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卷第2期
2
012年3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39,No.2
March,2012
重建自我:美国华裔文学中的华人形象再现
朱峰
(清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北京100084;中国矿业大学外语系,北京100083)
摘要:美国主流文学中的华裔是被作为他者进行再现的,其形象具有定型化的特点。美国华裔文学出现后,开
始发出自己的声音。华裔文学中华裔形象的再现经历了从自我东方化到对主流社会的文化霸权主义进行渗透、解
构和重建的历程。后殖民理论视角下的华裔文学中的华人形象再现,揭示了再现的复杂性和矛盾性以及再现与权
力的关系问题。华裔文学中自我再现的变化是美国社会各种权力竞争、变动的结果,重建自我是对主流文化霸权
主义进行抵抗的策略。
关键词:自我重建;美国华裔文学;华人形象;再现
中图分类号:I71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2)02-0122-06
美国曾经是大英帝国的殖民地,18世纪后半叶
赢得独立后迅速发展,19世纪末20世纪初跃居为
政治经济和文化大国,并加入英法等欧洲殖民强国
的行列。其殖民主义政策和活动不仅体现在国外,
也体现在国内。美国由于移民国家的背景,国内存
在着多种种族和文化,而白人文化占据着统治地位,
少数族裔文化则居于边缘地位。在自己的国界之
内,占据统治地位的白人主流社会对被其边缘化的
印第安人、非裔美国人、亚裔美国人等少数族裔进行
着长期的殖民。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民权运
动的兴起,公开的种族歧视政策和压迫得以废除,但
是少数族裔依然没有摆脱白人的文化殖民。其状况
类似于政治上已经获得独立,而在文化上仍然受到
宗主国影响的后殖民社会。
出:“文化的复杂性既体现于过程的变动及其传统、
体制和结构等种种社会形式之中,也体现在具有历
史差异性和变幻的因素之间能动的相互关系之
[1]121
中。”
受葛兰西的影响,威廉斯认为,在三种层次
的文化的斗争中,新兴文化反对主导文化的斗争就
是反霸权斗争。威廉斯对文化因素和文化动力的分
析成为少数族裔话语理论的基础。在多种族的美国
社会,包括华裔文化在内的少数族裔文化可视为挑
战白人主流文化的新兴文化。
爱德华·萨义德(EdwardSaid)在《文化与帝国
主义》中指出了“文化”的两个含义。文化“首先指描
述、交流和再现的艺术等相对独立于经济、社会和政
治领域,并且通常以审美方式存在的实践,其首要目
[2]xii
的之一是愉悦” 。由于他在此书中关注的是19
世纪和20世纪的现代西方帝国主义,他尤其注重考
察小说这一文化形式,他认为小说“对于帝国态度、
马克思主义文化批评家雷蒙德·威廉斯(Ray-
mondWilliams)把“文化”界定为一个为取得统治地
[
2]xii
位而进行的持续不断的斗争,在此过程中处于支配
地位的主导文化(威廉斯称之为“有效统治文化”)试
图缓解遗留文化与新兴文化对它构成的挑战。他指
参照和经验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 。因此萨
义德所指的文化主要是以文学形式出现的。文化的
第二个含义正如19世纪马修·阿诺德(Matthew
收稿日期:2011-10-15
基金项目: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基金“后殖民逆写中的再现”(2009QW13)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朱峰(1971—),女,江苏沛县人,清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博士研究生,中国矿业大学(北京)外语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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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峰
重建自我:美国华裔文学中的华人形象再现
Arnold)所言是每个社会知识和思想中最优秀的东
西。萨义德指出此种意义上的文化由于会与民族或
国家相联系,而成为各种政治力量和意识形态争斗
歧视,是白人再现政治的产物。白人主流文化对待
