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 卷第3 期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Vol.42,No.3
May,2015
2015 年5 月
苏轼“舟中读《文选》”考论
唐ꢀ 普
(
四川师范大学社科学报编辑部,成都610066)
ꢀ
ꢀ 摘要:北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六月十一日,苏轼“舟中读《文选》”。 由苏轼论及《文选》的文献似可得知,元
丰年间苏轼才开始正式阅读《文选》,而且这个《文选》应该是五臣注本,之前苏轼或当见到过国子监李善注本,但
他并没有进行深入的阅读。 他对《文选》的评论仅是点滴的、武断的,正反映出他没有深入学习《文选》的事实。
关键词:苏轼论《文选》;《文选》版本;庆历新政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5)03⁃0164⁃06
[
2]卷八,100
。
ꢀ
ꢀ 北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六月十一日,苏轼作
题文选》一文,云:
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
《
苏轼评论《文选》,较多地收入《仇池笔记》中,四
①
ꢀ
ꢀ 舟中读《文选》,恨其编次无法,去取失当。
库全书《东坡志林》十二卷本也悉数收入。 今据《苏
齐、梁文章衰陋,而萧统尤为卑弱,《文选引》,斯
可见矣。 如李陵、苏武五言,皆伪而不能去。 观
渊明集,可喜者甚多,而独取数首。 以知其馀人
忽遗者甚多矣。 渊明《闲情赋》,正所谓《国风》
好色而不淫,正使不及《周南》,与屈、宋所陈何
异,而统乃讥之,此乃小儿强作解事者! 元丰七
轼文集》将其论迻录如下(《题文选》见前引):
ꢀ ꢀ 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 以轼观之,拙
于文而陋于识者,莫统若也。 宋玉赋《高唐》、
《神女》,其初略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亡是公相
与问答,皆赋矣。 而统谓之叙,此与儿童之见何
异。 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 之语。
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
非西汉文。 而统不悟。 刘子玄独知之。 范晔作
《蔡琰传》,载其二诗,亦非是。 ……李太白、韩退
之、 白乐天诗文, 皆为庸俗所乱, 可为太
[
1]卷六十七,2092-2093
年六月十一日书。
苏轼什么时间开始阅读《文选》? 他舟中所读
文选》用的是什么版本? 笔者试以苏轼评论《文选》
《
为出发点,对此问题作一探讨。
[
1]卷四十九,《答刘沔都曹书》,1429-1430
一ꢀ 苏轼论《文选》
息。
宋初,《文选》学习和接受程度较高,陆游云:“国
李善注《文选》,本末详备,极可喜。 所谓五
初尚《文选》,当时文人专意此书,……方其盛时,士
臣者,真俚儒之荒陋者也。 而世以为胜善,亦谬
矣。 谢瞻《张子房》诗曰:“苛慝暴三殇。”此礼所
谓上中下三殇。 言暴秦无道,戮及孥稚也。 而乃
引“苛政猛于虎,吾父吾子吾夫皆死于是。”谓夫
与父为殇,此岂非俚儒之荒陋者乎? 诸如此甚
[
2]卷八,100
但庆
子至为之语曰:‘《文选》 烂,秀才半。’”
历、熙丰之后,《文选》学逐步走向衰落。 苏轼恰恰正
处在这样一个社会政治、文化变革时期,他对《文选》
没有进行深入的研究,评论《文选》也仅止零星点滴。
作为一代文豪,他开启了新的书写文风,“建炎以来,
尚苏氏文章,学者翕然从之,而蜀士尤盛。 亦有语曰:
[
