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 卷第1 期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Vol.34,No.1
January,2007
2007 年1 月
关于当前中国比较文学研究中
若干问题的反思
张ꢀ 旭
(
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长沙410075)
ꢀ
ꢀ 摘要:中国近现代学术发展的总体趋势是逐渐步入通向现代化的历程,而现代化观念又肇源于思想界。 思想
领域的现代化很大程度地意味着研究方法如何与西方“接轨”的问题。 20 世纪西方学术界理论研究之风空前高
涨,伴随而来的是关于研究方法的大思考,这点在文学研究领域也是如此。 本篇试将根据真理与方法二元间张力
关系,以比较文学学科为切入点,讨论过去数十年来国内比较文学界在研究方法上存在的若干问题,并从学理层进
行一系列的反思。
关键词:比较文学;方法论;学科反思
中图分类号:IO⁃0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07)01⁃0088⁃07
ꢀ
ꢀ 一ꢀ 引言
起步是在1980 年代,这比欧美学界晚了20 余年。
那时国内推出的著作只有寥寥数部,其中包括卢康
华、孙景尧的《比较文学导论》(1984),陈惇、刘象愚
的《比较文学概论》(1988),孙景尧的《简明比较文
学》(1988),乐黛云的《中西比较文学教程》(1988)
和《比较文学原理》(1989)等。 它们大多辟有专章
介绍欧美的研究方法,但侧重点多限于影响研究和
平行研究,其论述广度和深度极为有限。 到了1990
年代以后,形势有了明显的改观,国内不少学者分别
撰文或推出专著,如刘介民的《比较文学方法论》
(1990);或在自己的著作中开辟专门的章节,如陈
惇、孙景尧、谢天振的《比较文学》(1997),乐黛云的
《比较文学原理新编》(1998),曹顺庆的《比较文学
学科理论研究》(2001),王向远的《比较文学学科新
论》(2002),方汉文的《比较文学基本原理》(2002)
等,结合着我国比较文学研究的实际,讨论本学科的
研究方法问题,不过从他们的论述中还是能看到明
显的分歧,由此也隐含着若干争论,并反映出众学者
在中国,关于比较文学批评方法的讨论, 自
980 年代随着比较文学学科在汉语学界的建制而
1
全面拉开。 近年来国内外相关的书籍和文章不断出
现,又将这一问题推至前台。 早在1960 年代初,奥
尔德里奇编选《比较文学:内容和方法》一书,收入
[
1]
西方学者关于本学科研究方法的论述文章17 篇
,
由此引起国际比较文学界对本学科方法论的普遍重
视。 该书后在台湾被引入各大高校的课堂,其影响
波及港台的一批比较文学研究学者。 1976 年,由古
添洪、陈慧桦编撰的《比较文学的垦拓在台湾》,蒐
集台湾各家对比较文学方法问题探讨的文字14 篇,
主要讨论中西文学的比较问题,特别是它沿用西方
文学理论与方法来阐释中国的文艺现象,可以看作
受该书影响的直接成果。 可惜奥尔德里奇的著作未
能及时引入大陆的学术界,否则这里的比较文学研
究将会出现另一番景观。
确切地说,大陆比较文学界对于方法论探讨的
收稿日期:2006⁃10⁃16
作者简介::张旭(1967—),男,湖南邵阳人,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哲学博士。
8
8
ꢀ
ꢀ
张ꢀ 旭ꢀ 关于当前中国比较文学研究中若干问题的反思
认识上的一些困顿。
正则言不顺”,不过他此说主要是针对政治秩序的
建立而言的,也就是通过各自“权分”之划分,而使
二ꢀ 困境与反思
[
5]91
首先是关于比较文学危机的争论。 这场争论到
世纪末演变得愈发激烈,而且直接与本学科的审视
方式和研究方法有关。 在国外,围绕着比较文学研
究方法问题,曾有过法国实证学派和美国平行研究
学派长达10 余年的争执,这中间不乏有对本学科内