华裔与当年的拿破仑对待小农的态度如出一辙,他
①
们无法再现自己,而必须被别人再现,否认华裔具
[
2]xiii
的舞台 。文化,尤其是作为其表现形式之一的
文学,并非只具有纯粹的审美作用,而是与殖民主义
和帝国主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政治和权力密
不可分。
有自我理解、自我阐释和自我表达的能力。在白人
与华裔两者的关系中,前者再现后者,而后者成为被
再现的沉默的他者,在前者的凝视下被动地接受自
己的定型化形象。这种东方主义的再现依赖的是白
人而非华裔,各种再现的技巧使华裔可见、可感并存
在于与其相关的话语中。这些再现为达到效果所依
赖的是机构、传统、惯例和达成共识的符码,而非真
本文通过分析美国主流社会对华裔形象的再现
和美国华裔文学在不同社会历史时期的自我再现,
试图揭示华裔文学中的自我再现如何受到宰制的政
治和权力的制约,又是如何对主流文化的文化霸权
进行抵抗、解构和重构的。
②
实存在的他者。华裔在主流文化中东方主义的他
者形象然后在文本间传播,形成并强化着文学作品
中僵化的华人形象,导致华裔在美国民众中模式化、
定型化的印象,主流文化对华裔的再现,也影响了华
裔作家的自我再现。
一
华裔在定居美国一百多年的历史中,不懈地争
取着自己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同时也进行着文
化上的抵抗。萨义德在《文化与帝国主义》中指出:
华裔定居美国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其政治、经
济地位随着美国法律和政策的变动而起伏,而在美
国主流文化中,华裔长期以来是被作为他者进行再
现的,其形象具有定型化甚至妖魔化的特点。早期
的华裔被白人描绘成劣等民族,是与白人文化格格
不入的异类,甚至被贬低到比黑人更低的地位。19
世纪最著名的刻板形象是哈特笔下的阿欣(Ah
“叙事的权力,或者阻碍他种叙事形成和出现的权
力,对于文化与帝国主义至关重要,并且构成两者的
[2]xiii
主要联系之一。” 主流文化享有的叙事的权力使
少数族裔文化边缘化,美国华裔文学的出现和发展
是对主流社会叙事权力的反击,是对白人主流文化
进行抵抗的重要形式。
),阿欣被再现为面带天真微笑的骗子。20世纪
Sin
东方主义再现的典型形象是傅满洲(FuManchu)和
陈查理(CharlieChen):傅满洲是个精明而邪恶的
华裔头目,领导一群华裔“恶棍”,企图征服西方世
界;而陈查理则代表另一个极端,这位谦逊的中国侦
探经由影视媒体的不断炒作后,成为模范少数族裔
的代表。华裔男子不仅被再现为或穷凶极恶或卑躬
屈膝的劣等人,其形象还受到了女性化的歪曲,“中
国佬”在白人心目中只适合做洗衣工、餐馆侍者之类
女人做的工作,“至于对东方女性的再现,则往往是
具异国情调或神秘色彩的性象征,其中最著名的刻
板形象包括龙女(TheDragonLady)和艺妓(The
美国华裔文学的命名和界定存在着不同的观
③
点。本文的美国华裔文学,指“在美国本土用英文
创作、描写在美国出生、成长、受教育并居住、工作,
或作为移民在那里居住、生活的美籍华裔的生活经
历与体验的文学作品。它侧重于有着双重民族属性
(
中国/美国)和文化传统的跨种族、跨文化的文学创
[4]5
作” 。美国华裔用汉语写作的作品未被纳入研究
范围。
二
[3]xꢀxiii
GeishaGirl)”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尤其是
0年代受到民权运动的冲击之后,
由于少数族裔对
美国华裔文学出现后,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一百多年的发展历史中,华裔文学经历了三个阶
段:“19世纪末至20世纪60年代为开创阶段;20世
纪七八十年代为转折阶段;从20世纪80年代末90
6
自身权利的思考和争取,促使主流文化对少数族裔
给予了更多关注和思考,华裔的形象有较大改变,从
充满罪恶、阴险、具有女性气质、与白人文化格格不
入、不可同化,转变为“模范少数族裔”的典型形象:
性情温顺、渴望被主流社会认可和同化。但究其实
质,此种再现可谓东方主义的新版本,是一种逆向的
[5]2
年代初至今可谓走向繁荣阶段。” 早期的华裔文
学具有自我东方化的倾向,华裔作家努力与主流文
化认同,按照白人的想象来塑造自我。早期华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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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文学真正具有影响的是伊迪斯姐妹的写作。姐姐