1]卷六十七,《书谢瞻诗》,2093
多,不足言,故不言。
五臣注《文选》,盖荒陋愚儒也。 今日读嵇
收稿日期:2014⁃08⁃06
作者简介:唐普(1972—),男,四川邻水人,文学博士,四川师范大学社科学报编辑部编审。
164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12]5332
,这已是苏轼晚年的文章
(
1100)三月作于儋州”
《书苏李诗》 之后,即元丰年间或者其后。 《书谢瞻
诗》出《仇池笔记》,题作《三殇》,十二卷本《东坡志
林》则收录有《书谢瞻诗》和《书文选后》。 王松龄谓:
“《东坡志林》所载各篇,上自元丰,下迄元符,历二十
了。 《书谢瞻诗》、《书文选后》,《苏轼全集校注》皆云
[
12]7501,7505
。
“
作年未详”
作于元丰七年六月十一日的《题文选》,当是苏
[
14]《点校说明》,1
轼罢黄州转汝州任途中所作,其所阅读的《文选》,或
是他本人藏书。 虽然此处苏轼并未论及五臣注、李善
注的问题,但通过苏轼其他文章可以一并考知苏轼阅
读《文选》 的大致时间。 《与朱康叔二十首》 之十三
云:
年”
坡先生志林小序》云“东坡先生《志林》五卷,皆纪元
。 按:赵用贤为其子赵开美刊本《刻东
[
14]
祐、绍圣二十年中所身历事” ,元祐至绍圣仅十余
年,赵氏说法不确切。 又,赵开美《仇池笔记序》 云:
“《笔记》于《志林》,表里书也。 ……兹于曾公《类说》
[
15]
。
ꢀ
ꢀ 旧好诵陶潜《归去来》,常患其不入音律,近
中复得此两卷,其与《志林》并见者得三十六则”
辄微加增损,作《般涉调哨遍》,虽微改其词,而
不改其意,请与《文选》及本传考之,方知字字皆
非创入也。 谨作小楷一本寄上,却求为书,抛砖
既为表里书,其收文时间范围或许较为一致。 由此我
们大体可以判断二文或许作于元丰年间或之后。 按
照孔凡礼先生关于《书苏李诗后》 一文的系年,此二
文定当作于元丰三年(1080)之后。
[
1]卷五十九,1789
之谓也。
苏轼文集》 谓此二十首“ 以下俱黄
1]卷五十九,1785
,《苏轼年谱》谓元丰五年(1082)董钺
《
由上可知,苏轼较为集中地对《文选》进行评论,
是在元丰年间或之后,直至晚年《答刘沔都曹书》 一
文,较为全面地将他论及《文选》(注释除外)的部分
文字糅合到了一起(见前引)。 这段文字论萧统集
《文选》“拙于文而陋于识”的举例(宋玉《高唐》、《神
女》二赋篇初误叙问题,苏李诗及李陵《与苏武书》为
伪作等),其实在《题文选》、《题蔡琰传》中早有论及,
显然是他晚年对自己以前观点的重述。
[
州”
去,“ 赠《 哨遍》, 抒思归之意。 并寄朱寿昌( 康
[
11]卷二十,541
。 文云“请与《文选》及本传考之”,当
叔)”
是在苏轼检校过《文选·归去来》之后才有是说。 故
苏轼在元丰五年之前已阅读过《文选》,至少《归去
来》应该是读过的,而且参考过《文选》所录。
又,《书苏李诗后》云:
ꢀ
ꢀ 此李少卿赠苏子卿之诗也。 予本不识陈君
现在再来看看苏轼评论《文选》 所用的版本问
题。
式,谪居黄州,倾盖如故。 会君式罢去,而余久废
作诗,念无以道离别之怀,历观古人之作辞约而
意尽者,莫如李少卿赠苏子卿之篇,书以赠之。
春秋之时, 三百六篇皆可以见志, 不必己作
首先,可以否定的是苏轼元丰六年“舟中读《文
选》”不会使用李善、五臣合注本。 宋代六家注本的
始祖是秀州州学刻本,是书刊刻于元祐九年(1094),
而苏轼《题文选》 作于元丰七年(1084)。 由此而推
之,《书谢瞻诗》、《书文选后》当在《题文选》的前后年
间所作,其所用的本子很有可能是苏轼“舟中读《文
选》”的同一版本。
[
1]卷六十七,2089
也。
此文盖苏轼黄州期间手书李陵赠苏武诗予陈君
[
13]
式后而作,饶学刚系于元丰五年(1082) ,孔凡礼则
[
11]卷十九,486
系于元丰三年(1080) 八月
注》谓“元丰五年(一○八二)作于黄州”
,《苏轼全集校
[
12]7486
。 苏轼
那么,这个版本是五臣注本还是李善注本呢?
