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 卷第1 期
2007 年1 月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Vol.34,No.1
January,2007
比较文学:越界与融通
———兼评马焯荣先生的“泛比较文学论”
何ꢀ 云ꢀ 波
(
中南大学外语学院,长沙410075)
ꢀ
ꢀ 摘要:当今围绕比较文学的“危机”有种种争论。 一些学者认为,危机乃是源于当初“比较文学”这一学科的命
名本身就是名不副实的,它导致了后来种种混乱的产生,使比较文学越来越走向无边与无根。 走出危机,首先需要
正名,重新回到法国学派。 而有的学者则反过来提出了“泛比较文学论”的概念,主张进一步扩大比较文学的研究
范围。 其实,真正的问题在于,当今关于比较文学学科边界的争论,根源不在于所研究的那些东西是否有意义,而
是学科之间画地为牢、占山为王的结果。 其实,“未完成”反而意味着变化与新生的可能,围绕比较文学学科现状与
未来的种种“焦虑”也就大可不必了。
关键词:比较文学;危机;边界;正名;泛比较文学
中图分类号:IO⁃0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07)01⁃0095⁃06
ꢀ
ꢀ 自比较文学诞生以来,关于这个学科的危机之
“完成”意味着封闭、僵化,“未完成”反而是人与世
界的一种积极状态,意味着种种变化、新生与发展的
可能性。 如此看来,围绕比较文学学科现状与未来
的种种“焦虑”也就大可不必了。
说就从来没有断绝过。 时至今日,随着比较文学不
断扩张,无所不包,“无边的比较文学”导致新一轮
的“比较文学危机论”不绝于耳。 有的人由此提出
比较文学需要回到法国学派,才有出路;有的却认
为,比较文学的“第三次危机”恰恰是来自美国学派
在冲破法国学派的种种限制,即从“影响研究”扩大
到“平行研究”,突破了国别文学之间的“事实性联
系”的界线后,自己又设置了许多人为的樊篱,诸如
对比较文学的“系统性”、“文学性”、“跨文化”的限
制。 而中国学派的目标则是冲破美国学派为比较文
学设置的新的包围圈,拓展出比较文学跨文化研究
一ꢀ 何必“正名”
当今围绕比较文学危机的争论,很大一部分认
为,乃是源于当初“比较文学”这一学科的命名本身
就是名不符实的,它导致了后来的种种混乱的产生,
使比较文学越来越走向无边与无根。
确实,当年法国学派以“Littérature comparée”命
名该学科,而他们关注的事实上是异族、异国、异语
间的文学的源流关系。 早在1820 年代后期,维尔曼
在巴黎大学就开设了系列讲座《18 世纪法国作家对
外国文学和欧洲思想的影响》。 1892 年,戴克斯特
在里昂大学开设比较文学讲座《日耳曼诸文学自文
艺复兴以来对法国文学的影响》,其博士论文《让—
雅克·卢梭与文学世界主义之起源》(1895)成了法
国的第一部比较文学专著。 他们心目中的
[
1]
的一个新领域;而像前辈学者马焯荣,则早在
980 年代即提出了“泛比较文学论”的主张,即将同
1
一语种、同一国别、同一民族文学之间的比较研究,
①
也纳入到比较文学的范畴中来。 如此截然不同的
种种主张,只能说明比较文学这个已经不算年轻的
学科,还处在成长的过程中。 按照巴赫金的理论,
收稿日期:2006⁃10⁃16
作者简介:何云波(1963—),男,湖南省新田县人,文学博士,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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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
Littérature comparée”是文学的相互影响的关系,是
国乃至东方比较文学的崛起,为比较文学研究开辟
了“异质文化”的视野,其积极意义是毋庸置疑的。
自然,随着当代西方文化研究的盛行,文学理论
潮流的风起云涌,比较文学与文化研究、理论研究互
相融合,比较文学越来越走向泛文化化、理论化,越
来越多走向无边。 如何规范自己,是否需要起码的
边界,便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问题。
指不同国家的文学间存在的“事实性”的联系。 正
因为如此,有的学者认为,“Littérature comparée” 本
