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卷第5期
2
012年9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39,No.5
September,2012
周穆王与西王母昆仑之会的新阐释
———兼论“历史情结暠与自然空间
杨暋亦暋军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610068)
(
暋暋摘要:远古神话周穆王与西王母昆仑之会,在跨越自然空间的“心暠“物暠交感中,孕育出中土与西域心心相系的
古老的“历史情结暠;又以人的“文化的超机体因素暠超越自然生态的“种内关系暠,而且大胆实施空间创造,把纷繁复
杂的现实因素转化为“柔远能迩暠、“和远又和近暠的空间思辨;同时在“心暠随“物暠(自然空间)游中,展开对自然的诗
意想象,以生命的执着冲破内心孤独,努力践行追求和谐、统一的空间行为,从而在“原生态自然暠中编织了关于中
原与西域不可分割的“生命暠之链,升华了“历史情结暠。
关键词:周穆王;西王母;昆仑之会;历史情结;自然空间
中图分类号:I206.2暋文献标志码:A暋文章编号:1000灢5315(2012)05灢0057灢06
暋暋一谈到“历史情结暠,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历史发
展中民族的动态之“心结暠,即历史所承载的民族的
集体无意识,这是在文明发展历程中的一种民族自
觉行为,以及在其历史实践中所形成的民族的精神
理念和各种文化传统之总合。一谈到自然空间,人
们联想到的是客观存在的静态之“物暠:大自然中的
山川河流、沙漠荒原、高山盆地,以及地理方位指称
的东南西北中、上下四方之域。它们似乎是独立的,
没有生命,也不表现任何精神和意识,但一论及人类
文明,自然空间的客观存在的静态之“物暠,却往往与
民族的精神理念、各种文化因素融为一体,演变成人
类文明进程中的最重要标志,成为民族“历史情结暠
中永恒的“坐标暠,如中国的黄河、万里长城,古巴比
伦的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两河流域,埃及的尼
罗河、金字塔,古代希腊的克里特—迈锡易岛、爱琴
海和地中海等等,它们无不以自然空间为标志。这
又使得这些本来独立的,没有生命,也不表现任何精
神和意识的天然存在的纯然之“物暠,不仅演变为浩
瀚的历史长河,而且成为各民族精神、意念的重要依
托和最深沉的“历史情结暠的承载物。那么,究竟是
民族历史赋予了自然空间以生命,还是自然空间孕
育了民族历史之“情结暠? 对这两者的回答当然都是
肯定的,但在逻辑上又是矛盾的。周穆王、西王母昆
仑之会的远古神话,就揭示了自然空间与人类生存
的矛盾,而且以两者的相互观照诠释了其统一性,升
华了中原与西域最古老的历史情结。
一
从狭义的“西域暠来看,这是一方令人魂牵梦绕
的土地,它承载着我们民族历史的悠远和古老文明
的神秘。早在中华文明形成之初,中土之国就与这
片神奇的土地有着割不断的联系和深厚的渊源关
系。《列子·周穆王篇》可谓是这一联系最古老的文
字记录,其中较为详细地记载了周穆王西巡:“(穆
王)不恤国事,不乐臣妾,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之乘
……驰驱千里,至于巨蒐氏之国。巨蒐氏乃献白鹄
之血以饮王,具牛马之湩以洗王之足,及二乘之人。
收稿日期:2012灢02灢18
作者简介:杨亦军(1954—),女,重庆市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比较文学、民族文学、欧美文学。
57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3]519
已饮而行,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别日升于昆
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封之以诒后世。遂宾于西
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其辞
焦点或交点暠
。也就是说,西王母神话揭示了西
域一族的集体无意识,而西王母答谢的《白云歌》所
表达的原始“情结暠,正是由西域无数个体生命的精
神生活汇聚而成的汪洋大海,无可阻挡地流向了东
方。
[1]94-98
哀焉。暠
这里虽然只记载了周穆王西游之大概
情况,但从穆王在巨蒐氏之国的吃、住、行、游,即同
