,矧乃秽边鄙。眷言悼斯民,纳隍良
在己。逝将振宏罗,一麾同文轨。时乎岂再来?
河清难久俟。骀驷安局步,骐骥志千里。梁傅
畜义心,伊相抱深耻。赏契将谁寄,要之二三
[2]3251
伤心”来为民请命
,表达自己对灾民的同情,则
褪去了汉儒笼罩在《诗经》上的光环,将“诗三百”的
本来面目还原到现实生活之中,就诗歌观念的发展
来讲,这无疑是一种进步。
[2]2342
子。无令齐晋朝,取愧邹鲁士。
这首诗已经看不见文帝第一首中的“志气若云
浮”、“弭旆覆中州”的凌云壮志了,虽然也有“逝将振
宏罗,一麾同文轨”的愿望,但更多的是哀叹“时乎岂
再来,河清难久俟”,文帝这时似乎已经产生了“委事
任人,自取逸乐”、“徒存日晷,终有惭德”的退隐之
心。这两首诗都不载于《文帝纪》而录在《索虏传》,
其原因不得而知,但它让我们距离更近地接近了文
帝,不仅对辛弃疾的“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
北顾”有了更感性直观的历史体悟,而且对文帝提倡
文学,“士人并以文艺为业”的历史成因有了进一步
的了解。
三
《
宋书》诗学文献的第三个特点是通过诗歌作品
和民间歌谣谚语来反映重大的历史事件。
先说诗歌作品。
除了比较著名的、由谢晦代笔所作的武帝的北
伐诗“先荡临淄秽,却清河洛尘。华阳有逸骥,桃林
[6]522
无伏轮”
外,文帝也写有两首北伐诗。一首是元
122
钟仕伦《宋书》诗学文献考论
⑧
⑨
现在说歌谣。《宋书·乐志一》有一段专门论述
民间歌谣的话:
居” ,“五马游渡江,一马化为龙” 和“变故易常,不
⑩
乱则亡” 等,将三国归晋、“永嘉之乱”和衣冠南渡
黄帝、帝尧之世,王化下洽,民乐无事,故因
的历史事件用极精炼的语言概括出来,震撼力十分
强烈。值得注意的是,较之前世史书所载歌谣谚语,
《宋书》所载七言歌谣明显增多。如卷二十七《符瑞
志上》引孔子《河洛谶》曰:
击壤之欢,庆云之瑞,民因以作哥。其后《风》衰
《
雅》缺,而妖淫靡漫之声起。周衰,有秦青者,
善讴,而薛谈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伎而辞归。
青饯之于郊,乃抚节悲歌,声震林木,响遏行云。
薛谈遂留不去,以卒其业。又有韩娥者,东之
齐,至雍门,匮粮,乃鬻哥假食,既而去,余响绕
梁,三日不绝。左右谓其人不去也。过逆旅,逆
旅人辱之,韩娥因曼声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
涕相对,三日不食。遽而追之,韩娥还,复为曼
声长哥,一里老幼,喜跃抃舞,不能自禁,忘向之
悲也。乃厚赂遣之。故雍门之人善哥哭,效韩
娥之遗声。卫人王豹处淇川,善讴,河西之民皆
化之。齐人绵驹居高唐,善哥,齐之右地,亦传
其业。前汉有虞公者,善哥,能令梁上尘起。若
斯之类,并徒哥也。 《尔雅》曰:“徒哥曰
二口建戈不能方,两金相刻发神锋,空穴无
[2]784
主奇入中,女子独立又为双。
卷二十七《符瑞志上》载《金雌诗》曰:
[
2]785
大火有心水抱之,悠悠百年是其时。
卷三十一《五行志二》载:
芦苇单衣篾钩络,于何相求成子阁。
[2]913
[2]914
荆笔杨版行诏书,宫中大马几作驴。
[2]915
遥望鲁国何嵯峨,千岁骷髅生齿牙。
[2]915
屠苏障日覆两耳,当见瞎儿作天子。
虎从北来鼻头汗,龙从南来登城看,水从西
[2]915
来何灌灌。
黄头小人欲做乱,赖得金刀作蕃扞。
[2]918
[2]548-549
谣。”
[2]919
官家养芦化成荻,芦生不止自成积。
卷七十四《臧质传》载:
从这一段话可以看出,《宋书》非常重视民间歌
谣,秦青之伎、薛谈之讴、韩娥雍门之鬻歌、王豹淇川
之善化、绵驹高唐之咏哥,以及前汉之虞公,虽并为
轺车北来如穿雉,不意虏马饮江水。虏主
[2]1913
北归石济死。虏欲渡江天不徙。
“
徒哥”,但它们却是历史真实的反映。同时,“徒哥”
又是乐府诗歌的起源之一:
凡乐章古词,今之存者,并汉世街陌谣讴,
江南可采莲》、《乌生》、《十五》、《白头吟》之属
这些七言歌谣,涉及到晋宋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在
七言诗歌发展史上具有很重要的地位,给我们提供