在学理问题的探讨,然其煽情成分似乎超过对问题
本身的关注。 韦勒克指出:这场危机主要是由于缺
乏独立的研究对象和具体的研究方法,由此引发了
一系列的问题,尤其是“将研究对象和方法论进行
人为的分割,机械地认识源头和影响,还有那些文化
民族主义的促进作法,尽管这种民族主义是多么的
气概宽宏,这些在我看来似乎就是比较文学历时长
社群中每一分子各自完成其任务
。 后来在《荀
子·正名》 中就名与实的问题有了更进一步的论
述:“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
则谓之不宜。 名无固实,约之以命实,约定俗成,谓
之实名。”由此可见,“名”与“实”永远处于二元的张
力状态,随着“实”的内容和范围发生变化,“名”自
然无法含纳“实”的内涵,从而促使“名”进行自身的
调整,以适应新的形势下“实”的发展需要。 仅就比
较文学而言,自歌德(1827) 提出“世界文学” 的概
念,到波斯奈特(1886)提出“比较文学”的名称,如
今“比较文学”作为一门正式学科业已走过100 余
年的历程。 然而伴随着跨学科研究的出现,人们再
度对“比较文学”的概念提出质疑,认为它已无法涵
盖现代比较文学研究的范围,于是人们也不断地对
比较文学进行重新界定,试图将它涉及的范围进行
拓展,以涵盖比较文学在新的语境下可能涵盖的范
围。 事实上,跨学科研究方法的出现,本身就是该学
科试图向外寻求支持的有力证据。 到了20 世纪下
半叶,随着西方文化批评的兴盛,人们又试图用文化
研究来取代比较文学的研究,这点已有不少学者提
出过批评意见,他们或是批评其研究中的泛化现
[
2]290
久的危机的症状”
。 当时他提到的比较文学运
用的研究方法,大多只是从其他相关学科借鉴而来,
随着研究对象的改变,这些方法已无法很好地解决
本学科的实际问题。 后来他又尝试给比较文学研究
开出种种“良方”。 这篇“发人深省”的宣言书,其直
接影响是促成了美国平行研究的兴盛,该学派在数
年内发展成足以抗衡法国实证学派的格局。 其实当
年利弗威尔曾指出:比较文学的危机像其它学科的
危机一样,缺少的是研究实体或称核心,也就是“该
学科内的从业人员无法就其学科应有的核心达成共
[
6, 7]
,或是重新强调其研究中的“ 文学性” 成
,以防止比较文学研究中的实体不在场的现
象
分
[
3]6
[8-11]
识” ,从而出现目标认同迷失的局面。 换言之,在
比较文学领域内只要研究对象问题解决了,该学科
现存的其它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甚至最近有学者喊
出这样的口号:“日趋封闭和研究方法僵化的传统
的比较文学学科注定要走向死亡,而在全球化语境
下的跨文化、跨文明和跨学科特征的新的比较文学
象。 然而他们的努力照样未能阻止比较文学研究中
继续“无边化”的现象。
在中国,自1985 年全国比较文学学会成立以
来,人们的研究视野也一直有放大的趋势。 仅从那
些立项研究的课题名目来看,从初期的“比较文学
视野中的文学研究”之类标题,到后来“多元文化视
角”或“跨文化视野”中的文学研究,到近年出现的
“全球视野”和“跨文明视野”中的比较文学研究等
名目的出现,就是最好的例证。 人们可以注意到随
着比较文学研究范围的扩大,传统的关注视角已无
法含纳历来人们期盼的比较文学所应涉及的范围,
其必然结果是部分学者主张用别的名称来取代“比
较文学”,以担当目下比较文学研究的真正职责。
然而问题果真如他们想像的那么严重? 其实,这中
间仍有商榷的余地。 如果将汉语“某某视野中的某
某研究” 译成英文,可表述为“A Perspective/ Per⁃
spectives on Something”,在英文标题里各项信息清
[
4]104
科学即将诞生”
。 然而问题并非如想像的那样
简单,随着比较文学内部研究的继续深入,以及交叉
研究的发展,特别是随着文化学派的兴盛,人们又无
形间有违于其初衷,也就是在研究问题与方法二元
间,将各自的重点再次偏向了后者,从而架空了研究
