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卷第5期
2
012年9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39,No.5
September,2012
“风暠:刘咸炘历史理论的枢机
1
2
曹小文,曹守亮
(1.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100048;2.中国社会科学院当代中国研究所,北京100009)
暋暋摘要:刘咸炘指出,“风暠是贯穿历史进程始终、推动历史发展变化的“根本暠,它既是推动历史发展的直接动因,
又是《易》所展演的规律在历史运动中的具体形态。刘咸炘对“风暠与历史嬗递和历史兴亡关系的阐发,意在探索救
国救民的文化道路。刘咸炘的“风暠论与中国历史上连绵不断的“时风暠、“气运暠研究一脉相承,受到了中西方文化
思潮的冲击和影响,表现出了由传统向现代的嬗变倾向。
关键词:刘咸炘;“风暠;历史嬗递;历史兴亡
中图分类号:K207暋文献标志码:A暋文章编号:1000灢5315(2012)05灢0164灢06
暋暋史学名家刘咸炘(1896—1932)生活在中国历史
上前所未有的动荡和变革时代,虽然他一生未曾出
川,但并不妨碍他以独特的视角和理论来研究历史、
关注现实。刘咸炘关于“风俗暠、“时风暠、“世风暠的理
论和见解在继承了相关思想的基础上作了新的阐发,
呈现出新的时代特点,对此学术界已有初步的探
可以说风是时间的变异。云出于山川,是湿气所成,
是雨的根。各处气候不同,都是燥湿的缘故,可以说
[1]239
云是空间的变异。所以看云也就是观风。暠
刘咸
炘从“风暠、“云暠等自然现象的形成入手,从具体的感
官体验出发,阐述了“风暠之本质即潮流。
潮流是指某一时期、某一地域人们好恶习俗、思
想文化的倾向和趋势,主要指的是社会和历史现象的
具体呈现形态。刘咸炘对这一思想还有进一步的阐
发。他说:“《刘子新论》曰:风者,气也。俗者,习也。
土地水泉,气有缓急,声有高下,谓之风焉。人居此
地,习以成性,谓之俗焉。风有厚薄,俗有淳浇。明王
之化,当移风使之雅,易俗使之正。是以上之化下,亦
栙
讨。刘咸炘不但遍览群籍,辑成《史志土风》一书,而
且还对“风暠多有宏观辩证的理论思考。刘咸炘的
“风暠论思想是其观察客观历史、评论史学著作的主线
和标准。加强对刘咸炘“风暠论思想的发掘,有利于深
化和丰富中国历史理论问题的研究。
一暋论“风暠的起源与内涵
[
2]666
刘咸炘在《看云》一文中阐述了“云暠与“风暠的关
系,有助于理解他历史思想中的“风暠。他说:“我说的
云就是流风的风,也就是今世所谓潮流。拿水比,拿
风比,拿云比,总是一样。温凉寒暑,都是风的作为,
为之风焉,民习而行,亦为之俗焉。暠 “事势与风气
相为表里,事势显而风气隐,故察势易而观风难。常
人所谓风俗,专指闾巷日用习惯之事,与学术政治并
立,不知一切皆有风气。后史偏于政治,并学术亦不
收稿日期:2012灢05灢25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2009年度重大研究项目“20世纪中国古代史领域的重要理论观点研究暠(编号:
2
009JJD770009)。
作者简介:曹小文(1981—),女,北京密云人,历史学博士,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史学理论与史学史、课程教
学论;
曹守亮(1976—),男,山东费县人,历史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当代中国研究所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史学理论与
史学史。
164
曹小文暋曹守亮暋“风暠:刘咸炘历史理论的枢机
能详,故不能表现耳。风之小者,止一事,如装饰之变
是也。风之大者,兼众事,如治术之缓急,士气之刚柔
不能深知风气之根本,而其所谓原理者,不过进化论,
故其所注重者,徒在物质。如其说,则史止是事物发
[
3]237
