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４ 卷第１ 期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Ｓｉｃｈｕａｎ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Ｅｄｉｔｉｏｎ）
Ｖｏｌ．３４，Ｎｏ．１
Ｊａｎｕａｒｙ，２００７
２００７ 年１ 月
论《土生子》在美国非裔文学和
美国文化中的意义
杨ꢀ 晓ꢀ 蓉
（
成都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成都６１００５９）
ꢀ
ꢀ 摘要：美国非裔作家赖特的代表作《土生子》，标志着１９４０ 年代２０ 世纪美国非裔文学的第二次高潮的到来，标
志着“哈莱姆文艺复兴”之后的美国非裔文学向反抗白人压迫寻求平等身份的转向。 赖特以其小说《土生子》猛烈
抨击美国社会存在的种族压迫种族歧视，并通过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以北方大城市的种族压迫种族歧视破除了
“
北方正义”的“国家神话”，以托马斯对种族压迫种族歧视的反抗破除了的“殉道者汤姆”的“黑人神话”， 使美国
社会从政治思想文化各方面发生巨大的变化。
关键词：赖特；《土生子》；托马斯；美国非裔文学；美国文化
中图分类号：Ｉ７１２ꢁ ０７４ꢀ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５３１５（２００７）０１⁃０１０５⁃０６
ꢀ
ꢀ
美国非裔作家赖特（Ｒｉｃｈａｒｄ Ｗｒｉｇｈｔ） 的小说
过讨论这些值得商榷的问题来探讨《土生子》在美
《
土生子》（ Ｔｈｅ Ｎａｔｉｖｅ Ｓｏｎ ）“不仅是赖特最优秀的
１］３３３
。
国非裔文学中和美国文化中所具有的重要意义。
关于小说《土生子》 在美国非裔文学中的重要
意义，有论者将作者赖特（及其“抗议文学）纳入“哈
莱姆文艺复兴” 运动，认为赖特是“哈莱姆文艺复
［
代表作，而且被认为是黑人文学中的里程碑”
赖特以《土生子》开“抗议文学”之先河，实现了“哈
莱姆文艺复兴”之后的美国非裔文学发展向反抗白
人压迫寻求平等身份的转向，在１９４０ 年代形成２０
世纪美国非裔文学的第二次高潮。 这部反映社会矛
盾的现实主义小说猛烈抨击美国社会存在的种族歧
视、种族压迫，“真正迫使美国社会对黑人文学刮目
［
６］
［７］
兴”的“优秀代表” 、“主要代表”之一。 笔者认
为这种看法不符合美国文学史实。 “哈莱姆文艺复
兴”与当时美国的历史时代背景和主流思想文化有
着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 １９２０ 年代前的３０ 年间，
随着轰轰烈烈的“大迁移“，大批非裔人口脱离落后
的农业经济而融入现代城市文化和大工业经济，不
但其生活水平得以提高，而且其自尊感、独立意识得
到培养。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的爱国主义和理
想主义，激发了非裔族群尤其是有文化的年轻一代
为自己的自由、平等而奋斗。 一战结束后，美国进入
社会经济发展空前繁荣时期，也就是１９２０ 年代美国
思想文化史文学史上的“爵士时代”。 白人知识青
年开始对自己先前的爱国主义和理想主义感到怀
［
２］１５９
，作者因此而成为非裔美国人的“种族的
，成为让“美国黑人喊出自己心声” 的
相看”
［
３］３７２
传道者”
［
４］２６２
第一位非裔美国作家
。 著名文学评论家豪（Ｉꢁ
Ｈｏｗｅ） 甚至超越了文学范畴来认识《土生子》的重
要意义，认为《土生子》出版的那一天“美国文化被
［
５］１００