的实际问题,并直接导致研究对象的不在场,由此再
度延续了比较文学学科危机的论调。
与此紧密相联的是关于比较文学“名”与“实”
的争论。 这种名实之争不独在比较文学学科内存
在,而且在现代其他学科中早已司空见惯。 这种争
执很大程度上又与人们的认识方法有关。 “名实之
争”由来已久,孔子在《论语·子路》中就提到“名不
8
9
ꢀ
ꢀ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14]
清楚楚———前者是客,后者是主;前者只是一个视
角,后者才是中心。 然而落实到汉语,将“某某视
野”与“比较文学”并置,似乎前者就成了主,后者成
了客;前者成了一个大的东西,后者反而成了小的东
西,这主要是由于汉语表达造成的错觉。 因为关照
的“视野”再大,它也只是从某个维度来审视研究对
象,而研究对象或称实体仍是那不变的一个:关涉异
质语言和文化谱系间的文学交互活动。 其次还牵涉
到对比较文学概念的认识问题。 如果从概念的内涵
与外延关系着眼,内涵越大,外延就越小,反之亦然。
假如将比较文学看成是一个内涵有限的概念,它的
外延自然就扩大;反之试将比较文学看成是一个内
涵无限丰富的概念,那么它的外延就随之缩小。 其
实这又牵涉到印度哲学中经常讨论的虚实关系问
题,也就是人们在讨论“实”的概念背后总是有一个
“独白式”的言说格局。 提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
文论研究,也是顺应主流意识形态提出“建设有中
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艺”的潮流,属于“与时俱进”
的举措。 同时,他们在寻找理论支持时强调“越是
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思想。 这又有别于亚理斯
多德所说的:诗歌相对于历史是更加普遍的,因此也
[
15]353
更具哲学意味,就在于它主要关注个别的事
。
这种本意在凸显差异的设想,对于打破欧洲中心主
义固然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在强调差异的同时,就
像萨义徳所说的:当差异成为一种斗争的武器,那结
[
16]
果将是可怕的。 个中由于研究者对外国语言掌
握程度的有限,无法直接阅读外国文学作品和诗学
著作,而只得凭借翻译作品进行研究,于是这也成了
其研究的共同“特色”,这种“特色”实际上又成了掩
饰其自身弱点的一件最佳“法宝”。 于是他们大胆
地选择译本来进行研究,其依据是历史上曾有过一
位桐城派古文家林纾,他不通外文却可翻译外国文
学作品,因此他们也大有理据通过中文译本来从事
[
12]
预设结构,那就是“虚” 。 现代西方哲学中的许多
流派尤其是经验学派均重视实证研究,其推导模式
往往是“从实到实”,也就是从一个实点出发,然后
经过推导,试图得出一个实实在在、带有形而下性质
外国文学研究。 殊不知他们忘记了林纾在翻译时有
[
13]
[17]
的结论。 殊不知,在许多学理问题的探讨中,试
图寻觅到一个“实在性”的结论又常不可得,得出的
往往只是一个“虚”的结论,也就是高于一般现实层
的形而上的结论。 其实这也是众学问发展的必由之
途———始于问题,终于更高的问题;始于迷惘,终于
更高的迷惘。 于是这又回应了笛卡尔关于“认识应
始于怀疑”的哲学论断。 因此,这里不妨暂将比较
文学的名称不做改变,只要在认识方式上稍做调整,
也就是试将“比较文学”视作一个“虚”的概念,那么
它的内涵就会无限收缩,其外延自然会无限扩展。
这也就是老庄哲学中所讲的“无为而无不为”的思
想。 于是以往的名称可以不做改变,比较文学之
他的合译者的巨大功绩,这点最近又被人提及
。
他们的合译不过是由通外文者口译,林纾只担笔录
和润色的角色。 再说,林纾本来就是特殊时代造就
的产物,然而这一颇具传奇色彩的个案人物却在中
国学界升格为带有普遍性的案例,并一再为人们所