[6]1121
是也。暠 对“风暠与“俗暠形成渊源和本质以及风气
与事势关系的探讨,反映出刘咸炘对“风暠的考察已经
由自然领域延伸到社会领域,进而为考察人类社会历
史奠定了基础。
明史耳,此与经济史观之举一废百何异。暠
刘咸炘
认为鲁滨逊的“史心暠论,类似章学诚的“别识心裁暠、
“撰述意旨暠,是对鲁滨逊史学思想的充分肯定。同
时,刘咸炘指出了“风暠乃是贯穿历史进程始终,推动
历史发展变化的“根本暠,折射出一种民族史学的本位
1927年12月,
刘咸炘对其《流风》一文作了重要
[
7]
调整和修改,引用龚自珍的话阐述了“风暠的本质含
义。他指出:“龚自珍曰:古人之世,倏而为今之世。
今人之世,倏而为后之世。旋转簸荡而不已,万状而
无状,万形而无形,风之本义也有然。……风有源有
流。源也者,吹之者也,有所为而然者也。流也者,受
意识。换言之,在刘咸炘看来,“风暠既是推动历史
发展的直接动因,又是《易》所展演的规律在历史运动
中的具体形态。当然这一思想,刘咸炘认为即便是章
学诚也没有认识到。刘咸炘将进化论与经济史观简
单地归结为只关注物质,显然是简单化的误解,其间
透露出对西方思想学说的轻视与贬低,另一方面文章
同样洋溢着对中国思想、学术的赞扬和赞叹,“以进化
论言之,已不能解释一切矣。而吾中国道家史学之精
者,见始知终,所操者简而能赅。章先生之所谓天与
道者恢恢大哉,疏而不漏,夫岂生物学之定律所能比
[4]65
吹者也,不知其然而然者也。暠 在这里,刘咸炘的
风暠论已经在考察人类历史的古今关系、历史演化等
重大理论问题了。
刘咸炘当时还将自认为优越于西方理论的救时
“
之“风暠归结为中国人和中国学术的“重治心暠。在《内
书·理要》一文中,刘咸炘讲:“希腊哲学家首提一与
多、动与静、常与变之辨。中国亦然。道家更推及无
与有,名家则详论同与异。其后西洋学重治物,故详
于量与质;中国学重治心,故详于本与末,是皆总题
也。至于散题,则西洋心物之辨盛而以物理时空之论
[6]1121
拟乎暠
。对章学诚所谓的“天与道暠,学术界有着
不尽相同的认识,其中共同的一点就是认为章学诚是
栚
从社会实践出发作出的提炼和概括。刘咸炘在此
基础上对“道暠与“史暠关系的探索推进了一步。
1928年5 月,刘咸炘阐述了《易》与史的关系。
他说:“《易》之所陈,万物之理,不独人群也。然宇宙
以人为中心,《易》固不为动植物设矣。所谓史学者,
其广义即人事学也。人事广矣,而史则其聚也。宇宙
皆事,史者,载事者也。为史学者至于高深,每欲求史
之定律。人事万端,其律何可尽举。必求其律,其惟
《易》乎? 虽不能尽其细,而大略具矣。盖《易》者,史
之抽象者也;史者,《易》之具体者也。《易》犹律也,史
[5]653
为基。中国理气之辨盛而以道德理势为重。暠
刘
咸炘从整体上对中西方哲学思维方面的对比,使中西
学术分野判然,事实上已经可以窥见他所主张的史学
见解的缘由。
针对鲁滨逊的《新史学》,刘咸炘提出了如下的批
评:“其言曰:我所谓制度是就极广义说,包括过去人
类思想动作之方法,以及政治以外各种事业与风尚,
历史上无论何事,无非是此制度之表现。史当为无所
不包,郑渔仲早倡之矣,但未知风尚耳。鲁氏亦仅于
此言风尚,而未知风尚之贯于诸事也。章先生所言则
[
8]126
犹案也。暠
这一论述对于理解刘咸炘的历史思想
是至关重要的。刘咸炘首先认同了《易》阐述规律的
普适性,是关于人的规律的高度凝练和概括;其次认
为,史学从广义上看是关于人事的学问,两者一个抽
象一个具体。两者之间的关系,具体说来就是:“史识
在观风察势,风势万端,综贯以求,由繁至简,达于最
高之原则,则见民风无过一张一弛之迭代,一切世事
皆由此生,此即循环之大律,《易》之所谓‘一闔一闢暞
[6]1120
进于此矣。暠
刘咸炘充分肯定了鲁滨逊将“风尚暠
纳入历史研究的做法,认为较之郑樵,鲁滨逊算是前
进了一步。但这种肯定又是有限的。在刘咸炘看来,
鲁滨逊只在此处谈到历史著作要写“风尚暠,但未付诸
行动;另外,较之章学诚,鲁滨逊在理解“风尚暠的通贯
性方面要略逊一筹,这也是刘咸炘感到有些遗憾的地
方。他接着指出:“又曰:史家从此以后不但应该研究
事实的然,而且应该研究所以然。所有历史要成为建
设的,而且教训的,该都有史心贯注在里面,不应仅仅