。 然而，相对于对美国白人作家
永久地改变了”
作品的研究，我国外国文学批评对赖特及其《土生
子》的研究显得不足，而且从笔者所能查阅到的近
６０ 篇相关论文看，还有值得商榷的问题。 本文将通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８⁃１７
作者简介：杨晓蓉（１９６７—），女，四川阆中人，成都理工大学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语文学与语言学。
１
０５
ꢀ
ꢀ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１０］２６
［１１］４３
，即所谓的“文坛中的文坛” 。 上述论者
疑、失望、幻灭。 他们嘲弄并反叛维多利亚的社会准
则，借违反“禁酒令”、违反传统的“性”戒律、放荡不
羁、恣意狂欢来与传统价值观决裂。 白人知识分子、
文学艺术家以纽约市格林威治村为中心，拓展新的
精神领域，形成了美国思想文化史上的“迷惘的一
代”。 “迷惘的一代”虽然不是一场文学运动，却使
文学硕果累累，群星灿烂，产生了包括后来的诺贝尔
文学奖得主刘易思（Ｓꢁ Ｌｅｗｉｓ）、海明威（Ｅꢁ Ｈｅｍｉｎｇ⁃
ｗａｙ）、爱略特（Ｔ． Ｓ． Ｅｌｉｏｔ）、福克纳（Ｗꢁ Ｆａｕｌｋｎｅｒ）在
内的一大批在美国文学史上有影响的作家。 同样在
这社会经济发展空前繁荣的“爵士时代”，非裔族群
的民族自尊和民族意识进一步提高，他们燃起了追
求社会地位平等、经济状况改善和生活质量提高的
希望。 美国非裔族群“新的集体体验要求有新的文
分
将赖特及其小说《土生子》纳入“哈莱姆文艺复兴”
运动，忽略了赖特及其领导的“抗议文学”是独立于
当时美国主流社会思想文化及文学的这样一个事
实，实际上抹煞了赖特及其所代表的“抗议文学”在
美国非裔文学中享有的独立地位。
赖特的《土生子》不仅开创了“抗议小说”，还标
志着美国非裔文学发展史的一个“里程碑”———２０
世纪美国非裔文学的第二次高潮的到来。 上述论点
混淆２０ 世纪美国非裔文学的第一次高潮与第二次
高潮，或许缘于对《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中斯特普
①
托一句话的误读：“我首先认为一部有关两次世界
大战间的美国黑人文学史，基本上就是一部哈莱姆
［
１２］６５２
文艺复兴史。”
笔者认为斯特普托这句话是对
［
８］１５３－５４
学运动来对其进行阐释”
，非裔族群自身的社
当时美国文学史研究现状的批评，他在后文接着说，
两次大战间的美国黑人文学“常常被简单地看作是
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而且明确指出哈莱
姆文艺复兴“ 指的就是本世［ 纪］ 二十年代这十
会经济政治方面的深刻变化要求在文学艺术方面得
到表现。 与此要求相应，在“爵士时代”的大思想文
化背景下，新一代非裔知识分子、文学家、艺术家不
再忠实于传统的非裔价值观文化观，提出新的非裔
民族的价值观、文化观、文学艺术观。 他们真诚地甚
至天真地怀着关于自由、平等、正义的理想，以自己
的民族传统为荣，以自己的肤色为美，歌颂非裔人的
［
１２］６５９
年”
世界大战后美国经济繁荣时期的产物
。 如上所述，“哈莱姆文艺复兴”是第一次
［
８］１０７
，不可避
免地受到１９２９ 年开始的大萧条的致命冲击。 第一
次高潮“哈莱姆文艺复兴”始于１９１０ 年代，在１９２９
年经济大萧条时期结束，并非发生在“２０ 世纪２０ 至
“
黑色美”，塑造“黑人的自我形象”。 他们对自己民
［
１３］
族的“黑人性”（Ｂｌａｃｋｎｅｓｓ）如此自信，以至于不加掩
饰地、赤裸裸地、全方位地表现“黑人性”，因而受到
忠实于传统的非裔价值观文化观的非裔中产人士的
