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卷第4期
2
013年7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0,No.4
July,2013
宋代狱讼胥吏之弊及其成因探析
张暋本暋顺
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
暋暋摘要:宋代狱讼中的胥吏之弊主要表现在传唤、受词、追证、审理、执行等司法过程中胥吏对当事人的无情欺压
与盘剥。卑贱的政治地位和困顿的经济待遇使狱讼胥吏自暴自弃、甘心为恶;而作为司法主体的部分士大夫官员
自身腐败无能甚或与胥吏沆瀣一气的行为,无疑加剧了狱讼胥吏之弊的程度。宋代狱讼胥吏之弊及其成因,为当
代司法制度的建构提供了深刻的历史警醒。
关键词:宋代;狱讼;胥吏之弊;胥吏卑贱;官员腐败
中图分类号:K244暋文献标志码:A暋文章编号:1000灢5315(2013)04灢0149灢07
暋暋宋代胥吏是处于官民交接枢纽地位的一个较为独
当事人的欺压与需索
[
1]331
立的群体,正所谓“府史胥徒,庶人之在官者也暠
,
南宋洪迈曾在《夷坚志》中讲到一则小民在官府传
唤作证的“道途暠中其钱财被胥吏勒索一空的故事。其
案情为:受雇于鄱阳族祖家舂米的小民,与人“佣力受
直暠,生活十分艰辛,“凡岁余,得钱十四千暠。一夕,因
群鼠鸣于旁而无法入眠,遂在门外信步,忽遇两人争
斗,“折齿流血,四旁无人,遂指以为证暠。于是,里胥将
其送县下狱,小民生性木讷,因不知争端之原委,而竟
然不能“答一辞暠。于是,白白受杖不说,“凡道途与胥
因此观察佐官治民的胥吏无疑是研究和理解宋代行政
司法传统的一把钥匙。目前,学界对宋代胥吏的政治
地位、官员与胥吏之间的关系、胥吏对宋代狱讼立法体
栙
制的影响等诸多层面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然而从宋
代狱讼胥吏之弊对当事人的危害及其成因角度进行专
栚
门考察的学术成果尚付阙如。职是之故,笔者不揣
浅陋,撰成此文,以求方家指正,希冀借此深化对宋代
司法传统的认识,进而为当代司法制度的建构提供历
史警醒。
[4]462
史之费,积镪如洗矣暠
。由此可见,小民因偶然成
为一件争斗事件的目击证人而使自己的积蓄被胥吏洗
劫一空,狱讼胥吏贪婪可憎的面目跃然纸上。南宋法
官蔡久轩亦称:铅山县吏利用“转运司以熊照家业事押
一暋宋代胥吏对狱讼当事人之害
在宋代,对狱讼当事人进行敲骨吸髓式欺压与盘
栛
剥的主要是参与司法运作的狱讼胥吏。北宋苏轼
赴本司暠之机会,“辄以私意锻炼,希冀财物,抄估家业,
[2]65
[5]413
说:“胥吏行文书,治刑狱钱谷。暠 实际上,宋代“胥吏
乃并他人行李欲掩而有之暠
。
[
3]185
几乎操控地方狱讼过程暠
。笔者认为宋代狱讼胥
宋代弓手等胥吏经常借传讯、追逮证人的机会下
乡骚扰、搜刮民财。南宋名公胡石壁在《细故不应牒官
差人承牒官不应便自亲出》判词中说:彭四与彭五四兄
弟因唇舌细故而争讼,“初无甚计利害暠,“即非盗贼杀
吏对当事人的危害贯穿于传唤、受词、追证、诉讼审理、
执行等各个司法阶段。
(
一)在传唤、受词、追证等狱讼审前阶段,胥吏对
收稿日期:2012灢12灢09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宋代司法传统中的理性与经验研究暠(编号:10BFX02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张本顺(1972—),男,河南邓州人,法学博士,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法律史学、法理
学、法社会学研究。