了研究七言诗发展过程的另外一个视域。
《
明代吴讷《文章辨体序说》在叙说“七言”诗时,
以汉武“柏梁体”为七言之椎轮,他用《文选》所载张
是也。吴哥杂曲,并出江东,晋、宋以来,稍有增
广。……凡此诸曲,始皆徒哥,既而被之弦管。
又有因弦管金石,造哥以被之,魏世三调哥词之
衡《四愁诗》和曹子建七言乐府为证,接以唐诗作
[9]32
者
;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同样以“汉魏诸作,
[2]549-550
类是也。
[10]105
既多乐府,唐代名家,又多歌行”
来论说七言诗
我们今天能够看到的乐府,应该说是经过了从徒哥
到配乐,又从配乐到“造哥”这样三个阶段。后来刘
勰在《文心雕龙·乐府》篇中将它概括为“匹夫庶妇,
讴吟土风,诗官采言,乐盲被律,志感丝篁,气变金
的发展,但二人均未言及《宋书》所载七言谣谚在诗
歌发展史上的地位和作用。《宋书》所载七言谣谚也
从一个侧面证明,刘宋王朝是七言诗发展很快的一
个阶段,元嘉时期,鲍照、汤惠休的乐府诗歌中已多
有七言体式,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宋书》所载七言
歌谣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在诗学史上有着非常重
要的意义。
[8]101
石”
,其实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宋书》保存的民间歌谣谚语对反映历史事件和
人物描写都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如卷二《武帝纪中》
(丁)旿骁勇有气力,时人为之语曰:勿跋扈,付丁
《
“
[2]29
旿” ,既反映出建康民众对诸葛长民“贪淫骄横”
的愤怒,又揭示出易代之际“狡兔死,走狗烹”的封建
四
⑦
社会的历史规律。其他如“三公锄,司马如” ,“宁
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
除了上面谈到的几个方面外,卷七十三《颜延之
123
钟仕伦《宋书》诗学文献考论
是一部历史书,维柯甚至从《荷马史诗》中考证出“阿
ꢁꢂꢃ
他文化因素,一直呈现出诗、史不分的理论形态。以
诗证史和以史证诗,一直是中国史学和诗学的传统。
不过,自《宋书》之后,除了萧子显的《南齐书》还有
“载文”的习惯以外,《梁》、《陈》二书已很难像《宋书》
那样大量引证《诗经》和诗作以及民间歌谣,让我们
触摸到中国诗学发展的脉络了。
特拉斯”的地理位置。但是,自柏拉图试图区分诗
歌和哲学,甚至和政治的关系,与亚里士多德将“诗
学”和“史学”的性质分别确立以后,西方的诗学和史
学就逐渐分道扬镳,一个朝向未来,一个回眸过
ꢅꢄꢁ
去。中国诗学则因为汉语形、音、意三者合一的语
言基因和“六经皆史”、以《诗》教育、以《诗》交流等其
注释:
①
《梁书》卷十三《沈约传》载梁武帝召范云谓曰:“生平与沈休文群居,不觉有异人处;今日才智纵横,可谓明识。”(〔唐〕姚思廉
梁书》,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234页)《太平御览》卷五百九十九引《梁书·何逊传》曰:“何逊文章与刘孝绰并见重,时谓之
何刘’。梁元帝著论云:‘诗多而能者沈约,文少而能者谢眺、何逊。’”(〔宋〕李昉等《太平御览》,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
696页)钟嵘《诗品》中“梁左光禄沈约诗”条曰:“观休文众制,五言最优。详其文体,察其余论,故知宪章鲍明远也。所以不
《
‘
2
闲经纶,而长于清怨。”(〔梁〕钟嵘著、曹旭集注《诗品集注》(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2版,第426页)
《世说新语·言语》“谢混问羊孚”条注引《晋安帝纪》曰:“混字叔源,陈郡人,司空琰少子也。文学砥砺立名。累迁中书令、尚
书左仆射。坐党刘毅伏诛。”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57页。
②
