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卷第1期
2
018年1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5,No.1
January,2018
论禅门书记职事与文学创作的关系
———以居简及其周围书记僧为例
王宏芹
(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成都610064)
摘要:禅门书记职事的设置是丛林日益发展的结果。早期的书状专职方丈文书,书记僧则执掌禅门书疏,负责
禅门之间及僧俗间书疏往来。书记僧所为疏榜等文字代表着禅门形象。清规中对书记职责有清楚说明,且书记僧
兼习外典在北宋中期已成为不成文之规定,这为书记僧们的文学创作奠定了基础。宗门需要书记僧才与道兼备,
居简及其周围书记僧可作为代表。末流书记僧则不免一意吟咏,毁弃了佛道之追求。
关键词:清规;书记僧;文学创作;居简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8)01-0147-07
[2]自序,1
“书记”一词在古汉语中有多种意思,大致说来包
有清规,尤儒家之有礼经。”
而清规设置书状一
括以下几种:书籍、文章等记录阅读的材料;横行的书
职,正说明了书状的不可或缺。今存最早的禅门规式
②
写形式;书信文体;官职;禅门职事。关于书记的几种 《禅苑清规》中已设有书状一职。《禅苑清规》虽“随机
理解都与文字相关,这自是词义演变的规律,可注意之
处是禅门仿照世俗官位设置的书记一职。“禅思想本
身只是思想史的一个方面,而另一个方面需要考察的,
则是迫使禅思想只能这样回应而不能那样回应的社会
设教”,但仍是规模《百丈清规》而来,可以认为百丈怀
海时代丛林已经设置了书状一职。书状是早期清规中
的名称,道璨《隆瘦岩》一文亦言:“古无书记,见于《清
规》惟书状。书记云者,创置于中古诸老,非百丈意
[1]449
[3]卷十九,583
生活环境。”
禅门何以设立书记一职? 禅门对书记
也。”
南宋惟勉《丛林校订清规总要》已用书记
有何要求,又有哪些变化?书记僧之实际状态如何,书
记职位与文学创作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些都引起我们
的思考。目前学界对书记僧关注较少,无单篇论文涉
及此一问题,只有一些专著在讨论禅林制度时提及书
记为西序六头首之一,但对书记僧的文学创作绝少论
为名。元代东阳德辉《敕修百丈清规》“书记”条对书状
及书记情况有详细说明:
书记,即古规之书状也,职掌文翰,凡山门榜、
疏、书问、祈祷词语,悉属之。盖古之名宿,多奉朝
廷征召,及名山大刹,凡奉圣旨勅黄住持者,即具
谢表。示寂,有遗表。或所赐所问,俱奉表进。而
住持专柄大法,无事文字。取元戎幕府署记室参
军之名,于禅林特请书纪[记]以职之。犹存书状,
①
及。文章即从上述问题点出发,探讨书记僧一职的
设置与流变,并结合居简及其周围书记僧群体,分析书
记身份与文学创作之间的互动关系。
[4]卷四,1131
一
禅门书记职事的设立及职责要求
列于侍者,使司方文私下书问,曰内记云。
禅门清规的设置意义重大,释惟勉曾言:“吾氏之
可见书记一职是参考世俗官职之记室参军而特
收稿日期:2017-06-13
基金项目:本文系周裕锴教授主持的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宋元佛教文学史(诗歌卷)”(13JJD750014)
阶段成果。