[
9]594
者也。暠 由此可见,《易》与“史暠之间的“风暠,在认
识历史、探究天道中所起的桥梁或纽带作用也就再清
楚不过了。
关于“风暠的起源,刘咸炘作过多方面的探讨。
集了许多原料就算了事。……史心二字乃鲁所自标, 1924年7月,刘咸炘在《双流足征录》中指出:“民生
近于章先生所谓别识心裁、撰述意旨者矣。惜乎鲁氏 之事,衣食为急。地不爱宝,有土者有财。志地者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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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货殖矣。生计既足,乃有人才文化之可言,富而后
三者相关,其因则土风为大。审斯三厄,贯以三端,而
[10]257
[12]265
教之义也。暠
《讲史裁篇》第五篇指出:“农桑是俗,
蜀之史乃可以道矣。暠 此论有三点值得注意:(一)
[
11]436
物产、人文皆可为土风之因。暠
很显然,刘咸炘已
刘咸炘对于历史发展的动因归结为“祸乱暠、“风俗暠和
“人文暠三者的相互激荡,而且强调了“土风暠的作用为
最大;(二)刘咸炘的这一思想并不局限于方志之论,
而是具有观察历史、认识历史的普遍意义,是认识中
国历史的主线和纲领,这是刘咸炘超过以往史家的独
特之处;(三)刘咸炘将蜀地的历史发展归结为治乱兴
衰的循环往复,这与他哲学上所推崇的循环思想一
致。因此,在刘咸炘看来,中国历史进程的发展既不
是简单的循环,也不是机械的进化,而是一种进化中
包含着循环、循环中蕴含着进化的特殊运动方式。对
于中国历史进程的分析,刘咸炘还有更为系统的分
析,他说:“风之起也,或在上,或在下,无异也。大同
于三代,其风自上;大分于七国,其风自下。自汉而
后,上之风之者日弱,下不尽从而自为风。在隋而上,
学不专于文,其相乘则缓与急。自唐而下,学偏于文,
其相乘则虚与实。秦急而汉缓之,魏急而晋缓之。黄
老刑名之相乘也,司马迁以老子、韩非为一传,盖知之
矣。一张一弛,唐以下无不然也。唐初实而中虚之,
宋明虚而有清实之,程、朱实而陆、王虚,考据实而今
经认识到了物质对文化、“风暠所具有的决定性影响。
当然,这似乎也不宜估计过高,因为在后来的阐述中,
刘咸炘又将社会历史运动中的“风暠产生的根源归结
为山川河流等地理环境。1926年11月,刘咸炘深入
分析蜀地风气的言论,就体现了这一认识。他说:“蜀
之文章特盛,所谓好文之风,而柔弱亦与相连。柔弱
者,能文而不能武也。……历观古今,蜀不能以武胜
天下,而文则常开天下之先,若汉之马、扬,唐之陈、
李,宋之三苏是也。宋六家,蜀与江西各得其半。其
后蜀文不扬,而江西直传至近代,称古文家乡。顾江
西之承宋开明、任绝续之统者,固吾蜀侨人虞文靖也。
然蜀学亦自有大弊焉。能深而不能广,喜约凿而不能
博贯,工于虚衍其简,而短于实考其繁,此则所谓褊阨
[
12]265-266
者,山势使之也。暠
刘咸炘认为,蜀士之多好
文,常“开风气之先暠,由其自有之大弊、均山势之影响
所致,看出了地理环境的重要作用是值得肯定的,但
将其完全归结为自然地理因素的结果则又走向了极
端。
[
4]69
二暋论“风暠与历史嬗递
文虚,即文艺亦二者相代。暠 刘咸炘以“风暠为纲领
和脉络分析中国历史演变,虽给人以简单之感,但对
于认识中国历史也无疑拓展了一个新视角。
刘咸炘对章学诚之推崇,在学术界是罕见的,自
认为在学术上超过章氏的地方不多,惟其认为他关于
“
风暠的见解是个例外。1926年11月,刘咸炘在《蜀诵
绪论》中“颇为得意暠地撰述“方志之精神暠时写道:
吾今以土俗贯论,豁然无碍,乃知方志固与国史各有
刘咸炘在论风气时这样评论苏轼的风气之论:
“好观盛衰之迹,风俗之变,即史学也。苏氏策论之
学,流弊甚多。然挈举大势而详言之,固前此所无。
如是篇之论两汉风俗大势,明确过于程氏。然其于史
事考证不详,未明本末,故疏误亦不少。西汉士大夫
之柔懦,乃自高祖轻儒,叔孙献媚,公孙弘阿武帝,诱
以利禄,积渐而成,非至元、成而始然。此风既成,遂
坐视王莽之篡汉,且附成之以保禄位,亦未尝肩披股