乐道。 于是在这场中西诗学话语交流的过程当中,
众多西洋理论在经历了萨义德所谓的“理论之旅
[
18]226-47
行”
,进入到中国的学术圈,随即被改变、扭
曲和挪用,由此而演出一幕幕新的“变形记”。 伴随
而来的是众多研究者越来越固守自己的阵地,彼此
间不再相互往来,学科间更加走向条块分割。 其必
然结果是出现研究中狭隘的地域划分,如提倡所谓
的“湖湘学派”、“荆楚学派”、“四川学派”、“山东学
派”等。 他们这样做似乎忘记了一条文化规律:任
何文化谱系并非一个自我封闭的体系,它的健全运
作不时地需要有异质基因的营养,否则这种文化就
“
名”照样能够容纳新语境下的“实”。
其次就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比较文学” 的命
题。 这一命题的出现,是基于异质文化间交流和对
话的过程受到种种现实因素的制约,以至于汉语学
界长期处于劣势,从而使得其自身的优势不能为世
人皆知,许多人便试着寻找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
[
19]40-55,[20]251-52
会逐渐走向萎缩和消亡
。 同时他们
也忘记了文学乃是“人的文学”,比较文学也不例
外。 而比较文学的最终目的是“求同存异”,并实现
不同民族间的和谐相处和共同发展。 本来在学习西
方的过程中,忌讳的是食古不化和食洋不化;同时在
研究方法上保持各自的做法固然无可厚非,也颇值
得提倡。 但是在这些地方学派的营建过程中,研究
“
法宝”来警示或抗衡西方,由此而演进成“特色”主
义的命题。 诚如学者所言:历来西方的文论话语多
是带有“欧洲中心主义”性质,由于东西方语言文化
谱系间的巨大差异,很大程度地制约着彼此间的融
通,长期来出现了东方文论的“失语症”和西方文化
9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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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 旭ꢀ 关于当前中国比较文学研究中若干问题的反思
者并非完全按照学科研究内在的理路行事,他们中
的许多研究已不带比较文学研究的性质,只是在民
族文学研究的基础上运用一些比较方法,或是在传
统文论研究中运用一些跨学科研究手段,尽管这里
不否认其学术性,但严格地说来却不属于本学科的
研究范围。 环顾世界,比较文学经过百余年的发展,
才出现了那么几个值得称道的研究学派。 而且一种
学术研究的兴盛,决不因从业人员之多寡而决定其
研究水平之高低。 总的来看,在他们试图颠覆西方
中心的同时,又建构起新的“东方中心”或“中国中
心”,以便与传统的西方中心相抗衡,于是这批当年
曾嘲笑过西方哲学中二元对立思想的学者,又在有
意或无意间陷入了新的二元对立,这样就有违于比
较文学研究的初衷。 因此,目下明智的做法是放弃
所谓“特色”以及地方学派营建的提法,亦即韦勒克
地钻研和理性地思考,在许多情形下那些真正的思
想活往往是少数精英的行为,否则何以近百年才能
出一两位大思想家。 故而学术圈内决不容许任何
“大跃进式”的运动。 其次,从她的这番话中还能体
会到某种反讽意味:如果目下从事比较文学研究者
不好好做,将来就会被翻译研究“取而代之”。 作为
一位从事比较文学研究出身的学者,面对着本学科
每况愈下的局面,难免不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然而
学术中毕竟不应有“取而代之”这个字眼,而且“相
互分歧、彼此竞争的科学理论可以长期共存,这是为
[
23]
科学的历史与现实反复证实的一项普遍原则”
。
这点对于人文科学领域同样适用。 因此,无论怎样
都无法像官僚主义那样将比较文学强归在翻译研究
之名下。 如果要一意孤行,唯有采取行政干预的手
段,那样做只会践踏学术,因为它不是按照学科的内
在理路行事。
[
21]36