作者简介:王宏芹(1989—),女,安徽亳州人,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古代文学博士生,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
147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设,古清规之书状则位于方丈侍者之列,称为内记,即
书状侍者。书状侍者专职方丈私下书问,书记则更多
书状或书记,《丛林校订清规总要》是清规中首次使用
书记名目的。《丛林校订清规总要》成于度宗咸淳十年
地负责禅林及僧俗之间的交往书疏,一主内,一主外。 (1274),惟勉自序言:“此书之所以继大智而作也,是皆
禅宗在晚唐五代至宋代有一个从农禅向士大夫禅转变
前辈宿德,先后共相讲究纪录。愚不敢私以所闻所见,
的过程,农禅强烈反对语言文字,但士大夫禅则强调
而增减之如前。所谓参其异,存其同,而会焉尔
[2]1
“不离文字”下的“不立文字”。农禅时期的禅林与外界
耳。” 则惟勉所著乃是以之前存在的多个清规为底
本,参校同异而成,可以认为,新设立的书记一职在丛
林存在已久。这是禅林发展之后与世俗社会广泛接触
的必然结果。《丛林校订清规总要》中没有对书记职责
的具体要求,但卷上部分列举了十三种榜状的规范,明
显是针对书记僧的。而清规中之所以详细规定榜状的
范式,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此一时期书记僧履行职责
时有所懈怠。
交往少,且更注重日常实践,书状或许已经存在,但其
地位应不高。书记的设置虽非百丈本意,但书状的存
在及书记的设立正是禅林在面对社会生活环境变化时
做出的回应。
《禅苑清规》“书状”条对书状一职的要求已经非常
详细:
书状之职,主执山门书疏。应须字体真楷,言
语整齐,封角如法,及识尊卑触净、僧俗所宜。如
与官员书信,尤不得妄发。每年化主书疏,预先安
排,实时应副[付],子[仔]细点拾,恐封角差赚及
漏落施主明衔。如写常住书信,即用常住纸笔;如
写堂头书信,即用堂头纸笔;如发自己书信,不宜
元代所编清规中特别关注书记僧的文彩,也明确
表示希望书记僧能“兼通外典”。如弋咸在《禅林备用
清规》“都监寺”条下言:“大刹多职,书记方任荷负。贵
得翰墨清新,黼黻宗社。朝夕勤于香火,岁计考于簿
[
书。参辞官员,贺谢檀越。”
6]卷七,109
又在“书记”条下言:
侵用。轻尘积岳,宜深戒之。新到茶汤特为,礼不 “声名清雅,翰墨典严。制文须合古规,发语当为新鉴。
[
6]卷七,109
可阙。院门大榜,斋会疏文,并宜精心制撰,如法
书写。古今书启疏词文字,应须遍览以益多闻。
若语言典重,式度如法,千里眉目,一众光彩。然
悚动观听,辉映林泉。”
弋咸强调的也是大刹之
事繁,书记之任重,与官员、檀越交往之重要,“翰墨清
新”、“翰墨典严”是对文彩的要求。明本《幻住庵清规》
不得一向事持笔砚,轻侮同袍,不将佛法为事。禅 “世范”条则直接指明书记僧须有“文彩”:“庵务既彰,
月、齐己止号诗僧,贾岛、慧休流离俗宦,岂出家之
化仪必具。祈禳、祷谢、庆慰、披宣,礼固必于真诚,事
乃涉乎文彩。丛林设掌书记,辞章典雅以悦见闻。庶
[
5]卷三,894
本意也?
[
7]977
此段文字信息量较大,总结书状职事可知:书状主
要负责山门书疏;书状在制作书疏时,字体、语言、纸
笔、封束等都有固定的要求与规格;书状要根据僧俗、
尊卑不同来写作文字,与化主及官员书信,尤其需要注
意;疏文中茶汤榜、院门大榜与斋会疏文等,是需要精
心撰写的,故而须遍览典范的疏启文章;山门书疏关乎