应译作“历史比较文学”、“异语异族文学源流考据
学”、“历史比较文学考据学”、“异类文学源流比较
[
2]
考据学”等等
。
法国学派也意识到“Littérature comparée” 这一
命名有可能导致的种种误解,他们不希望人们从这
个名称的字面意义上去理解其内涵,而强调“比较
面对比较文学越来越无边化的现实,有学者提
出了重新回到法国学派的主张。 问题是,回到法国
学派,就是将比较文学重新拉回到名实不符的境地,
并且,它真正关注的并不是“文学” 本身。 真要那
样,“比较文学”恐怕就得改名了,比如叫“文学历史
考据学” 之类。 而歪打正着的美国学派意义上的
“比较文学”依然会存在。
[
3]42
文学不是文学比较”
。 问题也正在这里。 事物
的意义都是从命名开始的。 正像《圣经》中亚当为
万物命名,事实上就是赋予了万物以意义,人同时也
就成了万物的主宰者。 而当自然界中的一块石头,
被人们称作擎天柱或望夫石之类,自然存在也就变
成了一种文化存在,具有了文化意义。 但是,一定要
强调白马非马,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其实,真正的问题在于,现在关于比较文学学科
边界的争论,根源不在于所研究的那些东西是否有
意义,而是各个学科之间画地为牢、分门别派、占山
为王的结果。 就语言文学学科而言,语言学、翻译
学、文艺学、中国古代现代当代文学、外国各国别文
学等等,早已占据了各自的地盘,比较文学作为一个
新崛起的门派,横插一杠子,先攫取一小块根据地,
然后攻城拔寨,贪得无厌,到处扩张。 这自然引起其
他门派的强烈不满和联合抵制。 而就比较文学自身
而言,占领的土地过多,茫然四顾,自己也找不着北,
不知道边界在哪里了。
《
论语》中,子路问政于孔子,要管理一个国家
从何着手? 孔子说,“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
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
[
4]
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 孔子
这里强调的是从周礼的角度正名份,使人各安其所。
孔子一直讲究规范,随心所欲,底线也是“不逾矩”。
但是,一个社会和事物之保持活力,有时恰恰就是从
“
叛名”、“逾矩”开始的,随心所欲,逾矩何妨?
美国学派把平行研究和跨学科研究引入到比较
文学研究中,“比较文学就是文学比较”,恰恰使“比
较文学”名副其实了,同时也赋予这个学科以一种
新的活力。 法国学派排斥文学研究的美学判断,第
根认为:“‘比较’这两个字应该摆脱全部美学的涵
而就学术研究本身而言,性别、种族、大众文化
研究,新文论研究、跨文化、跨学科研究等等,都是有
意义的,每个个体研究者都可以凭自己的兴趣,在某
一个领域作出自己的开拓。 至于它们是不是比较文
学,除了拿学位、评职称、遴选导师之类需要甄别归
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归到哪里都无所
谓的,只要研究本身有价值、有意义就行。
[
5]57
义,而取得一个学科的涵义。”
卡雷也宣称:“比
较文学主要不考虑作品的独创价值,而特别关怀每
[
6]9
个国家、每位作家对其所借取材料的演变。” 当命
名为“比较”的“文学”既不“比较”,也不关注“文学
性”,文学研究也就仅仅成了一种历史考据。
在中国,20 世纪中叶以来,各学科之间分类越
来越细致,越来越泾渭分明,连中国语言文学与外国
语言文学,同为“语言文学”,也鸿沟深深,老死不相
往来。 这是学术体制化的结果,在知识分类的背后,
隐含着种种权力之争。 大学的学科建制,归根结底
是知识权力化的结果。 比较文学,作为一种跨越性
的学科,它打破国家、民族、语言、学科、文化的界线,
给原有的严格僵化的学科分类规范,带来巨大的冲
击,它使原有的正统的文学研究,也变得有点“不伦
不类”起来。 而它的积极意义,也正在这里。 就大
有学者指出,恰恰是“误读”和“误译”使这个学
[
2]
科获得了新生。 而中国学者把跨文化特别是跨
东西异质文化研究引入到比较文学,进一步扩大了
比较文学研究的视野。 美国学派所倡导的不同国家
文学的比较,文学与人类其他表现领域的比较,其
“
文学”是西方意义上的,“文学”背后支撑的是一整
套西方知识话语,中国传统上的“文学” 是被遮蔽
的;而“比较”,更多局限在欧美文学的范围之内,中