149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伤公事可比暠,因此认为,“不过杖以下,本保戒约足
赂后,往往曲法枉断、敷衍塞责。如南宋婺州营妇阿叶
被挟匿一案:“营妇阿叶,中夜为强有力者挟而匿之,巡
徼之司置而不问。其夫张震讼之于州,本厢辄将无干
人解上塞责。推吏蒋估阴与匿亡之家表里为一,案内
紧要人隐而不追,不过泛然行根捉,苟延岁月而已。且
城闉之内,比屋联居,安有军士失妻,终于不获? 吏奸
蒙之,显然可见。寻行改勘,随得其情。…… 勘之蒋
矣暠;然而,巡检承牒亲率三人下乡,不仅“亲执其亲兄
弟暠,“遂至一家之四人无辜而被执暠,而且“惊散其邻
里暠,使“一乡之内,四邻望风而潜遁暠;正如判词所言:
“弓手、土军一到百姓之家,如虎之出林,獭之入水,决
[5]27
无空过之理,其为骚扰,不待根究而后知。暠 由此可
见,本为一件普通的兄弟间争产案件,却因巡检承牒亲
率弓手等胥吏下乡追逮,使一乡为之骚扰,所到之处,
乘机敛财,“绝无空过之理暠。再如南宋政书《州县提
纲·判状勿多追人》告诫士大夫官员切勿轻易让胥吏
追证:“若不自我点追,而一付之于吏,则吏必据状悉
追,亡一人得免,卒辈追一人则有一人赂,执判在手,引
带恶少数辈,名曰家人,骚动乞觅,鸡犬一空,稍不如
意,则穿联满道,未至有司,而其家已破矣。暠因此,一定
要“必量事之缓急轻重,如大辟劫盗之属,缓则逸去,势
须悉追,余如婚田斗殴之讼,择追紧切者足矣,妇女非
[5]449-450
估,贿赂之行,自苏氏出,谓之不知可乎?暠
由此
可见,“推司受财,不尽情根捉暠,辄将“无干人解上塞
责暠;而推吏蒋估则暗地与犯罪嫌疑人勾结,将“紧要人
隐而不追暠。
实际上,胥吏接受当事人的贿赂是导致冤假错案
发生的重要成因。若胥吏索贿不成,当事人定会吃不
少苦头。如洪迈在《夷坚志》中记载:明州人夏主薄与
富民林氏共买扑官酒坊,林氏负夏主薄二千缗而不承
认,反而贿赂承审吏,“翻以为夏主薄所欠暠;结果,夏主
薄因遭囚系掠治,得疾而死;夏主薄在阴间提出阴司,
乡人刘元八郎被招到阴间为夏主薄作证,最后冤案得
以昭雪;在证人刘元八郎走出阴间之门时,“送吏需钱,
拒不与暠,阴间胥吏诟曰:“两三日服事你,如何略不陈
谢,且与我十万贯。暠刘元八郎又拒之曰:“我自无饭吃,
那得闲钱。暠吏大怒:“遂捽脱顶髻,推扑地,于是获
[6]11
紧切勿追暠 。由上可见,胥吏借追证之机,不分缓
急,故意枝蔓牵连,即使妇女亦不放过,往往使争讼者
“未至有司,而其家已破矣暠。
南宋高宗时,周林在《推司不得与法司议事札子》
中特别提到狱吏针对犯罪嫌疑人及所涉干证之人而寻
事虐民求赂之情状:“臣又见狱吏惨刻,动以缧绁捶楚
为能,常在圜扉毒犹不广,至于使之预追呼之事,则虎
而翼矣。出入闾里,既无忌惮,罪无轻重,理无曲直,例
遭侵铄,每见狱卒追呼,必持绳索挟鏁械携杖棰以示威
力,用求贿赂。且以一夫犯刑,干证之人,多或数十,少
或三四,一概被毒,无得免者,又以入狱之后,捶楚为
戒,无敢告诉,故其追呼扰民之患,尤非其它走吏之
[4]1086-1088
苏。暠
冥司、冥判自不足为信,但阴间胥吏向诉
讼参与人需索,应是对阳间司法腐败现实的某种反映。
再如南宋淳熙四年(1177),建昌南城近郭南原村民宁
六与弟媳游氏互诉案件,就是因狱吏索贿当事人不成,
恼羞成怒,变乱情节而造成的一段冤案。其案情为:游
氏污蔑宁六欲强行奸污自己,邻居告官,“执诣里正赴
县狱。狱吏审其情实,需钱十千暠,但宁六“自恃理直,
坚不许暠,狱吏因敲诈勒索不成而“傅会成案,上于军守
戴顗不能察,且为闾阎匹妇而能守义保身、不受凌逼,
录事参军赵师景又迎合顗意,锻炼成狱,奏之。宁坐
死,而赐游氏钱十万暠。由上可见,狱吏本已经将案件
的事实曲直审理清楚,但因索贿不成而“傅会成案暠;再
加上军守和录事参军要么昏庸无能,要么曲迎上司,一
件冤假错案就这样产生了。当然,与宋代士大夫的因
[7]2580
比。暠
(二)狱讼案件审理阶段,胥吏对当事人的欺压与
需索