禅门形象;最后又告诫书状,文字乃是交际工具,仍须
以佛法为事,禅月、齐己只是诗僧,而贾岛、慧休已沦为
俗宦,他们都违背了出家的本意,这是为书状者所当深
戒的。《禅苑清规》对书状的要求反映了禅林与世俗世
界的交流互动,对书状职责的强调也说明书状一职的
重要性。可注意之处在于,《禅苑清规》对外典的态度
并不明显,它反对的是“一向事持笔砚,不以佛法为
事”。而在《龟镜文》中,宗赜指出:“慢易金文,看寻外
几为世范模,令法久住者也。”
明本也是在庵务滋
彰的情况下讨论书记僧职责的,并且认为书记僧所为
书疏可令道法久住,可见其时禅林对书记僧的重视。
《敕修百丈清规》是释德辉奉敕令编写,正如王仲
尧所说:“清规从民间创始,后演变为敕撰,以政府行政
命令方式向全国推行成为正式制度,表明丛林清规得
到社会认可,其成为正式制度之意义也不仅在于权威
性之树立,而更在于佛教从制度层面与本土文化之会
[8]202
通结合。”
禅门清规创立本身就是为了适应禅宗发
展的需要,当佛教在制度层面上与本土文化结合时,清
规中对书记僧的要求也发生了变化。上引《敕修百丈
清规》“书记”条下紧接着还有一段话:
而名之著者,自黄龙南公始。又东山演祖以
是职命佛眼远公,欲以名激之,使兼通外典,助其
法海波澜。而先大慧亦尝充之。凡居斯职者,宜
[
典,非所以报藏主也。”
5]卷八,918
这是反对普通僧众阅读
[
4]卷四,1131
外典,对书状看寻外典的态度比较暧昧,但作者至少是
不支持书状钻研外学的。
以三大老为则可也。
文中所举“三大老”为黄龙惠南、佛眼清远与大慧
宗杲。黄龙惠南(1002—1069),信州玉山人,11岁出
南宋释宗寿《入众日用》与《入众须知》中没有提到
148
王宏芹论禅门书记职事与文学创作的关系———以居简及其周围书记僧为例
家,在随三教怀澄习禅期间经南昌文悦点拨往石霜楚
圆处,中途有所悔,便往福岩贤叉手处,为掌书记。后
于石霜楚圆处得法开悟,创立“黄龙三关”,开创临济宗
黄龙派,“对以学理玄言为特色的宋代文字禅风有开山
规一直强调书记僧的重要性,因为书记所为之疏榜代
表着禅门形象,“千里眉目,一众光彩”,与官员檀越的
往来书信,甚至关乎禅门的生存发展。这都促进禅门
对书记僧的重视,对禅门书疏文彩的强调。书记僧不
仅需要学习禅门典范疏榜,还必须兼通外典,以更好地
应对日渐繁多的禅门及僧俗往来。
[8]702
之功” 。文字禅的提倡者惠洪即其法孙。佛眼清
远(1067—1120),四川临邛人,五祖法演禅师法嗣,与
佛鉴惠勤、佛果克勤并称“三佛”。佛眼先学律,后由律
转禅。他强调真究实参的修行法门,对大慧宗杲看话
禅有直接的影响。大慧宗杲(1089—1163),宣州宁国
人,13岁入乡校,17岁受具戒,圆悟克勤法嗣。克勤曾
著《临济正宗记》付之,并使掌记室。大慧宗杲创立“看
话禅”,在禅林与士林都有较大影响,是中兴临济宗的
人物。这三位禅僧作为书记僧的典范被提出来,是因
为他们在禅宗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能够弘扬宗乘。当
然,他们的文字功底也是需要考虑的因素。而五祖法
演以佛眼清远为书记的目的,是欲以书记名激之,使兼
修外典,这说明在北宋中期书记僧兼修外典已经成为
惯例或不成文的规定。
二
书记僧的文学创作———以北磵居简及其周围
文学僧为例
书记作为禅门职事,在北宋中期就形成兼修外典
的传统,而随着禅宗队伍的扩大以及士大夫禅的发展,
许多人由儒入释,书记僧也往往从这批人中选拔。这
样一来,儒学修养成为书记僧的必备知识,写诗为文或
许是他们早年的喜好,或许是阅读外典后的习得。书
记僧“兼修外典”的清规条例使他们放松了对外典的警