9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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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波ꢀ 比较文学:越界与融通———兼评马焯荣先生的“泛比较文学论”
学教育而言,一些学校设置比较文学,实行双语教
学,打破了原有教育体系中“中外”的人为樊篱,从
来开辟了教育改革的一条新路。
与其它艺术、文学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之间,也存
在着许多共通性的因素。 如果把每个学科比做一个
一个的圆圈,而各圆圈之间,既有独立性,也存在着
相互交叉、重合的部分,这交叉、重合之处,就构成了
比较文学的研究领域。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面对当今“比较文学”
学科领域里的混乱无序,我们也就用不着过于忧心
忡忡了。 混乱无序恰恰可能意味着一种活力,种种
新生的可能。 先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至于哪些是
有学者将比较文学分成元比较文学、亚比较文
学、泛比较文学。 所谓元比较文学,侧重不同语言间
的文学比较,侧重艺术形式的比较,侧重对文学价值
的判断,鼓励平行研究,并特别强调“异”的方面,引
入文学翻译理论等等。 而亚比较文学,则侧重两国
或多国文学的影响研究,特别注重实证性和文学考
源溯流。 所谓泛比较文学,则鼓励文学与其它学科
相结合的研究,以文学性为主、其它学科为辅的研究
则构成法制文学、哲理文学、宗教文学、历史文学等
等;而以其它学科属性为主,文学性为辅的比较研
究,则构成文学经济学、文学社会学、诗性哲学等
“
“
“
元”比较文学研究,那些是“亚”比较文学,那些是
泛”比较文学,哪些压根就不是比较文学,先让其
存在”,至于甄别,那是以后的学术研究史家们的
事。 所谓“正名”,也就无非是在林立的学科宗派里
接受招安,成就“正统”。 “名”不正,反而使某个学
科有了较大的包容性。
二ꢀ 如何跨越
如果说比较文学是跨越性学科,越界与融通就
构成这个学科最基本的特点。 法国学派跨越了民
族、国家、语言的界线,美国学派则跨越了学科的界
线,中国学者又把跨文化、跨文明引入到比较文学
中。 而当这些跨越并列起来,比较文学成为一种
[
2]
等
。 看得出,这里的“元比较文学”近似于美国学
派的平行研究,而法国学派的影响研究倒成了亚比
较文学,泛比较文学则是跨学科研究的泛化。
“
跨国家、跨民族、跨语言、跨学科、跨文化的文学研
如果说文学内部的影响与平行研究基本上已为
学界所认可,而对跨学科研究则直到今天还有人心
存疑虑。 尽管亚里士多德以来就不断有人讨论文学
与艺术、与其它学科的关系,虽然没有形成“跨学科
研究”的自觉意识,但研究的“跨越性”应该说与比
较文学不谋而合。 随着各学科间的日益综合化、整
体化,法国学派强调纯粹的文学之间的影响研究已
不足以适应这一新的趋势,一些学者意识到必须把
各学科之间关系的研究纳入到比较文学视野中,并
与比较文学学科内部的各个方面的研究平等对待,
这构成了美国学派“革新”比较文学的一个重要内
容。 雷马克为比较文学下的定义就明确提出比较文
学既要研究“超越一国范围的文学”,也要研究“文
学跟其他知识和信仰领域,诸如艺术(绘画、雕塑、
建筑、音乐)、哲学、历史、社会科学(如政治学、经济
究”,它们之间又是有冲突的。 一个国家内可能包
含了很多个民族,同一个民族也可能分散在不同的
国家。 语言亦然,同一国家有多种语言,不同国家、
民族可能操同一种语言,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而就
文化而言,歧义就更大了,是区域性文化还是民族文
化或者其它什么文化,内涵模糊不清,所以曹顺庆提
出跨东西方异质文化,后来索性修正为“跨文明”,
以世界几大文明圈作为“比较”的基点。 当这多种
跨越并列在一起,我们只能理解为,这其中的任何一
种跨越,都是比较文学的题中应有之义。
但是,也正是这种“跨越”,使比较文学缺少独
有的明确的研究领地。 正像国别文学和中国断代文
学研究,其研究的对象、范围都是非常清楚的,不会
发生越界的纷争。 而比较文学却是在各学科的领地
里,分别攫取一部分过来,占为己有,或者与他者共
治共享,难免引起种种边界之争。 而像比较文学的