狱讼案件的审理阶段,更是胥吏舞文弄法、以权谋
私、收受贿赂、敲诈勒索当事人的绝佳机会。北宋任广
在《书叙指南·贿赂关节》中对胥吏收受贿赂的情形进
行了淋漓尽致的描述:“吏弄法作过曰因缘为市;依挟
用情曰因公行私;使钱曰行钱;白乞钱曰引手直求暠;
“取钱多曰受取狼籍,又曰多受赇赂暠;“治狱受货曰鬻
果报应司法观念相呼应,最终军守戴顗“劾罢暠,录事参
[8]215-216
[4]746-747
狱,又曰乱狱滋丰暠
。实际上,参与司法审判的
军赵师景“去官暠,而“军县推吏,一死一黜暠
。
宋代推吏,索取当事人钱财而枉法曲断,乃是司空见惯
之事。正所谓:“每见县吏之钱全出于推狱之手,拷掠
人肌肤,破坏人家业,然后仅得之分文以上,皆是冤
在宋代司法审理期间,若缺乏干证时,即使户婚田
土等民事案件,当事人亦常常被拘禁、羁押,而胥吏则
趁机刑讯拷掠、敲诈勒索当事人钱财。《宋史· 刑法
志》记载:南宋理宗时期,“豪强赂吏,罗织平民而囚杀
之。甚至户婚词讼,亦皆收禁。……有无力请求,吏卒
[9]
痛。暠 法吏们常常“且思如何可以取钱,又思如何可以
[10]5666
欺罔官员,实无心推究人枉直暠
。推吏们索取贿
150
张本顺暋宋代狱讼胥吏之弊及其成因探析
[11]4997
[13]179
彘哉?暞暠 由此可见,士大夫视胥吏为“犬彘暠、随意
凌虐而死者暠
。南宋《州县提纲· 察监系人》也
说:“承监人乞觅不如意,辄将对词人锁之空室,故为饥
饿,不容人保。人或受竞主之赇,以无保走窜妄申,官
侮辱打骂的行为,给胥吏群体造成了自卑自贱的扭曲
心理。职是之故,苏洵认为皇帝和士大夫对待胥吏应
“择之以才,待之以礼,恕其小过,而弃绝其大恶之不可
贳忍者,而后察其贤有功而爵之、禄之、贵之,勿弃之于
冗流之间暠,唯有如此,胥吏才会“有冀于功名,自尊其
[6]18
司不明,辄将其人寄狱者多矣。暠 南宋《咸淳临安志》
记载,南宋临安府城南厢厅的胥吏贪得无厌,“凡讼于
[12]3830
厢庭者,率系缧数日,吏属厌,乃得去暠
。对于诸
[
13]179
县狱吏的滥禁索贿行为,南宋名公真德秀痛斥:“狱者,
生民之大命,苟非当坐刑名者,自不应收系。为知县者
每每必须躬亲,庶免枉滥。访闻诸县间有轻寘人于囹
圄,而付推鞫于吏手者,往往写成草子,令其依样供写,
及勒令立批出外索钱,稍不听从,辄加捶楚,哀号惨毒,
呼天莫闻。……今请知县以民命为念,凡不当讼狱公
事,勿轻收禁,推问供责,一一亲临,……严戢胥吏,毋
令擅自拷掠,变乱情节。暠最后,他以国法和鬼神警告同
僚及胥吏说:“明有国宪,幽有鬼神,切宜究心,勿或少
身,不敢匄夺,而奇才绝智出矣暠
。然而,苏洵提出
的优待胥吏的建议,终宋之世皆未能付诸实施。
《鹤林玉露·一钱斩吏》记载了北宋太宗时崇阳县
一个胥吏因贪污“一钱暠而被县令张咏斩杀的事例:“张
乖崖(北宋张咏号乖崖———笔者注)为崇阳令。一吏自
库中出,视其鬓旁巾下有一钱,诘之,乃库中钱也。乖
崖命杖之,吏勃然曰:‘一钱何足道,乃杖我耶? 尔能杖
我,不能斩我也。暞乖崖援笔判曰:‘一日一钱,千日一
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暞自杖剑下阶斩其首,申台府
[5]11
[15]191
忽。暠
自劾。暠
在本案中,骄横的污吏虽该受到惩罚但罪
(
三)在狱讼判决之后的执行阶段,胥吏对当事人
的欺压与需索
在狱讼判决之后的执行阶段,胥吏仍旧有索取贿
不至死,而县令张咏未经任何司法审判程序,即在假设
“一日一钱,千日一千暠的有罪推定思维下便斩杀胥吏,
宋代胥吏政治地位之卑贱于此可见一斑。
赂的机会。如在一件涉及“叔叔梁淮诉侄子梁回老典
卖共帐园业暠的墓田争讼案件中,胜诉人梁淮陈词称己
已备钱、会到官,但建阳县的胥吏“不与交钱取契暠,原
因是“县吏受柳承直(非法典买墓田者—笔者注)之嘱暠
南宋士大夫吕祖谦曾言:“与同僚如家人,待群吏
[16]
如奴仆,爱百姓如妻子,处官事如家事。暠 宋代士大