惕,书记职事与诗文创作之间形成一种互动,相互促
进。以南宋而言,这一时期有一批吟诗作文的书记僧,
他们都有着较为灵活的语言观,禅余吟咏,交结士人,
甚至以吟者自称。以下以北磵居简及其周围书记僧为
例,以见其时书记僧禅门书疏以及诗文创作之一斑。
北磵居简(1164—1246),字敬叟,号北磵,潼川通
疏榜是四六文,释道璨在《云太虚四六序》中言:
“四六词人难能之伎,变为疏榜,尤词人之所难能者。
③
盖体格贵劲正,意味贵暴白,句法贵苍老。使工于词学
泉(今四川射洪)人,俗姓龙。少习儒业,年21薙染,
者为之,不失于优柔绰约,必流于怪癖鄙俗,未见其能
于佛照德光处开悟,出世后历主铁佛、彰教、显庆、碧
云、慧日等禅寺,嘉熙初,奉旨主临安净慈六年。居简
[
3]卷八,271
也。”
道璨历掌笑翁妙堪、无准师范、痴绝道冲三
④
老之记,对疏榜的写作较有心得,也认为疏榜是词人难
能之伎。而疏榜关乎禅门形象,若“使一凡陋者执笔,
是南宋文学僧的领袖,其周围有一群从事诗文创作
的书记僧。据大观《北磵禅师行状》,居简在未出世之
前曾于育王秀岩师瑞及灵隐息庵达观处任书记。《北
[
9]卷十三《无文印序》,771
适足以致笑侮”
。想要提高疏榜的写作
⑤
技能,就不仅需要观摩疏榜范本,对外典的熟悉也非常
必要。只是因为禅宗不立文字的原则以及对外典的警
惕,清规中对书记僧兼习外典的事实直到《敕修百丈清
规》才明确提出。稍晚于《敕修百丈清规》的《增修教苑
清规》,在论及书记一职时亦言:“山门榜疏、书问、祈祷
词语、应系文翰,皆掌之。然住持专柄大法,何暇文字,
而此职固不可缺。董斯职者,洞晓宗乘,兼通外典,亦
磵集》存疏榜202篇,《禅仪外文集》收录居简疏榜作
品9篇,足见居简疏榜写作之多与质量之高。居简在
疏榜写作之外,还有诗集9卷、赋铭记等8卷。四库馆
臣《北磵集》提要曰:“居简此集,不摭拾宗门语录而格
意清拔,自无蔬笋之气。位置于二人(契嵩与惠洪)之
[
间,亦未遽为蜂腰矣。”
12]329
认为居简的文学成就可与
契嵩和惠洪比肩。祝尚书先生《论南宋蜀僧宝昙居简
的文学成就》言居简诗文成就“差可与当时大家相埒,
[
10]卷上,719
非一日功也。”
天台宗也明确要求书记僧兼修
[
13]391
外典,可见此一时期禅门与教门对文字与外典态度的
改观。及至明清两代,书记僧兼通外典也是一贯的要
求。清仪润《百丈清规证义记》中言:“执掌文翰,一切
书写,当尽其心,不可粗率潦草。并教初学经典,儒释
代表着整个南宋诗文僧创作的水平” 。居简由儒
入释,对外典熟稔于心,无疑是他得以出任书记一职的
重要原因。
朴翁义铦,越州山阴人,好学攻诗,忽祝发,为佛照
德光法嗣,曾主上方寺。后返初服,名葛天民,有《无怀
小集》。义铦与居简为同门师兄弟,两人情谊深厚,常
有诗歌唱和,大观《四老真迹》言:“朴翁得一语,必以寄
[11]卷六,719
兼通者,可充此执。”
在百丈淮海时代,禅林即有书状一职,随着禅林的
发展与事务的繁芜,书状列于侍者,专职方丈私下文
字,另设书记负责禅门之间以及禅门与世俗世界的书
疏往来。从《禅苑清规》到《百丈清规证义记》,禅门清
[
9]卷十五,810
吾先师,以见平时递商迭评如此。”
山佛照德光处任书记,陆游《赠径山铦书记》一诗曰:
义铦曾于径
149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南宋著名理学家。所谓诸方大尊宿以翰墨相位置,即
径山老将无勍敌,百万魔军俱扫迹。座下何
人策隽功,筹略纵横铦记室。铦公声名满吴会,惟
有放翁最先识。奕奕挥毫王粲诗,翩翩插羽陈琳
檄。风雷东海起伏龙,缫藉圜丘荐苍璧。径山入