《书文选后》 专论五臣注及萧统之鄙陋,是故明刊本
《文粹》卷四十、《东坡全集》卷九十二题作《五臣注文
选》。 既如此,当是五臣注本无疑。 又,《书谢瞻诗》
一文,虽首云“李善注《文选》,本末详备,极可喜”,其
实仍然是在批评五臣注的问题,他所用的《文选》 本
子,亦肯定是五臣注本。 如果是国子监本《文选》,苏
轼批评五臣注时当会用李善注加以辩驳,事实上他举
五臣误注“三殇”的例子,即谢瞻《张子房诗》“苛慝暴
三殇”李善注云:“《礼记》曰:孔子过泰山侧,妇人哭
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贡问之曰:子之哭
也,一似重有忧者? 而曰:然。 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
多次谈及苏李诗的真伪问题,而此时他竟在陈君式罢
职时,“历观古人之作辞约而意尽者,莫如李少卿赠苏
子卿之篇”,并没对苏李诗的真伪产生怀疑。 试想,既
然苏轼认为苏李诗乃后人伪作,此时他“书以赠之”,
即不符人之常情了。 由是可知,至迟在元丰年间陈君
式罢黄州时,苏轼那时尚未对苏李诗的真伪问题产生
疑问。 这说明他认真阅读《文选》中苏李诗也当在此
之后,正是在元丰七年(1084)六月“舟中读《文选》”
前后,而《题蔡琰传》当在其“因悟陵与武赠答五言,
亦后人所拟”之后。
既然如此,《书谢瞻诗》和《书文选后》则当作于
166
唐ꢀ 普ꢀ 苏轼“舟中读《文选》”考论
[
11]卷一,12
。 也即在这一年,刚入乡
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 夫子曰:何不去也? 曰:无苛
简,与陈太初同学”
[
16]505
而苏轼
政。 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
校的苏轼得以读到了《庆历圣德诗》:
批评五臣注云:“此礼所谓上中下三殇。 言暴秦无道,
戮及孥稚也。 而乃引‘苛政猛于暴虎,吾父吾夫吾子
皆死于是。’ 谓夫与父为殇,此岂非俚儒之荒陋者
乎?”并不知五臣注乃源自李善,即使误也当自李善
起,又于此前极力称赞李善注《文选》“本末详备”并
ꢀ ꢀ 庆历三年,轼始总角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
者,以鲁人石守道所作《庆历圣德诗》示乡先生。
轼从旁窃观,则能诵习其词,问先生以所颂十一
人者何人也? 先生曰:“童子何用知之?” 轼曰:
“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
可!”先生奇轼言,尽以告之,且曰:“韩、范、富、欧
阳,此四人者,人杰也。”时虽未尽了,则已私识之
③
以之贬抑五臣,失之。 可见,苏轼此时可能看到的仍
然是五臣注本,或仅凭自己当年见到国子监本《文
选》的印象(详后所论)作出“李善注《文选》,本末详
备,极可喜”的判断后,对五臣注加以批评。 所以,从
此文来看,东坡一生的确对《文选》没有深读。 郭子
章《豫章诗话》卷一云:“东坡一生不喜《文选》,故不
[
1]卷十,《范文正公文集叙》,311
矣。
《庆历圣德诗》的作者石介,对宋初“草必称‘王
孙’,梅必称‘驿使’,月必称‘望舒’,山水必称‘清
[
2]卷八,100
晖’”
这种西昆诗风极为不满,作《怪说》极斥
[
17]254
诚为的论。
喜昭明。”
其代表人物杨亿“穷研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淫巧侈