夫们之所以敢“待群吏如奴仆暠,还与宋代胥吏们无权
参加科举考试以及注授差遣、出职为官的晋升机会阙
如有相当关联。北宋太宗时就开始禁止胥吏参加科举
考试。史载,太宗端拱二年(989)告诫侍臣曰:“科级之
设,待士流也,岂容走吏冒进,窃取科名! 乃诏自今中
书、枢密、宣徽、学士院,京百司,诸州系职人吏,不得离
[5]300
而故意“拖延暠
。
纵观两宋三百二十年的历史,狱讼胥吏之害每每
难以禁绝,其对争讼当事人的敲诈勒索之所以能够屡
屡得逞的深层次历史原因何在? 笔者试作如下探析。
二暋宋代胥吏对狱讼当事人欺压、需索之成因
[1]332
局应举。暠
虽然宋代规定“内外百司吏职及诸州监
[
17]32
宋代狱讼胥吏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腐败,首先与
其自身卑贱的政治、经济地位有极大的关系。
司吏人,皆有年劳补官法暠
,但能够出职为官的胥
吏主要限于中央机构,而州县胥吏出职入仕的机会甚
少。如北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有臣僚言:“百司胥
吏积勤累日,大率须及二十年方得出仕。惟三省人吏
最为优幸,每以点检诸处文书,酬奖减年,出官最
(一)“犬彘暠与“奴仆暠般的政治、经济地位,使胥吏
自暴自弃、甘心为恶
与汉唐相较,宋代胥吏不是政府官员,而是退化为
一种职役,其政治、人身地位十分卑贱。
[10]9404
速。暠
即使那些有幸注授差遣的胥吏,所任职事也
1
.从卑贱的政治地位看宋代狱讼胥吏之弊:“长吏
甚卑微,如南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二月壬申诏:“自
[13]179
[18]904
待我以犬彘,我何望而不为犬彘暠
今巡尉毋得注吏职出身人。暠
南宋宁宗嘉定七年
[
11]760
与宋代士大夫优越的政治地位相较,宋代胥吏出
身低下,政治地位卑微,升迁无望。在宋代士大夫的眼
中,胥吏卑贱如奴仆。史称:“国初,吏人皆士大夫子弟
(1214)七月戊辰诏:“省吏毋授参议官。暠
在婚姻方
面,胥吏根本无资格与宗室联姻,宁宗嘉定六年(1213)
[
11]759
二月乙未诏:“宗室毋与胥吏通姻,着为令。暠
上述
[
14]24
不能自立者,忍耻为之。暠
北宋大文豪苏洵曾说:
两宋限制胥吏出职入仕的国策和婚姻制度,自然不利
于宋代狱讼胥吏们养成洁身自好、廉洁自律的积极进
取品德和精神。
“
今之吏胥……始而入之不择也,终而遇之以犬彘也。
长吏一怒,不问罪否,袒而笞之;喜而接之,乃反与交手
为市。其人常曰:‘长吏待我以犬彘,我何望而不为犬
实际上,唐宋以来,胥吏的政治地位与汉代以前的
151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吏胥已有天壤之别,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清代学者牟
际上,直至南宋孝宗淳熙二年(1175),才开始对“郡县
狱吏推行重禄暠,以防止胥吏受贿,但实际只是“推、款
司以上行重禄,代书、贴司无禄也。是以每有狱事,则
推、款司主行之,而贿赂公行则在乎代书贴司也。狱成
愿相剀切指出:“汉以前吏胥士也,卿大夫多出焉。其
人自爱而重犯法,以是吏胥贵。唐宋以来,士其业者,
不为吏胥,为吏胥者,则市井奸猾巨家奴仆及犯罪之
人,以是吏胥贱。吏胥既贱,为之者皆甘心自弃于恶,
行己若狗彘、噬人若虎狼,以是吏胥日横。吏胥日横,
[24]3058
无词诉,则众分赂,有词诉则贴司当之暠
。
日本学者宫崎市定认为:“胥吏不领俸给,原因之
一是胥吏原本出自役法。所谓役法,是规定人民应该
为政府轮流服无偿劳役的法律。可是,在胥吏已经不
是人民轮流承担的徭役,而变成了职业化的专门工作
人员之后,政府依然以它是劳役为理由,不发给俸给。