饮白鹄之血等等,宿昆仑登昆仑、俯瞰巍巍王宫等壮
观,已足以见到穆王率众之行所受到的最高规格的
国宾礼遇;至于“宾于西王母暠,在《穆天子传》里则有
更为详细的记载,其卷三云:
因而,周穆王、西王母相互赠礼、对歌答谢,实际
上已经使“物暠之交往转向了精神交往,并且正向更
高层次的精神交流转化。这就使得双方由物质层面
的交往,上升到心灵相通互融的感情世界,从而达到
了某种精神的合一。虽然这种“合一暠还只是中土与
西域历史联系的原初状态,但它已包含了物质和精
神的多重要素,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悠远的历史和
丰富的文化内涵,谱写出了中华民族文明发展史上
的辉煌一页,也形成了关于西域的最早的“原生态话
语暠———这就是在“原型暠中隐含的集体无意识;而且
在某种程度上,其中所蕴藏的精神内涵已具有了相
当的文化价值:其流经数千年而不衰的昆仑之会的
神话传说,记载了中国远古时代“西行漫记暠的艰辛
历程;其情真意切的《白云歌》不仅初开端倪,成为边
塞诗的重要源头,最早抒发了中土与塞外血脉相融、
亲情相连的难解情结,表达了西域对中土绵绵的情
思和中土对塞外的深情牵挂;但更要强调的是,在这
极其丰富的历史文化之中,还蕴含了异常深刻的历
史文化的空间意义,即“话语暠的空间意义。
暋暋吉日甲子,天子宾于西王母,乃执白圭玄
璧,以见西王母。好献锦组百纯,曱组三百纯,
西王母再拜受之。曱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
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陵
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
[2]15
来?暠
作为昆仑山下羌人首领的西王母,如此隆重地
设盛宴款待并赋诗送行,这不仅表达了对周穆王不
惜艰辛千里迢迢来访的感激之情,而且也流露了西
域羌人对中土之国的精神归依,因而她希望周穆王
有生之年再访,语气极为亲切、挚诚;而来自中土的
周穆王欣然接受邀请,也以诗作答:
栙
暋暋予归东土,
和洽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
[2]15
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诗的大意是说他将返回东方的国土,去调协夏族各
支的关系;等待万民达到平均富裕的那一天,他会再
来见西王母,并承诺三年内他将重返这片原野。
如此生动、详细的描述,不只是展现了远古先王
与西域的礼尚往来之盛况,甚至可以此推测当时流
沙东西物物往来的繁盛。这并非是凭空杜撰,据考
古证明,新疆曾发现产于东海的环形贝,殷墟中则出
二
所谓历史文化的空间,当指在历史文化的形成、
发展过程中所处的特定的空间,其中包括自然地理
空间和精神文化空间。它们之间相互作用,不可分
割,也就是说,特定历史阶段的精神文化能不断为客
观存在的自然空间赋予新的内涵,输予时代的新鲜
血液。反过来,特定的自然地理空间又是“生长暠精
神文化的不可缺少的特别的生态环境,以及发展的
特殊之“场暠,在它的侵染下必然孕育出特定的历史
发展形态,而其中,作为历史创造主体的“人暠,同时
也就是这种生态环境中的普通一份子:“事实上,人
只是生物队伍中的一员的事实,已由对历史的生态
学认识所证实。很多历史事件,至今还都只从人类
活动的角度去认识,而事实上,它们都是人类和土地
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土地的特性,有力地决定了
栚
土了产于新疆和田的美玉,甚至影响到古老的汉
字的形成:凡表示珍宝之汉字,其多有“玉暠、“贝暠作
为偏旁。如果说物物交换,仅仅是以实在之“物暠架
起了中土与西域相联系的桥梁,那么,在这座桥上远
不限于“物暠之往来,还有诸多由物象所演绎出来的
抽象的文字符号,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物暠本身的价
值,其文字所包含的内涵,早已镌刻着历史的印记,
形成民族文化交流的源头。因此,连接西王母个体
无意识的“情结暠之“物暠,其最终指归是某种精神和
意念。恰如荣格所言,群体无意识主要由“原型暠组
成,而个体无意识的绝大部分由“情结暠(complexes)
所组成,“情结暠可谓是“我们精神生活中不可缺少的
58
杨亦军暋周穆王与西王母昆仑之会的新阐释———兼论“历史情结暠与自然空间
[
4]195
生活在它上面的人的特性。暠
这就是奥尔多·利