指道璨曾历掌笑翁妙堪、无准师范、痴绝道冲之记。而
道璨之所以掌三老之记,其文才的出众是重要条件,大
[
观称其“从事乎笔墨间,文采烂然矣”
9]卷十三《无文印序》,772
。
门第一义,万口哗言真称职。我谓铦公岂止此,径 《无文印》中有疏榜28篇,《禅仪外文集》选录4篇。
山钵袋渠能得。一枝白拂倘付之,会见青天飞霹 臧叟善珍(1194—1277),泉州南安人,俗姓吕,少
[
14]卷二十七,1890
雳。
习儒,年13落发,16受具足戒,为妙峰之善禅师法嗣,
出世后曾主里之光孝寺、承天寺等,晚年主四明育王
寺、临安径山寺,有《藏叟摘稿》2卷。居简有《书泉南
珍书记行卷》,可知善珍亦曾任书记。《藏叟摘稿》有疏
榜38篇,《禅仪外文集》选录9篇。笑隐大曾言:“尝
闻老宿言咸淳间,藏叟叔祖住玉几、双径,行高一时,刚
正不阿,志在扶宗。而时以善骈俪称之,无乃未忘故习
而为人所强故尔。若指此以名家,重诬此老
陆游此诗作于绍熙四年(1193),其时佛照德光主
持径山寺,诗中“径山老将”即指佛照德光,“铦记室”即
朴翁义铦。陆游诗中不仅称赞义铦诗文创作的高妙,
也认为其禅法得佛照德光真传。则义铦在拙庵会下任
书记时是颇称职的。
物初大观(1201—1268),字物初,号慈云,鄞之横
溪陆氏子。龆龀失怙,恃仲父,教育使就举业,弃之从
释,为居简法嗣,景定四年(1263)主庆元府阿育王山广
利禅寺。大观曾于石田法薰禅师处任书记,石田法薰
[16]卷四《题藏叟和尚榜语》,243
矣。”
笑隐大为大观法嗣,大观与
善珍同为佛照德光法孙,故大称善珍为叔祖。大
虽对咸淳间人以善骈俪称扬善珍感到不满,但这正说
《
示观书记》一文曰:“观相聚最久,天姿好学,隆冬酷
暑,书册不去手。发为言词,视往季初来南山时,颇觉
明善珍疏榜等四六文写作水平的高超。而方回认为,
[15]卷三,51
长进。”
大观有《物初剩语》25卷,其中疏榜141 “端平、淳祐以来,方外以吟知名者,肇之后有珍藏叟
[17]卷四十七,1732
篇,《禅仪外文集》选录19篇,居所选几人之首。而大
云”
。“肇”是上文所言之淮海元肇,元肇与
观《夜坐喜雪寄鹤皋史明府》中“禅家无事只吟
善珍在当时均以吟诗知名,善珍亦是一位善于吟咏的
书记僧。
[
9]卷五,615
情”
的自白,也说明他对诗文创作的喜爱。
淮海元肇(1189—1265),通州静海潘氏子,浙翁如
胜叟宗定,僧史缺载,居简有《胜叟铭》,题下注曰
琰法嗣,为浙翁住径山时书记。出世后曾主明州育王 “潼川定首座”,可知其为蜀地潼川人。大观《定胜叟文
寺、临安净慈寺、临安灵隐寺、临安径山寺,在禅林有较
大影响。淮海元肇为居简法侄,从游久之。他也是一
位爱好文字的书记僧,有《淮海挐音》2卷、《淮海外集》
集序》言其“掌痴绝之记于钟阜,如击石拊石,已非凡
响。及其依北磵老人于琴川,则玲珑厥声,又非钟阜时
可比”,可见定胜叟曾于痴绝道冲禅师住蒋山太平兴国
禅寺时任书记,后曾依居简于常熟慧日寺。又言定胜
叟之作,“匠一意,吐一辞,所论必归源,所发必儆世,不
2
卷。《淮海外集》有疏榜43篇,《禅仪外文集》选录5
篇,元肇的疏榜创作也是禅门典范。据大观《淮海禅师
行状》,元肇少时“入塾受书,过目成诵”,13岁礼妙观
为师,19岁薙染,而“年随智长,习与日新。竺坟鲁典,
[9]卷十三,777-778
规规于文而文成焉。正假文以明宗者”
。道
[3]卷八《送灵源叟归蜀序》,292
璨亦称赞定胜叟为“明秀肤敏者”
。
[9]卷二十四,1001
脉络融摄。取次出语,律吕自谐”
。元肇之
则定胜叟亦是爱好吟唱,且能以文明宗的书记僧。
所以能任浙翁书记,与其竺坟鲁典的修习相关。
无文道璨(1213—1271),俗姓陶,江西豫章人,少