胥吏只得通过其它方法来取得自己的生活费,那就是
[19]
其势足以攫财货快恩仇。暠
不仅如此,与宋代胥吏卑微政治地位相匹配的是
其低下的经济收入。
2
.从卑微的经济地位看宋代狱讼胥吏之弊:“天下
[20]147
吏人,素无常禄,唯以受赇为生暠
[
21]508
在宋代行政司法实践中,大量的行政司法事务性
工作都是由胥吏来完成的。正如日本学者宫崎市定所
言:“所有的刑名钱谷等事,老百姓必须通过胥吏之手
从接触的人民征收手续费。暠
北宋司马光曾言及胥
吏收入菲薄与其贪婪索取之关联。他说:“府史胥吏之
徒属,居无廪禄,进无荣望,皆以啖民为生者也。上自
公府省寺、诸路监司、州县、乡村、仓场、库务之吏,词讼
追呼、租税繇役、出纳会计,凡有毫厘之事关其手者,非
赂遗则不行。是以百姓破家坏产者,非县官赋役独能
使之然也,大半尽于吏家矣。 此民之所以重困者
[21]458
才能上达官府。暠
宋末元初的王恽亦说:“一县之
[22]
务,领持大概者,官也。办集一切者,吏也。暠
然而,与胥吏工作量极不相称的是胥吏的俸禄问
题在两宋一直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北宋神宗之前,“天
下吏人,素无常禄,唯以受赇为生暠,直至王安石于“熙
宁三年(1070),始制天下吏禄而设重法以绝请托之
[10]4759
也。暠
更为糟糕的是,宋代的官僚士大夫仍旧保留了驱
[
20]147
弊暠
曰:“时内自政府百司,外及监司、诸州胥吏,皆赋以禄,
,胥吏的经济地位才稍有改善。史料对此记载
使、勒索胥吏的历史陋俗。南宋胡太初承认:“县官日
用,则欲其(指胥吏—笔者注)买办灯烛柴薪之属,县官
生辰,则欲其置备星香图彩之类,士夫经从假寓馆舍,
则轮次排办。台郡文移专人追逮,则裒金遣发,其它贪
黩之令,诛求科罚,何可胜纪,嘻! 彼财何自来哉,稍有
赀产者又孰肯为吏哉,非饥寒亡业之徒则驵狡弄法之
[10]6052
谓之仓法。……,且民不加赋,而吏禄以给焉。暠
然而,至“哲宗初,尝罢重禄法,而绍圣复仍
[11]4977-4978
旧暠
。实际上,州县胥吏的经济地位在两宋一
直无法有效解决,南宋官箴政书就曾多次提到州县胥
吏俸禄无法落实的问题。南宋胡太初在《昼帘绪论·
御吏篇第五》中说:“人皆曰御吏不可不严,受赇必惩无
赦,不知县之有吏,非台郡家比,台郡之吏有名额,有廪
给,名额视年劳而递升,廪给视名额而差等,故人人皆
有爱惜己身之意,顾恋室家之心,乃若县吏则不然,其
来也无名额之限,其役也无廪给之资,一人奉公,百指
待哺。……今时殊事异,县道财赋煎熬,救过不暇给而
[23]105
辈,非私下盗领官物,则背理欺取民财尔。暠
此段话
表明:身份卑贱的胥吏之所以敢在狱讼中对当事人进
行敲骨吸髓式需索,还与一些士大夫官员对胥吏的经
济盘剥有关系。
综上可见,正是由于宋代胥吏政治地位卑贱如奴
婢,经济地位困顿煎熬,以至于无颜面可讲,遂生自暴
自弃之心态而甘心为恶,甚至心理变态,肆无忌惮如虎
狼。正如南宋名公蔡久轩在鞭挞配吏时所言:“行案贴
写,半是黥徒,攫拿吞噬,本无厌足。既经徒配,愈无顾
[23]105
暇办吏俸哉。暠
南宋《州县提纲· 月给雇金》中亦
言:“县有弓手、手力,役于公家,悉藉月给以为衣食,县
家常赋不办,往往越数月不给,彼之仰事俯育,丧葬嫁
[5]414
藉,吮民膏血,甚于豺虎。暠
[
6]26
娶,迫乎其身。暠 《宋会要辑稿·职官》则称:“绍兴二
十八年(1158)郊祀大礼敕:契勘昨缘州县监司公吏猥
冗,已降指挥裁减,及犯罪停罢之人,访闻往往循习积
弊,别作名目收系,既无吏禄,则取给百姓,至于教唆词
(二)从士大夫官员自身的司法腐败与无能看宋代
[25]68
狱讼胥吏之弊:“公人之所从得志,本在官人不才暠
宋代文献史料对宋代司法传统中的“吏强官弱暠以
及由此所产生的狱讼腐败多有揭露。史称宋代州县为
[24]3507
[26]835
[11]12786
讼,变乱曲直,扰害公私。暠