体因素暠(这里不包括原始文化的诸要素)只有在文
明社会形成之时才可能出现,并随文明的发展而不
断变化,因而它必然带有浓厚的历史烙印。因而上
述周穆王与西王母昆仑之会的“种内关系暠之行为,
必然与纯粹的生物界有着极大的差别。生物界的种
群都是生活于特定的领域(territory),这种领域同
人类社会的领域大致相同,“是指由个体、家庭或其
他社群(socialgroup)单位所占据的,并积极保卫不
奥波德关于历史文化生态观的基本点:“历史是人类
与土地共生的结果。暠显然,这里的“土地暠不是狭义
的,它当是地理学中最为基本、最为普遍的自然地理
空间概念。因而从这个意义上说,“历史暠(即历史话
语)就是“人与自然空间共生暠的结果。
在生态学上,生物在自然界长期发育与进化的
过程中,出现了以食物、资源和空间关系的种内与种
间关系,即把存在于各个生物种群内部的个体与个
体之间的关系称为种内关系(intraspecificrelation灢
[5]96
让同种其他成员侵入的空间暠 。在生物界,这种
保卫领域的方式很多,例如,以鸣叫、气味标志或特
异的姿势向入侵者宣告自己的领主地位或领域范
ship),而将生活于同一生境中的所有不同物种之间
的关系称为种间关系(interspecificrelationship)。
围
,以威胁或直接进攻驱赶入侵者等,这些通称为领
域行为(territorioybehavior),实际上,这就是一种
空间行为。它们以驱赶、进攻或威胁为主要手段,其
目的在于维持自身的生存,揭示了生物界种内空间
领域的本质特征,即具有不可更改性和永恒性,表现
为种内空间的个体化状态和分割状态。
当“人暠成了“生物队伍中的一员暠,生物种群内部各
种纷繁复杂的关系也必然反映在他们身上。因此,
上述周穆王与西王母的昆仑之会的神话,亦蕴含了
还不为人们所关注的历史文化的生态学意义,即它
是作为生物界中“人暠的“种内关系暠之行为表现。但
要注意的是,这种“种内关系暠之行为既带有生物界
种内关系的某些特性,更表现出不同于生物界的人
类社会的行为特征。
同生物界一样,在人类文明的历史进程中,各民
族无一例外地都在某些特定的阶段表现了极其强烈
的领域行为,即空间行为;而且这种空间行为远比生
物界复杂、曲折得多,他们为争得领主地位和权力而
不断拓展疆域,采取的攻击手段,实施的暴力行为更
为极端;同样,他们也为获得民族的生存机会和发展
空间,不遗余力地追求和谐、统一,极力寻求精神支
撑和相互关爱,表现出强烈的民族自主意识和执着
坚韧的民族意志。周穆王与西王母昆仑之会的神
话,恰恰就是后一种空间行为最为突出的例证。
对生物的种内关系的认识,学术界曾有过不少
争论,但最终达成的共识是:种内关系常常表现为
“种内斗争暠,即“当植物因种内个体对矿物质养分的
需求和个体之间的遮荫关系,或同种动物个体间为
生存和争夺社会地位而进行的相互残杀等,导致个
体减少,从个体看,这种种内斗争是有害的,但对整
个种群而言,因淘汰了较软弱的个体,保存了较强的
个体,从而有利于种群的进化与繁荣。因而,生物种
内关系的研究,应重视个体水平,亦应重视群体水平
三
[5]88
的研究暠 。显然,生物界这种“种内斗争暠,是由
个体对“物质暠的需求和个体的物质性差异所决定
的,遵循的是弱肉强食之规律。但作为生物界的
“积极保卫不让同种其他成员侵入的空间暠,这
是生物个体采取空间行为的基本原则,在此基础上
呈现出生物界特有的空间状态———空间个体化状态
和分割状态。这是生态学关于种内关系之领域性的
基本理论和实质意义。但以此来阐述周穆王与西王
母昆仑之会的空间行为生态学意义时,又得到与此
相反的结论———“积极寻求与同种其他成员共有的
空间暠。这种矛盾恰好在相当的程度上,显示了周穆
王与西王母昆仑之会的空间行为的生态学价值,即
该行为所表现的对空间领域一体化追求的本质特
征,从而也印证了,与生物界其他种类相比,人的“种
内关系暠存在着非同一般的宝贵的“文化的超机体因
“人暠却不然。当“人与自然空间共生暠,实际上就是
“人类进入到生态的场景中暠,这“不仅只是以他的身
体特征来与其他有机体发生关系的另一个有机体而
栛
已。他引入了文化的超机体因素暠 。这是哈奇关
于人与文化的一段经典论述,它揭示了作为生物之
“人暠的“种内关系暠的根本所在,以及作为生物之
“人暠的“种内关系暠带有的普遍规律和特殊规律;同
时启迪我们更深刻地认识、理解,挖掘出人的“种内
关系暠之中所存在的“文化的超机体因素暠。
从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进程来看,“文化的超机
59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素暠。