伊迪斯·伊顿(EdithEaton,1865ꢀ1914)用水仙花
(SuiSinFar)的笔名记录了华裔作为少数族裔在美
国的生活,描绘了华裔社区的画面,记载了华裔的思
想与情感。她在对华裔充满同情的描写中,对美国
主流社会对华裔根深蒂固的偏见表达了抗议,为争
取华裔的合法权益而呐喊。但是,她也表现出了她
本人对白人文明优越性的默认,对华裔有类似于白
人作家的模式化再现,迎合了西方人的东方主义期
望。这也正是其小说吸引白人读者的原因。伊迪斯
无男子气,在性方面十分冷淡”,几乎毫无例外。这
种说法是为了迎合当时美国主流文化把“中国佬”视
为只适合于做洗衣工、餐馆侍者之类女性化工作的
观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的整个时期,“把华裔
美国男子女性化的刻板模式出自种种法律、各色学
校、当代白人文学名家,出自科学、连环漫画、电影和
[7]608
无线电广播中,日日夜夜,从不间断” 。华裔文
学的自我再现在不同程度上迎合了西方的期待,虽
然有些出于无意而有些是有意为之。
60年代以来由于民权运动的冲击,美国社会中
制度化的种族歧视得以消除,美国在某种程度上可
称为由种族/殖民时代进入了族裔/后殖民时代,在
这样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氛围下,华裔文学塑造出了
有别于白人主流社会所想象和建构的独特华裔形象
和文化,并利用含混、杂糅、改写等策略对主流社会
的文化霸权主义进行渗透、解构和颠覆。
·
伊顿的妹妹温妮·弗雷德则采取了逃避华裔身份
的态度,以日本名字小野本渡边(OnotoWatanna)
为笔名撰写通俗小说和传记,其写作反映并利用了
流行于当时社会的亚洲人和妇女定型化形象。
及至20世纪40年代,华裔美国人发表的传记
文学作品往往强化华裔的可同化性。刘裔昌(Pard-
eeLowe)的《父亲及其光荣后代》(
Fatherand
1961年,朱路易(LouisChu)出版了描写纽约
GloriousDescendant,1942)表达了这种疏远华裔
文化融入主流社会的渴望。亚裔批评家金伊莲认为
唐人街单身汉社会生活的小说《吃碗茶》(Eata
BowlofTea)。小说不同于此前华裔文学之处在
刘裔昌憎恶中国文化而偏爱美国文化,为了表明对
美国的忠诚、热爱和他的可同化性,刘裔昌采取了丑
化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的策略,在他笔下,“中国的一
切全都令人厌恶,毫无用处,而美国则具有令人无法
于没有将华裔美国人的文化表现为具有异域色彩,
打破了白人建构的唐人街和华裔的刻板形象,被公
认为“第一部以美国华埠为背景的华裔美国小说”。
这部小说第一次以“一个华裔美国人的角度(而不是
抗拒的吸引力。中国是落后的象征,而美国则代表 ‘中国人或白化了的中国人的角度’)真实而准确地
[
6]63
[4]12ꢀ13
着现代化” 。为了强调自己的美国化,刘裔昌不
惜否定自我,否定自己的华裔身份,甚至贬损华裔的
文化传统。这种用白人的价值观来审视和衡量自我
的做法体现了白人价值标准的内化。黄玉雪(Jade
描绘了华裔美国人的经历” 。
这一时期还出现了几部里程碑式的华裔美国文
选。赵健秀等合编出版了《哎呀! 亚裔美国作家作
品集》(Aiiieeeee! An Anthology
o Asian
f
Snow Wong)的《华女阿五》(
Fifth Chinese
AmericanWriters,1974),这部选集被视为长期被
美国主流文学忽视和排斥的华裔美国人的一声呐
喊。1990年,《哎呀!亚裔美国作家作品集》的编辑
们推出了该书的续集《哎呀! 华裔和日裔美国文学
选集》(The Big Aiiieeeee! An Anthology of
Chinese and Japanese American Literature,
Daughter,1945)塑造了一位一文不名但经过奋斗
取得成功的华裔女性形象。该小说希望迎合美国读
者的期待,将华裔塑造为模范少数族裔的代表而对
中国文化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描写。虽然黄玉雪和刘
裔昌对中国文化的态度迥异,但是两者对其或摈弃
或强调的写法却有着共同的目的,即通过对华裔文 1990)。这两部选集旨在树立一种亚裔文学作品的
化的东方化描写获取白人主流文化的认同从而融入
白人社会。
典范,以打破对亚裔美国人的定型化描写。华裔文