此类材料反映了南宋
“公人世界暠
;“讼于官,祗为胥吏之地暠
;“详
[
5]20
高宗绍兴时期裁汰的冗吏往往换作名目收系,因无吏
禄,只能从词讼中诈取当事人的钱财为生的情况。实
词人所诉,全是吏人世界暠 。实际上,一些胥吏权倾
[
州县,有“自号立地知县暠
5]412
者;有被百姓“目为立地
152
张本顺暋宋代狱讼胥吏之弊及其成因探析
[6]3
[23]106-107
不招?暠 胡太初又在《昼帘绪论· 远嫌篇第十
官人暠者,遇有狱讼,“官司曲直皆出彼之手暠 ,以至
[
18]1034
出现“吏强官弱,官不足以制吏暠
的奇特司法现
五》中说:“但自知县懈怠,多令吏人纳案,俟暇隙看阅,
或呼吏人入与评议,或令吏人拟撰判稿,于是或者得以
象。笔者认为,宋代狱讼胥吏之弊还与部分士大夫官
员贪庸无能、纵吏庇吏,甚至与胥吏狼狈为奸、沆瀣一
气有密切关联。
[23]115
疑其受成吏手矣。暠
南宋高宗绍兴二十五年(1155)
六月二十六日,刑部员外郎张嶬言及当时“郡县长吏间
有连日不出公厅,文书讼牒多令胥吏传押,因缘请托,
无所不至暠的情状,以致“乡民留滞,动经旬月。至有辨
1
.与部分士大夫官员自身的无能、怠惰与堕落有关
南宋陆九渊在针砭时弊中指出:“公人世界,其来
[24]3433
久矣,而尤炽于今日。公人之所从得志,本在官人不
讼终事而不识长官面者暠
。南宋孝宗绍熙元年
[
25]68
才。暠
正是“官人不才暠造成了胥吏揽权和司法腐
(1190),臣僚上言:“公事到官,付之吏手,不问曲直,将
干连无辜之人,一例收禁,狱犴常满,不上禁历,号为寄
败。南宋士人王十朋亦曾在奏议中称:“盖由师帅之任
鲜或循良,昧者以胥吏为耳目,怠者以胥吏为精神,贪
者以胥吏为鹰犬。案牍满前,漫不加省,狱情出入,动
[24]6729
收,乞取厌足,旋行踈放。暠
南宋《名公书判清明
集》中亦记载了大量有关胥吏在司法中揽权、腐败之公
文,如前文所述的南宋名公真西山“访闻诸县间有轻寘
人囹圄,而付推鞫于吏手者,往往写成草子,令其依样
供写,及勒令立批出外索钱,稍不听从,辄加棰楚,哀号
[27]
由此曹。暠 南宋名公真西山在《谕州县官僚》中指出
当时的一些官员自诩清高、不理政务:“今之居官者,或
[5]2
以酣咏遨游为高,以勤强谨恪为俗暠 ;“今之世有勤
[
5]11
于吏事者,反以鄙俗目之,而诗酒游宴,则谓之风流娴
[5]2
惨毒,呼天莫闻暠 的胥吏专权案例。南宋法官胡石
壁亦斥责一县官:“以狱事为等闲,以六、七无辜之人累
累然械系于吏卒之手,淹时越月,押上押下,以饱诛求,
以厌捶楚,仁人君子其忍之乎? 于公治狱,恐不如
雅,此政之所以多疵,民之所以受害暠 。南宋名公吴
势卿亦认为正是那些贪庸无能之官,才使得吏奸横行,
他在“汰去贪庸之官暠一文中大声疾呼道:“害民莫如
吏,官之贪者不敢问吏,且相与为市,官之庸者不能制
吏,皆受成其手。于是吏奸纵横,百姓无所措手足。当
职入信州境,若贪若庸,具有所闻,贪者更行审访外,今
且以庸者言之。元僚任一邑之长,不能婉尽而判,终日
昏醉,万事不理,至递当职书,语误不可读。以此书拟,
何取其能赞贤明太守之政! 邑长乃百里之系命,而上
饶庸冗特甚,惟吏言是用,其扰民之事不止一端,至于
狱事泛滥追扰为尤甚。官庸则吏贪得行,则庸亦所以
[5]27
是。暠
既然一些士大夫官员将刑事案倘随意委之于狱吏
审问,而况民事争讼乎! 南宋法官陈漕增在崇安任职
时曾查得一知县“不理民事,罕见吏民,凡有词讼,吏先
[5]42
得金,然后呈判,高下曲直,惟吏是从暠 的情况。南
宋《州县提纲·情无壅蔽》中亦提到一些慵懒的知县常
将民事讼案付之于吏手、自己仅签字画押而已的司法
行为:“兼有倦于出厅者,使鴈鹜行,终日抱成案伺于阶
前,幸其一出,纷孥呈押;或复惮其繁冗,往往漫不加
[5]40
为贪也。此等皆当澄汰。暠 由上可见,江西信州、上
饶的县令“终日昏醉,万事不理暠,连书写判词的能力都
没有,难怪胥吏能够擅权、狱讼受成于吏手!