所批评的那种民族主义和地方主义的做法
,并
放弃种种煽情念头,而是以更加广阔的胸襟、更加理
性的态度,来审视不同文化谱系内的文艺现象,注重
内在学术问题的梳理,其最终结果就很可能像《共
产党宣言》所预言的那样:“我们失去的只是锁链,
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再次是关于翻译研究与译介学区别的争论。 这
场争论除了与人们的认识方法有关外,更多地还与
研究方法和研究的侧重点有关。 翻译研究(又称翻
译学或译学研究)在西方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出现是
在1970 年代,正如该学科理论框架设计者霍尔姆斯
指出的那样,翻译研究这门学科不应称为翻译科学,
因为它不是科学;也不应称为翻译理论,因为翻译研
再次是关于比较文学是否应从属于翻译研究的
命题。 同样,这也直接与人们的认识方法有关。
[
24]67-80
1993 年,巴斯奈特以“从比较文学到翻译研究”为题
究远不止理论建设的范围
。 事实上他既没有
挑起了这一问题,“比较文学作为一门学科,已经过
时了”,“从现在起,我们应将翻译研究视为一门主
要学科,并将比较文学视为其中的一个有价值的研
使用“Translatology” 或“Traductology”,也没有创立
一个类似于用“⁃tics”结尾的术语,因为这样一个词
缀形式太生辟,又不能任意组合。 故而他建议将该
学科命名为“translation studies”,意在将所有与翻译
[
22]161
究范围”
。 作为多套学术丛书的策划者和赞助
[
25]
人,巴斯奈特在当今西方学界有着特殊的地位,加之
种种意识形态因素的操纵,她的此说一出,立刻在西
方学界引起轩然大波。 她的论点为正在试图建设
相关的“实”体,涵盖在翻译研究之“名”下。 这
又暗合中国道家哲学中“有容乃大”的思想,从而也
能部分地解释目前翻译研究何以在西方会成为一门
显学。
“
有中国特色的翻译学派”的广大学者普遍认同,同
时也为比较文学界广为沿用。 巴斯奈特原本从事比
较文学和文化研究,近年则开始她个人的“翻译转
向”,虽然她论述的许多内容也是比较文学中翻译
研究应该关注的问题,但论述的立场已经偏离了比
较文学,而是从文化研究的角度来看待翻译(并不
一定是文学翻译)问题。 正因如此,她才得出比较
文学应该从属于翻译研究这样的结论。 其实她的推
论颇值得斟酌。 首先,任何学理问题的探讨无所谓
时兴不时兴,也不因其从业人员之多寡能说明问题。
学术研究毕竟不是打群架,它期待的是研究者潜心
译介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名称最初是由中国
学者提出的,近年又有学者主张用别的名称如“媒
介学” 等来替代,这样它的涵盖的范围就更加广
[
14]
泛
。 在中国,谢天振最早将“译介学”译成“Medi⁃
o⁃translatology”。 不过张佩瑶主张将它译成“Tran⁃
stroduction Studies”,这样既扣紧了汉语的原义,也
更多地与现代西方翻译理念联系起来。 按照字面意
义,它应该是“翻译”和“介绍”二义的结合,其突出
的乃是翻译作为异质文化间交流的媒介作用,由此
也使它关涉到比较文学的性质。 乐黛云主编的《中
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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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西比较文学教程》第六章专设“译介学”一节,其中
孙景尧对“译介学”作了界定,提出译介学的任务主
要是:“对翻译的媒介作用及翻译理论和翻译史的
也可以像古人那样作深层次地分类,而西方的分析
性语言的优势就在于适合分类,我国过去的文献学
传统又何尝不可看成是一门重在追根溯源的分类性
学问呢?