诟病。 新一代非裔知识分子、文学家、艺术家以纽约
市的哈莱姆为中心，形成了讴歌“新黑人”精神、塑
３０ 年代” ，而以“抗议文学”《土生子》 为发端的
第二次高潮要等到１９４０ 年代初即第一次高潮结束
的１０ 年以后才到来。 此外，在论及小说《土生子》
在美国非裔文学中所具有的重要意义时，有论者将
赖特在《土生子》中塑造的主人公托马斯归入“哈莱
姆文艺复兴”创造的“新黑人”，认为《土生子》中的
托马斯“就是在［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的影响下创
［
９］１４１－４２
造“新黑人”形象的一代“新黑人”
Ｃꢁ Ｓ． Ｊｏｈｎｓｏｎ）、罗伯逊（Ｐꢁ Ｒｏｂｅｓｏｎ）、海斯（Ｒꢁ
Ｈａｙｅｓ）、洛克（Ａꢁ Ｌｏｃｋｅ）、休斯（Ｌꢁ Ｈｕｇｈｅｓ）、卡伦
Ｃꢁ Ｃｕｌｌｅｎ）、约翰逊（Ｊꢁ Ｗ． Ｊｏｈｎｓｏｎ）、图马（Ｊꢁ Ｔｏｏ⁃
，如约翰逊
（
［
１４］２３４
造出来的”“‘新黑人’形象代表”
、“崭新的黑
［
１５］
（
人形象” 。 笔者认为这些论点同样不符合事实。
“哈莱姆文艺复兴”创造的“新黑人”是美国社会稳
定经济繁荣时期的产儿，焕发着自从废除奴隶制以
来前所未有的蓬勃朝气；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并
不怀疑自己的“美国梦”有能够实现的一天；他们因
为自己的“黑人性”而充满自信、自豪、自尊并努力
实现自立、自强。 而赖特的托马斯是美国社会矛盾
极其尖锐阶级斗争极其激烈的“大萧条”时期的产
儿，他不可能像“哈莱姆文艺复兴”的“新黑人”那样
朝气蓬勃，满怀希望，他不可能对自己的“黑人性”
自信自豪也就不可能自尊自强。 他自卑自弃，憎恨
ｍｅｒ）、赫斯顿（Ｚꢁ Ｎꢁ Ｈｕｒｓｔｏｎ）等。 这些“新黑人” 开
辟新的精神领域，促进民族自豪感，树立民族自信
心，形成了２０ 世纪美国非裔文学的第一次高潮———
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 “新黑人”一代与“迷惘的一
代”都分别在探索新的精神领域的过程中即他们分
别所代表的“新黑人运动”和对维多利亚价值观反
叛中实现自身的“精神异化”，都充满“爵士精神”嘲
弄反叛传统价值观，都恣意狂放离经叛道，所以洛克
在《新黑人》一书中认为“哈莱姆文艺复兴”是当时
美国主流社会的文学艺术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
１
０６
ꢀ
ꢀ
杨晓蓉ꢀ 论《土生子》在美国非裔文学和美国文化中的意义
自己的肤色，憎恨自己的“黑人性”，与黑人文化有
关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难堪、不自在；他拒绝非裔美国
人的文化遗产， 放弃非裔美国人的文化价值
解放黑奴为目的的圣战”，从而改变了“这场已经在
战场上和合法性上面临双重危机的北方对南方的战
［
１９］
争的性质”，扭转了战局并最终赢得了这场战争
。
［
１６］１９１
观
，因此他对未来充满了不安、紧张、恐惧进而
这是林肯作为伟大政治家表现出的非凡的随机应变
能力。 林肯的南北战争最高目标并非“摧毁奴隶
制”，他在１８６１ 年就职演说中明确表示“无意干涉
南方奴隶制”，而且他在１８６３ 年签署的《解放宣言》
也仅适用于南方“叛乱”的各州。 再早在１８５８ 年的
总统竞选演说中他明确声明“从来不赞成白种人和
黑种人以任何方式获得社会和政治上的平
产生仇恨、暴力。 赖特借托马斯的“去黑人性”明白
无误地告诉读者，托马斯的悲剧与他的非裔民族传
统无关，与“黑人性”无关，完全是白人社会的种族
压迫种族歧视造成的。 他的悲剧的根源在于，作为