[6]7
省,不过随其手摘俯首书字而已,民何赖焉!暠
2.与部分士大夫官员贪婪腐败、纵吏庇吏,甚至与
狱讼胥吏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有关
虽然宋代的法律规定州县长吏必须躬亲狱讼,否
则要受到法律制裁。如北宋徽宗宣和二年(1120)规
作为宋代司法主体的士大夫官员们本可以依法将
那些扰民害政、舞文弄法、以权谋私的胥吏们绳之以
法,然而,翻检宋代史料发现,宋代狱讼胥吏之所以敢
假借官府权威而横行霸道,很大程度上与一些贪婪不
明的士大夫官员姑息纵容、庇护胥吏,甚至与其狼狈为
[1]1453
定:“州县不亲听囚而使吏鞫审者,徒两年。暠
但在
司法实践中,那些无能怠惰、昏庸的官员往往“举一郡
[11]12547
之事付之吏胥暠,致使“狱讼淹延,政令玩弛暠
,这
就为狱吏审问案件提供了机会。比如在北宋太宗太平
兴国六年(981),狱吏为奸,“诸州大狱,长吏不亲决,胥
奸、沆瀣一气,有莫大的关联。北宋蔡居厚说:“比来从
[11]4968
[11]11210
吏旁缘为奸,逮捕证佐,滋蔓愈年而狱未具暠
。与
事于朝者,皆姑息胥吏,吏强官弱,浸以成风。暠
南
北宋相较,南宋狱讼中胥吏专权之弊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太初在《昼帘绪论·治狱篇第七》中说:“在法,鞫勘
必长官亲临。今也令多惮烦,率令狱吏自行审问,但视
成款佥署,便为一定,甚至有狱囚不得一见知县之面
者。不知吏逼求贿赂,视多寡为曲直,非法拷打,何罪
宋建阳县衙“前后相承,吏强官弱,县令御吏弗严,遂致
[5]435
黠胥玩令,一至于此暠
。南宋陆九渊在提到胥吏因
士大夫庇护而为恶之事时说:“敝邑三虎,已空巢穴,不
胜庆快。……此数人虽下邑贱胥,然为蠹日久,凡邑之
苛征横敛,类以供其贿谢囊橐。与上府之胥吏缔交合
153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党,为不可拔之势。…… 二三贱胥,至能役士大夫护
不依次,并送南房,甚至有宣教墨钱、县主坯粉钱。贪
[5]59
之,如手足之捍头目,岂不悖戾甚矣。……今日为民之
蠹者,吏也。民之困穷甚矣,而吏日以横。暠他愤慨地抨
击部分无耻士大夫官员:“以吏为师,与吏为伍,甚者服
缪无状,一至于此。暠
三暋结语
综上所述,两宋狱讼胥吏之害,绝非历史偶然,而
是宋代司法体制自身存在矛盾的必然结果。担负着大
部分司法事务的狱讼胥吏们,其政治、经济地位毫无保
障,易言之,“狗彘暠般毫无仕途升迁希望的政治地位以
及贯穿于两宋一直无法解决的俸禄问题,致使狱讼胥
吏们自暴自弃、甘心为恶;部分士大夫官员们自身的司
法腐败、无能与纵容,甚或与胥吏们狼狈为奸、沆瀣一
气的无耻行径,则无疑加剧了宋代司法中的“吏强官
弱暠与狱讼中的胥吏之害。狱讼胥吏对当事人肆无忌
惮的刑讯逼供和敲骨吸髓式的经济盘剥,是宋代司法
腐败的重要体现,亦是宋代走向终结的重要考量因素。
宋代狱讼胥吏之弊对元明清司法传统的影响至深至
远,如明末清初的思想家顾炎武认为明朝“百官者虚
[
25]98-99
役于吏。为国家忠计,岂愿此等人多也。暠
宋代一些士大夫“身为监官,乃与吏作套取
[5]57
财暠 。如南宋名公黄震在通判江东广德军时的奏章
中说:“每见县吏之钱,全出于推吏之手,拷掠人肌肤,
破坏人家业,然后仅得之,分文以上,皆是冤痛,此正官
司所当时时禁戢,安有为官反与日日分脏,岂惟分之
[
9]
是,又倡之,使之借为话柄,肆行无忌。暠 由此可见,胥
吏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拷掠人肌肤,破坏人家业暠,与
某些官员从经济收入考虑,利用司法“推吏暠筹措经费,
纵容胥吏、甚至与其沆瀣一气有相当的关联。《名公书
判清明集》卷二《缪令》详细记载了一知县在司法实践
中纵容庇护狱讼胥吏攫取当事人钱财从中渔利受赇之
嘴脸:“知县到任以来,略无善政,大辟刑名公事,件件
不理,但有纵吏受赇,贪声载路。百姓章夔昨经本司陈
诉,本县差徐发统领寨兵下乡,如捕盗贼。寨兵下乡,
法所不许,徐发特本县一卒,且横如此。押录(狱讼胥
吏之一种———笔者注)许庆既胁取七百贯矣,而知县不
满所欲,又将词人扯毁衣冠,搙拔头发,将民词八十余
纸判送南房,当庭烧毁,此何等缪政。本司两入锡匣遣
许庆,乃横身庇吏,拒遣不解,何待吏之厚也。本县受
词,必须官纸,必卖两券,受词必须传押,亦须定价,如
[27]374
名,而柄国者胥吏而已暠
,晚清郭嵩焘亦言“本朝则
[28]5250
与胥吏共天下耳暠
。职是之故,对影响中国古代
司法传统千年之久的宋代狱讼胥吏之弊及其成因的梳
理与检讨,无疑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宋代
狱讼胥吏之弊所折射出来的司法体制以及司法者的政
治地位、经济收入乃至法律人文素养、职业道德等诸多