[
26]163
比较研究”
,还探讨了译介学的研究内容和方
法。 此后又有不少著作和教材对该思想做了进一步
地阐发,其中以谢天振的论述最值得留意。 按照他
的界定:“译介学最初是从比较文学中媒介学的角
度出发,目前则越来越多是从比较文化的角度出发
对翻译(尤其是文学翻译) 和翻译文学进行的研
在国内学者论述中较多涉及的另一个问题,就
是关于文学翻译中“创造性叛逆”的问题。 1920—
30 年代,中国文坛上曾流行过“处女与媒婆” 的争
[
28-32]
论
,尽管最初针对的是翻译与创作的关系,其
中很大程度就涉及到翻译的“可能性”这一哲学命
题,故而可以看成是目下这种论述的前奏,只是当时
的论述仍缺系统性,且不乏情感因素的介入,很少从
学理层进行全面的梳理。 其实翻译的这种特性也是
现代众多的哲学家、特别是解构主义批评家一直在
思考的“不可译性” 问题的另一种呈述方式而已。
在当代解构文论批评中最为核心的问题就是要颠覆
所谓有一种普遍语言存在的可能性。 而达此目的的
[
27]1
究”
。 关于译介学研究的性质,他指出译介学
“
是一种文学研究或者文化研究,它关心的不是语
言层面上出发语与目的语之间如何转换的问题,它
关心的是原文在这种外语和本族语转换过程中信息
的失落、变形、增添、扩伸等问题,它关心的是翻译
(
主要是文学翻译)作为人类一种跨文化交流的实
践活动所具有的独特价值和意义”,包括翻译文学
史、文学翻译的创造性叛逆(包括译者、读者和接受
环境的创造性叛逆)、文化意象的传递误译等问题
[
33]
不二法门,就是要证明语言自身的局限性。 这种
讨论的“ 出发点并非基于某个点, 而是某种差
[
27]1-22
[34]vii-xxxiii
的研究
究结合起来了。
西方学界虽然没有“译介学”这种提法,但他们
。 这样就明确地将它与比较文学的研
异”
。 亦即从差异面出发方能凸显语言的
局限性。 早在1970—80 年代,米勒就认真研读了本
雅明著名的《译者的任务》以及德曼的相关评论文
[
35]73-105
,后来米勒又有专文
。 同样是在1980 年
照样有许多论述是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来审视翻译问
题,而且也像巴斯内特描绘的,其结果是促成了翻译
研究在西方成为一门显学。 其实无论是翻译研究还
是译介学研究,二者面对的本体对象都是翻译,不过
各自侧重的维度却非一样。 也许是由于汉语自身的
表达问题,常常造成人们理解上的偏差,这点在前面
已有论述。 就其研究对象而言,翻译研究与译介学
固然有重合处,但后者更多的是从比较文学这一维
度来审视翻译现象,翻译只是服务于某种文学关系
或文化交流的手段;前者则是将翻译作为一个客观
研究对象,容许从各个维度进行系统的研究。 这点
也许可以参照那位有现代“知识谱系之父”称号的
亚理斯多德的做法。 其实当年他对西方学术史最大
的贡献只是在分类上,他的高明处在于将别人习以
为常的事物进行分门别类地排列,然后进行条分缕
析地分析,由此也逐渐演进出现代学科的谱系结构。
其实学理之事无所谓新颖不新颖,世界上本来就只
有那么多的“理”,学问之“道”就在于要善于将某些
道理放入某种具体的语境、具体的谱系内进行梳理,
以体察其内在的学术理路。 就像人们经常感叹的:
书读多了很难清楚哪些观点为己出。 现代学问是否
章中关于不可译的思想
[
36]269-78
讨论过不可译性问题
代,德里达借用《圣经》中的巴别塔寓言,将上帝刻
画成一位解构者,并在文中得出结论:翻译“既是必
[
37]
然的,却是不能完成的” 。 这完全有异于诠释学
[
38]212
派提出的“通过理解,翻译得以完成”的观点
。
按照哲人们的解释:尽管翻译不可能,但人们恰是本
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在从事着翻译,这就
决定了其不可能中的种种可能性,决定了那种在可
译与不可译间诞生的新东西之魅力,由此导致了种
种带有隐喻性的翻译定义的降生,只是其提法未必
可能做到统一。 这也促成了翻译中“创造性叛逆”