土生土长的美国人（ｎａｔｉｖｅ ｓｏｎ），他却不享有平等的
公民身份。 “新黑人”和托马斯这两类形象迥然不
同，是不同历史时期的产儿，分别属于２０ 世纪美国
非裔文学的第一次高潮与第二次高潮。 赖特的《土
生子》开创的美国非裔“抗议文学”区别于其它美国
非裔小说，并不因为一种新的文学体裁，甚至也不在
于其新鲜的题材，而是因为其鲜明的主题。 赖特认
为，“哈莱姆文艺复兴”主要表现美国非裔中产人士
的理想与挫折，“抗议文学”则主要表现美国非裔下
［
２０］１６２
等”
。 但是，林肯在内战第二年采取的政治变
通，不仅使自己一夜之间成为“伟大的解放者”，更
塑造出一个关于北方的神话。 他非常功利地利用
《汤姆叔叔的小屋》，“先把奴隶制等同于南方，再把
南方等同于基督教的敌人”，在普通美国人的想象
中“塑造南方邪恶、北方正义的神话”：“仿佛北方一
直站在上帝的一边”，而南方“无可救药地站在魔鬼
的一边”。 其实，“在社会生活、道德生活和政治生
活中，南方与北方对待黑人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不
同”，奴隶制实际上“以变相的形式存在于北方的政
治生活和社会生活中”，“如果说南方对黑人是一种
制度性歧视的话，那么北方对黑人就是一种社会性
［
１７］
层民众的愤怒与不满。 《土生子》以及“抗议文
学”的主题与“哈莱姆文艺复兴”的主题是不同的，
这种区别是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思想文化在文学上
的反映。 赖特的《土生子》之后，不少非裔小说家侧
重以反抗为主题，形成“一种狂暴的现实主义”风格
［
１８］４９９
［１９］
歧视” 。 随着北方对南方的胜利，《汤姆叔叔的小
的、“针对社会问题”的“赖特派” 群体
，如佩特
里（Ａꢁ Ｐｅｔｒｙ）、海姆斯（Ｃꢁ Ｈｉｍｅｓ）、卢卡斯（Ｃꢁ Ｌｕｃａｓ）、
阿塔维（Ｗꢁ Ａｔｔａｗａｙ）、奥弗德（Ｃꢁ Ｏｆｆｏｒｄ）等，迎来２０
世纪美国非裔文学的第二次高潮。
屋》失去了“作为国家神话一个组成部分的价值”，
不再流行。 无论南方或北方都不愿再提南北战争时
期的话题，也就不会就“北方正义”的“国家神话”辩
出是非曲直。 但是，关于“神圣正义的北方”的神话
却从此沉淀在美国文化的深处，直到赖特以他的
《土生子》破除这一“国家神话”。
关于小说《土生子》，有论者注意到豪关于小说
《
土生子》 出版的那一天“美国文化被永久地改变
②
了”的论点，并在自己的论述中加以引用。 但是他
们引用这一论点所讨论的只是文学话题，并未涉及
美国文化。 笔者将从美国内战中产生的“神圣正义
赖特有意识地将托马斯的故事安排在芝加哥这
座典型的北方大城市。 说芝加哥是“典型的”，是因
为在“北方正义”的“国家神话”之前，许多黑奴就对
其心仪或有所耳闻：它的地理位置处于废除奴隶制
前黑奴北逃加拿大的地下通道上，不少黑奴在北逃
途中因为种种原因而滞留并最终定居于此；废除奴
隶制后尤其在“大迁移”时期，大批的非裔美国人在
离开南方时或因为投亲靠友、或仅仅因为不感陌生
而来到芝加哥定居。 对于从未离开过南方的非裔美
国人来说，芝加哥可以说就是“神圣正义的北方”，
“神话” 中的“神话”。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土生
子》描写的白人形象中没有极端的种族主义分子，
小说描写的故事情节中没有血淋淋的残酷的种族迫
③
的北方”的“国家神话” 以及《汤姆叔叔的小屋》中
“
《
殉道者汤姆”的“黑人神话”两个方面来讨论小说
土生子》在美国文化中的重要意义。
１
８６２ 年，北方在内战中连连惨败。 面临着严重
的政治军事危机，林肯总统突然改变自己先前所持
的关于奴隶制的政治立场，先后签署了废除奴隶制