裂也。光武矫之,崇尚节义,于是独行逸民之风大盛,
阉竖之浊,又有以激之,非至桓、灵而始然。桓帝稍有
揽权之意,灵帝则不然。忠臣义士之不容,正因阉竖,
不因君严。豪俊奔走,乃由名誉之风,而公卿世家渐
有门阀,又助成其势。处士虚声,即是名誉。乃豪俊
奔走之因,而非其果。其后之乱,正由名士坐论,不能
干事,亦未有号呼颠仆之形也。苏氏之论,挟纵横之
气,形容动人而多非其实,故虽略有史识,为后人开其
·
“
一贯。十五国风、百篇之书,本非同物。特古之方志
又徒增泛誉之词。土俗面目,多已沦亡,故不可说耳。
此篇之成,较章先生更进一步,但世人真知章先生之
[12]269
说者已少,尚安望其知我耶!暠
刘咸炘在这里指出
了方志之精神在于贯通,并且认为章学诚也只是达到
[9]365
了“成撰述暠 的水平。刘咸炘的精妙之处则在于:
贯通。即以“土俗暠贯通方志,“既论土风大略,而时地
治乱人文盛衰之故,悉有条贯可以疏通暠,“豁然无
碍暠。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土俗、土风、时风、时俗,
在刘咸炘史学思想中的地位之重要,实乃认识历史之
枢机、锁钥,编撰史著之纲领、灵魂。据此,刘咸炘在
《蜀土俗略考》中以世风、土俗为纲领,将蜀地的历史
划分为三盛、三乱。他说:“初盛于汉,至晋世而有李
氐之难,唐遂衰矣;再盛于宋,至末年而有蒙古之祸,
元遂衰矣;三盛于明,至末而有流寇之祸,近世遂衰
矣。大抵祸乱之烈生于俗蔽,而人文之盛亡于兵灾。
[13]358
途径,而终不立坚确有理之史学也。暠
刘咸炘以
“风俗之变即史学暠的标准来观察、探究历史,很容易
看出中国历史演化嬗递的脉络和原因,而所论历史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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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小文暋曹守亮暋“风暠:刘咸炘历史理论的枢机
亡之因更发人所未发。
三暋论“风暠与历史兴亡
其躁动,则尚厚重之风,南宋行谊之盛,亦由北宋厚重
之风胎之,正如东汉末行谊之盛由东汉初厚重之风胎
之也。近三百年既似唐,近十余年既似五代,则后一
时必复于宋,非但行谊当兴,即宋初大老厚重之风亦
“风暠与历史的发展息息相关。1922年4月,刘
咸炘进一步辨析了“风暠与中国历史兴亡的关系。他
指出:“西汉重经学,诸大师以委蛇蕴藉致尊显,士习
顽懦,一二清名之士,若王、贡、郑、严以廉洁称,而纪
逡两唐,复以伪乱之,竟致王莽之乱,班书合传王、贡
诸人,盖以切致意焉。东汉沿其遗习,日盖偷薄。和、
安以降,权阉执柄,吏多污黩。士愤而标节概,或养高
山林,或广结僚友,多为矫行以盗虚声,舍公事而从私
[9]595
必重见暠 。以宋初厚重、静逸之风匡正当时功利
之风,是刘咸炘为针砭时弊开出的良方。当然,要想
从根本上救民于水火之中,这个“对症之药暠还应当从
当时的“土风暠当中去寻找的。
何谓“土风暠? 刘咸炘在《中书一·一事论》中作
[4]19
了概括:“气象以下之感人心者为土风。暠 1922年8
月,刘咸炘在论“土风暠时谈到了地理环境对人的影
响,说:“大抵土风生于地形、气候,地中温带,其大判
为南、北。南之形多水而候温,北之形多山而候寒,北
瘠南肥,北质南文,北刚南柔,北鲁南敏,此大略也。
中国然,欧洲亦然。燕、晋贫,吴、蜀富;南欧富,北欧
贫,此肥瘠之分也。南欧富文艺,北欧富宗教;北人守
宋学,南人工词章;书画之北宗方严,南宗变纵。此质
[
14]283-284
谊。近成党锢之祸,远开流品之风。暠
经学风
气影响下的世风,对中国历史产生的影响之深,刘咸
炘给予了充分的估计。分析唐朝灭亡的原因时,刘咸
炘强调了科举对于时风的消极影响:“士气之弱,实科
[4]67
目有以致之。太宗之得计者,乃其失计也欤?暠
科
举的出现,大大强化了文化的功利色彩,极大地削弱
了文化对于“时风暠的道德引领功能,及至“属遭外侮,
朝野纷纷言富强。异域之学,乘间而至,中国之诸子
已陈,而异域之诸子方起。当考据之盛,经、史、集部