影响研究、平行研究等等,与其说是研究对象、范围,
毋宁说更像研究方法。
[
7]1
学、社会学)、其他科学、宗教之间的关系”
。
于是,以“跨越性”为特征的比较文学,跨国家、
民族、语言、文化与跨学科,便形成了“跨越”的两大
方面。 应该说,这两种跨越的侧重点是有差异的。
跨民族文学间的比较,侧重的是文学的族际性。 正
像中国文学与英国文学的比较研究,落脚点是各自
民族文学的特点、精神内含。 而跨学科研究,多是同
一民族范围内的不同艺术门类、学科的比较,如中国
比较文学的学科边界,应该说就在各学科研究
领域的交叉地带。 比如中国文学的外来影响,外国
作家笔下的中国。 任何一种文学,都包含着一些外
来因素,它们构成一种相互影响的关系。 而在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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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诗与中国画。 当“诗” 与“画” 被冠以“中国” 的字
样,这“诗”与“画”也就带有了民族性。 而事实上,
跨学科研究本来应该更侧重于普通意义上的“诗”
与“画” 之比较。 但是,从民族特色各异的“诗” 与
的视野,便势所必然。 如果说同一文明区域内不同
的国家在知识形态上尚有共通之处,那么不同的文
明,其知识往往具有一种异质性。 跨学科研究,便需
要在跨文化的背景上,对各自知识体系作一番清理。
笔者之做《围棋与中国文艺精神》(博士论文)研究,
就是想把围棋放在中国文化及艺术理论的大系统
中,探讨“弈” 何以成为“艺”,围棋与中国传统的
“艺”与“文”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而当以西
方之“艺”为参照,就可以发现,各自的知识系统,决
定了东西方“艺术”的不同内涵。 (当然,严格地说,
对围棋与中国文艺精神的研究,算不上是纯粹意义
上的比较文学跨学科研究,也许只能算是一种泛比
较文学。)
“
画”中抽象出一般意义上的“诗” 与“画” 是否可
能,又成为一个问题。
与此相关的问题是,跨学科研究可以跨文化吗?
原则上两者应该并不矛盾,如中国诗与西洋画,基督
教与中国文学。 但也有学者对此持怀疑态度。 在如
何跨越的问题上,美国学派的学者间就有不同看法。
威斯坦因一方面支持“各种艺术相互阐发”的“比较
艺术”方法,另一方面又主张这样的研究应“不超越
[
8]150
国家的界限”
。 也许,威斯坦因忧虑的是,中国
诗与西洋画,两者属于两个无法通约的知识系统,比
较出来的也许具有跨文化研究的意义,但与真正意
义上的跨学科研究并不相干,就像基督教与中国文
学,很容易做成异域文化对中国文学的影响的研究,
但并无跨学科研究的意义。
三ꢀ 泛比较文学
如果说辜正坤是把媒介学研究和跨学科研究称
作泛比较文学,那么早在1980 年代,马焯荣就提出
①
了他的“泛比较文学”观,指出世界文学的系统是
由各民族文学的传统影响和相互影响两大基因结构
而成的,一切文学都必须依附于一定的时代、国别、
民族和语种,世界比较文学的任务,就是要探讨上述
四个层次之间的复杂联系和影响。 1990 年代,他又
作进一步阐发,正式提出“泛比较文学”的概念,并
且将这种研究称为“坐标比较法”,或曰“古今中外
比较法”。
由此,比较文学的跨学科研究,倒不是一定要拿
中国诗与西方画,中国文学与西方哲学等来进行比
较研究,而是在进行跨学科研究时,引入跨文化的视
野。 不同学科,在人类文化的知识架构中拥有各自
的领域,有着自己的一套概念范畴、话语规则,但同
时相互间又有相通之处,如何在对各自“话语”、“知
识体系”的清理中,实现跨文化、跨学科的对话,便
成为我们深化比较文学跨学科研究的重要步骤。
当我们谈论文学、艺术时候,这些概念本身就是
被译介过来的,是用中国原有的概念装西方之“新
酒”。 中国与西方传统的“文”与“艺”,乃是两个各
自独立的系统。 美国学派首先倡导的比较文学跨学
科研究,其学科分类,其对“文学性”、“艺术性”的界
定,依据的是西方知识体系。 美国学派完全承续欧
洲文论传统话语,用模仿、表现、典型、现实主义、浪
漫主义、象征主义等来探讨文学,规定文学的特性,
而像中国、印度等具有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一些基
本的文论概念,比如气、韵、味、境界,都被排除在其
视野之外,那么,作为跨学科研究之出发点的“文