习儒,后由儒入释,为笑翁妙堪法嗣,出世后曾主荐福、
康南翁,僧史缺载。道璨《祭庸越台康南翁》言其
为灵隐记室,于淳祐九年(1249)逝世,年30
[
3]卷十二,404
余
,则其生年约为嘉定七年(1214)左右。道璨
开先等禅寺。道璨诗文中多次提及“北磵”,并称之为 《跋康南翁诗集》言其“早受句法于深居冯君,来江湖,
奇士”、“名流”。道璨在其时也被称为“粲书记”,居简 从北磵游,而又与吴菊潭、周伯弜、杜北山、肇淮海辈友
“
[
3]卷十,319
集中《题粲书记作双鸲鹆并宿梅花上》与《题粲侄岘山
秋晚》应视为道璨所作。道璨有《无文印》20卷,李之
极序曰:“东湖无文师方弱冠时,天资颖脱,出语辄惊
人,坐白鹿讲下,师事晦静汤先生,雅见赏异。一再战,
善” 。文中所举几人为冯去非、吴惟信、周弼、杜
汝能、元肇,均能诗。康南翁早年从冯去非习诗,又从
北磵游,与吴惟信几人交往应也多诗法的讨论交流。
康南翁生前即编有诗集,并请大观为序,大观言其诗
[9]卷十三《康南翁诗集序》,776
艺不偶,即弃去。从竺乾氏游,异时诸方丛席号大尊宿 “悠扬激跃,自趣其天”
。道璨《跋康
[3]1
者,一见辄器之,必以翰墨相位置。” 汤晦静即汤巾,
南翁诗集》言其学识,“深沉古淡,不暴不耀,如大家富
150
王宏芹论禅门书记职事与文学创作的关系———以居简及其周围书记僧为例
[
3]卷十,319
室,门深户严”,并称之为“士之奇秀者” 。康南
翁疏榜作品今已不存,但能在灵隐任书记,疏榜写作应
也非常娴熟。
清规,在一定程度上鼓励着书记僧的文学创作,而居
简、大观等人的诗文创作在诗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三
结语:典型书记僧与末流书记僧
辉船窗,《全宋诗》作释辉,号船窗。《中兴禅林风
月》收其诗一首,龙谷本下注云:“霅川人,字明远,所作
书记僧“承上应下,表章斯道,交际绅緌,亦多事
矣。使一凡陋者执笔,适足以致笑侮。士之得失,系吾
[18]卷中,415-416
[9]卷十三《无文印序》,771
号《船窗集》。”
嘉定十六年(1223),辉船窗曾
道重轻,讵不信然”
? 书记僧所为书疏
向居简请益诗法,居简有《赠辉书记》一文:“天台辉书
记,来自径山琰会中,衔袖新句,多警策,就余求益,不
知益我实多,而无以益之也。麟角凤嘴子有之矣,非煎
胶无以见其妙。如不然吾言,试续既断之弦,知余言之
文字代表禅门形象。要成为一名符合禅门要求的书记
僧,不仅需要文彩,还需要精通禅门典籍。但允许兼习
外典的法令一开,一些书记僧吟诗作文,傲慢纵恣,怠
弃佛法,非但没有使“千里眉目,一众光彩”,反而败坏
了禅门风习。如居简曰:
[
19]卷六,290
不尔罔。”
可见辉船窗为浙翁如琰住径山时书
记,而居简对辉船窗诗歌评价也非常高。刘克庄有《赠
辉书记二首》言:“野老柴门不惯开,有僧飞锡自天台。
前身莫是寒山子,携得清诗满袖来。”“棒喝机锋捷似
飞,推敲事业费寻思。师归定被丛林笑,腹里无禅却有
古无书记,自积翠老南领徒行脚,丛林称之,
后世嗣其遗响,仅得积翠之一体,余则百步半百
也。吾冒其名屡矣,未尝不惴惴自怜也。吾车覆
矣,蹈吾辙者翘楚乎容止,夸大乎语言,行行若出
[20]卷九,526
[19]卷五《送梦书记序》,234-235
诗。”
诗中称赞辉船窗的诗法与禅法,“腹里无
积翠上,不待两端,则黔之驴。
禅却有诗”自然是辉船窗喜爱诗歌创作的夸张之词。
茂书记,僧史缺载。居简有《茂书记归闽》2首,
积翠南老即上文所言之黄龙惠南,是典型书记僧。
居简两为书记,故曰“冒其名屡矣”。居简之“惴惴自
怜”乃自谦语,而居简之后的书记僧“翘楚乎容止,夸大