学的繁荣还体现在华裔美国作家们相继推出了多部
重要文学作品,引起了美国主流社会读者、批评界和
学术界的关注。汤亭亭于1976年出版了第一部传
记体小说《女勇士》(TheWoman Warrior)。这部
小数创造性地改写了中国古老传说花木兰的故事,
赢得了美国学术界主流文化的认可,并且在华裔文
华裔文学的自我东方化除了将中国文化的陋习
暴露于西方读者面前,或将中国文化的异域色彩加
以夸张外,将华裔男子女性化也是华裔文学迎合西
方读者的一个突出特点。赵健秀指出,华裔美国作
家的早期作品在描写“中国男人”时,把他们说成“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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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
重建自我:美国华裔文学中的华人形象再现
学界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其焦点在于对中国文
化的描写是否迎合了主流文化的东方想象。较为客
观的评价是其作品确实为西方读者提供了他们所期
望的对他种文化的描述,满足了其猎奇心态,但是
JoyLuckClub)一书一举成名。书中讲述了华裔家
庭中母女之间存在的代沟,两代人的冲突不仅由于
出生于中国的母亲与出生于美国的女儿之间文化上
的差异,而且像美国社会大多数家庭一样,在于母亲
望女成凤的期望与女儿的反叛。《喜福会》的成功标
志着美国华裔文学经历了重大转折,华裔作家及其
作品已经不再执着于对于民族文化和身份的追寻。
正如谭恩美反驳赵健秀指责她利用自己的“东方背
景”去赢得主流社会的青睐以从中获利时所宣称:
《女勇士》叙事的多元视角和作者两种文化碰撞的背
景、“我”对中国文化传统和美国价值观所持有的质
疑态度,使得《女勇士》具有颠覆主流文化对华裔文
化和华裔形象定型化再现的作用。张琼惠认为汤亭
亭用“变”的策略为华裔自传的困境提出了一个出
路。就像孙悟空说“变”,然后得以化险为夷一般;华 “我认为自己首先是一名美国作家,我有绝对的自由
[9]281
裔作家也可以说“变”,然后改变自传、历史、神话、甚
来创作我想要表达的事物和熟悉的东西。”
至文学典律的既定成规,为自己的作品争得合法的
[8]73
年轻一代的美国华裔没有遭遇过父辈所受的贫
困与种族隔离,得到白人主流社会较多的认同,而且
受到多种文化的熏陶,不像前辈作家那样热衷于寻
求华裔文化身份,他们的写作致力于展示自己的个
性。任碧莲(GishJen)在其成名作《典型的美国
人》(TypicalAmerican,1991)开篇即宣称她所写
的是“一个美国故事”,这表明她“所构建的不是华裔
美国人划一的文化身份,而是华裔美国人的国家身
地位 。《女勇士》已被公认为华裔文学的经典之
作,并跻身于美国主流文学之列,在华裔美国文学的
历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将华裔美国文学推到了
一个新的高峰。1980年,第二部传记《中国
佬》(ChinaMan)的出版使汤亭亭成为美国主流作
家中的一员。
同时代作家赵健秀的剧本《鸡屋华
裔》(ChickencoopChinaman,1972)、《龙年》(The
[10]106
份(nationidentity)” 。在另一部小说《梦娜在
希望之乡》(MonainthePromisedLand,1999)
以及其他作品中,超越单一的华裔身份而走向身份
和文化多元化已成为任碧莲创作主题的特点。
本阶段另一位取得突出成就的华裔作家是黄哲
伦(DavidHenryHwang)。1988年,他以《蝴蝶
君》(M.Butterfly)一剧荣获托尼奖,成为第一位
获此殊荣的华裔剧作家。这是后殖民时代逆写帝国
的一个文本,解构了《蝴蝶夫人》这一西方经典剧本。
一个多世纪以来,蝴蝶夫人已成为在西方凝视下的
东方女子的典型形象,在每场演出中她都自杀身亡,
但却永远活在西方舞台和西方人对东方的想象中。
YearoftheDragon,1979)、短篇小说《华裔太平洋
与旧金山铁路公司》(ChinamanPacificandFrisco
R.R.Co.,1989)在美国读者和批评界激起很大
反响。这几部作品发泄了对美国主流社会种族主义
者压迫华裔的怨愤,力图打破主流文学和一些华裔
美国作家笔下华裔的刻板化形象(stereotypes),纠
正这些作品中华裔男性“女性化”、“无性化”和女性
“泛性化”的妖魔化形象,恢复《三国演义》、《西游记》
等中国古典文学中男性的阳刚之气。赵健秀同时撰
文批评刘裔昌、黄玉雪、汤亭亭以及黄哲伦(Henry