的几个《法案》、《宣言》，并在白宫接见《汤姆叔叔的
小屋》的作者。 林肯总统看中了该小说的圣经启示
录般的力量，利用它“从宗教上把南方定义为上帝
的敌人”，为“这场战争找到一种更有宗教色彩的合
法性”，把以维护联邦统一为目的的内战转变成“以
１
０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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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害。 这样，赖特就有意识地使托马斯的故事远离了
邪恶不义的南方”，使其发生在“神圣正义的北
精神在心底、在精神上默默地承受、坚持———这是一
个把尘世生活当作殉道的宗教体验过程的人物形
象。 林肯在利用《汤姆叔叔的小屋》 把奴隶制—南
方—基督教的敌人等同的同时，也就把“汤姆叔叔”
等同于黑奴（非裔美国人），再把黑奴（非裔美国人）
等同于宗教殉道者，使“汤姆叔叔”这一人物形象升
华，创造出“殉道者汤姆” 的“黑人神话”。 林肯在
１８６１ 年就职演说中首次提到的“站在正确的一边”，
在其１８６５ 年的就职演说中升华为“ 站在上帝一
“
方”。 就在这座典型的北方大城市，在所谓的“神圣
正义的北方”，种族压迫、种族歧视在废除奴隶制７０
年后依然盛行，非裔美国人的境遇与其在南方的境
遇没有什么实质区别———除了“肉体”的解放。 非
裔美国人只要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一个角落———也就
是美国不分南北的每一个角落，就会对其充满无名
的恐惧，这种恐惧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一种与它的
［
２１］２７
［１９］
苦涩不成比例的压迫性的影响”
。 托马斯在这
边” ；而汤姆以耶稣基督的牺牲精神坚忍不拔地
里无时无处不感到“白色”的压迫，“白色”像“一种
巨大的自然力量”，使他充满了恐惧：是种族歧视的
法律迫使他失手杀人，是种族歧视的社会迫使他使
用暴力来克服自己的恐惧。 托马斯说“早在我看见
承受命运，自然就成了邪恶的南方黑暗中“站在上
帝一边”的非裔美国人的典型代表。 虽然内战结束
后无论南方或北方都不愿再提南北战争时期的话
题，也没有人愿意再谈论“殉道者汤姆”的“黑人神
话”， 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 甚至绝版，但是这一
神话却像“北方正义”的“国家神话”一样从此沉淀
在美国文化的深处。 “汤姆叔叔”这一殉道者神话
当然可以唤起白人主流社会尤其是虔诚的基督教社
会的良知与同情，但是同时它也可以使白人社会放
心———“殉道者汤姆”决不会造反，决不会反抗，决
不会制造麻烦成为对白人社会的威胁。
［
２２］４０８
她以前我已经恨她了”
，作者的锋芒显然不是
２３］６４１－７２８
，包括
［
指向个别白人而是指向整个白人社会
所谓的“北方正义”。 赖特通过托马斯让“美国黑人
喊出自己的心声”，在种族压迫、种族歧视问题上，
不存在“神圣正义的北方”，北方与南方没有实质上
的区别，“整个国家都是白人的国家”， 种族压迫、种
族歧视是整个国家整个社会的问题。 这样，赖特通
过揭示美国社会中非裔族群的生存问题，将抨击的
矛头直指整个美国社会，控诉整个社会制度，从而也
破除了“神圣正义的北方”的神话。
“哈莱姆文艺复兴” 创造的“新黑人” 是针对
“汤姆叔叔”形象的，是对“汤姆叔叔”形象的否定，
但是“新黑人”批评的只是汤姆的“忍耐”、“顺从”，
“新黑人”旨在体现非裔美国人对自己的“黑人性”
的自信、自豪、自尊，“新黑人” 没有也不可能破除