③
④
《诗·大雅·抑》“温温恭人,维德之基”,《毛传》曰:“温温,宽柔也。”郑玄《笺》曰:“宽柔之人温温然,则能为德之基止。”〔清〕
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556页。
《诗·大雅·桑柔》“谁生厉阶,至今为梗”,《毛传》曰:“厉,恶。梗,病也。”郑玄《笺》曰:“谁始生此祸者,乃至今日相梗不止。”
〔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558页。
⑤
⑥
按:哥即“歌”字。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卷二十六《梁书》“式哥且诵”条曰:“哥古歌字。”(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506页)
按:刘裕及其子孙,文化素养可以说与一般武将不相上下,虽然文帝、孝武帝受过较好的培养,但其子侄都表现凡庸:“太祖
诸子,(刘)袆尤凡劣,诸兄弟蚩鄙之”、“(刘)休范素凡讷,少知解,不为诸兄所齿遇”,“(刘)子尚既长,人才凡劣,凶慝有废帝
风”。沈约《宋书》,第2038、2046、2059页。
⑦
《宋书》卷三十一《五行志二》曰:“孙休永安二年,将守质子群聚嬉戏,有异小子忽来,言曰:‘三公锄,司马如。’又曰:‘我非人,
荧惑星也。’言毕上升,仰视若曳一匹练,有顷没。干宝曰,后四年而蜀亡,六年而魏废,二十一年而吴平,于是九服归晋。魏
与吴、蜀,并为战国,‘三公锄,司马如’之谓也。”沈约《宋书》,第913页。
⑧
⑨
⑩
《宋书》卷三十一《五行志二》曰:“孙晧初,童谣曰:‘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晧寻迁都武昌,民泝
流供给,咸怨毒焉。”沈约《宋书》,第913页。
《宋书》卷二十七《符瑞上》:“吴亡后,蒋山上常有紫云,数术者亦云,江东犹有帝王气。又谣言曰:‘五马游渡江,一马化为
龙。’元帝与西阳、汝南、南顿、彭城五王过江,而元帝升天位。”沈约《宋书》,第782页。
《宋书》卷三十一《五行志二》曰:“晋惠帝永兴元年,诏废太子覃还为清河王,立成都王颖为皇太弟,犹加侍中,大都督,领丞
相,备九锡,封二十郡,如魏王故事。案周礼,传国以胤不以勋,故虽公旦之圣,不易成王之嗣。所以远绝觊觎,永壹宗祧。后
代遵履,改之则乱。今拟非其实,僭差已甚。既且为国副,则不应复开封土,兼领庶职。此言之不从,进退乖爽。故帝既播
越,颖亦不终,是其咎也。后犹不悟,又立怀帝为皇太弟。怀终流弑,不永厥祚,又其应也。语曰:‘变故易常,不乱则亡。’此
之谓乎。”沈约《宋书》,第9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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ꢂꢆ《宋书》卷九十三《隐逸·陶渊明》载其《命子诗》曰:“在我中晋,业融长沙。恒恒长沙,伊勋伊德。天子畴我,专征南国。”(沈
约《宋书》,第2290页)我怀疑这首《命子诗》极有可能是沈约后来总其全书,在齐武帝时期最终编定时加上去的,宋代的史臣
恐不敢录此诗。在当朝天子命撰的当代史书中称道前朝,徐爰等人恐不敢胆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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ꢂꢇ陶渊明《拟古诗》第二。刘履《选诗补注》曰:“凡靖节退休后所作之诗,类多悼国伤时托讽之词,然不欲显斥,故以拟古、杂诗
等目名其题云。”(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中华书局2003年版,第318页)陈寅恪说,渊明这里说的“商”,指的是四皓入商山
隐居一事;“戎”,指老子化胡入西戎,他的《桃花源诗并记》既是“寓意之文”,又是“纪实之文”。陈寅恪《<桃花源记>旁证》,载
《
金明馆丛稿初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77页。