搜剔将尽,已稍稍治诸子书,犹不敢昌其义。自汉以
来,谈经济者阳尊儒道而阴迂之,杂采管、商、荀、韩之
术,固已久矣。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本既
不见,末亦将穷。天下之士,谓圣人之道亦若是则已
矣。四部之学无用明矣,四部之书皆已陈矣,独诸子
遗说,异域之术为新耳。乃举汉、唐以来之合一者而
[3]238
文鲁敏之分也。暠
刘咸炘强调蜀学在整个中华民
族未来发展中的重要地位:“蜀学复兴,必收兹广博以
辅深玄。自明以来,北方朴质,守关洛之肤壳;南方考
据词章,华采之极,亦已疲矣。蜀介南北之间,兼山川
[3]267
之美,宁知后此不大光于华夏乎。暠
这反映出刘咸
炘在历史思想中对蜀地和蜀学复兴中华民族和中华
文化是寄予了厚望的。1928年7月,刘咸炘从世界
历史的角度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思考,他在《重修宋史
述意》中指出:“吾华汉后文化,实在长江,而源出于
蜀。特蜀山险难通而水湍不蓄,故士多南迁不返,而
土著者深而固僻。今西来之风,侵削华化,东南人轻
浮,随风而靡,西北人则朴鲁不能与。且西北文风,自
汉、唐大盛,宋后已衰。东南宋后乃盛,今则盛极将
衰。吾蜀地介南北之间,民性得文质之中,虽经元、明
两灾,而文风已渐有兴象。又自东西大通以后,中国
南北之大势,将变为东西。东如门闼,西如室内,蜀后
负须弥而前距海远,山环原野,水如罗纹,亦殊燕、豫、
[4]69
裂之,举尧、舜以来之相传者而弃之暠 。恰是由于
国人太过于寻求救国救民之术,所以使得这一时期的
“时风暠沾染了浓烈的功利主义色彩,刘咸炘认为,这
也正是近世以来导致中华民族危机四伏的重要原因。
何谓“时风暠? 刘咸炘认为“群史之感人心者为时
[4]19
风暠 。对于“时风暠的研究,刘咸炘在指出了时风名
利张弛、循环之大律后,指出:“好利者气弛,人近扬,
而节义不重;好名者气张,近墨,而行谊可观。自乾、
嘉以来,士崇考据词章,而行谊不如前人,故章先生慨
宋学之不讲。今日美风弥漫,人崇功利,其弊大著,已
有人主张复宋学也。 …… 以药当时之柔弊
[15]225-226
晋、秦之荒漠,后此或将为华化退据之地乎?暠
刘咸炘之所以如此自信乃是因为有其认识上的根据。
他在《暣动与植暤后记》中对于中国文化的抵抗力和同
化力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展现出少有的自信,认为:中
西新旧,本不相同,不能尽说新的都是旧所有,西的都
是中所有,但类似胡适的实验哲学、周作人的西洋文
学,“不但在时间上是中国旧东西的变相,而且在空间
[15]223-224
也。暠
“近日欧化美风之行,虽似墨子,实承朱
派,若胡适之宗戴东原,其明征也。近有提倡王学者,
[15]224
实是对症之药,虽不为究竟,将来必渐盛。暠
炘找到了拯救时弊、改良时风的“对症之药暠。从匡正
时风暠的角度看,刘咸炘主张“今日宜修宋史暠,“今日
刘咸
“
[1]241
而修宋史,则如范蔚宗之修《后汉书》,表狂狷,以药当
时之柔弊也。……今之政象正如五代。宋承五代,静
上还是中国土风的结晶体暠 ,认为西方学术思想
无论在时间上,还是在空间上都不是什么新事物,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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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多算是中国学术的“变相暠或者中国学术的外延。从
初学者顾炎武在《日知录》中勾稽周末、两汉和宋代风
俗之流变,提出风俗者,“朝廷之急务暠、“天下之大事暠
这一点看,刘咸炘的这一观点,岂止是自信,简直可以
说是自负甚高了。在同一篇文章中,刘咸炘还明确主
张“反对以进化观念概括一切而力主中国古老的循环
[18]605
的观点
。清代中期史学家对风俗的关注和研究,
呈现出自觉的历史批判与现实关怀意识,深化了中国
[
1]240
[19]