“殉道者汤姆”的“黑人神话”。 其实“汤姆叔叔”和
“新黑人”都具有理想主义的激情，前者是对基督教
信仰的激情，后者是对“黑人性”的激情。 “殉道者
汤姆”这一“黑人神话”必须有一种极端的现实主义
的典型与之抗衡才能破除。 在林肯接见《汤姆叔叔
的小屋》的作者之后的７０ 年间，美国非裔群体的境
遇并没有根本性的、实质性的改变。 赖特发现，以非
裔美国人的悲惨遭遇唤起白人社会的良知与同情不
能解决问题，正如非裔美国人的“黑人性”、“黑色
美”最多只能引起白人主流社会的兴趣与理解一
样。 如果说７０ 年前“汤姆叔叔”的悲惨遭遇尚能使
南方种植园以外的白人主流社会感到震惊，尚能使
他们对残忍的奴隶制度感到愤慨，那么在美国废除
奴隶制的《解放宣言》签署的７０ 年以后，白人主流
社会对仍然存在的种族歧视种族压迫早已习以为
常、视而不见了。 赖特通过自己创作的托马斯彻底
在《土生子》之前，美国小说传统的非裔人物形
象的代表无疑是“汤姆叔叔”。 《汤姆叔叔的小屋》
在１８５２ 年出版当年售出量就达到当时美国全国人
口数量的１％，其影响甚至远至欧洲，其刻画的“汤
姆叔叔”这一典型黑奴人物形象可以说已经家喻户
晓（这就解释了林肯为何单单挑中它来塑造“邪恶
南方”神话）。 １８６２ 年林肯总统接见小说作者，称小
说为“那本引发了这场战争的书”，更使北方美国人
甚至使南方占白人人口三分之二的非奴隶主白人对
非裔美国人的概念定格在“汤姆叔叔”这一人物形
象。 先前论者普遍只看到汤姆对奴隶主的“逆来顺
［
６］［１４］２３４［２４－２８］
受”、“俯首帖耳”
。 笔者认为，作为虔
诚而狂热的基督教徒，《汤姆叔叔的小屋》的作者表
现的绝非简单的黑奴对奴隶主的“逆来顺受”、“俯
首帖耳”，而是着力表现汤姆将一切寄托于“主”并
甘愿为“主”牺牲的殉道者形象。 汤姆的力量来自
基督教信仰。 他相信自己的灵魂属于“主”，“主”能
够使他和他的同胞获得拯救。 汤姆以其坚韧的基督
１
０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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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蓉ꢀ 论《土生子》在美国非裔文学和美国文化中的意义
扬弃了“汤姆叔叔”虔诚的基督精神，彻底扬弃了这
种宗教殉道者形象。 他刻画的托马斯充满了对压迫
的反抗、对命运的抗争、对歧视的造反。 托马斯的辩
护律师迈克斯指出：“我们灌输到他内心里的仇恨
和恐惧已经被我们的文明织进了他的骨血”，“已经
使这个社会改变对非裔美国人的看法，使这个社会
从政治思想文化各方面发生巨大的变化。
美国文化的核心价值是“美国梦”， 非裔美国人
的“美国梦”就是成为“美国公民”，享有自由、平等，
享有与白人一样均等的机会。 这一梦想在“正义的
北方”战胜“邪恶的南方”以后、在废除奴隶制以后
被虚假地当成现实，代表非裔美国中产人士的“新
黑人”的自信、自豪、自立、自强更加烘托了这一假
象。 赖特的代表作《土生子》以一个土生土长的却
并不享有真正公民身份的美国人托马斯的悲剧粉碎
了所谓的“北方正义”的“国家神话”，揭示了一个严
酷的事实，即废除奴隶制以后非裔美国人没有获得
彻底的解放，并没有成为真正的“美国公民”，并没
有享受真正的自由、平等，更不敢奢望均等的机会；
所谓的“正义的北方”与南方一样普遍存在种族歧
视、种族压迫。 《土生子》以托马斯的反抗警示白人
社会，非裔美国人并非“殉道者汤姆”，他们会像托
马斯一样顽强地反抗，哪怕采用暴力、粉身碎骨。 作
为非裔美国人的“种族的传道者”，赖特通过托马斯
的遭遇告诉美国非裔族群，废除奴隶制没有使他们
成为真正自由平等的“美国公民”， 非裔美国人只有