学”、“艺术”,就只能完全是西方意义上的。 而跨学
科研究的“学科”分类,也是源于西方知识谱系。 在
这个前提下的跨学科研究,也就常常是单向的,不具
有对话的意义。
马焯荣指出,所谓“泛比较文学”,就是包容一
切文学比较因素在内的比较文学研究。 而这一概念
的提出,并非先有理论构想后有实际研究,也不是存
心要与美国学派的平行研究相抗衡,而是源于文学
研究的实践。 事情起于1970 年代末,马焯荣做朱自
清研究,发现朱自清散文的语言中,既有地道的北京
话因素,又有“五四”时代新文学语言共有的欧化倾
向,通过对朱自清同时代作家的比较研究,便出现了
两段运用比较方法写成的文字:
ꢀ ꢀ 朱自清的散文语言以北京口语为基本材
料,又有所创新。 他喜欢“不欧化的口语”,但
也不是绝对排斥欧化。 ……在他自己的散文语
言里,正是有选择地有限度地注入了欧化的新
因素。 西欧语言有两大特点,一是在构词法上
利用不同词尾改变词性;二是在句法上倒装。
朱自清将西欧语言的这两个特点审慎地引入自
己的散文语言,既保持了汉语的特性,又增加了
语言的新鲜感。
由此,在比较文学的跨学科研究中,引入跨文化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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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波ꢀ 比较文学:越界与融通———兼评马焯荣先生的“泛比较文学论”
—
——《论朱自清的散文》
的文学研究实践中,有些东西又是不可分割的。 正
像在同一个论题里讨论鲁迅与中外文学传统的关
系,你很难把“中、外”割裂开来,并由此断定:鲁迅
与外国文学传统的关系是比较文学,而鲁迅与中国
文学传统关系的部分,则需要从“比较文学”中剔除
出去。 马焯荣正是基于他的文学研究实践,而提出
了他的“泛比较文学”理论。
ꢀ
ꢀ 如果把老舍和朱自清的文学语言,试作一
番比较对照,将是饶有兴味的事。 他们都是以
北京话作为基本语言材料,都借鉴了英语表达
方式,但两家的语言风格又大异其趣。 朱长于
叠字而老善于对仗;朱好用介词结构倒装的英
语表达方式,而老则广泛使用定语后置、状语提
前或后置、复句倒装,以及独立成分灵活穿插等
多种多样的英语表达方式。
由此,所谓的“正名”,有时并不是出于研究的
需要,而不过出于一种学科划界的“门户之见”。 迈
纳说:“那种认为比较研究只能限定在两种文学(或
两国语言)以上范围的看法只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偏
见,不是合乎逻辑的科学推论。 例如,我们没有理由
把中世纪英国文学对维多利亚时代英国文学的影响
问题排斥在比较研究之外;又例如,中国文学历史悠
久,崇尚古风,也完全可以在本身范围内找到许多比
—
——《老舍文学语言的土与洋》
这两段文字,如果按照通行的比较文学理论的
标准来划分,前一段属于比较文学,后一段恐怕只能
叫文学比较了。 而在实际的文学研究中,每一个伟
大作家,都生活在一个时空交叉点上,他既受本国前
辈作家的影响并影响后辈作家,又不断地在接受外
国作家的影响同时也可能影响外国作家,这两者紧
密交融。 世界文学本身像一张网,“各时代的各民
族文学的传统影响构成经线,同时代的各民族文学
的相互影响好比纬线,那么古今中外的每一个作家,
都是这张巨网上的一个小小的网眼。 作为网眼的每
一个别作家,都处在经纬交错、彼此影响的巨网
[
11]
较研究的理想课题。”
朱维之也认为:“我们一向
主张看问题要全面,反对片面性。 我们认为‘比较
文学’就是用比较方法研究文学,既可以是国与国
之间的文学比较,又可以是国内外各民族之间、时代
之间、流派之间、作家之间和学科之间的比较研
[
12]
究。” 这些主张,在学科“正名”的过程中,慢慢被
[
9]
上” 。 文学史便是一个纵横坐标系,纵向的发展
与横向的影响,相互关联,构成了一个有机的系统。
面对这样一个系统,便需要从古今中外各个角
度进行多侧面、多层次的观照,马焯荣先生由此提
出:“要多层次、全方位地了解每一个中国的现当代
作家,既不能离开不同语种、不同国别、不同民族的
文学之间的比较,也不能离开同一语种、同一国别、
同一民族的文学之间的比较。 我给自己定下的目
标,是多层次、全方位地认识我的研究对象。 因此,
我要比较文学,也要文学比较。 只有双管齐下,比翼
双飞,才能达到我的目标。”而“囿于一隅,守定一派