乎语言”,仅以语言为能事,置禅门宗旨于不顾,这是居
简感到痛心且强烈反对的。
“出岭新吟问老铦,丹青费尽笑无盐。涧阴雪立寒更
尽,才识元戎玉帐严。”“淡学梅花不受妆,酷嫌脂泽缀
[21]卷八,47
词章。汉妆更在青山外,留得华风管暗香。”
老
铦即上文所言之朴翁义铦。居简送茂书记归闽,实际
上是在指导其诗歌创作,则茂书记亦是爱好吟咏之书
记僧。
曾三为书记的道璨也有相同看法,其《隆瘦岩》一
文曰:
“书记”云者,创置于中古诸老,非百丈意也。
第数十年来,缪缪相承,冒其氏名者多耳。山云浦
雨间,先融庵诸老尚有典邢,雏猊奋鬣,气压老彪,
已见初步,然增其所未高,浚其所未深,不腆之人
璧书记,僧史缺载。居简《书璧书记诗卷》云:“余
未识永嘉璧,交游中多有诗赠之。乙酉春仲,璧自吴门
过余于西湖南宕客舍。是日新晴破阴,欲与孤山泉石
相劳苦,携璧与数友步两堤,扫天乐赵紫芝梅棘于湖
阴,拂竹岩钱德载旧题于江湖伟观。唤船绝湖,寻寒泉
赵叔迕。瞑归,赋唐律贻璧,嘱其藏。诸公辈名胜珠
[3]卷十九,583
期望于少俊者不浅,区区记侍,未足多也。
《知无文》言:
某行年五十有四,昔者入众,见识字人多不修
细行,决议不作书记。诸老不作,据位称师者又多
看不上眼,遂无意出世。 今俱不遂其初
[19]卷七,315
玉,使我觉形秽。”
此文当做于理宗宝庆元年
(1225),不仅说明璧书记对居简诗法的推崇,也可见璧
[
3]卷十九,587
书记与士人交游之盛,以及璧书记爱好吟咏之事实。
居简还有《永嘉璧书记携诸公诗卷索语》一诗,可能作
于同一时期。
矣。
《隆瘦岩》是道璨接到隆瘦岩书信,得知其已掌书
记后所作。面对当时书记僧缪缪相承,有名无实的情
况,道璨勉励隆瘦岩不要以记室自喜,应该更加砥砺自
己。《知无文》中对末流书记僧的漠视更是溢于言表。
大观亦言:“前辈愈远,人材愈不竞。一攻于吟,束大为
小口吻,声鸣如候虫,其辛苦而得之者,不离乎风云月
露,所谓舂容大篇,寂寥短章,迨蔑闻
以上所考几人均是与居简有交往之书记僧,他们
能够成为书记僧,就说明他们的文才足以使山门荣耀,
其中居简、大观、元肇、道璨、善珍几人的疏榜写作还被
选入《禅仪外文集》,作为日本僧人修习的典范。这些
书记僧在疏榜等禅门文章写作之外,喜爱吟咏,且多在
生前刊刻成书。这不仅由于一些书记僧由儒入释,有
儒学基础,还由于禅门对书记僧“兼习外典”的要求使
他们能在习禅之余广涉儒书。书记僧兼修外典被写入
[
矣。”
9]卷十三《无文印序》,771
部分僧人一攻于吟,不仅将护卫宗
乘之任抛于脑后,甚至诗歌创作也气象全失,仅类虫
鸣,这应也包括其时部分书记僧的创作。
151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其“文以明宗”,又有《无文印》20卷。五人之疏榜均被
元明清三代,书记僧工于吟咏而废弃道法的情况
更加普遍。笑隐大言:“近时丛林稍能识字,便不留
心宗乘。又或宗门略具一知半解,而短于应酬。或惟
事虚言,而内行不检。虽能聋瞽初学,难逃识者检责
选入《禅仪外文集》,则他们作为书记僧,可以称为典
型。宋濂曾言:“近代尊宿如明教之嵩、宝觉之洪、北磵
之简、无文之璨,咸弘宗树教,作为文辞,其书满家,殆
不可一二数也。呜呼! 使若无其人,佛法果能光明俊
[16]卷四《题藏叟和尚榜语》,243
矣。宗纲陵迟一至于此。”
至清代仪
[
22]卷八《水云亭小稿序》,642
润说义《百丈清规证义记》“书记”条证义曰:“古人惟以
了脱生死为大事,间有拈弄文字,皆了事后游戏,以咨
发后人眼目,非专以词藻为工也。乃近日僧中,竟欲以
此见长,甚或留神书画,寄兴琴棋,名为风雅,全忘清
伟,有若今日否乎?”