苏轼生前可能见到的《文选》刊本,五臣注本有
五代毋昭裔刊本(蜀本)、天圣四年(1026)平昌孟氏
刻本,李善注本有天圣七年(1029)国子监刊本(大中
祥符国子监本刊成未印即付烬,故不得而见)。 此外,
天圣四年平昌孟氏刻本沈严《五臣本后序》 云此前
丽,浮华纂组,刓锼圣人之经,破碎圣人之言,离析圣
[
19]卷五,62
。 同年,范仲淹任参
人之意,蠹伤圣人之道”
知政事,主持“新政”,其中一项是改革贡举制,改变
专以诗赋、墨义取士的旧制,着重策论和操行。 “新政
阵营里的许多人物是北宋古文运动的中坚”,“范仲
淹是他们的政治领袖,而在北宋散文的发展上,他们
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欧阳修是他们的文学旗
“
二川两浙,先有印本,模字大而部帙重,较(校)本粗
[16]1461
而舛脱夥”
,汪超认为:“由沈严之序,我们可以
[
20]
得知,在天圣四年(1026 年)平昌孟氏五臣注本刊刻
之前,两浙亦曾刊刻五臣注本《文选》。 但今已不传,
其具体情况无由得知。 沈序所谓二川印本,当指五代
手” 。 此时的苏轼刚发蒙入学,这种制度的改变势
必会影响他的学习内容,因为“读书求仕成了宋代读
[
10]245-246
。
书人主要的生活方式甚至是唯一目标”
[
18]
孟蜀毋昭裔刻本。” 这两个版刻的五臣注本,一因
年代久远,二因“模字大而部帙重,较(校)本粗而舛
脱夥”,在平昌孟氏刻本出来之后,士人不大再对此加
以选择。 由此则可以判断,苏轼“舟中”所读《文选》,
或许可能是平昌孟氏刻本。
幼年的苏轼,受学张易简、母程氏、伯父涣、刘巨、
乡人史清卿等, 其父洵“ 居丧眉州, 不出蜀, 教二
[
11]卷一,23
子”
。 乡先生既然对苏轼说韩琦、范仲淹、富
弼、欧阳修四人为“人杰”,那么他对范仲淹、欧阳修
为首的文学创作倾向显然是赞同的,这对苏轼的启蒙
意义非同小可。 此外,苏轼之父苏洵本人与欧阳修也
有交游, “ 昔我先君, 怀宝遁世, 非公则莫能
三ꢀ 苏轼所见《文选》李善注本时间考论
苏轼既然阅读评论《文选》 所用注本为五臣注
本,那他为什么又在《书谢瞻诗》中明确表明“李善注
[
1]卷六十三,《祭欧阳文忠公文》,1937
致”
。 正是在科举和苏洵父子
《
文选》,本末详备,极可喜” 呢? 这表明苏轼应当是
文学创作倾向的影响下,苏轼幼年所习的内容可能会
远离《文选》。
见到过李善注本的,并且对当时通行的五臣注本“世
以为胜善”的观点表示了否定。 但遗憾的是,苏轼在
评论五臣注的时候,却举错了例子。 这极有可能是受
制于当时转迁赴任的特殊环境,他没有条件翻阅李善
注本,故有感而发、信笔拈来,加之对《文选》没有进
行深入的学习和研究,仅凭印象,作出了一些较为武
断的结论。
皇祐五年(1053),十八岁的苏轼“日益壮大,好
[
11]卷一,32
。 至和二年(1055),二
。 可见,青少年时
读史、论史,间亦好道”
[
11]卷二,36
十岁的苏轼“已学通经史”
期的苏轼主要学习的是经、史著作。 学成之后,自然
是要走入仕的道路。 嘉祐元年(1056)秋,苏轼兄弟应
[
11]卷二,48
开封府解,试景德寺,“榜出,……苏轼第二”
。
苏轼得以见到《文选》李善注本,极有可能是他
入直馆阁之后,而不大可能在其入仕之前。
嘉祐二年正月,翰林学士欧阳修知贡举,苏轼“应省
试,所撰《刑赏忠厚之至论》无所藻饰,一反险怪奇涩
之‘太学体’。 梅尧臣得之以荐,欧阳修喜置第二”,
庆历三年(1043),八岁的苏轼“入小学,师张易