论暠 。刘咸炘不吝笔墨对中华文化大加赞美:“王
迟士常言:美人高理文言中国法度甚好,金、元能得中
国,而用中国法度,非金、元能服中国,乃中国法度能
服金、元。此语今西人多能知之。盖中国之文化最
久,且固为世界最老成者。合宇宙,安人生,不盲进而
退反,不极端而执中,皆彼浅者所不晓。西人之勇往,
不过如俗所谓初生之犊耳,若通中国稍久,深被其化,
心亦渐老,浮气退去,其能不软化乎? 今人皇皇号呼,
谓文化侵略可畏,不知西人之文化侵略,止可施于澳、
非、美洲之低级民族。印度之文化已不能变,况中国
史家的认识 ,这都为刘咸炘“风暠论思想的形成奠
定了学术基础。
“风暠论思想在刘咸炘历史思想中占有特殊地位。
刘咸炘生活在清代晚期和民国前期,空前的内忧外患
已经使中华民族面临着瓜分豆剖、亡国灭种的边缘。
刘咸炘以史学家特有的方式探讨了中国向何处去,中
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等问题。刘咸炘将“风暠作为探
究中国古代历史的纲领,同时也是评判史学著作优秀
与否的重要尺度标准。刘咸炘的“风暠论与一般意义
上的风俗、世风有着很大不同,属于更高层次上的理
论话语,同时也与文化、文明有所区别,具有更强的理
论色彩和哲学意味。刘咸炘的“风暠论既有对宏观中
国历史进程的考察和审视,又有源于实践和高于实践
的理论提炼和概括。他的这一理论由于根植于深厚
的传统文化土壤而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和阐释性,对以
进化论史观为代表的西方史学作出的深入分析与批
判则表现出犀利的战斗性。我们也应该看到刘咸炘
的“风暠论已经充分认识到了物质因素所发挥的决定
性影响,带有朴素的唯物主义倾向;同时由于他过于
强调“风暠对历史运动的决定性作用,则又使这一理论
涂上几分唯心主义的色彩。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思想
体现了刘咸炘在学术上探索试图改变落后挨打、任人
宰割的社会现实的强烈愿望,并为此进行了不遗余力
的努力。刘咸炘的“风暠论与中国历史上连绵不断的
“时风暠、“气运暠研究一脉相承,受到了中西方文化思
潮冲击和影响,表现出了由传统向现代的嬗变倾向。
近代以来得以构建深具话语特色和文化风格体系的
史家凤毛麟角,刘咸炘是其中较为突出的一位。
[
16]1031
乎? 惟惜今日中国反自轻而困于西化耳。暠
具体
看来,刘咸炘的论述未必全然恰当,但其主旨对于救
亡图存却是积极的。正是基于此,刘咸炘对“风暠的探
讨,才有说服力。无论对于何种风气的探讨,也不管
是对中国历史上哪个朝代风气的分析,事实上都意在
说明当时中国文化的出路以及如何摆脱当前的困境。
刘咸炘之所以重视蜀地和蜀学,有其学理上的依据,
实在是因为在他看来它们是中华民族和中华文化在
欧风美雨的冲击下复兴的根基。
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地域具有不同的风气,
它受气候、地理环境、物质生产和人文思想传统的影
响,对历史进程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在中国史学
史上,关注和研究“风俗暠的史家,代有其人。司马迁
和班固开其端绪,应劭撰写《风俗通义》对东汉以前的
风俗名物作了考察。《贞观政要》和《帝范》是唐代探
讨风俗教化国策的重要论著。在宋明理学的影响下,
史学家和思想家们在考察历史进程时提出了“气运暠
[17]399
的理论
,朱熹和赵翼是这一理论的代表人物。清
注释:
栙1996年,蒙默在为《推十书》(影印本)所写的序中指出,“观风暠是刘咸炘史识的高明之处,此序后又收入《推十书导读》(上海
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10年版)。近年来,严寿澂以《治史绪论》为中心,论述了刘咸炘论“风暠的特征(严寿澂《察变观风,史
有子意———读刘咸炘暣治史绪论暤》,《传统中国研究集刊》,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2011年3月,台湾学者王汎森在复