ꢂꢈ徐爰注“雉鷕鷕而朝鸲”曰:“鷕鷕,雉生也。又云‘雉之朝雊,尚求其雌’,雌雉不得言雊,颜延年以潘为误用也。案:《诗》‘有
鷕雉鸣’,则云求牡。及其朝雊,则云求雌。今云‘鷕鷕朝鸲’者,互文以举雄雌皆鸣也。”〔梁〕萧统撰、〔唐〕李善注《文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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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华书局1977年版,第139页。
ꢂꢉ按:今《诗·小雅·桑扈》作“交交桑扈,有莺其羽。”与徐爰注引不同。待考。〔梁〕萧统撰、〔唐〕李善注《文选》,第139页。
ꢂꢊ《宋书》卷九十四《恩倖·徐爰传》曰:“先是元嘉中,使著作郎何承天草创国史,世祖初,又使奉朝请山谦之、南台御史苏宝生
踵成之。(元嘉)六年,又以(徐)爰领著作郎,使终其业。爰虽因前作,而专为一家之书。”沈约《宋书》,第2308页。
ꢂꢋ参《世说新语·文学》篇第四“简文称许掾曰”条注引《续晋阳秋》。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第262页。
ꢂꢌ《后汉书》卷四十九《仲长统传》载长统诗曰:“叛散《五经》,灭弃《风》《雅》。百家杂碎,请用从火。”(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
646页)
ꢂꢍ《经典释文序录》曰:“《齐诗》久亡,《鲁诗》不过江东;《韩诗》虽在,人无传者。唯《毛诗》郑《笺》独立国学,今所遵用。”吴检斋
疏证》引《隋志》云:“《齐诗》魏代已亡;《鲁诗》亡于西晋;《韩诗》虽存,无传之者。唯《毛诗》郑《笺》至今独立。”吴承仕《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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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文序录疏证》,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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ꢃꢂ在《新科学》中,维柯用很肯定的语气说:“赫库勒斯(Hercules,一译赫丘利。罗马神话里的英雄,即希腊神话里的英雄赫拉
克勒斯—引者注)把阿特拉斯肩上背得太累的天空取来放在自己的肩上一定是在〔希腊本土的〕毛里塔利亚,因为阿特拉斯
这个名称原来一定就是阿陀斯峰(Mt.Athos),这座峰在一块峡地颈项上,后来由波斯帝泽尔士(Xerxes)割断,从此就把马其
顿和色雷斯分开,那里还有一条河也叫作阿特拉斯。”〔意〕维柯《新科学》,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3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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ꢄꢅ亚里士多德说:“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可能发生的事情,即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可能发生的事。历史
家与诗人的差别不在于一用散文,一用‘韵文’;希罗多德的著作可以改写成‘韵文’,但仍是一种历史,有没有韵律都是一样;
两者的差别在于一叙述已发生的事,一叙述可能发生的事。”亚里士多德《诗学》,罗念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
2
8-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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