但这种“文化的超机体因素暠并不只是抽象的符
不至暠;其二,商王以重刑酷法破坏了血缘集团内部
的亲情联系,祖先祭祀荒废,王室集团内人心涣散。
可见,不管对外还是对内,不管是顺民意还是立宗
法,周灭商旨在通过暴力手段消除国家内乱、协调内
部矛盾以实现民族融合。
号,它是由诸多“现实基因暠“合成暠的,也就是说,在
它的深处实实在在地流淌着现实的血液,一旦剖开
穆王“西寻暠的历史横断面,远古周民族所承载的历
史重任,所经历的血雨腥风就历历在目:史载公元前
诚然,这种国家基础还带有明显的血缘特点,正
如有学者指出:“我们倾向于融合论暠,“尤其在国家
出现初期国家的基础是血缘集团组织(在中国古代
很长时间内都是如此),这个集团内的成员有着一种
2世纪末,周人在今陕西省的渭水流域兴起。周原
1
来服属于殷,从殷代中期迁入渭水地区后,建立都
邑,逐渐发展,先后征服了周围的若干戎族,建立了
国家。这就是《尚书·酒诰》所说的“文王肇国在西
土暠,或《大孟鼎铭》所说的“文王作邦暠。周王国的建
立,意味着在殷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国家制度,君
王成为全国的土地和奴隶的所有者———“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暠,真可谓充满了王者
的霸气和独断。如果借用生态学的概念来解释,这
就是国家的具领域性(territoriality)的强烈的空间
行为所必然导致的结果。
[6]279
内在的血缘纽带的联结暠
。但要看到,它的“立
宗法暠并不是历史的简单重复,其意义之深刻远远超
过了史实本身,其中人的“种内关系暠已经发生了较
大变化,“表明血缘关系的转化已大大前进了一
[7]49
步暠 ,并开始向地缘关系迈进。至成王时,关于
国家的地缘意识已经相当明确:成王临终时嘱咐康
[8]《顾命》,238
王“柔远能迩,安劝大小庶邦暠
,即要他和远
又和近,劝大小众诸侯相安,不要争夺。这种超越血
缘关系的开放的空间地域观,是空间意识的觉醒,它
不仅萌发了国家意识,也在客观上促发了周朝君王
思想中的人本因素。正如范文澜先生所说:“相传夏
尚忠,商尚质,周尚文,这就是说,夏文化不及商,商
文化不及周。周文化高于商文化的原因,在于周经
周民族的崛起是以文王奠基而武王“克商暠完成
的。这就使得原来方圆百里的小国,六七万人口的
小族入主中原“封邦建国暠,一变而成为显赫一世的
大国。这期间必然发生一系列惨烈的战争———这一
点由甲骨文和金文中大量对外战争的记载均可得到
证明。但这种强制占领的空间行为,完全有别于生
物的本能性攻击,其最根本的在于,它表现的是人类
社会的矛盾斗争,揭示的是人类文明初期渴求“融
合暠的文明之举,并作为一种“文化的超机体因素暠融
入到国家概念之中。因而,“民族融合暠是周民族国
家产生的机制、原因。据美国学者乔纳森·哈斯的
研究总结,关于国家起源的争论可分为两大派:一派
为冲突论,如莫尔顿·弗里德所断言的,“国家最初
是作为解决社会内部由经济分层引起的冲突的强制
性结构而发展起来的暠;一派为融合论,如挨尔曼·
塞维斯所断言:“国家的管理机构首先是作为一种谐
调和管理复杂社会各个部分的融合机构发展起来
济制度不同于商,周统治阶级对民的看法改变了
踿 踿 踿 踿 踿 踿 踿 踿 踿 踿 踿 踿 踿
栞
(注:着重点为引者加) ,因之政治与文化都比商朝
[9]97
有进步性。暠 这就是说,民本思想的萌芽正是周
政治与文化进步的根本所在,“代天保民暠就是这一
思想的突出表现。它不仅代表了当时历史发展的进
步趋势,而且尤其显示了人的“种内关系暠(君王与民
的关系),已朝着良性的方向发展。
此外,这种开放的空间观念还渗透在此时期社
会政治、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现出各具特色的空间行
为。如《尚书》保存的西周初年的政治文告中,不少
篇目强调了个体空间行为的尊严性以及土地于民的
重要性,如《无逸篇》提到治民要“先知稼穑之艰难暠;
《立政篇》说“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暠
等。西周时期的诗篇还记有予民以利的土地法,如
《大雅·嵩高篇》说“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田暠,彻字的
意义是通,就是通大小道路。通道路也就是划疆界,
疆界划定,才能分给农夫去耕种;《小雅》更在诗中描
绘了农夫耕种公田时的各种情形,这实际上就是维
护庶民正当的空间行为之权力。诸如此类无不与追
求和谐、统一的自然空间有着本质上的联系。
栜