命题的成立,而这种具有审美价值和文化品质的东
西无疑是值得深加研究的。
三ꢀ 出路与展望
论及比较文学的现状与前景,应该不会忘记前
人关于比较文学最终使命的立论———比较文学的最
终目标便是自身的消亡。 比较文学研究的真正动因
除了从跨越边界的角度来审视异质谱系内的文学现
象,还担当着对人类生存状态思考的重任。 既然文
学研究考察的对象首先就是关于“人的文学”,而作
9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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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旭ꢀ 关于当前中国比较文学研究中若干问题的反思
为具有独立个性的人类必然要与外界发生联系和交
往,这就像萨义徳所说的:每种文化的维系和发展,
都有赖于一种异质的、 具有竞争性的文化存
展望比较文学的未来,倒是让人联想起中国道
家的太极图,双鱼环环相扣,循环不穷,从而也标示
着万事万物的成长过程。 这种“太极精神”给人的
启示是:万物是变化和发展的,而这种“穷则变,变
则通”的规律又是万物赖以存在的生命法则。 因此
未来的比较文学研究,要按照本学科的内在理路行
事,同时也要本着“变通”的原则,也就是在本学科
处于转型或危机时刻,善于抓住事物发展的核心实
质,通过各谱系间的互通互证互释,才能真正做到以
“不变”应“万变”。 学术研究发展的理想状态也应
该如此。 假如将世界的学术看成是一个类似于太极
图的圆圈,不同谱系框架内的学术流派或方法可以
看成是其中分布的一些亮点。 这些亮点在这一圆圈
中共同存留着,它们中某些点会一时光亮些,但绝不
因自身的光亮而盖过别的亮点;有时它们又会暗淡
一些,这时却有别的亮点在继续发出光辉,从而维系
着世界永久的光亮。 这就是中国文艺美学中常讲的
“和而不同”,比较文学中的不同研究方法和流派,
就像这些学术光环此起彼伏地闪烁,从而不断维系
着世界比较文学活动的正常运转。 通过这种“你中
有我,我中有你”的学术方法互通,同时伴随着研究
者个人学术功力的加深,有助于对人类自身的生存
状况做更深层次的了解,进而推动着人类向那“天
人合一”的最高理想境界迈进。
[
16]331-332
在
,尽管老子曾发出过“老死不相往来” 的
感叹,那只不过是一种乌托邦式的追求而已。 老子
此言又带出一个悖论———返璞归真,寻求心灵的宁
静,此乃人之常情。 即便是在远古时期,人类渴求彼
此间的不相往来,却因自身是一合群的个体,从而使
得这一理想无法实现。 为了自身更好地发展,他们
必然要与外界交往,于是就有了孔子所谓“礼失而
求诸野”(《汉书·艺文志》),或孟子所谓“道在迩
而求诸远”(《孟子·离娄上》),或鲁迅等人倡导的
“
别求新声于异邦”(《摩罗诗力说》)的思想。 亦即
只有通过彼此间相互沟通,才能求得异质文化群落
的共同发展和繁荣。 后来比较文学学者又提出跨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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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的学术视野随之扩大,这有
边界的思想
助于从更宏观的高度来审视人类的生存状况。 同时
当今的学术研究,就像社会生产一样,分工越来越
细,而且也有不断继续的趋势。 然而目前的问题就
在于:随着这种分工式研究趋势的继续,许多人又开
始忽视现代学科部门设立的初衷,进而视建构文学
理论的手段为文学研究的最终目的。 而且伴随着各
门学科的建立,人们更多关注的是本学科的建设,从
而架空了所要思考的真正问题,这样就导致了本学
科真正研究对象的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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