反抗普遍存在种族歧视、种族压迫，美国主流社会才
会改变对他们的态度，才会平等地接纳他们。 赖特
以其《土生子》猛烈抨击美国社会存在的种族歧视，
并以北方大城市的种族歧视种族压迫破除了“神圣
正义的北方”的“国家神话”，以托马斯的反抗破除
了《汤姆叔叔的小屋》产生的“殉道者汤姆”的“黑人
神话”， 使美国文化发生永久的变化。
［
２２］４５９
成了他生存的理由”
际上是向整个白人社会敲响了警钟”
。 反抗的托马斯形象“实
２９］２６３
：非裔美
［
国人绝不等同“黑人神话”中的“殉道者汤姆”，“黑
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必要的时候他们的双
［
３０］７４
手“就得变成武器”
，他们会通过造反、反抗找
到自我、肯定自我。 废除奴隶制只给非裔美国人带
来肉体的解放而没有带来精神的解放，非裔美国人
仍然生活在种族压迫种族歧视的恐怖中，他们只能
通过极端、暴力、犯罪来克服自己的恐惧和紧张。 托
马斯的极端、暴力、犯罪也许是一些文学批评家对
《
土生子》敬而远之的原因，但是，正是他的极端、暴
力、犯罪“不仅震动美国文坛，也震撼了美国社会”，
正是他的极端、暴力、犯罪使白人主流社会感到震
惊，使他们开始“对黑人刮目相看，开始有了畏惧之
［
１］３３３
心”
，正是他的极端、暴力、犯罪使“每位白人认
３１］５４１
，正是他的极端、暴力、
［
识到自己就是压迫者”
犯罪破除了７０ 多年前产生于林肯的功利的政治变
通手段的“殉道者汤姆”的“黑人神话”。 托马斯的
极端、暴力、犯罪是对一个没有公理没有正义没有光
明没有希望的白人社会的反抗，是对这个社会的以
暴抗暴。 他是以个人之躯的微弱对抗社会组织的强
大，力量的悬殊注定了他的悲剧结局。 但是他的微
［
２２］４１８
弱力量乘以１２００ 万非裔美国人的力量
，足以
注释：
①
②
如孙胜忠《哈莱姆文艺复兴的缘起及其同美国主流文学的姻联》，《四川外国语学报》２００３ 年第２ 期，４３⁃４６ 页。
如乔国强《美国４０ 年代黑人文学》，《国外文学》１９９９ 年第３ 期，６３⁃６９ 页，谭跃越《关于〈土生子〉中象征意义写作手法的运
用》，《沈阳大学学报》２００６ 年第１ 期，１２１⁃１２３ 页，初青艳，邵宗音［２４］， 赵颖［２７］等。
③
“神圣正义的北方”的“国家神话”这一概念出自程巍，请参阅程巍《〈汤姆叔叔的小屋〉与南北方问题》［２３］。
参考文献：
［
［
［
１］董衡巽等．美国文学简史［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８６．
２］秦小孟．当代美国文学：概述及作品选读（中册）［Ｍ］．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１９８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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Ｏｎ Ｔｈｅ Ｎａｔｉｖｅ Ｓｏｎ： Ｉｔｓ Ｓｉｇｎｉｆｉｃａｎｃｅ ｉｎ Ａｆｒｉｃａｎ⁃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ａｎｄ 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Ｃｕｌｔｕｒｅ
ＹＡＮＧ Ｘｉａｏ⁃ｒｏｎｇ
Ｆｏｒｅｉｇｎ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ｓ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Ｃｈｅｎｇｄ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ａｎｄ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 Ｃｈｅｎｇｄｕ， Ｓｉｃｈｕａｎ ６１００５９， Ｃｈｉｎａ）