DavidHwang)等人的作品,称其充当了打击本族文
化、重申刻板印象、助长主流文化霸权的工具。
虽然汤亭亭与赵健秀因文结怨,但两人均致力
于传承中国文化,重新塑造华裔形象,在颠覆美国主
流文化对华裔的模式化再现上殊途同归,两人的分
歧表明华裔作家采取不同的方式展现自我发现、自
我觉醒的历史变化。
《蝴蝶君》巧妙地改写了《蝴蝶夫人》的故事,扭转了
根深蒂固的东方弱势形象。令西方男人神魂颠倒的
名伶看似娇弱、被动,实则在两者关系中居于主导地
位,控制着两人关系的发展。该剧以西方男人的自
杀而结束,颠覆了东西方的权力关系,《蝴蝶君》解构
了经典文本并对其进行了重新建构。
2
0世纪八九十年代华裔文学呈现出繁荣的局
面。华裔文学的自我再现走向多元化的道路。谭恩
美、任碧莲和黄哲伦是这一时期具有代表性的华裔
作家。
三
美国华裔文学在诞生后一百多年的历史中,对
1
989年
,谭恩美(AmyTan)以《喜福会》(The
自我的再现经历了一系列变化:从早期具有自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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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化倾向,努力与主流文化认同,按照白人的想象来
塑造自我,经历了60年代以来对主流社会的文化霸
权主义进行渗透、解构和颠覆,发展到塑造多元华裔
自我形象。华裔自我形象建构的变化与他们在美国
社会中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息息相关。萨义德
在《东方学》中对身份的建构性进行了精辟的论述:
自我身份的建构———因为在我看来,身份,
发展,美国华裔逐渐认识到美国化不再等同于被白
人基督教所同化,相反,它意味着在保留自己文化传
统的同时,融入到多元化的美国社会中去。正如萨
义德所说:“作家存在于他们社会的历史之中,在不
同程度上塑造历史和社会经历并被历史和社会经历
所塑造。文化与其所包含的审美形式来源于历史经
[2]xxii
历……。”
每一部作品都处于历史之中,都带有
不管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法国的还是英国的,不
仅显然是独特的集体经验之汇集,最终都是一
种建构———牵涉到与自己相反的“他者”身份的
建构,而且总是牵涉到对与“我们”不同的特质
的不断阐释和再阐释。每一时代和社会都重新
创造自己的“他者”。因此,自我身份或“他者”
身份决非静止的东西,而在很多程度上是一种
人为建构的历史、社会、学术和政治过程,就像
是一场牵涉到各个社会的不同个体和机构的竞
赛。……简而言之,身份的建构与每一社会中
的权力运作密切相关,因此决不是一种纯学术
它所诞生的历史背景留下的标记,而对于少数族裔
作家,个人叙述就是政治叙述。
华裔文学自我再现的变化是美国社会中政治、
经济、文化等各种权力竞争、变动的结果,与美国主
流文化对华裔的政策和态度密不可分,从早期的排
华到逆向歧视式的将华裔视为“模范少数族裔”到后
来较为宽松的族裔时代和多元文化社会,美国经历
的变迁和改善使得华裔文学再现自我的历程经历了
不同阶段的变化。作为传播文化和塑造华裔形象的
重要形式,虽然历经曲折,华裔文学在与主流文化的
抗争中勇于正视自我、再现自我,使华裔形象在美国
社会得到改变和认可,在使华裔融入美国社会的过
程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而华裔文学也在一百
多年的历史中,经历了从被忽视到被关注,从边缘走
向中心的历程,最终融入到美国主流文学之中,成为
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11]426ꢀ427
的随想。
对自我和他者的建构不仅仅是一种思想领域内
的文化创造、虚构和阐释,更是一种与政治、权力密
切相关的物质过程,反映了权力的存在和变动,也必
然折射出建构者的观念和态度。早期的水仙花虽然
终身致力于向世人阐释美国华裔群体的生活和情
感,但她仍然无法超越自己的时代,无法摆脱当时美
国主流文化对她的影响。直到20世纪40年代,甚
至直至今日,为了获得主流社会读者的认可,华裔作
家常常不得不压抑甚至扭曲华裔形象,使之符合西
方人的期待。但是随着美国民权运动和族裔文化的
综观美国华裔文学自我再现的发展历程,探讨
再现背后的权力机制,使得美国华裔文学被主流文
化埋没、掩盖和压抑的多种华裔形象得以浮出水面,
并对再现背后的权力机制有所认识和理解。这一点
对于理解不同时期的华裔文学,尤其是华裔文学中