层面的问题,无疑为当今中国的司法改革提供了深刻
的历史惊醒类素材,值得认真研究与吸取。
注释:
栙相关研究可参见:台湾学者林煌达《南宋吏制研究》(台北国立中兴大学历史研究所2000年博士论文),苗书梅《宋代州级公
吏制度研究》(《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宋代县级公吏制度》(《文史哲》2003年第1期),祖慧《论宋代
胥吏的作用及影响》(《学术月刊》2002年第6期)、《宋代胥吏的选任与迁转》(《杭州大学学报》1997年第2期、《宋代胥吏的
出职与差遣制度研究》(《浙江学刊》1997年第5期),张正印《宋代狱讼胥吏研究》(中南财经政法大学2008年博士论文)、
《宋代司法中的“吏强官弱暠现象及其影响》(《法学评论》2007年第5期)及其与黎桦合作的《宋代胥吏对立法的影响》(《法学
评论》2008年第5期),廖峻《宋代“公吏世界暠中的官吏共生与制衡》(《法学杂志》2010年第3期)等文。
栚笔者仅见李文静《论宋代法吏之弊》(河南大学法学院2007年硕士论文),但该文未对胥吏在司法运作过程中的弊端进行详
细的阶段性考察,法吏之弊的原因亦无系统的有理论深度的论析。
栛台湾学者刘馨珺认为,与狱讼有关的县级胥吏主要有“刑案推吏暠、“县门子暠、县押录、县衙贴司、手分、弓手、押狱节级、狱子
等(参见刘馨珺《明镜高悬———南宋县衙的狱讼》,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42灢353页);青年学者张正印认为,宋代州
级狱讼胥吏主要有职级、手分、贴司、祗候典、散从官、解子、狱子、杂职等,中央的狱讼胥吏主要有杖直、医人、狱子等(参见张
正印《宋代狱讼胥吏研究》,中南财经政法大学2008年博士论文,第18灢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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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AnalysisoftheDisadvantagesaboutClericalOfficials
intheLawsuitsoftheSongDynastyandtheCauses
ZHANGBen灢shun
PoliticalandLawCollege,HuaibeiNormalUniversit ,Huaibei,Anhui235000,China)
y
(
Abstract:ThedisadvantagesofclericalofficialsinlawsuitsoftheSongdynastyweremainly
embodiedintheprocessofsummoningtocourt,acceptingacase,lookingintothewitness,try灢
ingacase,executingcourtdecision,inwhichclericalofficialscruellybulliedandexploitedthe
parties.Lowlystatusinpoliticsanddifficulttreatmentineconomymadeclericalofficialsabandon
themselvestodespairandwillinglydidevil.SomeofscholarofficialsoftheSongdynastycorrup灢
tedfortheirownandactedevillyincollusionwithclericalofficials,whichnodoubtexacerbated
thedisadvantagesofclericalofficialsinlawsuits.Thedisadvantagesandtheircausesofclerical
officialsinlawsuitsoftheSongdynastyaffordedusadeephistoricalalertonthecontemporarily
judicialsystem.
Keywords:theSongdynasty;lawsuits;thedisadvantagesofclericalofficials;humbleposi灢
tionofclericalofficials;officialcorruption
[责任编辑:凌兴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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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