167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三月初五,“仁宗御崇政
本《文选》附录有国子监校本校勘、雕造及进呈官员
姓名,与《宋会要》所言合。 可以想象,苏轼在直史馆
期间,见到《文选》国子监本毫无疑义,也是很容易的
殿,试礼部奏名进士,又试特奏名”,十一日,“赐进士
章衡等二百六十二人及第,一百二十六人同出身”,
[
11]卷六,137
“
苏轼、苏辙皆进士及第。 ……(欧阳) 修喜得轼,并
事。 苏轼治平二年(1065)直史馆
;熙宁二年
以培植其成长为己任。 士闻者始哗不厌,久乃信服,
(1069)以殿中丞、直史馆授宣告院,兼判尚书祀部,以
殿中丞、 直史馆判官宣告院, 权开封府推
[
11]卷二,51-55
。 正是苏
文风为变。 苏氏文章,遂称于时”
[
11]卷八,158,166
轼文章契合了欧阳修的品味,欧阳修选择苏轼作为自
己的接班人, “ 我老将休, 付子斯
官
;熙宁三年差充殿试编排官,罢开封府推
[
11]卷九,175,191
; 熙宁四年迁太常博
官,依旧宣告院
[
1]卷六十三,《祭欧阳文忠公夫人文》,1956
[11]卷十,195
文”
。 其后,欧阳修举荐苏
士
。 据《宋史·职官九》所述叙迁之制,殿中
轼应制科,嘉祐六年(1061)八月二十五日,经过层层
选拔的苏轼兄弟受仁宗御试,“苏轼入三等,辙为四
等。 轼除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辙除商州军事
丞“ 有出身转太常博士, 无出身转国子监博
[23]卷一百六十九,4024
士”
,可知苏轼正是以殿中丞身份迁任
太常博士(即有出身,进士及第)。 随着这种身份和
地位的改变,苏轼的眼光显然超越了一般读书人认为
《文选》五臣注优于李善注的实用主义,故其会在后
来认为李善注“本末详备,极可喜”,这与景德四年监
三馆书籍刘崇超所言李善注“援引该赡,典故分明”
是一致的。 正是这种馆阁之士与普通文人对李善注
与五臣注审美(或功用)趣旨的差异,使《文选》的版
刻在宋代的版刻史上产生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现象,
“朝廷刊本是以李善注为主,目前所知的两宋《文选》
版本中,国子监刊本没有五臣注。 而私刻当中,尤本
是李善单注,坊刻则从来没有李善单注本,更多的反
[
11]卷四,93
推官”
,开始了他坎坷的为官生涯。
值得注意的是,苏轼省试中进士及第,乃得力于
欧阳修看中的那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而此次御试
时所作赋(《民监赋》)、诗(《鸾刀诗》)竟佚,仅留《重
申巽命论》(试题)。 这在苏氏文章称雄当时、其集多
所刊刻的情况下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其后苏轼入仕
则应制科,其应制文章则多为策、论。 《文选》之于苏
轼,其意义几于无矣。
既如此,那么苏轼何时开始比较正式地阅读《文
选》呢? 这可能是苏轼入直史馆后才得以见到国子监
本。 治平二年(1065),苏轼又应制科特旨,“学士院
[
18]
。
而是五臣注本”
[
11]卷六,137
试策,优诏直史馆”
。 史馆为宋代三馆之一,
虽然苏轼治平二年(1065)至熙宁四年(1071)之
间任职馆阁,有可能得以目睹国子监本《文选》,但可
能他并没有认真阅读《文选》,这从他《书谢瞻诗》中
论及李善注仅聊聊数言且印象有误的情况可以得见。