的暠 。纵观周王朝的建立,显然属于后者。据史料
记载,周在形成中,对外确实采取了强制征服的暴力
手段,但在巩固王权时,对内使用暴力的迹象并不太
明显,更多的是“以礼为本,以刑辅之暠,故“刑者,礼
之律令,礼者,德之科条暠。礼防于未然,而刑制于已
然也。另外,周灭商的原因有二:其一,商的国家机
关的管理协调功能已异化为残酷剥削压迫民众的工
具,引起民心尽失,民怨沸腾,“天曷不除威,大命胡
60
杨亦军暋周穆王与西王母昆仑之会的新阐释———兼论“历史情结暠与自然空间
栠
当时还是极少数,但谁能否认周人以诗意的想象
可见,无论是国家谋略、政治治理,还是农事管
理和田间劳作,凡此种种利国利民的行为理念,都深
深渗透了追求和谐、统一的自然地理空间观念,而且
这已汇聚为一股不可阻挡的趋势。
所开启的对空间的征服和创造性。
相对这些独特而和谐的建筑空间的开放形式来
说,更有价值的是,居住此地的异族的心理变化。如
姬姓的周部落就以“周原暠地名为据,自称为“周人暠。
这似乎就是西王母“认宗暠的现实版。这种由对外在
居室住宅的空间性能的大胆改造、创新,到异姓族人
内在自我意识的微妙的变化,已经比较完整地展现
了远古先民“心暠“物暠结合的心路历程,更显示了中
土周人在社会实践中对自然空间本质认识的进步,
那就是既保持个体空间的和谐,也“积极寻求与同种
其他成员共有的空间暠的和谐,同时也初步揭示了中
土周人空间行为的多级升华———由对客观存在之
四
周朝君王思想的进步,是历史的规定性与文化
的衍生性、活跃性作用的结果,故它亦是周文化的进
步;但周朝君王思想的进步不能代替或等于周文化
的进步。因为,文化有着更为广阔的范畴,正如历史
具有的普遍性一样,它能“为每一个社会、每一种文
化、每一种文明指定了一个固有的、不变的历史性体
制暠,却不能代替文化;文化是神圣的,“其神圣性在
于每种文化都不能为另一种文化所取代,因为,‘独
一无二的厄运,唯一使人群痛苦、阻碍它完全实现其
“物暠的自然空间的认识,转向了对主体内在自我心
理空间的调节。这种内外空间行为、理念的结合,必
然趋向关于空间的抽象思辩,于是我国最早的有关
地图的记述出现了:《尚书·洛诰》记载,西周初年,
周公到今河南洛阳地区规划建设新的都邑,曾绘制
成地图,交给周成王观看。在江苏徒烟燉山出土的
宜侯兵簋,铭文中就提到周康王观看“武王、成王伐
[10]15-16
天性的弊端就是孤独暞暠
;而要改良“天性的弊
端暠———孤独,最好的方法就是打通心灵空间,而这
又必须以极力营造和谐、开放的现实空间为首要。
这是一种充满诗意的空间思辩,然而还在文明之初,
它就在中原之地演变成了周民族芸芸众生的世俗行
为,使得追求城郭室屋空间的开放和舒适,竟成为他
们生活追求的一种时尚。
栢
商图暠和“东国图暠 。
空间之“物暠不仅转变为几何形式的形上思辩,
同样也拓展了心灵的想象空间,即“物暠完全融入
“
心暠,“心暠又被“物暠所“化暠,最终孕育出了远古关于
据史记载,古公亶父就是这样一个充满诗意之
思辩而又继往开来的人物。当古公亶父带领周部落
的人迁到岐山以南的周原时,其改“陶复陶穴,未有
自然空间诗意描述的辉煌篇章———周穆王与西王母
的昆仑之会及他们的千古绝唱:
[11]《绵》,509
暋暋徂彼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于鹊与
家室暠
的原始生活方式为“筑室暠而居,对
处。嘉命不迁,我惟帝女。彼何世民,又将去
“归之暠与周部落杂居在一起的各氏族部落的人“营
[
12]《周本纪》,114
子。吹笙鼓簧,中心翔翔。世民之子,为天之
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暠
。因而,从考
[
2]16
古发掘出来的“岐山、扶风的聚落建筑暠的周原遗址,
如今已经成为周文化的经典。有学者对这个遗址进
行了较详细的描述:这两县的部分地区,东西宽约3
公里,南北长约5公里,总面积为15平方公里。岐
山县京当乡凤雏村为早周宫室宗庙建筑基址分布
区,已发掘的凤雏一号宫庙基址,占地面积约1459
平方米,有三进院落,左右对称。扶风县法门乡召陈
村周围也有一片西周中后期大型宫室建筑遗址,网
柱结构,柱础直径0.90—1米,有大量的西周素面瓦
望。
这是西王母对周穆王答诗的酬谢,从中我们能够体
悟到西王母以周朝远蕃自居,渴望归依中土的迫切
之情,以及她和族人身处荒凉旷野,与虎豹猛兽为群
的绝境之孤独、无奈和艰辛,感受到远古先人“割不
断,理还乱暠的浓郁的“塞外情结暠,以及他们彼此寻
求支撑,相互传达关爱,始终不离不弃的执着意念。
这就是远古中土周人和边塞西王母追求民族大一统
的历史文化,也是由“人暠组成的“种内关系暠追求和