（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Ｔｈｅ Ｎａｔｉｖｅ Ｓｏｎ ， Ａｆｒｉｃａｎ⁃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ｗｒｉｔｅｒ Ｗｒｉｇｈｔ’ｓ ｒｅｐｒｅｓｅｎｔａｔｉｖｅ ｗｏｒｋ， ｕｓｈｅｒｓ ｉｎ ｔｈｅ
ｓｅｃｏｎｄ ｃｌｉｍａｘ ｏｆ ｔｈｅ ２０ｔｈ ｃｅｎｔｕｒｙ Ａｆｒｉｃａｎ⁃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ｉｎ ｔｈｅ １９４０ｓ ａｎｄ ｍａｒｋｓ ｔｈｅ ｔｕｒｎ ｏｆ Ａｆｒｉｃａｎ⁃
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ｔｏ ｔｈｅ ｒｅｖｏｌｔ ａｇａｉｎｓｔ ｗｈｉｔｅ⁃ｏｐｐｒｅｓｓｉｏｎ ａｎｄ ｐｕｒｓｕｉｔ ｆｏｒ ｅｑｕａｌ ｃｉｔｉｚｅｎ⁃ｉｄｅｎｔｉｔｙ． Ｗｒｉｇｈｔ
ｗｉｔｈ ｈｉｓ ｎｏｖｅｌ Ｔｈｅ Ｎａｔｉｖｅ Ｓｏｎ ｓｅｖｅｒｅｌｙ ａｔｔａｃｋｓ ｔｈｅ ｒａｃｉａｌ ｏｐｐｒｅｓｓｉｏｎ ａｎｄ ｄｉｓｃｒｉｍｉｎａｔｉｏｎ ｅｘｉｓｔｉｎｇ ｉｎ Ａｍｅｒｉ⁃
ｃａｎ ｓｏｃｉｅｔｙ ａｎｄ， ｔｈｒｏｕｇｈ ｈｉｓ ｒｅａｌｉｓｔｉｃ ｅｘｐｒｅｓｓｉｏｎ， ｄｏｅｓ ａｗａｙ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ｍｙｔｈ” ｏｆ ｔｈｅ “ｎｏｒｔｈ ｊｕｓ⁃
ｔｉｃｅ”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ｒａｃｉａｌ ｏｐｐｒｅｓｓｉｏｎ ａｎｄ ｄｉｓｃｒｉｍｉｎ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ａ ｌａｒｇｅ ｎｏｒｔｈｅｒｎ ｃｉｔｙ ａｎｄ ｔｈｅ “ｎｅｇｒｏ ｍｙｔｈ” ｏｆ “Ｔｏｍ
ｔｈｅ ｍａｒｔｙｒ” ｗｉｔｈ Ｔｈｏｍａｓ’ ｒｅｖｏｌｔ ａｇａｉｎｓｔ ｔｈｅ ｒａｃｉａｌ ｏｐｐｒｅｓｓｉｏｎ ａｎｄ ｄｉｓｃｒｉｍｉｎａｔｉｏｎ， ｗｈｉｃｈ ｃａｕｓｅｓ ｔｒｅｍｅｎ⁃
ｄｏｕｓ ｔｒａｎｓ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ｓｏｃｉｅｔｙ ｉｎ ｐｏｌｉｔｃｓ， ｉｄｅｏｌｏｇｙ ａｎｄ ｃｕｌｔｕｒｅ．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Ｗｒｉｇｈｔ； Ｔｈｅ Ｎａｔｉｖｅ Ｓｏｎ ； Ｔｈｏｍａｓ； Ａｆｒｉｃａｎ⁃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ｃｕｌｔｕｒ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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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思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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