但在元丰期间,他可能得闲阅读《文选》,如《题文选》
即作于元丰七年(1084)六月他自黄州转任汝州期间
舟中。 而他此时阅读的《文选》版本,当是五臣注本,
《题文选》、《书谢瞻诗》、《书文选后》及《答刘沔都曹
书》所论《文选》相关问题,都反映不出他看的这个版
本是李善注本。 相反,《书谢瞻诗》、《书文选后》在谈
到五臣注的问题时,也仅《书谢瞻诗》 文首“李善注
《文选》,本末详备,极可喜” 数字,但讨论五臣妄注
“三殇”时,却恰恰忽略了五臣本祖李善,自相矛盾。
正因为苏轼并没有系统而认真的阅读《文选》,
所以他论及《文选》的时候难免片面、武断,没有充分
的论证和翔实的材料,只能以“诸如此甚多,不足言,
故不言”,“其他谬陋不一,聊举其一耳”。 其实这正
反映了他一生不喜《文选》,因而也没有认真地学习
《文选》的事实。
藏书颇丰,太宗太平兴国三年(978),“二月丙辰朔,
诏赐名为崇文院。 西序启便门,以备临幸,尽迁旧馆
之书以实之。 院之东廊为昭文书,南廊为集贤书,西
[
21]卷十九,422
廊有四库,分经史子集四部,为史馆书”
。
苏轼或可在直史馆期间见到《文选》,而且极有可能
是国子监本《文选》。 熙宁二年(1069) 八月十四日,
[
11]卷十八,164
苏轼“为国子监举人考试官”
,而宋初国子
监本《文选》的刊行,也与史馆关系密切。 《宋会要辑
稿·崇儒》载,太平兴国七年(982),命翰林学士承旨
李昉等撰《文苑英华》,“帝览之称善,降诏褒谕,以书
[
22]卷五,261
付史馆”
。 可见,史馆雕造书籍并非专于史
书。 景德四年(1007),“八月,诏三馆、秘阁、直馆、校
理分校《文苑英华》、《李善文选》,摹印颁行。 ……
《
李善文选》校勘毕,先令刻板。 又命官覆勘。 未几宫
城火,二书皆烬。 至天圣中,监三馆书籍刘崇超上言:
《李善文选》援引该赡,典故分明,欲集国子监官校
定净本,送三馆雕印。’从之。 天圣七年十一月,板成。
‘
[
22]卷四,213
又命直讲黄鉴、公孙觉对焉”
。 今韩国奎章阁
168
唐ꢀ 普ꢀ 苏轼“舟中读《文选》”考论
注释:
①
明人赵开美刊本《志林》五卷本仅卷四有“张华鹪鹩赋”一条涉及,《文选》虽录张华《鹪鹩赋》,但本文是否与论《文选》,不足
证。
②
屈守元先生认为苏轼所见李善本此处无注,“今传尤刻李注本,却把李周翰作为李善注窜入”(《文选导读》,中国国际广播出
版社2008 年版,86 页)。 但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五即云李周翰注“乃实本于善也”(《直斋书录解题》,徐小蛮、顾美
华点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版,437 页)。 今检奎章阁本《文选》,尽管其前有李周翰注,但并未略去李善此注(奎章阁本
祖本为秀州本,秀州本所用李善注底本为宋国子监本),此实属苏轼之误。 关于这个问题的详细辨正,亦可参考:郭宝军《宋
代文选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 年版,389-390 页。
③
关于这个问题,郭宝军《宋代文选学研究》389⁃390 页有较详的辨正。
参考文献:
[
[
[
[
[
[
[
[
[
[
[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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