谐与大一统的空间行为的经典书写———如果没有横
亘千里的自然空间,没有与“虎豹为群暠的荒野大漠,
岂有周穆王与西王母的昆仑之会,更莫说他们在昆
仑山上互道衷肠的千古绝唱。这就是历史文化之于
栟
当和数十种带有瓦钉、瓦环的周代板瓦、铜瓦。遗
憾的是,今天已经无法恢复它的原貌,但从这些详细
的数据中足以感受到它不俗的气势、精妙的构造和
所拥有的和谐而舒适的空间氛围。尽管这种建筑在
61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人类与土地共生暠的意义,也可谓最早以“原生态自
这不仅熔铸而且升华了“历史情结暠。
然暠编织的关于中原与西域不可分割的“生命暠之链,
注释:
栙清洪颐煊校云:“《太平御览》五百七十二引作‘洽暞。暠杨建新认为,“和治诸夏暠,其“治暠应为“洽暠之误。参杨建新主编《古西行
记选注》,宁夏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页。
栚见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教研室商周组编《商周考古》,文物出版社1979年版,第55页。记载商代遗址发现有来自南海和印
度洋的海贝及来自新疆的玉,可间接推断与新疆有贸易往来。殷墟出土玉器记载有新疆玉,未指明为和田玉。见段振美著
《殷墟考古史》,中州出版社1991年版,第231页。
栛转引自:(美)E·哈奇《人与文化的理论》,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114页。
栜参见:哈斯《史前国家的演进》,罗林平译,求实出版社1988年版。
栞这就是,认为民是天生下来的,皇天上帝是众民的宗主。天选择敬天有德的国君做天的元子,付给他人民和疆土,即“代天
保民暠。这种天子代天保民的思想,反映出封建主对农奴不完全的占有制,比起商来是一大进步。这是范文澜先生在《中国
通史》中的观点,也是笔者所认同的。
栟参见:徐良嵩《中国民族文化源新探》,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
栠考古发掘的西周民居有多处,但几乎都是简陋而粗糙的地窖式和半竖穴式房子。参见:徐良嵩《中国民族文化源新探》,社
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
栢参看:侯外庐《中国思想史》第一章“殷代与西周的思想暠,中国青年出版社1980年版。
参考文献:
[
1]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79.
2]穆天子传[M].郭璞注.洪颐煊校.北京:中华书局,1985.
3]王先霈,王又平.文学批评术语词典[K].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
4](美)奥尔多·利奥波德.沙乡年鉴[M].侯文蕙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5]李博.生态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
6]徐良嵩.中国民族文化源新探[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7]徐杰舜.中国民族史新编[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89.
8]尚书正义[G]//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
9]范文澜.中国通史:第一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49.
10](法)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种族与历史暋种族与文化[M].于秀英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11]毛诗正义[G]//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
12]司汉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
[
[
[
[
[
[
[
[
[
[
[责任编辑:唐暋普]
62
（已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