塑造的华裔形象,具有重要意义。
注释:
①
马克思在《雾月十八日》(TheEighteenthBrumaire)中提到拿破仑宣称能代表落后的小农时讽刺地说:“他们无法代表/再现
自己;他们必须被别人代表/再现。”《东方学》的扉页引用了这段文字,并有意运用represent一词所具有的“代表”与“再现”
的双重涵义。引自Said,EdwardW.Orientalism.NewYork:VintageBooks,1979.
②
③
参见:Said,EdwardW.Orientalism.NewYork:VintageBooks,1979.pp.21ꢀ22中关于再现的论述。
郭英剑认为ChineseAmericanLiterature应译为“美国华裔文学”,界定为“华裔美国人用英语创作的文学作品”,参见:郭英
剑《命名·主题·认同———论美国华裔文学研究中的几个问题》,程爱民主编《美国华裔文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
版,第63ꢀ72页。尹晓煌则认为华裔美国文学包括华裔美国人用英语和汉语写作的作品,参见:(美)尹晓煌著,徐颖果主译
的《美国华裔文学史》,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台湾英美文学界则倾向于将ChineseAmericanLiterature译为“华裔美
国文学”,研究范围包括美国华裔用英汉两种语言创作的作品,参见何文敬、单德兴主编《再现政治与华裔美国文学》,(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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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f-Reconstruction:theRepresentationsofChineseAmericans
inChineseAmericanLiterature
ZHUFeng
DepartmentofForeignLanguagesandLiterature,TsinghuaUniversity,Beijing100084,China;
(
ForeignLanguagesDepartment,ChinaUniversityofMiningandTechnology,Beijing100083,China)
Abstract:ChineseAmericansintheUSmainstreamcultureareportrayedasstereotypedoth-
er.ChineseAmericanliteraturesinceitsemergencehastriedtoresistthemisrepresentationand
toreconstructtheself.TherepresentationsoftheselfinChineseAmericanliteraturehaveunder-
gonedifferentphases:fromtheearlydaysofprotestandself-Orientalizationtothequestfori-
dentityandfinallythedeconstructionandreconstructionofChineseAmericans.Theresearch
fromthepostcolonialperspectiverevealsthecomplexityandpoliticsofrepresentationandthere-
lationshipbetweenrepresentationandpower.ThechangesoftherepresentationsofChineseA-
mericansaretheresultofthecompetitionandshiftsofvariouspowers.Reconstructionoftheself
isthestrategyofresistanceagainsttheculturalhegemonyoftheU.Sdominantculture.
Keywords:self-reconstruction;ChineseAmericanliterature;ChineseAmericans;represen-
tations
[责任编辑:唐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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