人遗忘了。
其实,学科之分,不过是近代知识分类不断细化
的产物。 在柏拉图、亚里士多徳、孔子、庄子的时代,
你是很难用某一个“家” 来概括他们的,一部《论
语》,你也很难说清楚它是政治学、经济学、哲学著
作,还是教育学、文学理论著作。 同时,你也不会因
为古代某部著作因为难以归类而否定它本身的价
值。 近代以来,学科林立,各自为阵,一级学科下面
还分出二级、三级学科之类,除了方便大家对号入
座,利益均沾,其实就研究本身而言,并无太大意义。
而不同学科的交叉、融合,乃是当代科学研究的一个
趋势。 比较文学的繁荣,也正是借助于学科“交叉
性”的特点。 由此,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多做点实际
的研究,而无须过于急切地画地为牢,人为地订出种
种理论规范。
[
10]
的治学方法”,无异于“作茧自缚,作法自毙”
。
显然,这里存在着学科理论建构和研究实践之
间的矛盾。 从学科角度来说,它必须划定一定的边
界,这是一个学科得以独立存在的基础。 而在具体
注释:
①
自1980 年代以来,马焯荣在一系列文章中提出和阐发了“泛比较文学论”主张,其中最重要的有两篇,请参阅《世界比较文
学与民族比较文学》,《江汉论坛》1986 年第1 期;《泛比较文学与坐标比较法》,《理论与创作》1994 年第1 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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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朱维之.要有独立自主的气派[J].中国比较文学创刊号.
Comparative Literature: Transgression and Compromise
HE Yun⁃bo
(
Foreign Languages Institute, Central China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75, China)
Abstract:Among the various arguments about comparative literature crisis, some scholars hold that
the crisis results from its inappropriate name, which in turn leads to all the confusion and causes it to
head for boundlessness and rootlessness. For release from the crisis, it is prior to correct the name and re⁃
turn to the French School. However, some other scholars come up with pan⁃comparative literature con⁃
cept, advocating enlargement of its research scope. In fact, the real problem is that the root of the argu⁃
ment is not the meaningfulness of the research but the consequence of various discipline/ subject separa⁃
tion and self⁃centralism. Actually, it is not necessary to worry about its present state and future, for “un⁃
accomplishment” means possibilities of change and regeneration.
Key words:comparative literature; crisis; bound; name⁃correction; pan⁃comparative literature
[
责任编辑:唐ꢀ 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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