旦大学作了题为《“风暠:一种被忽略的史学观念》的学术报告,讨论到刘咸炘的“观风暠思想。刘开军则从传统史学中考察了
刘咸炘“风暠论的渊源,指出刘咸炘的“风暠论与司马迁和赵翼在学术上存在承继关系[《试探刘咸炘的历史教育思想》,《四川
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4期]。
栚有学者指出:章学诚的“‘道暞不是内在的性理,而是人类社会形成、组织、治理的基本原则、秩序、法度、规律,是社会历史发
展、演化、变易的趋势、规律,这一趋势、规律乃是‘众人不知其然而然暞,又是‘不得不然暞,故曰‘天暞暠(瞿林东主编《中国古代
历史理论》下卷,安徽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94页)。还有学者提出:章学诚的道“是在人类社会生活客观趋势推动下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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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小文暋曹守亮暋“风暠:刘咸炘历史理论的枢机
步形成的,它经历了由简单到复杂的发展过程暠(陈其泰《章学诚对“道暠的探索及其时代意义》,《河北学刊》201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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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stom暠:TheCruxofLiuXianxin暞sHistoricalTheory
1
2
CAOXiao灢wen ,CAOShou灢liang
1.SchoolofHistory,Capital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048;
(
2
.InstituteofContemporaryChinaStudies,ChineseAcademyofSocialSciences,Beijing100009,China)
Abstract:LiuXianxinindicatedthat“custom暠existsthroughoutthedevelopmentofhistory
andpromotethedevelopmentofhistory.Itisnotonlythedirectreasonforhistorydevelopment
butalsotheconcreteformsoflawswhichwereelucidatedinYijing.LiuXianxinexploredthe
cultureroadtosavethecountryandpeoplebyelucidatingtherelationshipbetween“custom暠and
regimechangeaswellastheriseandfallofanation.LiuXianxin暞studyon“custom暠wasessen灢
tiallycontinuouswithChinesetraditionalresearchon“custom暠and“destiny暠.Withgreatimpact
andfromtheChineseandwesternculture,hisstudytransformedfromtraditiontomodern.
Keywords:LiuXianxin;“custom暠;regimechange;thehistoricalriseandf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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