宋濂认为契嵩、
惠洪、居简、道璨均能以文辞弘宗树教,使佛法光明俊
伟。这虽不是专为书记僧而发,却包含了他们作为书
记僧的创作。
[
11]卷六,719
修。生死到来,毫无用处。”
这些书记僧诗文风
书记僧因职责所需而兼习外典,且被写入清规,作
为丛林规范,这为书记僧的文学创作奠定基础。典型
书记僧能兼备道与才,文以明宗,末流书记僧却专以吟
唱为事,而放弃佛法的修习,南宋中后期这种情况已经
较为普遍,之后更加泛滥。这是制度设计带来的弊端,
也是禅宗进一步世俗化、文士化的表现,虽在一定程度
上有碍丛林的发展,却又难以避免。
雅,却全忘清修,将佛法凌迟殆尽。
就如大观所言“士之得失,系吾道轻重”,书记僧也
关乎着禅门的发展。典型书记僧应该以文卫道,发扬
宗乘,同时又注重文彩,“荷法之任,兼道与才。道贵乎
[
诣,才贵乎全”
9]卷十六《书镡津集后》,823
。就以上文所考几人而
言,居简、大观、元肇、善珍都曾主五山禅寺,有诗文集
传世;道璨虽未主五山,但在禅林影响颇大,大观以为
注释:
①
王仲尧《南宋佛教制度文化研究》(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第十二章第三节“丛林营为与财会簿帐制度体系”对丛林书记职事
介绍较多,可参看。
②
禅林清规以百丈淮海所著《百丈清规》为最早,但在唐末五代已多有亡佚,宋元明清及近现代以来均有清规修造。清规设置
多结合儒家思想,从各个方面保证着禅林的有序发展。历代清规存佚状况可参看:王仲尧《南宋佛教制度文化研究》,第554
页表9-1。
③
④
《蜀中广记》卷八十九、《明州阿育王山志》卷九、《补续高僧传》卷二十四、《两浙名贤录》外录卷八、《宋诗纪事》卷九十三等作
“王”,《南屏净慈寺志》卷四、居简嗣法弟子物初大观《北磵禅师行状》作“龙”,今以物初大观所作行状为准作“龙”。
文章所用“文学僧”之概念,系借用黄启江先生在《一味禅与江湖诗———南宋文学僧与禅文化的蜕变》一书中的用法:“南宋
孝宗朝伊始(一一六三),历光宗(一一九○~一一九四)、宁宗(一一九五~一二二四)、理宗(一二二五~一二六四)、度宗(一
二六五~一二七四)各朝,以迄南宋末,丛林出现了不少善于诗文的禅僧。他们在访师参学期间或据座说法之余,浸淫于诗
文之书写以及书画之鉴赏与创作,并以所学互相惕励,纳交于公卿士大夫,来往唱和,留下了不少篇章。他们的作品经裒集
成书,遂有‘诗集’、‘文集’或‘诗文集’多种传世。……这些著作中的部分及其作者,即是本书讨论之对象。笔者在本书中称
这些著作为‘禅诗集’及‘禅文集’,而其作者则称为‘诗僧’与‘文学僧’。”(黄启江《一味禅与江湖诗———南宋文学僧与禅文化
的蜕变》,台湾商务印书馆股份有限公司2010年版,《导言》,2页)则“文学僧”即有诗文集留存之禅僧,是包含“诗僧”的一个
概念。文章借鉴“文学僧”概念指曾经进行诗文创作的禅僧,不论是否有诗集或诗文集留存。比较而言,“书记僧”是担任书
记一职的僧人,若他们从事诗文创作,则可称为“诗僧”或“文学僧”。
⑤
《禅仪外文集》是日僧虎关师炼(1278—1346)于康永元年(1342)编选的一部禅门文集,选录九峰鉴韶、石门惠洪、橘洲宝昙、
北磵居简与物初大观等十三人的疏、榜、祭文,共109篇,以期为其时日本禅林的疏榜及祭文写作提供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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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宋〕释居简.北磵诗集[M].//金程宇.和刻本中国古逸书丛刊:第50-51册.南京:凤凰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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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ionshipbetweenRecordingMonksꢀDutyandLiteratureCreation
WANGHong-qin
InstitutionofFolkChineseCulture,SichuanUniversity,Chengdu,Sichuan610064,China)
(
Abstract:TheplaceofrecordingmonkofZensectsistheresultoftheboomingoftemples.In
ancienttimes,thecorrespondingmonkswereonlytheamanuensisofabbot,andtherecording
monkswereinchargeofcorrespondentsofallZensects,includinglettersbetweenZensectsand
thosebetweenmonksandcommonpeople,soletterswrittenbyrecordingmonkscanrepresent
thewholethinkingofZensects.Therewereclearstatementsaboutthedutyofrecordingmonks
intheMonasticRulesforBuddhistsaswellasanunwrittenrulethatrecordingmonksshould
readbooksbesidestheBuddhistinthemiddleageoftheNorthernSongDynasty,whichlaida
solidfoundationfortheirliteraturecreation.TheZensectcallsforbothwritingfacultyandBud-
dhistthinkingsothatMonkJUJianandhismonkfriendssettheexample.Butjuniorrecording
monkisinvariablyseekingfortheliteratureend,defacinganddiscardingthepursuitofBuddhist
thinking.
Keywords:MonasticRulesforBuddhists;recordingmonk;literaturecreation;MonkJU
Jian
[责任编辑:唐普]
153
（已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